三四天后,部队似乎从湘江战役的惨烈中走出,不再强烈地表现出失败情绪。
博古似乎也从自责中返过魂来,想到他有主持中共中央工作的责任。李德也想到中共中央并没宣布免去他的指挥权。恋权的习惯,让他俩相约又回到野战军司令部。
周恩来兴许是出于组织观念,见博古和李德回来,也交出暂行的指挥权,和朱德回到此前的大参谋角色上,叶剑英只好跟着又成了做具体工作的大文书。
这天,四人又在司令部议决军事行动,叶剑英照样列席记录。
李德还是依他的老习惯,用铅笔在地图上划行动路线。他先是从现集结地向西划到龙胜,再由龙胜划到通道,由通道再往北指向湘西。而后说:“我们已在资源休整了2天,该走了。下一步是经龙胜进入湘南西南部通道,然后向北直接进入湘西,实现我们既定的转移到湘西的计划。”
朱德看了,不由说:“照计划的这条行动路线,全军都得翻过资源南部的猫儿山……这可是越城岭群山的主峰……”
“那就下决心翻过去!”李德说,“军令就是军令,必须坚决执行。前一段,我们所以行动迟缓,耽误了过湘江的时间,就在于当时没有决心让八、九军团由永明翻过都庞岭的三峰山,又让这两个军团改道走道县的蒋家岭,过都庞岭进入灌阳……”
“照你的说法,让八、九军团改道的决定是错误的?是造成湘江血战的原因?”朱德斥问。
博古息事宁人:“过去的事过去了,不争论,还是照李德的决定执行!”
叶剑英有些忍不住:“那也得吸取教训,部队机关太臃肿了,得马上精简,坛坛罐罐都不要了,这才能轻便,才能使部队行动迅速!”
“你说什么?带来的东西扔掉?!”李德说,“再有半个月,我们就到目的地了,现在要把带来的辎重扔掉?有毛病吧?不行!”
博古附和:“是呀,这时才把带来的东西丢掉,不合适吧?!”
李德:“还有,给没能过湘江的三十四师发个电报,让他们别往东去;而应当留在兴安、灌阳之间,以牵制住广西的敌人桂军,积极配合野战军行动!”
周恩来:“这不妥吧!桂军的七军和十五军主力,现在都集中在兴安与灌阳之间,已经遭受到严重损失的我方三十四师,能在这个地区存在吗?按你所划定的路线和计划,我们很快要出龙胜到通道,北上进入湘西,他们又怎么积极配合我们?”
李德:“我认为正因为是我们的三十四师还在兴安、灌阳之间,桂军的两个军才集结在这个地区……把这两个军吸引在原地,就起到战略上配合主力的作用。”
朱德:“你太高看了我们三十四师现在的战斗力,也低看了桂军当下的锐气……三十四师能不能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还是个问题!”
“你这样说,不正是证明我们三十四师有吸引敌人桂军的战略意义吗?”李德说,“按我的决定,你们组织落实,坚决执行!”说着,走了。
“就按李德同志的决定,坚持执行!”博古也走了。
“又来了,这两人又回到原来的那一套!”朱德有些气愤,“还要再来一场劫难吗?我们还经得起再一场劫难吗?!”
周恩来没有言语。
朱德:“在他们看来,危险的局面过去了,前头的路是畅通的……”
叶剑英:“部队不灵便,已使我们吃了大亏,不能不吸取教训!”
周恩来:“你对部队的整顿缩编,有什么具体的考虑?”
叶剑英:“师一级的医院撤销,医务人员加强到师卫生部和团卫生队;师运输队不得超过90人,团运输队不得超过30人;取消兵站部,人员补到战斗连队去,警卫分队改成战斗连:一、三、五军团的后方部只留教导队、军团医院及供给部、运输队;八、九军团后方部撤销;师和军团机关直属队只编侦察连、工兵连、特务连。所有编余人员充实战斗连队。还有,立即清理辎重,用处不大的、搬运困难的东西,该销毁的销毁,该扔掉的扔掉,损坏严重的枪支也销毁!”
周恩来:“好,照你的意见办,起草封电报,以我们军委主席、副主席三人名义和野战军司令部联名下达,立即执行!”
