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器原为青铜器时代的实用器物,如三足的鼎、鬲、甗原是烹饪器,圈足的簋、豆之类原是盛食器,三足的爵、角、斝原是温酒和饮酒器,觚、尊、觯、卣、觥原是盛酒或饮酒器,盘、匜、盂原是盛水器。因为古人相信鬼神一样要饮食,于是这些实用器被用作祭祀的宗庙礼器。由于这些宗庙的礼器,器主铸有铭文,说明自己权力地位的来历,要传给子孙世袭的,就成为贵族世袭权力地位和财富的凭证。现在我们所见到的西周青铜器,都不是实用品,而是作为世袭权力和地位凭证的礼器。
西周早期的青铜器,从其形制和纹饰来看,很明显是继承商代晚期的风格而铸造的,但也有其特点,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所铸铭文有着重大的发展。商代铭文一般只有五六字,最长不过五十字,主要标记器主和祭祀祖先,到商代末年有记事的。西周早期铭文就有长篇的,如康王时期的大盂鼎有二百九十一字,小盂鼎有四百多字。记载器主的功绩、君王的赏赐以及册命之辞。鼎是当时具有代表性的器物,西周早期的鼎,下腹部都膨大,成为一时流行的风格。簋又是流行的一种重要铜器,早期流行的是兽首双耳簋和方座簋,如武王时代的利簋、大丰簋(即天亡簋),成王时代的德簋,昭王时代的过伯簋,都是有方座的。酒器中以爵和觯较多。西周早期的墓葬中常见的铜器组合,有的是鼎和簋,有的是爵和觯,较大的墓就兼有鼎、簋、爵、觯以及鬲、甗、尊、卣等。纹饰方面,简朴的仅在口下或颈部有几道弦纹,有的用云雷、小鸟、夔龙构成带状纹饰,繁缛的主要用饕餮纹、夔龙纹、乳钉纹、圆涡纹,也有用鸟纹、蝉纹、蚕纹、联珠纹的。
图四十四 西周主要铜器器形的演变(一)
(采自吴镇烽编著《陕西金文汇编》附录)
图四十四 西周主要铜器器形的演变(二)
到西周中期,酒器开始衰落,觚、斝、觥等器已不见,爵、卣、尊、罍、方彝还流行。编钟、列鼎以及成组、成对的铜器组合逐渐盛行。立体的鸟兽尊有了新发展,如陕西眉县李村出土的盠驹尊,岐山贺家村出土的牛尊,都形象逼真。这时期流行的花纹是鸟纹、变形夔纹、窃曲纹、瓦纹、弦纹、重环纹、环带纹等。花纹正由细密而变得粗疏。仍有用饕餮纹作为主要纹饰的,但已变形而简化。同时铭文的风格也已和早期不同。早期铭文结构谨严,笔画很有波磔,常见肥笔而首尾出锋,穆王时代已开始有书写草率而结构松散的。恭王时代又出现一种笔道柔和、字画端庄、两端平齐的,如恭王时代的墙盘、师永盂,懿王时代的师虎簋,孝王时代的大克鼎,都是如此。
西周后期盛食器中出现了和簠,簠是长方形的,是长方形而四角圆的。当时流行的铜器是编钟、列鼎、鬲、甗、簋、、簠、壶、盘、匜、盂等。造型和纹饰都比较简朴,而且趋于同一造型。鼎的典型是半球形,直耳圈底,足作马蹄形,著名的多友鼎、毛公鼎、此鼎都是同一典型。簋一般有盖,弇口鼓腹,圈足而有三个兽面扁足。鬲多束颈而口缘宽阔。豆是浅盘细柄,中腰有箍棱。匜的口部呈曲线形,流槽较宽,四足作扁夔形,銴为龙形。盉变成扁圆形,盖有鸟饰,腹下有四扁足。壶有圆腹和方形两种。此时纹饰流行环带纹、瓦纹、重环纹,还有弦纹、蟠龙纹、变形窃曲纹、鳞纹等。铭文字体已规范化,书体已是成熟的大篆,厉王时代的簋、钟和宣王时代的毛公鼎,都是这种书体的作品。
图四十五 盠驹尊
一九五五年陕西眉县李村出土。通高三十二点四厘米,长三十四厘米,重五点六八千克,颈下有铭文九十四字,盖内有铭文十一字。现藏中国历史博物馆。
图四十六 牛尊
