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映着昏暗的光,屋里显得惨然。
家富把毛巾递给满面泪水的苏红:“控制住自己,把力量留下来继承大哥的遗志,杀敌!杀了这些白狗子反动派……”
苏红接过毛巾,抹去脸上的泪水。
家富把一支小手枪推到苏红跟前:“这是大哥的枪,你留着,也算是纪念。”
苏红接过枪,搂在胸前,但没有再哭。
家富把一个挂包给了苏红:“连腰带和绑腿都没有,怎么行军?”略停又说:“明天,我派人送你去师部……”
“不,我哪里也不去,就在你们连!当战士,杀敌!”苏红斩钉截铁地回答。
家富:“可你是女同志,连队不许有女兵的!”
苏红:“女人怎么啦?女人给逼急了也会杀人,杀敌人!”
家富:“连队都是男的,你留下不方便……”
“这有什么?我在医院见多了……你别拿男女有别来堵我!”苏红说。
家富:“可上级规定连队不许有女兵……”
“你不说,有谁知道我是女的?”苏红又说,“朱大贵……李冬,不都认为我是男的!”
家富:“可哪能瞒得住几天?”
苏红:“瞒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天战斗就牺牲了……我没想能活多少天!”
家富:“那也不行!我是连长,不能做违反规定的事!”
苏红火了:“张家富!告诉你,我现在是一心要杀敌人,为自己报仇,为我哥报仇,谁也别想拦住我……你要是敢撵走我,我自己走,朝着敌人方向去,见一个敌人杀一个,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信不信由你!”
家富:“你怎么成了这样……大哥的仇是要报,但在革命队伍中干什么不是在战斗,不是在杀敌,非一定得开枪打死敌人!”
“你别给我上课!”苏红样子凶凶的。
家富:“你看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苏红:“不可理喻是吧?!”
家富:“你不觉得?”
苏红:“我很自觉。原因你不必知道,如果你还爱我,就帮助我实现我的心愿。”
“什么话?”家富说,“我是不忍心你在连队,天天跟着我们血战……看着我也倒下去!”
“这最好。要不是你们天天都在与敌人血战,我还不在你这里待着。”苏红又说,“我是不忍心看你倒下去,但还不知道你我谁先倒下去。”
朱大贵闯了进来,见气氛有些不对:“怎么啦?”
苏红:“你们连长说我没介绍信,不让我在你们连……”
“连队一天天减员,怎么会不要你?”朱大贵又说,“要什么介绍信?我和李冬就是‘介绍信’,昨天的战斗表现,还不能证明?!”
“一边去,凑什么热闹!”家富没好气。
朱大贵:“找你要人来!”
家富:“要什么人?”
朱大贵指着苏红:“要他给我当副射手。”
“好呀!”苏红说,“我求之不得能用机关枪扫射那帮畜牲!”
家富对朱大贵:“你知道什么呀!”
“我比你知道他。”朱大贵说,“知道什么?知道你找人要介绍信!这当口都乱成了一团了,上哪儿去给你开介绍信!官不大,官腔还……”
“大贵说得对,官不大,官腔还很响的!”苏红又说,“此处不留爷,我还不在你们连干了,随便到哪儿不能杀敌!”
“苏老弟,别生气。”朱大贵转而对家富,“多好的一个兵……我们都没有他勇敢……”
“你是不如他!差远了呢!”家富说。
朱大贵摸不着脑门了:“这……这怎么突然又向着苏老弟!”
苏红故意地:“他的脑子让昨天一仗打糊涂了……错乱了!”
家富对朱大贵:“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找我要人……”
“是这呀?!”朱大贵笑了,“算什么账?我这不回来了,又回来给你当机枪手啦!”
家富:“你回来给我当机枪手?你回来找你的党票……你不回来我们要宣布开除你的党籍!”
“有那么严重吗?我又不是逃兵,是要回去保卫苏维埃!”朱大贵又说,“保卫我的乡亲,保卫妻女……那也是共产党员应当干的!”
家富:“给自己找借口!”又说:“这样说我还应当在支部大会上表扬你!”
“表扬就不必了。”朱大贵说,“你要是觉得这事给连队造成不好的影响,那我在支部,在全连也行,做检查就是了!”
家富:“你是应当做检查!”
朱大贵:“行了吧,让苏老弟跟我走吧!”
家富:“想得美!”又说,“他暂时留在连部当卫生员……”
朱大贵:“可惜了……多好的兵,让你留在连部当卫生员!”
“滚!”家富又说,“准备做你的检讨去!”
朱大贵怏怏地走了。
苏红:“凭什么把我留在连部?”
家富:“你想到班里和一大群男兵睡在一起……他们不发现你?!”
苏红:“那也不能和你睡在一起!”
