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中央苏区第一道封锁线的国民党粤军第一军,是陈济棠的老底子。8年前,李济琛带着粤军编为广州国民政府军第四军时,陈济棠是四军下属第十二师师长;现任一军军长的余汉谋,是十二师三十一团团长;现任一军一师师长的李振球是三十三团团长。陈济棠派一军守第一道封锁线,当说是对蒋介石交差的良苦用心。
第一军的防御范围,东起赣南安远,北至赣州,西迄南康,南到大庾和广东南雄。余汉谋把李振球一师放在封锁线最正面,又把他的军部和独二旅放在最靠前的安远城,也算是对陈济棠交差的良苦用心。
但安远城是赣南的一个小小山城,当时交通闭塞,少有现代文明的设施和生活,实属是苦了余汉谋和他的官兵。
这天晚上大约9点钟,无聊之极的余汉谋,接到李振球从古陂打来的电话。
这阵子,余汉谋正与李振球通话。
李振球报告罢,余汉谋说:“‘共匪’主力出击封锁线,可以证实前几天的情报,肯定是‘共匪’要突围,他们为夺路求生,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我们军兵力分散,你们师当然不能硬顶,打一阵后向西撤往安西,再不行退入安远版石,保存兵力为要。‘剿匪’是蒋委员长的事,兵是我们的,犯不着与‘共匪’拼命。”
余汉谋放下电话,站了起来,在屋里转着,嘴里喃喃:“‘共匪’要走了!走了也好,我们就可以结束这苦差事了……过几天,可以把军部迁到韶关!”
“那敢情好。”参谋处长按捺不住喜悦,“韶关可比这个穷地方好多了,起码是回广州方便!”
“那是下一步的事,当务之急,是给南昌发个报,你记一下。”余汉谋回到竹椅上躺下,“南昌委员长行营:赣匪主力伪一、三、五军团企图西窜。本日发现于赣县、信丰之东北地区,计有伪一军团一、二师及三、五军团全部,其先头部队现在信丰属安西等处,与我守备部队激战中。余汉谋养亥。”又说:“今天是22日,现在是晚9点多,养亥没错。同时发广州总司令部。”
晚饭后,何键在似侍女又似小妾的陪同下,似散步又似游园,在他别致的庭前园中漫步。这正是南方桂花盛开的时节,满园花香袭人。
刘建绪和参谋处长匆匆而来。
何键指了园中小亭:“那边说。”
他们一同走到亭下坐定,小妾走了。
刘建绪:“前方报告,江西‘共匪’向赣南出击!”
“全部?”何健问。
参谋处长:“情况还在进一步核实,但起码是大部,是主力!”
何键问刘建绪:“你判断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会不会是突围?”刘建绪说。
何键:“如果是突围,那就是说要经大庾岭,进入我们湖南南部?!”
侍女端来茶水,退出。
刘建绪见侍女走远了:“还有一种可能,战略反攻!”
何键:“向广东吗?”
“不,”刘建绪接着说,“经赣西,进入我们湘东,在我们湖南中部广大无碉堡地带流窜,甚至威逼我们长沙,扰乱我们整个战局!”
“如果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何键有些慌了。
刘建绪:“问题还不仅仅是扰乱战局,而是造成国共两党战争的主战场,移到我们湖南来……我们湘军不仅会被推到‘剿匪’的一线,也有可能……起码是得与老蒋的关系陷得更深了。”
何键:“那可要不得,绝对要不得。”
刘建绪:“总司令刚才说的‘共匪’直接从大庾岭进入湘南,也不能排除他们乘我兵力来不及收拢之际,向我湘中流窜,达到同样的效果!”
“广东的陈济棠、余汉谋就不阻挡?”何键有些拿不准。
刘建绪:“总司令,这些年来,我们跟老蒋走得近,每当两广与老蒋有冲突,我们都站在老蒋的一边,把他们得罪了。况且,广东的陈济棠与‘共匪’有来往……”
“你是说陈济棠会放‘共匪’进入我们湘南?!”何键说。
“绝对放行。”刘建绪接着说,“陈济棠不会傻到拿他的十几万军队,与‘共匪’的十几万军队拼命的……两广这些人,都是人精,巴不得‘共匪’在湖南给我们添乱!”
何键不语。
刘建绪:“在‘剿匪’这个问题上,两广从来不出力,更不花一分钱。这些年,他们埋头把钱花在他们的军队上……看着吧,两广总有一天还会向老蒋闹事的,可老蒋拿他们毫无办法!”
这些话,让何键心中很不舒服,但又都是大实话。他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借喝茶掩饰。
刘建绪似乎也意识到他的话戳痛了何键,转而说:“我的意思是,‘共匪’很可能由赣西南突进我们湘南,而从现在得到的情报看,也很可能是这样,但湘南仍然不是我们防御的主要方向,我们必须重点防御的是湘东,那里距长沙近!”