一九七○年陕西岐山贺家村出土。通高二十四厘米,长三十八厘米,腹深十点七厘米,重六点九千克。现藏陕西省博物馆。
图四十七 簋及铭文
一九七八年陕西扶风法门镇齐家村出土。通高五十九厘米,口径四十三厘米,腹内二十三厘米,重六十千克,腹内底有铭文一百二十四字。现藏宝鸡中国青铜器博物馆。
礼器是从贵族生活实用器物演变而来的。殷代贵族爱好饮酒,因而青铜礼器以爵、觚、斝等酒器为主。殷代早期墓中常出土多套爵、觚、斝的组合,如湖北黄陂盘龙城和河南安阳小屯村殷人早期墓中,都曾出土一套到四五套的爵、觚、斝组合。到殷代后期爵、觚的组合依然很流行,同时常以食器的鼎相配合,小屯妇好墓出土铜礼器二百多件,其中有觚约六十件,爵约四十件,鼎有三十多件,斝十多件。殷墟第一、二期墓中都是爵、觚两或三件,配合有鼎一或两件、斝一或两件,另外或有罍、甗、尊、盉、卣一件。殷墟第三、四期墓中,大多爵和觚各一件,或者配合有鼎或簋一件,说明殷代后期鼎、簋等食器渐被看重。
西周时代青铜礼器的组合与殷代不同,该和周人的生活习惯与殷人不同相关。周人没有像殷贵族那样沉迷于酒,周人克商后,认为殷贵族的腐化堕落,与沉迷于酒有关,因而以此为戒。《尚书·酒诰》就是周公诰诫年幼的康叔以此为戒的,指出戒酒不仅是文王的教导,而且是上帝的旨意,只有祭祀用酒,不能“荒腆于酒”,如果有人“群饮”,就要拘捕并杀死。西周初期的主要青铜礼器是鼎、簋等烹饪器和食器。虽然也还配合有爵、觚、觯等酒器,是用于祭祀的。《周易》有鼎卦,坎卦六四爻辞又说:“樽酒簋贰。”尊是盛酒器,簋是盛食物器。
西周初期不但把鼎、簋等烹饪器和食器作为重要礼器,而且把记载自己功绩、君王赏赐以及册命之辞的铭文铸造在鼎、簋等礼器上,把这种礼器作为世袭权威和地位的凭证。正因为如此,列鼎的制度在西周初期已经开始推行,只是尚未有一定的规格,如陕西长安客省庄一墓出土三鼎二簋,三鼎中两鼎形制纹饰相同,另一鼎稍小而形制不同。甘肃灵台白草坡一墓出五鼎三簋,五鼎中形制花纹有两种,三簋中两簋相同,一簋不同。陕西宝鸡竹园沟一墓出土五鼎三簋,五鼎形制基本一致,大小也依次递减,只是耳部形制有差别,三簋形制相似而纹饰不同。据此可知,以奇数为等次的列鼎的礼制,在西周初期已经推行,但形制纹饰没有完全统一,大小依次成为系列的只是少数。
到西周中期,列鼎的礼制进一步确立,如宝鸡茹家庄一墓出五鼎五簋,四鼎大小依次递减,只有一鼎特殊,形制花纹不完全相同。另一墓出五鼎四簋,形制相同而素面,大小依次递减。长安普渡村长甶墓出四鼎二簋,形制相似,大小依次递减。(www.xing528.com)
西周中期以后,直到春秋、战国,贵族墓葬确实长期流行列鼎的制度。河南三门峡市上村岭虢国墓地的虢太子墓就陪葬有七鼎、六簋、六鬲、二壶以及甗、豆、盘、盉各一件。次一等的陪葬有五鼎、四簋、四鬲、二壶以及豆、盘、匜各一件。再次一等的陪葬有三鼎、四簋、二壶及盘、匜各一件。末等有鼎、盘、匜各一件。时代都在西周春秋之交。说明当时的列鼎制度,不仅鼎的数目有一定的等级,而且与鼎配合的簋、鬲的数目也有一定的等级。
函皇父鼎载:“函皇父乍(作)琱般(盘)、盉、尊器、鼎、簋一具,自豖鼎降十又一,簋八、两罍、两壶。”郑季载:“叔专父作奠季宝钟六、金、四,鼎七。”以上两器都是西周晚期器,据此可见鼎确用奇数,钟、簋、罍、壶、等都用偶数,所谓“豖鼎”即指盛豖之鼎,从豖鼎以降共有十一鼎。《诗经·小雅·伐木》说:“於粲洒埽,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馈”是指食物,“诸舅”是指亲戚中的长辈,“速”是延请之意,这是说经过洒扫,陈献八簋的“肥牡”来延请长辈。《秦风·权舆》说:“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这是没落的贵族哀叹自己[1]过去每吃一餐有四簋的食物,如今却每次吃不饱。从此可见西周时代确实把食物盛在簋中吃的,而且用簋确是偶数。《周易》损卦卦辞:“二簋可用享。”
