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一处树下下马,把缰绳给了警卫员:“到一边让它吃草,你们也别跟我们,我和政委在这里坐坐!”贺龙说。
贺龙原是国民党军第二十军军长,1927年率部参加南昌起义后,加入中国共产党。南昌起义军南下广东东江地区失败后,他潜回故乡湘西桑植,拉起队伍发动桑植起义,又几经挫折组建了湘鄂边红军。1930年7月,贺龙的红军和周逸群领导的鄂西红军在公安会师,组成红军第二军团,后按中央给的番号改称“红三军”。在反“围剿”胜利中,建立湘鄂西苏区,红军发展到2万人。但从1931年王明中央派来的代表夏曦组织湘鄂西苏区中央分局,控制了湘鄂西苏区和红三军后,在教条主义的危害下,苏区丢了,红三军也锐减了3000余人。在教条主义严重危害事实的教育下,贺龙与关向应终于奋起,排除了夏曦的领导,于1934年暮春转移到贵州东部印江等地区,创建黔东苏区,又把红三军恢复到4000多人,扭转了危险的形势。
任弼时原是王明中央派到中央苏区和红军的中央代表成员之一。开始时,他是执行王明的教条主义路线的,但是,在深入了解和实践中,他逐步认识到教条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实践不相符,对党的教条主义有所认识和批评。1933年春,博古中央由上海迁到中央苏区后,发现任弼时的认识与他们不合拍,把他调到湘赣省任省委书记。这倒给了任弼时施展领导才华的机会。他到湘赣苏区后,纠正了教条主义错误,使红军恢复到近万人,并与湘鄂赣边苏区红军一部组成红六军团。1934年4月底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广昌战役失败后,中央内定要实施战略转移,命令红六军团西征,为下一步中央率领中央红军的战略转移探路。是年8月7日,任弼时和萧克率领红六军团撤出湘赣苏区,沿五岭西去,于同年10月下旬,与贺龙、关向应的红三军在黔东苏区木黄会师。
此后,红三军复称“红二军团”,在贺龙、任弼时统一领导下,与红六军团形成一个战略集团,其时两军7700余人。此后,二人又按中央指示,挥师东进湘西,创建苏区,策应并迎接中央率中央红军战略转移到湘西。
他俩就是这样走到一起的。
警卫员牵着马走后,任弼时随贺龙在树下坐下:“我还当你是让我陪你钓鱼呢!”
贺龙:“看来,贺龙好钓鱼是出了名了。”他笑笑:“贺龙好钓鱼不假,可钓鱼得有闲心、情趣。你知道吗?打夏曦同志到了湘鄂西苏区后,我们天天疲于奔命,苏区丢了,我最好的战友周逸群牺牲了,2万人的队伍,给折腾得只剩下3000多人。后来转到了黔东,才有你们到来前我的4400人队伍。和我一起创业的同志,牺牲的牺牲,枉死的枉死,我哪有心思钓鱼?”
任弼时:“是呀,这几年来,左倾教条主义的那一套,可把几个大苏区的斗争搞得一团糟。”
贺龙:“你不是从中央苏区出来的?那中央苏区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全盛时面积有8万多平方公里,人口450多万;中央红军加地方红军得有约13万人……”任弼时说。
贺龙:“这不说丢就给丢了……痛心呀,创建这么大个苏区,多不容易呀!”
任弼时不假思索:“领导有问题,路子也不对……”
贺龙:“朱德、毛泽东的本事不够大?没本事能造成那么个大局面?!”
任弼时有些尴尬:“毛泽东已不在领导岗位了,朱德也有职无权……不瞒老大哥说,对这些问题,我也有一个认识过程。你知道吗?刚到中央苏区时,我也不赞成毛泽东的搞法!”
贺龙笑笑:“我见过。你们这些从莫斯科回来的小伙子,个个踌躇满志,都想一鸣惊人,要来一个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实在是还没有学会走,就要飞了!”
任弼时:“的确,我们这些人没到苏区前,连红军是什么样都没见过!”
任弼时:“博古比我小3岁,今年27岁……在莫斯科待过5年!”
