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还是有雨。雨夜正是小股袭击敌人宿营部队的绝好时机。但国民党兵就是国民党兵,他们没有雨夜行动作战的意识。这让家富连队和后卫团其他连队一样,一夜平静。
这给了家富一天思考谋划反敌小股袭击问题的时间。今天,依旧行军,家富把几个党支部委员,也是干部叫出队列,落在连队行军纵队的50米后头,边走边研究怎样反敌小股偷袭问题。这件事昨晚就布置过,大家都进入状态了。
二喜先发言:“昨天晚上我们是消极防御,只派出潜伏哨和加强哨兵。那只起预警作用,防着敌人来袭击我们,这回,得变成主动出击。我们也抽1个排,在敌人小股偷袭可能经过的路上埋伏,撞上了打他个措手不及。总之,以我们的小股伏击,反敌之小股偷袭!”
延明:“以我们的小股伏击,反敌之小股偷袭的主意很好,但我认为打法和兵力部署应变一变。以1个排兵力看住宿营地,防偷袭,并负责打退偷袭的敌小分队;而以主力在村外敌人可能来袭的方向设伏,给敌偷袭的小股武装以歼灭性打击!”
二排长:“我赞成一排长意见。这样做有两大好处:一是把仗引到村外去打,避免吓坏甚至伤了村民;二是兵力集中能达成全歼,起码是将敌大部分歼灭的目的!”
三排长:“是好办法,但在实施上,应当是照样进村宿营,吃晚饭,到时吹熄灯号,装成睡觉一两小时后,设伏的2个排悄悄出村;留守的1个排进入防御阵地。这个方案最难的问题,就是准确地判断出敌人的来袭方向。”
家富:“所以,一进村,就要同时在村里村外看地形,完成部署。”
二喜:“好,我带2个排村外打伏击!”
家富:“不,你带三排看家……”
“我请求我们排打伏击!”三排长说。
家富:“你们要把看家当成是真正的看家!其实,很大可能会是战斗先从看家打起!还有,看家的责任要确保家不让敌人给端了!同志呀,责任重大。我还计划把轻机枪加强给你们……”
延明:“是呀,这可不是唱空城计。只有当敌觉得他们的偷袭已被我们发现,而我们的火力又很强时,敌才会知难而退!”
家富:“连队的主力在村外设伏,一种可能是敌偷袭的小股武装撞了进来,我们的伏击成了。还有一种可能是漏了,让偷袭的敌人摸到村里,我们看家的同志先打响了,在村外设伏的主力转为从敌人背后袭击敌人。”
二排长:“所以,看家和设伏的同志都有打的可能,只不过是打法不同而已。”
二喜:“好,我和三排长看家。”
家富:“你们进村后,要看好哨兵位置、潜伏哨位置,还有不同方向的兵力部署,兵力机动路线,一切都得考虑到。还有,如果我们在村外打响,你们千万不能放松警惕,不能离开岗位去支援我们!所以,才让你副连长留在村里,你的责任比我还重!”
延明:“在村外伏击,也得有两种预案,还要派出潜伏哨预警和联络。”
家富:“你说得对。此外,村外伏击地点不能离村太远,三两里地最好,走远了就不可能形成里外协同。好,一切都等到了宿营地具体落实。还有,我得把方案报给营里。”
南方的秋雨不像春末的梅雨淅淅沥沥,而是说下就下,说停就停。雨一停,又是晴空万里。
这天晚上雨停了,就是暗夜,这也是军事上小股袭营的绝好时机。
家富带着他连队主力2个排,大约于夜里10点半钟悄悄地出了村,在村外西边2里地的桥头埋伏。
家富连队今晚的宿营地在山凹里。这山凹有西村和东村两村,四周是长着上百年树龄的大杉木的高山,上下很困难。凹地有条小河,东西走向,进东西村的只有沿河边的东西走向小路。家富连队驻小一点的西村,营部和二连驻西村往东去约半里地的东村,家富带领的2个排,就埋伏在从西边进村必经的小木桥西头靠山的一边。
五岭的夜晚很不平静,各种小虫争鸣,好不喧嚣,令人烦躁;更那堪被蛇咬住的青蛙的阵阵哀叫,着实有些山野的恐怖凄凉。
这几天连着下雨,虽说今夜雨停了,但草木的叶面上依然带着露水。潜伏在草丛中的红军官兵,才一袋烟工夫,衣服已经全湿了,但他们还是士气高昂地忍着。有过这种经历的人都知道,伏击战,最考验伏击者的忍耐力和耐心。
大约是11点钟过后,派出在前方的潜伏哨跑回来报告,说发现敌小股武装沿这条路过来了。
家富让战士们进入战斗准备,并再次强调等他的命令一起开火,先是手榴弹,然后是步枪的排枪齐射!