朱德:“那三十四师的电令呢?”
周恩来:“就照他们的意见办!”又说:“几天过去了,他们到底损失有多严重,现在哪儿,电台还能不能工作,都不清楚……再说,他们的师团领导都有经验,懂得他们当下的最根本任务是保存力量,他们会按实际情况办的!”
永州府最气派的客厅里,湘军二十三师师长李云杰、十五师师长王东原、五十三师师长李韫珩正候着。
王东原问李云杰:“李司令,何总司令怎么把我们召到这里,亲自赶来召见我们?”
李云杰:“王师长,五路‘追剿’军已解散了,我不再是第四路‘追剿’军司令,你我都是刘建绪司令长官手下的第一兵团的师长,别再客气了……我也是下午才到的,不知底细!”
李韫珩:“不是说‘共匪’已过湘江好几天了,让我们兼程赶到绥宁接受新的‘追剿’任务,怎么就突然把我们截住,召到永州来?”
李云杰:“还是何总司令亲自召见?”
王东原:“可能是任务有什么新变化?”
“总的‘剿匪’任务不变,具体的任务有调整。”何键从客厅的小门进来。
几位师长立即起立,毕恭毕敬地立正。
何键:“坐,都坐下。”何键也坐下,“我担心你们会不明白,所以来给你们说明白。”
何键见3个师长挺着腰板,接过随从副官手上的报纸指着:“看这几天的报纸了吧?广西的李德邻、白健生,在大吹大擂……他们俘获了‘共匪’的7000多官兵!”
“看了。这几天广西、广东的报纸天天都在吹!”李韫珩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向蒋委员长邀功?”
李云杰:“显摆……也寒碜我们!”
何键:“对了!李宗仁、白崇禧就这个意思……就是寒碜我们在这‘追剿共匪’的湘江会战中没有战果!”
李韫珩:“我们没抓住多少人,可我们打死了不少……”
王东原:“没有我们把‘共匪’压在兴安、灌阳地区,他们上哪儿去抓‘共匪’?”
何键:“打死‘共匪’多少人?李宗仁、白崇禧他们还吹打死‘共匪’近两万人,你们信吗?”
“鬼话鬼才相信!”王东原。
何键:“所以嘛,还是抓住人,才是实的。”又气愤地说:“还要交给我们处置……”
李云杰:“报纸上也是这样喊的……那意思不就是说信不信你自己数去!真他妈的损我们湘军,损到家了……”
何键:“是呀,我也好没面子。”
王东原:“总司令的意思,是让我们在下一步‘追剿’中也抓‘共匪’的人……”
“不是下一步,而是现在,立马抓人。”何键说,“桂军所以能抓住那么多人,一是他们抓得紧,把握好时机;二是‘共匪’过江时在广西、兴安、灌阳地区大乱,桂军又得地利。”
李韫珩:“可要我们立马去抓人……”
“问我要上哪去抓对吧?”何键不满于李韫珩的疑惑,“上我们湖南道县、宁远、永明地区抓!‘共匪’在抢渡湘江时,有些部队散了,听说大部分挑夫都散了。他桂军抓的不就是这些散兵和挑夫吗?!”
李云杰:“据说其‘匪’断后的伪三十四师,整师给截在江东……对了,桂军吹嘘中,没说他们抓住‘匪’三十四师,总司令是让我们去抓‘共匪’的这个师?”
何键:“对了。现在,桂军正在他们地盘上湘江东边的兴安、灌阳地区大搜捕,能抓到的他们基本抓走了,抓不到的往哪里跑?尤其是匪三十四师这样整支部队,往哪里跑?”
李韫珩:“明白了,只能往我们湖南跑,现在还没跑出道县、宁远、永明地区!”
何键:“对了。所以,我刚才已经在电话上亲自给这3个县的县太爷下命令了,让他们的民团都动起来,搜查抓捕‘共匪’逃散的人员……这散在各地的人员,也不会少于几千人,把这些人抓住,我们也可以在报纸上大吹!”
李云杰:“总司令是让我们派兵参与抓捕任务?”