贺龙:“这就被派来领导中国共产党和红军战争?这不是拿党和革命事业当儿戏么?!”
任弼时苦笑:“所以么,不仅连一个省也没首先胜利,反倒是把鄂豫皖、湘鄂西苏区先丢了;现在连中央苏区和邻近的湘赣、湘鄂赣、闽浙赣苏区全丢了……应当承认,实践出真知。你们这些战斗在创建红军和苏区第一线的领导同志才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这些上级派来的,如你所说的小伙子,的确还幼稚!”
贺龙:“也不能说你们这些同志都是幼稚的,你们中也有许多是能人,只不过缺乏实际的工作经验。只要能在实际工作中锻炼,又能从实际出发,就能很快地成为党和红军的高层人才。像后来成为我搭档的关向应,以及现在的你们,都是大能人。有你这个大能人主政,我坚信我们的队伍和局面会很快恢复发展的。”
任弼时:“老大哥看重我了。不论是打仗还是创建苏区,你都比我经验丰富。我不仅会很尊重你,还要虚心向你学习。如果我俩能自主地当二、六军团的家,我相信局面会很快地展开、发展!”
“老弟,你话中有话?”贺龙笑笑,“如果我没猜错,你我的顾虑是一样的!”
任弼时:“老大哥,你和我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又大笑:“我明白了,你今天是来钓大鱼的,钓我对当前中央的态度这条大鱼。”
贺龙也苦笑:“我也不瞒你老弟,这些天我一直睡不着。很明显,中央让你带六军团转移到我这里来,目的是探路,并且把二军团和六军团统在一起。而现在中央率领中央红军,走的是你们3个月前走过的路,目的也是要到湘西来。我得声明,二军团是党的红军,不是我个人的红军,但要是像夏曦同志那样糟蹋这支红军,我可就心痛了……我不忍心把它交给这样的中央……”
任弼时:“所以,我说你们这些战斗在第一线的同志是英雄、有真知,你们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贺龙:“我不是不欢迎中央率中央红军和我们在一起,非但不是不欢迎,而是希望大家合在一起扩大我们的局面。但我又怕中央这一来,把他们在中央苏区搞的那一套给带了过来……你知道,这三年来,我让夏曦同志折腾怕了。”
任弼时:“老大哥呀,我们想到一起啦。我也怕这个问题,怕又回到博古中央的眼皮下,一切都得听他的,按他的那一套来;而他又没有真知灼见……把我们这儿再搞砸了!”
贺龙一叹:“朱毛就没可能再起来?”
“老大哥,我也实话实说。如果没有共产国际给撑着,仅凭博古中央把中央苏区丢了,他就得下台!”任弼时说。
贺龙:“看来,朱毛和他们的老部属,还是很讲党的组织原则的……”
任弼时:“是呀,就这样,人家至今还是服从组织……难能可贵呀!”
“但这不符合党的利益呀,”贺龙说,“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党和革命事业让他们毁了……”
任弼时:“但我认为他们得认识到他们的能力不行、经验不足……不然,早晚得下台。”
贺龙:“我们的下一步可怎么办?”
任弼时:“我的态度是走一步、看一步。当前,中央不是还没到吗?我们还可以有一定自主权。对于中央指示,对的我们照办,不符合我们实际情况的,我们看着办……绝不能在我们的手中把局面给毁了!”
贺龙站了起来:“老弟,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湘南,这两天下雨了,而且是暴雨,许多小河涨水了,低洼的田都积水了。
他们的马夫、马和警卫人员,随行的参谋、干事,有的支着伞,有的戴着斗笠,有的披着油布,有的淋着雨,艰难行军。
走过一座小石桥,彭德怀说:“政委,你考虑过这两天的大雨,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杨尚昆:“行军很困难……当然,敌人也难!”
彭德怀:“你看到刚才我们走过的石桥下面的水了吗?”
杨尚昆:“快淹到桥面上了……”
彭德怀:“再想想。想深一些,远一些,想对我们整个战略转移行动可能产生的严重影响!”
杨尚昆:“你告诉我不就得了!”
