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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岭逶迤-忧心的两个战友

时间:2023-09-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他俩是老战友,又长期在一个部队工作,交情非同一般。两人一时陷于无语。陈树湘站了起来:“老战友……我们师的下一步任务重了!”李冬的确是两个月前从国民党军跑过来的。是这样,两三个月前,红白两军在广昌南部对峙时,红军有苏区人民慰问的猪肉,但没有盐;白军因后方供给跟不上,一线连队连菜都吃不上,更不用说有猪肉。

五岭逶迤-忧心的两个战友

村口的大榕树当有数百岁了,繁茂的枝叶能覆盖住半亩地面,隆凸地面的大根,像数不清的春情驱动下的巨蟒的绞盘,那一条条的须根,则如进入榕林大厦的垂帘。

这阵子,红军第五军团第三十四师的师长陈树湘和一百团团长韩伟,就坐在这大榕树下隆凸的树根上,看着不远处他们的队伍疲惫地走过。

陈树湘和韩伟都参加过毛泽东领导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井冈山斗争;随朱毛红军转战到赣南、闽西后,又被派到闽西组建红军。后来,陈树湘任闽西红军十九军五十六师师长,韩伟任十九军五十五师师长。此后,十九军缩编为三十四师,陈树湘任师长,韩伟任该师一百团团长。他俩是老战友,又长期在一个部队工作,交情非同一般。

一年来的节节败退,直接影响到士气;当下又是烈日当空,闷热异常,又使官兵们不仅疲惫,而且沮丧。

也不知是什么感触,陈树湘收起远眺的目光,狠狠地扔出手上的枯枝:“十三师在兴国北部的阻击战十分惨烈。昨天,打退了敌人5次冲击,才制止住敌人的推进,昨晚也撤下来了。”

“又是人员和弹药的巨大消耗?!”韩团长说,“可想而知,这种阵地阻击战的结果,也只是以惨痛的消耗,仅仅换来迟滞敌人的推进速度而已。”

陈树湘:“你我有经验之谈可想而知,但坐在瑞金军委作战室里的那位洋顾问,可没有这种经历,他可想不到也不知道这种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认识。”

韩团长的思绪却在跳跃:“大约3年前的现在……准确说是再早两个月,我率一百团从前线撤下来,代表闽西红军到瑞金受阅。那时,我们红军捷报频传,苏区日益兴旺,军心民心激奋。现今,我也率一百团从前线撤下来,却是整个红军在节节败退,苏区日益萎缩,军民沮丧……”

“今非昔比,不堪回首!”陈树湘说,“可此主政者非彼主政者也。帅换了,路数变了,局面也变了。”

韩伟:“想起来真痛心呀……”

“是呀,一个拥有8万多平方公里,450万人口的中央苏区,叫他们折腾得快丢了……可有什么办法?”陈树湘一叹。

两人一时陷于无语。

许久,韩团长说:“你说,我们师的下一步会担负什么任务?”

陈树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看我们师在中央红军野战师里,处于什么位置?”

韩伟:“我们师既不出自井冈山斗争的朱毛红军老底子,也不出自湘鄂赣边斗争的彭德怀红军的老部队;虽然在红五军团序列中,却又不是来自宁都起义的老部队,自然数不上是战斗力一流的部队。但我们师又不是刚从地方红军升格的师;你、我,还有程翠林政委、蔡中主任等师团主官,又都是出自朱毛红军老部队,基层官兵又都来自闽西,闽西子弟有闽西客家人战天斗地的犟劲。所以,我们师的战斗力也不弱。在中央红军中,算是仅次于主力师的位置。如果把中央红军的各师,依战斗力划成3个档次,我们师当属第二档……二流的。”

“二流子?!”陈树湘大笑,“我这个‘二流子’师长,赞成你给我们师的二流定位。这就决定了我们师的现在,不是被用于防御在前,就是被用于退却在后。”

韩团长:“可现在是从最后一道防御线退下来了,还能往哪里退?”

“你说呢?”陈树湘没等对方回答,“在中央苏区的范围内,已退无可退了;如果再退,就只有撤出中央苏区!”