也就只隔了10分钟,1个提着驳壳枪的和2个端着步枪的人,像游魂一样,猫着腰向前。接近东桥头时,3人趴在路面上观察了一阵,又跃起过桥。那2个端着步枪的人,干脆抱着枪坐在桥边的土地庙前;提驳壳枪的人把枪别在腰上,点上一支烟,站在桥头上向东边划着圈子。大约5分钟后,30多人的小分队沿着小路过来。过了小木桥,带队的长官做了手势,其他人转入小憩,准备下一步进村偷袭。
也就在过桥的敌兵相对聚在一起时,家富喊了一声“打”!
随即是一排手榴弹飞落敌群,接着是几十支步枪齐射。一时,手榴弹爆炸声、枪声回荡山谷;再接着,是冲锋号声和杀声震地。
敌人懵住了,给打傻了,也弄不清当面的红军有多少,死者伤者自然不予抵抗,活着的趴在地上求饶。战斗的结局不言而喻,企图偷袭的敌军1个排,被当场炸死、击毙七八人,伤了十几个人,还有十几人缴枪投降。最逗的是带队的副连长,身子钻进了土地庙,两个脚丫子还在外头。南方山间桥头的土地庙很小,容不了一个人钻进去。
家富站在土地庙前,用枪指着他说:“出来吧!”
那敌兵副连长发觉躲不过去,叫着:“兄弟我缴枪,缴枪,别杀我……”他倒退出来。
家富随手抓过敌副连长举着的驳壳枪,有点扫兴:“怎么和我手上的一样,也是半自动的……我要的是全自动的,二十响!”他回身把枪给了跟过来的延明:“归你啦!”又喊着:“二排,把俘虏集中起来,看管好,哪个敢跑,当场击毙!一排,快打扫战场,一个个清点,枪支、子弹、手榴弹、刺刀,还有米袋、水壶都要!”
李冬说:“可以扒尸体脚上的胶鞋……”
家富:“不可以,但可以解下他们的腰带、绑腿!”
家富又用枪对着敌副连长的脑门:“说,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1个排,连我和他们排长共36人。”敌副连长说。
家富:“怎么会是36人?不说实话我毙了你!”
“实话,不敢说假话。”敌副连长战战兢兢地说,“有2个班各缺缩1人……前些天跑掉的。”
“二排长,核实一下!”家富又转而问敌副连长,“你们连今晚驻在哪里,营部和其他连驻哪里?”
敌副连长:“我们连在东边大约15里地的村里,营部和其他2个连在再过去2里地的小镇里。我们连今晚轮到前卫,派小分队袭击你们……”
二排长过来:“是实话,死伤活共36人!”
延明过来:“共缴获1挺轻机枪,2支驳壳枪,32支步枪……那步枪是粤造的,还没有我们手上的新呢!子弹倒通用,每个弹袋都是满的。手榴弹袋一袋4枚,也是满的。”
二排长:“好么,就算一条弹袋100发,这也有1万发了……发了小财啦!”
家富又问副连长:“你们今晚的口令是什么?”
敌副连长:“口令梅关,回令板鸭!”
二排长用枪对着敌副连长:“什么板鸭?不说实话老子这就让你和土地爷做伴!”
“长官,我哪敢不说真话?”敌副连说,“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可以找其他人核实!”
家富一笑:“这叫什么口号?把个有名的梅岭都给糟蹋了。”又对两排长说:“我们合计一下。”
三人离开人群有30米外。家富低声地说:“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反袭击他的连部!”
延明:“这倒是个好主意!”
家富:“二排长,你们排留下,彻底打扫战场,看好俘虏,一个也不能跑了!还有,马上派2个人回去向营长报告,让他从二连派些人来,处理现场。等二连的人过来接手后,你们排转为接应我们,前出10里地适当的位置等我们,联系口令就用今晚的口令。”
家富又转而对延明说:“你们排马上换成敌人的衣服,每人带足100发子弹、4枚手榴弹。对了,把缴获的轻机枪和子弹都带上,找个合适的机枪手,再给配个副射手,跟着我马上去袭击敌军连部。”
延明:“你是说我们伪装成他们被打回来的这个排,在近距离上给他们一家伙?!”