何键:“对了。你们3个师,主力仍依刘建绪司令的意图,兼程向绥宁地区集中,去截击从桂北进入湘西南的‘共匪’主力;另外,各抽1个团,到这3县带领民团抓‘共匪’散兵,任务区分是:李师长,你们二十三师的1个团,在道县潇水以西;王师长你十五师的1个团,在道县潇水以东;抱冰你们五十三师的1个团,负责宁远和永明两县。”又说:“我判断,‘共匪’三十四师残部,现在最大可能在道县,所以,李师长、王师长你们的部队动作要快,大有可为;抱冰你们师派出的1个团,重点在宁远!”
李云杰:“是的,动作要快,否则‘共匪’逃出这个地区,就更难办了。”
何键:“告诉你们的手下:‘共匪’的三十四师肯定损失严重,更有可能被打散了,并且弹药必定奇缺,发现后,就扑上去,别怕。抓住了我给重赏。委员长南昌行营开出的赏格,抓住或杀了‘匪’师长一人,赏1000元大洋,我再加1000元,你们给我抓住或者杀了‘匪’三十四师师长!”
李韫珩:“要是抓住‘匪’三十四师师长,差不多就顶上桂军抓住的‘共匪’7000个兵……我们也可以挽回面子!”
何键:“你们今天就回去布置。快!一定要快!”
陈树湘、王光道率领的三十四师余部,只剩下2个连了,电台已损坏掩埋了,这阵子,还真是往东走,在道县南部的山间穿行。
就要出树林了,陈树湘让队伍就地停下,等待前方侦察的同志探明情况。
不一会儿,侦察科长带着2个侦察员返回来了。
“师长,我们已经到了沱江边,前面就进村了。”侦察科长报告。(www.xing528.com)
陈树湘:“部队原地休息,天黑后过江。”他又对侦察科长说:“到村里打听下,哪个地段可以徒涉过江……如果有可能,买些米!”
侦察科长带着侦察员走后,陈树湘把王光道还有在半路上相遇的严团长,拉到一角。
“我们还有多少人?”陈树湘问严团长。
严团长:“大约200人吧!”
王光道:“这一路突围,一路厮杀,又牺牲了许多同志……也不知道韩团长他们怎样?”
陈树湘:“老韩有游击战的丰富经验,不出意外,应当能跟上来!”又说:“虽然我们只剩下200人,但标志着我们的队伍还在!”
王光道:“我们一定要把保存下来的人员带出去!”
严团长:“对,我们一定要把保存下来的人员带出去!”
“对,我们的责任就是带着这支队伍、这些闽西子弟走出危难。我们现在还处在危险中,不知道还会碰到什么情况。但不管怎么难,只要我们三人中有人活着,就必须承担这个责任,带领他们坚持战斗,让我们师的旗帜不倒!”陈树湘说。
严团长:“师长,你是旗帜,这支队伍不能没有你!”
陈树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就我们当前的环境,官兵的牺牲概率是一样的。”
三人沉默。
陈树湘:“还有一点我必须说,我们三人,不论是谁,都不能活着落在敌人手上。我们肩负着红军三十四师的荣誉!”
“师长,你放心,我已给我自己留下最后一发子弹!”王光道说。
严团长:“我的怀里揣着一枚手榴弹,如果到了那种情况,我会和敌人同归于尽的!”
陈树湘:“刚才的话是对你们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我们三十四师,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就是覆灭了,也一定是壮烈的,无愧于党,无愧于红军,无愧于闽西父老!”
野战军司令部电台室。
报务员放下耳机,对站在身后的周恩来、朱德、叶剑英说:“还是联系不上……没回应。”又说:“这几天晚上,我们都按约定时间,在20时至22时,一直呼叫他们,而且每晚呼叫时间,都提早半小时,推后半小时停止对他们的呼叫,可连续3天了,一直联系不上!”
周恩来无奈地退出机房,走向值班屋。朱德、叶剑英跟着走。
叶剑英:“会不会是电台坏了?”