韩伟:“这就是说,我们师的退却在后任务升级了,将为中央红军撤出中央苏区战略转移充当后卫,断后!”

陈树湘站了起来:“老战友……我们师的下一步任务重了!”

韩伟也站了起来:“也更加艰难、险恶了!”

村庄谷场上,家富连队在开晚饭。

战士李冬嘟囔着:“又是稀饭,没炒菜……”

司务长傅有余:“同志,我也想让大家天天都有闽西八大干吃。可惜没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低头喝稀饭的王二喜:“废话!”

电话员过来找家富:“连长,苏政委来电话。”

家富端着碗走了。

一个新战士问延明:“班长,什么叫闽西八大干?”

延明:“这你不懂?”

新战士:“我们连城地瓜干算不算?”

“算。”延明说,“就是我们汀州府属8个县各县的土特产,除了你们连城的地瓜干外,还有上杭的萝卜干,长汀豆腐干,永定腌菜干,武平猪胆干,宁化老鼠干,清流辣椒干,归化肉脯干。”

新战士:“是这呀!”

延宗:“要不,司务长怎么说想让我们天天吃八大干。”

“八大干又没有几样是好东西。”李冬自语,“不打仗了,老表也不慰问我们,没有猪肉吃。”

朱大贵:“瞧你那点出息?!”

一战士:“李冬,你在白军里偷猪肉吃,挨了你们连长的军棍,还不长记性!”

李冬的确是两个月前从国民党军跑过来的。之所以跑到红军,据李冬自己说,也的确是因偷吃了伙房留给连长下酒的酱肉,被发现后挨了顿军棍。那么他因何认定红军有猪肉吃呢?是这样,两三个月前,红白两军在广昌南部对峙时,红军有苏区人民慰问的猪肉,但没有盐;白军因后方供给跟不上,一线连队连菜都吃不上,更不用说有猪肉。于是,两军的官兵便在阵地前做起交易,红军用猪肉与白军换盐;也就是白军用盐与红军换猪肉。李冬就是认为当红军有猪肉吃,而当白军偷一块肉吃白挨军棍,这才跑到红军这里来的。

朱大贵说李冬没出息,李冬有些不服气,说:“你当我只是为吃猪肉跑来当红军?我懂,当红军是为打倒反动派,建立苏维埃,分田又分地,自由谈恋爱……”他倒还记住红军连长家富对他的教育

朱大贵又取笑:“对,你当红军的动机还得加上一条,是为了找个老婆……”

“你们不是宣传说苏区妹子最爱嫁给当红军的哥?!”李冬对朱大贵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有老婆还有女儿,我和你一样大,也25岁了,还打着光棍……”

傅有余:“你怎么不向我看齐,我比你大10岁呢,还打着光棍!”

李冬:“才不学你要革命不要老婆。我不想被打死了,还没闻过女人的味道……”

朱大贵:“可惜这是连队,只能天天闻和尚味道!”

李冬倒逗乐,用筷子敲着碗,唱起顺口溜:“打倒反动派,建立苏维埃;分田又分地,自由谈恋爱!哪天回家讨老婆,我天天抱住闻个够!”

众人大笑。

祠堂东厢房,韩伟对着马灯发愣。

苏政委进来:“和你挤一晚。”

韩团长:“家富走了?”

苏政委:“我这个当哥哥的能那么不通人情,把他赶走了?!”

韩团长:“是你牵的线,把你妹妹说给家富?”

苏政委:“纯自由恋爱。去年,家富负伤住院,两人就好上了。”

“这小子行呀!”团长说。

苏政委转为神秘地说:“你当我小妹是专门来看家富的?”

“不是吗?”韩团长。

“跟他们医院院长一起,送我们军团能出院的轻伤员归队。”苏政委说,“我小妹透露,他们医院要转移,男的医护人员跟着走,女的看护人员遣散回家……我小妹得回老家了。”

韩团长顿时在意:“你说什么?我们军团的野战医院要转移?”又似悟到,“走了!是要走了……”

“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可不就剩下突围转移一条路了。”苏政委说。

韩团长:“你看出来了?”