家富:“打法我路上告诉你,快去准备,这就走!”
从西边传来的这一阵猛烈的手榴弹爆炸声和枪声,把敌当班的前卫连长震得又喜又惊。喜的是他认为他们连派出的偷袭分队可能得手了。他的副连长走之前,他交代过了,只要到红军驻地附近打一阵枪,甩出一阵手榴弹,就算成功了;战果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别太离谱,反正没法核查。惊的是他担心派出去的小分队反而遭到红军的袭击,甚至于伏击。他听说过,前两天他们团有连队派出的小分队,就有让红军打回来的,损失还不小。
手榴弹和枪声响过个把小时了,敌前卫连长估计他派出去的小分队应当回来了,他派一个班在村口等着,这没等到,他又亲自过来。这阵子,大伙儿都翘首张望着小分队归来的小路,敌班长看见来了,叫着:“回来了,连副带去的人回来了。”
敌连长带着的一班人迎了上去。
有50米处,敌班长笑喊着:“口令!”
被家富的枪口顶住后腰的敌副连回答:“梅关!”(www.xing528.com)
敌班长回令:“板鸭!”
敌连长以为他们成功偷袭了红军,笑着说:“老弟呀,我正摆上大庾的板鸭、曲江的老烧等着你呢!”
就在这时,家富身边的轻机枪和十几支步枪响了,敌连长和他的一个班的人无不倒下。家富和战士们冲上前去,又照着倒地的敌连长和士兵各补一枪。这是夜间战斗,保存自己是主要的,为防止倒地的敌人拉响手榴弹,他们不得不把敌兵都击毙。
家富命令着:“按计划散开,向村里射击。”
有战士也按预先指定的位置,向村里方向扔出手榴弹。
一时,枪声和手榴弹声大作。紧接着,号兵吹起冲锋号,家富带来的士兵又开火。这声势,不亚于一个连在进攻。
家富命令着:“一班,快打扫战场,枪支、子弹、手榴弹……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他说着,蹲了下来翻起敌连长的尸体,不禁喜出望外:“二十响!我的宝贝呀,终于弄到了。”随即抓过敌连长身上的驳壳枪,又搜出备用子弹。
李冬乘着家富正乐于缴到了可以连发的驳壳枪,偷偷地扒下敌军班长脚上的胶鞋。
家富看战士们已经捡起该带走的东西,对延明说:“按计划撤!你带三班断后!”
刹那间,家富的队伍消失在黑夜里的小路上。
清晨。
山坳里的东西村一派热闹。
韩团长和苏政委也到了一营营部。
昨晚,一营长接到二排长派来的人的报告后,立即让副营长带着营部警卫班和二连的一排赶过去处理现场;同时也向团里报告家富带他的一排乘机偷袭敌人的连队。这弄得韩团长、苏政委几乎一夜没睡。夜里2时,两人虽然又接到一营长的报告,说家富和他带出去的2个排都回来了,但仍兴奋异常,这不天一亮就赶了过来。
韩团长一见营长:“把张家富给我叫来!”
营长打电话时,苏政委对教导员和副营长说:“据师里通报,昨晚我们师其他2个团,也和敌小股武装接触,也击毙和抓了一些敌官兵!”
营长问:“我们团的二、三营有动静?”
“你们营在最后,家富连队在最后的最后,让你们撞上了,独占鳌头!”韩团长说,“美吧!”转而故意绷上脸:“你们营一连的伏击方案是我们批准的,但伏击成功后又去袭击敌人的连队,我们知道吗?批准了吗?!”
营长:“张家富是先斩后奏了,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情况紧急,也没法请示报告……再说他们抓住战机,给敌一个反袭击,不也是反被动为主动……”
韩团长:“这样说你是支持他这样做的!”
“支持不支持,这不都已经干了。”营长像忽然想到,反将团长一军,“要是请示你,你会支持吗?”
韩团长:“我会骂你个狗血喷头!”
营长莫名其妙。教导员和副营长面面相觑!
苏政委笑了:“团长会骂你坐失良机!”
营长大笑:“好家伙,我里外不是人?!”