“有时真得睡在一起。”又说,“一路号房,有条件时我和二喜住一起,没条件时可不就和连部几个兵睡一起。你在连部,有时还真得睡一起!”
“那也不挨着你睡!”苏红说。
家富:“最好!”
山间小道上,红军的辎重队依旧是挑着各种担子,抬着大捆包或木箱,在艰难挪动。
突然,4架敌机临空。
被笨重的捆包或木箱堵在路上的红军士兵,只好丢下捆包、木箱、担子,各自找地方防空。
一时,路上和路边腾起敌炸弹爆炸掀起的泥柱,有的捆包被炸毁,掀到路边,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有的士兵被落土砸伤,惨叫着。
2架投完弹的敌机又转了过来,朝着路边树林扫射!
驴子的后头跟着冲出树林的马夫。那马夫大喊着:“你回来……你这犟驴,胆小鬼,真给红军丢人!”
夕阳西下。
家富连队在行进。全连只剩下六七十人和七八副担架,七八个搀着走的伤员。
男兵打扮的苏红,扛着她缴获的那支步枪,夹在行军行列中。
家富过来要接过苏红肩上的步枪。
“我行。”苏红低声说。
走在苏红后头的李冬还是听到了,打趣说:“苏老弟,让连长扛吧!”
苏红:“连长就不累?!”
李冬:“没准连长把你当成姑娘,要和你套近乎!”
一战士听不下去:“连长没少给你扛过枪,也是和你套近乎?!”
苏红以守为攻:“老李对我的女人声特别感兴趣,总以为我是女的,没准是想和我套近乎。那好呀,帮我扛枪吧!”
“我就不累?!”李冬出口。
众人大笑。
李冬讨了个没趣,还要嘴硬:“你说你是男的,你敢当大家的面,脱下裤子证明……”
苏红:“你妈的,你向大家证明过你不是阴阳人?!”自从苏红变了身份后,她有意地学骂人,说脏话!
李冬倒来劲:“好呀!我俩同时脱……”
“你敢当众耍流氓,老子一枪崩了你祖宗!”苏红真的把肩上步枪端在手上,恶狠狠对着李冬!
“有种你脱呀!”朱大贵对着李冬,“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苏老弟救了我俩的命,都他妈成了孤魂野鬼好些天了……你不帮他扛枪也罢了,还拿他开心!”
苏红倒给了李冬下台阶:“这次玩笑算了,逗逗乐,开开心。”又对李冬说:“李冬,你是见过老子一枪托砸死了抓你俩的畜生……你下次要再拿老子是女人开心,小心老子也一枪托砸死你!”
“有红军里的同志拿红军战友下手的?”李冬还嘴硬。
一战士:“那就捅了他祖宗!”
众人又大笑!
家富怕越闹越不好收场,呵斥:“行了,以后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又对李冬说:“你得正经点,别没事不着调乱说!”(www.xing528.com)
另一个俘虏兵:“李冬,你怎么还不吸取挨军棍的教训!”
“红军没有肉刑,”李冬说,“挨不了军棍!”
一战士:“那你怎么当了红军又跑了……”
“这不又回来了吗?!”李冬答。
朱大贵:“所以你得谢谢苏老弟,别成天没事逗他……更不能拿人家不愿说的事说事!”
李冬:“苏老弟不是说逗逗乐……”
“但我可警告你,以后不许拿这事说我!”苏红说。
李冬:“妈的,肚子又饿了……”
“瞧你出息!”朱大贵说着,“你呀,嘴上除了女人和肚子饿,还有别的什么?”
李冬:“我他妈打仗也不含糊!什么时候怕死过……”
“当逃兵也不含糊!”一个战士说。
众人又大笑。
李冬:“妈的,就跑了几天……不是又回来了!你们还没完没了地提!”
苏红:“你这回知道让人取笑不好受!”
朱大贵往前两步,追上苏红:“我老想问你,你说你在瑞金长汀交界地方,看见国民党兵杀人……”
“对,好像叫西村。”苏红说。
“西村?!”朱大贵大吃一惊。
苏红:“我在远处没看太清楚,大概杀了八九个人,有男有女……真惨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扑在她母亲尸体上,哭喊着,让人心都碎了!”
朱大贵喃喃:“四五岁小女孩,哭喊着她母亲……”
苏红:“所以,我他妈从此发狠,要杀敌人,见一个杀一个……决不手软!”
朱大贵似木然地走着,再不言语。
静谧的小山村。
月光下,山春坐在村口路旁溪边的一块巨石上,仰望着高悬的明月。
明月,让他睹物思人。山春的脑海里浮现出3个月前的中秋之夜,他和秋月偎依在家乡的“恋爱角”,一同赏月的情景。
许久,又思人睹物。山春掏出随身带着的小圆镜,看着镜子,又看着明月,渐渐地,他的眼眶涌出泪水。
家富悄悄走来,上了巨石,在山春的身旁坐下:“想秋月吧!”