彭德怀:“不一样。”又说:“好啦,宿营地到了,不说它,伙房做好的饭菜正在等我们呢,先填饱肚子再说。”
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和他们的随行人员,今晚住在村里别致的小书院。晚饭后三人在厅堂上聚谈。这三人已经很投缘了,只要有机会,便天南海北地侃起来。
张闻天看着雕梁画栋,不由感慨:“不承想这么个小小山村,竟然有这么一座书院。老毛,你们湖南很尚文。”
王稼祥:“没准哪朝哪代,这个村子里出过进士、举人什么的,混了一官半职,回来光宗耀祖修下的吧?”
“兴许吧!”毛泽东说,“当说江南普遍尚文。稼祥,你们皖南不也尚文么?”
王稼祥:“往往是祖训成了习俗。”又指着对子说:“你们看柱子上的这副对子吧:欲走出五岭揽天下精彩,先读破万卷明书中情理。对子虽然直白,话却说得在理。这贫穷落后的山村孩子,要走出大山,出人头地,唯有读书。”
张闻天:“好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毛泽东:“书是要读的,但不能成为书呆子……你们看,这对子在训诫子孙读书明理,走出五岭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而我们却是读成了书呆子,老师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弄成教条主义,走进五岭疲于奔命!”
王稼祥:“是呀……读成了教条主义,你批评得没错!”
张闻天把话叉开:“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个上海人,还真不知道五岭是哪五座岭。”
王稼祥:“这得东道主老毛才回答得了。”
毛泽东:“好在没给考住。从东往西数,先是我们已走过的江西广东边界的大庾岭,湘南的骑田岭,我们现在所处的湘南萌渚岭,接下来是湖南广西边界的都庞岭,第五岭是过湘江后广西北部的越城岭!”(www.xing528.com)
王稼祥:“好么,李德在地图上画一条线,我们八九万人过五岭,这是壮举还是悲哀?!”
张闻天:“全让你说了。”
毛泽东:“那就说亦悲亦壮!”
晚饭后,彭德怀回到他住地的大屋东厢房,这阵子,正站在窗前,看着天井屋檐下的水柱。
杨尚昆和邓萍进来。
彭德怀愤愤地问邓萍:“你还记得我们那年早春,从井冈山跑到赣南找朱毛的事?”
“咋不记得,不才是五六年的事?”邓萍反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彭德怀:“那时,我们的队伍才剩下300多人,多么困难,多么危险,可我18小时强行军奔袭于都城,300多人的队伍一下子成了600多人;2年后成了三军团,万把人。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们可以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临机处置。可现在呢……”
“那些事越想越生气,咱不想它好吗?”邓萍说。
杨尚昆也有意把话引开:“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下雨的事?”
“对,”彭德怀似梦醒,“你想了吗?这两天暴雨对我们的整个转移行动会造成什么影响?”
“增加我们的困难。”杨尚昆回答。
“具体些,什么样的困难?”彭德怀逼问。
杨尚昆:“没经历,没经验,你告诉我。”
彭德怀:“我们的下一步得过潇水、湘江吧?”
杨尚昆:“明白了,你是说连日的暴雨,会引起江河水位暴涨,严重影响我们通过?”
邓萍:“是这样,有些地段枯水期是可以徒涉的,这一暴涨就得架桥才能过得去!”
彭德怀:“好吧,告诉你们,我让情报处调查过,我们进入宁远县得过冷江河、九嶷河;到了道县得过潇水,再往前就是湘江。宁远境内的河有廊桥,潇水也有廊桥,湘江上有黄沙渡固定浮桥。我们的敌人知道我们前进的方向,有没有可能赶在我们之前破坏甚至控制这些桥?如果他是精明的指挥员,一定会;即使派兵去来不及,也会命令当地民团破坏它们,以迟滞我们的行动。如果这些桥被破坏了,那么我们大部队要过去,是不是耽误了?现在,时间对于我们就是活路!”
杨尚昆:“彭总,你让我开眼界了!”
彭德怀:“博古、李德可以在指挥部,用铅笔在地图上划行动路线,规定到达时间;可我们军团现在走在最前面,不能不考虑这些具体问题!”