苏政委:“我要看不出来,岂不是麻木不仁?”

“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一撤出突围,怕是得远走高飞。而部队长途长时间行军,最重要的是必须轻便。我们的团机关得立即精简,能下连队的,都下连队去,把连队缺位的干部补齐。”韩团长说。

苏政委:“我俩今晚就把这事敲定!”

上午。

家富带着连队从村外训练完正往回村驻地走。

村口树下,有拨人在等着。一是团长韩伟和他的警卫员,还有一个带背包的战士;一是一个少妇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家富看见韩团长,立即跑步迎上去。

队列中的朱大贵,忙把肩上的轻机枪给了助手,出列到二喜跟前,低声说:“我老婆孩子找来了。”

二喜:“去吧,接到连部大屋。”

队列中的李冬盯住朱大贵媳妇,不由步子慢了,让他后头的战士踩住了他的脚后跟,差点摔倒。

队列一时乱了,战士们哄堂大笑。

李冬身边战士嘟囔:“瞧你!够出息!”

这边小女孩看见朱大贵过来,跑上前去叫着:“爹!”

朱大贵抱起女儿:“怎么想起来队……”

少妇:“孩子吵着要找你……”

另一边。

韩团长对家富说:“就不进你们连部了。长话短说,你们连的指导员、副连长伤重,一时出不了医院,就是出院了也不适合回连队啦。团里决定,你兼连指导员,王二喜进晋为副连长,刘延明接任排长!”

“你们还是给派个指导员吧!”家富说。

“要我,还是苏政委给你当指导员?!”韩团长说,“要是派得出来,还让你又当连长又当指导员!”说着,指着跟他来的小战士:“认识他吧?他说你们是同乡。”

家富:“是同一个村的,李山春……”(www.xing528.com)

韩团长:“这是团部刚从新兵队挑来的知识分子,原本是让他当文书,但团机关精简,先让他下连队。他说认识你,就分给你们连。你可给我带好,稳定下来后,我找你要人。”

家富:“是!”

韩团长:“这几天,抓紧对新兵进行行军知识教育。组织好,有行动时,一个也不许掉队!”

家富:“是!”

韩团长:“好啦,忙你的去吧!我走啦!”

班里。刘延明和刘延宗帮着李山春放下背包。

延明有些迫不急待:“说说村里的情况……对了,我们村这回又出来几个?”

山春:“4个。”

延明:“从第五次反‘围剿’以来,5次征兵,我们村一共走了20人,村里怕是再也没有适龄青年应征了。”

“连我这个小学教师都走了,还有人?”李山春说。

延宗:“村里人可好?”

延明:“想你家新媳妇春花啦?”

“想怎么啦,犯纪律啦。”延宗说,“你不想你家秋红?”

山春:“乡亲们都好。对了,延明哥,秋红嫂子怀孕了。”

延宗:“你的准头行呀……上次来建宁探亲住了一晚,就命中了。”

延明按捺着窃喜:“她来信说了……年底,我就当爸爸啦!”

“看把你美的!”延宗说。

延明冲着延宗:“你也想当爸爸是吧?那就让你家春花来队……要不,我教你!”

延宗:“去你的!”

家富进来。

山春:“家富哥!”

“得称连长。”延明说。

家富对山春说:“走,我们到外面转转。”

说着,两人出了大屋,沿出村的路走去。

“要不是秋月的支持,我还真不可能来当红军。”出村口,山春说。

家富:“你和秋月从小一起,还是小学的同桌,很好!”

山春:“我很感激她……我走时,我们结婚,她只要我送她一面小圆镜子,可惜的是走得急,我没办到。”

家富:“这有什么难的。”

山春:“我们老家买不到圆的镜子。”

家富:“为什么一定要圆的镜子?”

山春:“她叫秋月,希望一切都像中秋望月一样,圆圆满满的。”

家富:“是的,秋月也读到小学毕业,算半个文化人。”又说:“这好办,哪天司务长到城里办事,让他给你带一个。”

山春:“家富哥,你想家吗?”