何键:“对,你分析得对。我们不能不防‘共匪’有打湘东的主意。”又说:“传我的命令,让我们在赣西的部队严密监视遂川、永新一线,严防‘共匪’向湘东突进。”
参谋处长:“是。”
何键:“立即拟一份电文,发西路军各部并报南昌委员长行营。电文要强调我们西路军为拒止江西‘共匪’西窜,拟以主力协同粤、桂两军,坚守赣江上游两岸及湘东南路各碉堡线。”
参谋处长:“协同广东和广西的军队……”
“没听明白?发南昌委员长行营的电文,当然要把粤桂两军挂上,把话说到前头,如果‘共匪’真的窜入我们湖南,不独是我们湘军的事,两广也得协剿!”刘建绪说。
参谋处长:“我明白了!”
这阵子,蒋介石和宋美龄正在用早饭,侍从室主任晏道刚进来,站在一旁候着。
蒋介石看了晏道刚一眼,推开半杯牛奶,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走进隔间小客厅。
晏道刚跟了进去,掩上门。
蒋介石问:“什么情况?”
晏道刚:“南昌行营贺参谋长来电,报告‘共匪’开始突围,前锋已过了设在赣西南的第一道封锁线。”
蒋介石似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发火骂人:“还说什么?”
晏道刚:“安远的余汉谋报告,他的守备部队正与‘匪’激战中……”
“是么?”蒋介石冷冷一笑。
晏道刚不语。
蒋介石又说:“你以我的名义,让熊主任、贺参谋长,立即组织‘追剿’军!”又像忽然想到,回过身来:“就让陈诚带他的第三路军从瑞金方向追上去!”
晏道刚:“我这就去办?”
蒋介石:“去吧!”
“今天的巡视安排?”晏道刚问。
蒋介石:“按计划进行!”
南昌行营,熊式辉和贺国光并坐在小客厅沙发上,不时地看着门,有些不安。
沉默了好一阵子,熊式辉先开口:“你说委员长会不会大发……”
“怪谁?!”贺国光说,“北边有统兵的顾祝同,大将陈诚、薛岳;西边有何键,南边有陈济棠,东边有蒋鼎文,他们一而再地推迟总攻时间,让‘共匪’突围了,怪得到你我头上?!”(www.xing528.com)
熊式辉:“何键、陈济棠、蒋鼎文的保障,与我们无关,可北边的顾祝同大军,归我们保障。他们一再要求筹足1个月用粮……我们至今也没办到。”
“这事在委员长走之前,不是向他报告过?他也答应要亲自统筹安排解决。他都没法在短期内办到,你我又不能给地方下命令,有什么办法?”贺国光说,“仅就北路军,1个月的用粮就超过100万担,得采购、加工、运输,谈何容易……”
门推开了,参谋处长喊了声报告,闯了进来:“委座来电了!”
熊式辉接过电看了一眼,电文很简单,他一目了然,又递给贺国光。
贺国光看完自语:“让陈诚带队去追?”
熊式辉:“这不,委员长第一个就想到他,委以重任了……”
“是重任,却未必是建功立业之任!”贺国光狡黠地一笑。
熊式辉:“你向辞修传达吧!”
贺国光立即操起电话机:“接北路军前敌总指挥部陈总指挥!”
不久,听筒传来陈诚的声音:“贺参谋长,我是辞修。”
贺国光:“委座从兰州来电,让你带第三路军从瑞金追下去……”
陈诚:“委座是命令我率部杀向瑞金,还是再往南把‘共匪’压入广东?”
贺国光:“我理解为不仅仅是杀向瑞金,是让你率领你们的第三路军‘追剿’!”
陈诚:“我的部队已进入石城、宁都一线,正与‘共匪’的阻击部队激战中,一时收拢不起来,不可能在短期内转入‘追剿’;再说,广东是陈济棠的‘独立王国’,向来拒我们中央军于门外,由我率部追入广东不适合,陈济棠会误认为我要乘机吃了他,不仅不可能和我精诚合作,还可能引起冲突!”
贺国光:“这倒值得考虑……可是,委座点名是让你率部‘追剿’!”
陈诚:“你就说我的意见还是让薛岳去合适。薛岳是广东人,他手下的大将吴奇伟不但是广东人,还是从粤军出来的,让广东人带兵追入广东最合适……陈济棠也没得话说。”
贺国光:“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最好先和薛岳沟通一下,如果他愿意,我这就向委座建议。要不,总不好让委座看出你们推来推去的。”
陈诚:“可以,我立即和他商量。”
贺国光:“那我等你电话!”说着,放下电话。
熊式辉笑而不语。
贺国光也笑而不语。
北路军前敌指挥。
陈诚放下电话,喝茶。
一直听着通话的第三路军副总指挥罗卓英说:“总指挥的这个建议高明。”
陈诚没有言语。
罗卓英:“我们已苦战一年,眼看就要攻下‘匪首’府瑞金了,怎么可以让东路军的蒋鼎文去抢这个头彩?再说,‘追剿’军是得跟着‘共匪’翻山越岭的,苦不堪言不说,何时是个头不说,还要担待让‘共匪’杀回马枪的风险,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我们不干!”