邓萍:“之前,前卫一军团耽误整个行军计划挨批评,不就是按他们划定的行动路线,碰到九峰山过不去,绕道造成的……”
杨尚昆:“可他们不作自我批评,还怪人家一军团……”又问:“那你想怎么办?”
彭德怀:“我们军团现在走在最前面。我的意见是以我们军团为先遣队,以1个师抢占道县,控制潇水各渡口的桥或船,策应全军过潇水;主力前出黄沙河,控制其固定浮桥,确保我全军过湘江,由永州以南前出武冈!”
邓萍:“我明白了。如果不能实现这一步,我全军将被迫从全州、兴安地段强渡湘江,进入越城岭大山中!”
彭德怀:“是的,如果我全军被敌压入大山中,不仅是山高路狭,行动十分困难,而且会因筹粮困难,饿得走不动……”
杨尚昆:“向军委发电,提建议。我和你署名!”
彭德怀:“你要署名?!”
杨尚昆:“按政治委员制规定,所部的一切行动命令或向上的报告,都必须有我这个政治委员署名才有效。我是政委,必须署名!”
彭德怀:“你不怕担风险?”
杨尚昆:“不怕。牺牲都不怕,还怕罢官?”
彭德怀拍了拍杨尚昆肩膀:“行!”
毛泽东所在的单位也宿营了,并且已经吃过晚饭。一些年轻的战士、民工已经开始睡觉了。当下,红军官兵和挑夫都很累,一到宿营地,就两件事,一吃饭,二抓紧睡觉。
张闻天喜欢热闹,没那么早睡,这时,正提着马灯走出房门,喊着:“老毛、稼祥,到厅堂聚会啦!”又自嘲:“我们三个闲人,闲得无聊,只好闲聊。”
王稼祥拄着棍走出房门,坐在太师椅上,也自嘲兼牢骚:“说我们三人是闲人闲聊倒也贴切,但得问问,我们三人的头衔都不小,怎么就成了闲人?”
房里传出毛泽东的声音:“牢骚过盛防肠断!”
王稼祥:“这怎么是发牢骚?这是对不正常现象的强烈反应!”
张闻天:“老毛,干什么啦?”
毛泽东披着上衣出房门:“打扫卫生,抓虱子呢。”
张闻天:“给你介绍个经验,我都是睡觉前捉虱子,应急。”
王稼祥:“我采取人道主义,养着。不是说不长虱子不革命么!”
毛泽东:“我可不要这种革命。每当睡前脱下衬衫时,那斑斑点点的血迹,惨不忍睹。”
“那就不睹罢了。”张闻天若有所思,“你们发现没有,这里的竹子和赣南的竹子不同,这里的竹子有斑点。”
毛泽东:“你有所不知了。这种竹子叫湘妃竹,它的得名还有一个肝肠寸断的故事。”
“这里有肝肠寸断的故事?”王稼祥说,“讲来听听。”
毛泽东坐下来点烟。
“讲呀!”张闻天说,“卖什么关子!”
毛泽东喷出一口烟:“从我们现驻地往南几十里,有座山叫九嶷山。”
张闻天:“九嶷山在此地?!”
毛泽东:“对,九嶷山又名苍梧山。传说舜帝当年南游,到了此山,不幸驾崩,葬于此山。这舜帝有两个爱妃,一个叫娥皇,一个叫女英,都是尧帝的女儿。”
张闻天:“像贺子珍和贺怡一样,两姐妹。”
王稼祥:“不对,贺家两姐妹是嫁给毛家两兄弟,不可比。”
毛泽东:“再胡说八道我就不讲了。”
王稼祥:“我不是批评他啦!讲,你接着讲。”
毛泽东:“娥皇、女英两姐妹听说舜帝驾崩噩耗,千里寻来,泪洒湘江边的竹子上,泪滴凝成斑点经久不褪,自此,此地竹子便有斑点,人称湘妃竹,又称斑竹。”
王稼祥:“是够肝肠寸断……”
许久,张闻天一叹:“但愿我们不要落到泪洒湘江的地步……在已经是点点斑斑的斑竹上,再添点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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