家富:“想。想我爸我妈,我弟弟妹妹……可我们不能光想自家,我们是红军,首先得想大家,想国家。”

村里住满了红军,房子紧。朱大贵媳妇来队,只好借住在房东的谷仓里,她把风车和谷桶垒起来,腾出一角,搭上几块木板对付着。

这阵子,朱大贵正抱着已经入睡的小女儿,轻轻地拍着。他的媳妇则在桐油灯下,抓紧给他补衣服。农村的女人,总是那样悉心照料丈夫,这一到,她就把朱大贵的衣服、被子全洗了,现今又抓紧缝补。

“你怎么知道找到这里来?”朱大贵说。

“村里的几家‘红属’能来的,都来了。互相一问,还能找不到……你们都是一个师的。”朱大贵媳妇没抬头,淡淡地说。

朱大贵:“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都找来?”

“亏你在还在队伍上,你们的队伍可能有大行动,村里都传开了……”

朱大贵:“村里人怎么知道的?”

朱大贵媳妇把补好的衣服叠起来:“瑞金这边传来的……说是城里山货店里连绳子都买不到了,全让你们的队伍包了……”

朱大贵:“这能说明什么?就算红军买走了所有的绳子,干嘛用……”

“捆包,挑担子,不得用绳子呀!”朱大贵的媳妇回话。

朱大贵:“又不是大搬家……”

“可没准!”媳妇说,“知道不,这回连三叔也走了……”

“三叔都四十好几的人,到队伍里能干什么?”朱大贵说。

“说是挑个担子总行吧!”媳妇说,“爹要不是五十好几了,又常闹老寒腿,也保不齐得出民工!”

“还真有这事。”朱大贵惊诧,“我说我们连长一定要我动员你明天回去!”

“我们来回得走6天,就住一夜?!”

“我也不愿意这样,可队伍里留不住你们。”朱大贵无可奈何。

“知道,知道,没怪你。”媳妇说,“现在的村里,连个男壮劳力都没了……剩下的男人,要不是瘸子、瞎子、病秧子,就是像爹那样的五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要不就是十三四岁以下的孩子!”

朱大贵:“是呀,种地全靠你们妇女啦……要不怎么说妇女是咱苏区的半边天!”

媳妇:“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当时,他们宣传说苏维埃很快地会胜利,这都过去四五年了,还没个讯……虽说现在收成都归自己了,但公粮和征收支前粮就去掉一半……”

朱大贵:“村里人吃饭没问题吧?!”

红薯芋头、稀饭,还能管饱。”媳妇说,“家里那点谷子,爹看得可严呢……说是留给明年抱孙子用的……这次也是爹催着来的。”

“真是。”朱大贵笑了,“哪能有个准头!”

“可不。三婶这回又生个女儿……气得三叔都不给她杀鸡吃!”媳妇也笑了。

朱大贵:“也真不争气,都生5个女儿啦!”

媳妇:“三婶也骂,说怎么儿子都跑到别人家……还不怪你们朱家风水不济……看你们叔伯兄弟几家,家家是女多男少……”

朱大贵:“她还信这个?!”

“连妇女主任都信。她还背地里烧香,求观音娘娘赐给她个儿子……”媳妇说。

朱大贵:“你也信?!”

“看这回……要是再怀不上,我也去烧香。”媳妇说。

朱大贵:“生女儿也好,可陪着母亲待在村里……”

“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痛。村里的几个大姑娘都愁死啦……找不到婆家。”媳妇说。

朱大贵:“出来当红军的总是要回去……”

媳妇:“这几年回去几个?就回去的一个还是只剩一条腿……”

朱大贵:“可不保卫苏区也不行!”

“不就是这个指望!”媳妇说,“要不,谁愿意把丈夫、儿子送来当红军!”

……

许久,媳妇又说:“你们这回可别走远了不回来……你们不回来,白军来了,我们可就糟殃了,这些党员、苏维埃干部、红军家属,可都得没命!”

“不会的,”朱大贵说,“不保卫我们的苏区,我们也不干!”

媳妇:“我说也是……”

“睡觉吧……你不是想要儿子吗?”朱大贵把怀里的女儿,轻轻地放在床上靠墙的一边。

媳妇低头一笑:“你不想要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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