“他们处在四面八方的敌人包围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朱德说。
周恩来:“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电台的人员没被敌人俘获。要不,敌人会逼他们开机和我们联系,窃取我们的情况。”
“会不会是他们自己破坏了电台,分散突围?”叶剑英说。
朱德:“不会。”又说:“陈树湘、程翠林、韩伟都是红四军老人,经过游击战锻炼的,他们不会解散队伍,而是会带着他们坚持打游击!”
周恩来似自语:“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道县南部的沱江西岸,陈树湘的队伍被敌1个连和民团包围,双方在激战中。
陈树湘的队伍且战且退,已到沱江边的二三百米处。
陈树湘命令:“特务队,挡住敌人,掩护我们过江!”可话刚说完,一颗流弹击中他的腹部,他一头倒地了。
“怎么样?”王光道匍匐过来,问着。
陈树湘痛苦地:“伤在腹部……”
王光道:“你坚持住,我让人抬你……”
“在这种环境下,我没救了。”陈树湘说,“我断后,你快带队过江,快!”
王光道:“我断后……”
陈树湘:“你忘了我给你说过的,忘了你的责任!快,快把队伍带过江!”
王光道命令着:“特务队掩护,其他人快跟我过江!”
特务队的一挺轻机枪和几支步枪,把追上来的敌兵压制了。
王光道带着剩余的约200人,涉水东渡沱江,走了。
特务队长见主力已过江,过来要背起陈树湘。
陈树湘:“把手榴弹留给我和伤员,我们掩护你们过江,快!”
特务队长:“不,我背你过江……”
陈树湘:“我命令你快带他们过江……现在是多保存一人,就多一份力量,快!执行!”
特务队长:“没伤的同志,把手榴弹留下,跟我走!”说着,几个人潜入草丛中,向江边跑去!
一个伤员喊着:“师长,敌人上来了!”
陈树湘:“打!压制住敌人!”他也操起步枪,向敌人射击。但终因激烈的战斗和失血,他晕厥了。
江的东岸苇丛中,王光道向西沉痛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命令队伍:“走,赶在敌人没追过来时,进入九嶷山!”
王光道带领的剩余人员,后来在九嶷山地区坚持斗争达一年之久,但终因不敌当地强大的反动势力,失败了。
追到江边的敌军,发现了昏迷中的陈树湘。
一个敌兵:“好像还没死……”
敌班长上前喜叫:“好呀,逮住一个当官的……带着勃朗宁手枪,少说也是个团长,这下子可发财了!”又说:“你们几个,快,到村里找个竹床什么的,把这家伙抬回去。”
敌班长顺手从陈树湘身上取下手枪,坐在一旁地上,一边摆弄着手枪,一边抽着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一不留神逮住个大的,发财了!”
也就一二十分钟,几个敌兵扛着个竹躺椅回来,敌连长也跟着过来。
敌班长立马站了起来,晃动手上的小手枪:“这家伙身上的……是个官吧!”
敌连长一把夺过手枪,看着:“鲁子,这家伙官不小,抬走!”
几个兵把陈树湘抬到躺椅上,抬着上路了。
敌兵粗暴的抬动,让陈树湘从昏迷中醒来,他发觉被俘了。他当即伸出手,从腹部的伤口中掏出小肠……
抬着的敌兵发觉了,看着陈树湘拉出有一米长的白色的肠子,顿时惊呆了,有个兵手上的杠子脱手,陈树湘和躺椅一起滚落在地上。
陈树湘把自己拉出的小肠咬在嘴上,使劲一拉,肠子断了,他也再一次昏迷过去。
敌连长忙过来,踢了抬躺椅的兵一脚:“妈的,全是一群废物……完了,死了,不值钱了!”
一个侍女跑了过来:“老爷,电话……急着。”
何键快步进屋接电话,惊叫着:“抓住‘匪’三十四师师长……的确是,让三十四师‘匪’兵认过,是他们师长!什么?死了,咬断自己的肠子死了……真他妈……听着,把这个师长的头割下来,立即送到长沙来!”
何键放下电话,得意地自语:“好啊,天助我也。你抓7000‘共匪’兵,我可抓到一个‘共匪’师长;你登报狂吹,我则把这个‘共匪’师长的头割下来,挂在长沙城门上,示众!”
……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