陈诚:“我们得命令一线部队立即指向瑞金。告诉他们,‘共匪’的主力走了,让他们别怕遭到‘共匪’大部队的伏击,放开推进,务必赶在东路军之前抢占瑞金城!”
罗卓英:“好,我这就下命令!”
罗卓英退出后,陈诚拿起电话机:“要南昌行营总机……南昌行营总机,我是陈诚,你给我转六路军薛总指挥。”
这边,薛岳正与吴奇伟聊战局。薛岳是这时的第六路军总指挥,吴奇伟为副指挥兼所属第七纵队指挥官。而这时的第六路军下属只有第七纵队4个师外加第一支队。他俩的确都是广东人,而且都是蒋介石在保定军校的校友。薛岳原名薛仰岳,字伯俊,广东乐昌人,是年37岁,9年前是蒋介石一军十一师第三团团长;吴奇伟字晴云,广东大埔人,是年45岁,9年前是粤军第四军第十二师参谋长。官场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年纪比薛岳大8岁,职务原比薛岳高一职的吴奇伟,9年后屈居薛岳副职。
吴奇伟虽然不老,却也有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已经在算计中央红军撤走后,将引起他们营垒中各大将的盘算。他以旁观心态说:“这回有好戏看啦……”
“怎么讲?”薛岳问。
吴奇伟:“‘共匪’主力突围撤走了,陈诚与蒋鼎文怕是得争谁先占瑞金了!”
薛岳:“那应当是蒋鼎文更来劲,可用以雪洗两个月前他的东路军温坊一战失利之耻!”
“我倒认为陈诚会更来劲。”吴奇伟说,“他若先占了瑞金,也可多少洗去4次‘围剿’时让‘共匪’吃掉2个师的耻辱!”
薛岳笑笑:“不管是谁先得瑞金,也不管是谁的部队走更快些,都是走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
吴奇伟:“但不战而屈人之兵,却是上策!”
薛岳大笑:“牵强,牵强附会!”
电话铃响了。
薛岳拿起电话,听出声言,有些喜出望外:“辞修呀,怎么想起了我?”
话筒传来陈诚的声音:“我们当面的‘共匪’败走了,委座初拟让我带兵追入广东,我向委座推荐你去更合适。”
薛岳打起官腔:“这副重担只有你老兄担当得了,我不合适……”
陈诚:“你先听我说。‘共匪’一退入广东,人称南粤王的陈济棠非拼命不可,我们中央军再从北面压下去,逼‘共匪’非与陈济棠拼命。你想,结果会是怎样?”
薛岳:“可‘共匪’走的是赣西南,不像是进入广东……”
“现在的突围方向的确是赣西南,但你想呀,余汉谋一个军堵在大庾岭,‘共匪’过得去吗?”
薛岳:“也是。我是粤北乐昌人,那一带我知道,只要堵住大庾岭通湘南的路,‘共匪’的大军还真是插翅难飞!”
陈诚:“所以,‘共匪’即使不谋广东,也得从广东腹地迂回!这也就迫使陈济棠与他们玩命!也就迫使我们乘机而入!陈济棠与‘共匪’厮杀必然两败俱伤,到那个时候,广东也就不得不姓蒋了……你想呀,委座对地方的政策,历来是以当地人治当地,还能不让你这个粤人治粤,你等着回广东去接陈济棠的‘南粤王’吧!”
薛岳动心了,又按捺着内心的窃喜:“不,不,还是你老兄干吧!”
陈诚:“可惜我不是广东人……老弟呀,到时候我要是到广东一游,你这个‘南粤王’可要尽地主之谊呀!好了,你等着命令吧!”
薛岳放下电话。
在一旁听着的吴奇伟说:“陈诚在老蒋面前是最吃得开的,我看这事十拿九稳。”
薛岳:“如果余汉谋堵住大庾岭,从我们北路军抽出追击部队,倒也只有我们六路军还有在泰和方向的周浑元第八纵队最便捷……”
吴奇伟:“就是么,老蒋非点你去不可!”
薛岳:“怕就怕粤军放‘共匪’西去……”
吴奇伟:“未必。就算陈济棠有这个意思,余汉谋会从命吗?余汉谋早有心投靠于老蒋。况且,湖南的何键也绝不甘于‘共匪’进入他的地盘,必然全力堵住湘南。地形的极端不利,重兵的阻击,非逼得‘共匪’从广东腹地迂回不可!”
薛岳:“可我们要是带着中央军进入广东,岂不得罪了广东的朋友……”
“老弟,自古以来,官场上都是六亲不认的,更何况是老蒋派的差!”吴奇伟说,“广东的朋友要怪,也只能怪天不成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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