家富进来。
韩团长一面严肃地:“交出来!”
家富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
苏政委:“听说你昨晚弄到一支二十响!”
“驳壳枪呀!”家富这才明白过来,也没辙了,把身上背着的枪取了下来,放在桌上。
韩团长:“还有!”
家富又莫名其妙:“子弹都在弹带里……”
苏政委笑笑:“子弹、手榴弹不说啦,还有一挺轻机枪、2支普通的驳壳枪和40支步枪!”
“是这呀!”家富说,“你们又没说要把缴获的东西都带过来。”
韩团长:“‘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不懂?!”转而又说:“张家富,你胆子好大么!竟敢先斩后奏!知道这是什么性质问题……”
家富:“这不来不及请示报告……等你们批准,这事就干不成了!”
韩团长:“看在你带出去的人没伤亡,袭击敌人后又全身而退的份上,这次不处分你,但没收你们的全部缴获!”
苏政委:“你说实话,你袭击敌军连队,为什么只打死在村口迎接他派出的小分队的敌连长和1个班,为什么不冲进村里,多干掉些敌兵,就主动撤了?!”
家富:“我带去的人不多,又不熟悉敌军在村里的驻处情况,担心贸然冲进去,会造成我们的人员伤亡,甚至让敌人缠住……就,就见好就收了!”又说:“团长,你还是处分我吧,把缴获的弹药给留一些……”
苏政委笑笑:“看在你临机处置果断、正确,组织指挥袭击敌人完满得手,自己没伤亡,战果显著的份上,韩团长的意思是把这支二十响驳壳枪奖励给你使用,那2支驳壳枪上交一支,那挺轻机枪也奖励给你们连。40支步枪你们留下5支,其他的每支配足50发子弹,上交;还有,剩下的子弹、手榴弹,也奖励给你们连……”
家富高兴得蹦了起来:“上午,我就把35支步枪送到团里!”
韩团长:“留10支给你们营,其他的上交给团里!”又说:“据我所知,昨晚全师的反敌小股偷袭战斗,数你们连战果最大,而且又以偷袭对敌偷袭,这将造成敌人也睡不着觉,也得防我们小股偷袭。我和政委决定奖励你们!”
苏政委:“你昨晚最后的那一手,就是反过来偷袭敌人的那一手,意义最大,让尾追的敌人不仅知道我们防着他们派小股偷袭,还警告敌人也得防我们以小股偷袭他们!”
韩团长:“估计这种彼此防小股偷袭的战斗,到此为止了,一是敌人知道占不到便宜,还有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不会再干了;二是我们也离跟在后头捣乱的余汉谋粤军越来越远了,出了他们的地界,他们也不会再跟了。所以,下一步主要的是要对付何键湘军和薛岳中央军的围追堵截!下一步的仗再也不会是这种小打小闹了。”
苏政委对家富说:“团长和我研究过,你们连这回发了点小财,弹药得到了较大补充,你们得继续走在全团最后,也是全军的最后,担负好断后任务!”
家富:“坚决完成任务!”
从营部回连队后,家富兴奋异常,不由又掏出苏红给他的本子。
他写着:“苏红:昨晚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团长奖励了我缴获的自动驳壳枪,很是开心……也很想你!”
这阵子,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朝着进入大庾岭西去的敌军最后一道哨卡走来。
这时的国民党军粤军余汉谋的部队,已不再尾随西去的红军,而是转为沿途设卡,抓从西边过来的男性中青年人。他们知道,这些人不是西去红军掉队干脆往回走的人员,就是从红军中开小差要跑回家的人。他们抓住这些人,有的当场就杀了,有的被迫使补入粤军中。
守这个哨卡的是敌兵一个班,见来人是西去,与红军掉队或开小差人员的走向相反,而且又是个残疾的叫花子,并没在意,还扎堆在玩牌。
2个站在哨卡前值班的士兵是一老一小,也都不在意。
那年纪轻一些的兵装模样地喊着:“干什么?!”
残疾叫花子似没听见,低着头继续一步一步向哨卡挪过来。
老兵似自语:“没准是聋子!”
残疾叫花子走到哨兵前。2个哨兵不约而同地捂上自己的鼻子。
小的兵骂道:“真他妈的臭!”
老兵呵斥:“滚,快滚远点!”
那蓬头垢面的残疾叫花子,不慌不忙地,一瘸一拐地过了哨卡,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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