山春像从梦中醒来,收起镜子。
家富似不经意:“有什么感受?”
“百感交集,”山春说,“从平常生活自在爱恋的人间,来到一个相互杀戮的世界,走在生死阴阳界……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
家富没有山春的文采,只会实话实说:“下一步,战斗将会更加激烈、残酷!”
山春:“过去,我总认为死是老年人的事,可这一个多月来,死对我们这些正处于青春美好时光的人来说,也是那么现实和简单的,如同家常。”
“你进步了,”家富笑了,“从一个学生,成了一个战士……在新生活的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山春诧异地看着家富:“你把死看成是无所谓的轻松?!”
家富:“习惯了。也是从积极方面认识,不这样,日子怎么过呀?天天都想着明天可能战死了,还不疯了?只有视死如归,才能活一天,是一天,战斗一天!”
山春竟趴在家富的肩上哭了:“可我不想死,不能死……我死了,秋月会伤心的……我妈怎么办?”
家富搂着山春,像母亲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山春的肩:“兄弟,我也不想死,也想为父母活着,为自己所爱的人活着,可我们已身不由己。而从积极方面说,我们是为共产主义理想奋斗,必要时就得死……”
山春:“我懂,革命是必须付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代价。”许久,又说:“可我总甩不掉死神的阴影。”
家富:“会的,会甩掉,习惯了就不会想它!”
苏红向村口巨石走来,她看山上头的两人是家富和山春。
山春见苏红走近了要上巨石,站了起来:“我该回去摸哨了。”说着,下了巨石走了。
苏红上了巨石:“让我好找……”
家富站了起来又坐下:“套近乎?!”笑笑。
“你敢吗?”苏红在家富身旁坐下。
“是不敢。”家富苦笑,“这是连队,在打仗;我是连长,哪敢忘乎所以……你来得正好,我们是得谈谈把你送走的问题。”
苏红:“我说过,我就在连队和敌人枪对枪地干,不是我杀了他,就是他杀了我……”
“做别的工作,做你以前在医院里做的工作,就不是革命工作!”
“张家富!”苏红又火了,“我不是来和你谈这些大道理的!”
家富:“你……你怎么变得这样的认死理!”
“是变得只认杀敌人这个死理了。”
家富:“我知道,你是想为大哥报仇……但报仇非得亲自扛枪杀敌人?!”
苏红:“你不知道……你理解不了!”
“你可以告诉我呀!让我理解你!”
苏红:“我不想说!”
家富:“那你找我想说什么?”
“说我要给你……”
家富愕然:“说什么?”
苏红苦笑:“你不懂?就是听懂了你也不敢!”
家富还真有些似懂非懂……惊诧地看苏红。
“看什么?不认识我吧?!”苏红迎着他看,“我要洗澡……”
“你疯啦?!”家富脱口而出,“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事呀?”
苏红:“你不可能理解到,我有多难受,多痛苦,多恶心!”
家富:“大家不都一样脏,浑身难受!”
“你不懂!”苏红说,“那不一样。”
家富:“是,女孩子,更讲卫生……”
“你要不想给我站哨,你走人!”苏红火了。
家富到底心软了:“不就是要洗澡,让我给你站哨……何必那么凶!”
苏红的火气也消了:“对不起……我不应当对你这样!”
“其实,我是……”
“我是变了,已经不是你过去见的我了。”苏红没让家富说下去,“现在,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了……可这是被逼的!”
家富:“到底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过了,我不想说。”苏红又说,“你也没必要知道……你记住过去的我就行了。”
“好,你不想说,我也不要问。”家富又说,“水很凉,擦一下就行了……衣服就别洗了,明天早上又得走,干不了,不好带!”
苏红站了起来:“下去!”说着,走到巨石的背面。
家富也跟着站了起来,下了巨石。
“过来!”苏红命令般地小声说。
家富如命走到苏红跟前。
苏红突然拥抱住家富,吻了家富。
这让家富很是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苏红有些扫兴地推开家富:“傻子……”
家富似明白,上前一步,搂过苏红,吻着苏红的额头。
苏红温情脉脉地:“想吗……”
“不可以。”家富放开苏红,“不知前面还有多少路要走……”
苏红:“好吧……听你的。”又说:“看着,别让人过来。”
苏红脱了衣服,放开绑腿带紧裹着的乳胸,看了一眼家富,提着早带在身上的毛巾,走下小溪。
家富到底禁不住看了苏红一眼。
苏红走到没胸的溪水里停住。
月光下,碧透的溪水像轻纱一样,缠绕着苏红妙龄的女儿身。
……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