清代光绪十六年(一八九○年)陕西扶风任家村发现窖藏铜器一百二十多件,其中有大克鼎一件,小克鼎七件。大克鼎高九十三点一厘米,有铭文二百九十字,七件小克鼎的铭文相同,都是七十二字,大小不同而成为一系列,大的高五十六点五厘米,最小的高二十一点七厘米。
近年湖北京山宋河坝发现的西周、春秋之际曾侯墓,墓已残破,出土有鼎九件,鬲九件,簋七件,豆、壶各两件,甗、盘、匜、盉各一件。湖北随县擂鼓墩发现的战国早期曾侯乙墓出有盖鼎九件、镬鼎两件以及簠、敦、壶、缶、尊、豆、鬲、甗、盘、匜等。九鼎原是天子使用的礼器,这时由于天子权威衰落,诸侯就有用九鼎为礼器的。
相传西周王朝的周天子有九鼎,据说这是克商时得到并迁到洛邑的。《左传·桓公二年》记臧哀伯说:“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左传·宣公三年》载楚庄王伐陆浑之戎,到达洛水,周定王遣使王孙满加以慰劳,楚王“问鼎之大小、轻重焉”,王孙满对答说:夏代铸鼎,“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成王定鼎于郏鄏(即指洛阳,郏是洛北山名),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这是说九鼎原为夏代所铸,夏代灭亡为商所得,商代灭亡又为周所迁。《逸周书·克殷解》也说周武王克殷后,“乃命南宫百达、史佚迁九鼎三巫”。《史记·周本纪》作“命南宫适、史佚展九鼎保玉”。又说成王“使召公复营洛邑”,“居九鼎焉”。这个九鼎作为历代天子传位重器的传说,影响是很大的,直到战国时代还成为强国争取的目标。据说张仪建议秦惠王伐韩,认为“下兵三川”,“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战国策·秦策一》)。秦武王为了进窥周室,谋求“挟天子以令天下”,就谋求取得代表天子权力的九鼎。武王原是个大力士,他把大力士请来做官和比武,派兵攻取宜阳,并派大臣进入东周,他自己就带着大力士孟说到达洛阳比武,他举起“龙文赤鼎”,两目出血,绝膑而死。秦武王这样亲自到洛阳举起周鼎,就是为了挟天子以令天下。《史记·甘茂列传》载,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武王竟至周而卒于周”。秦武王这样亲自到洛阳举起周鼎,当然不是一般的鼎,而是代表天子权力的九鼎。据此可知战国时代周朝王室确有九鼎作为代表天子权力的重器,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铸造的。
商代的铜乐器是三件一组的编铙(或称“钲”)。铜钟是西周时创制的,这在音乐发展史上是个杰出的创造。这种钟是椭圆形的,钟口呈显弧形弯曲,经过锉磨以调整音律。这与欧洲和印度等地所流行的圆形的钟不同。宋代沈括已经指出:“古乐钟皆扁如盒瓦,盖钟圆则声长,扁则声短,声短则节,声长则曲,节短处皆相乱,不成音律,后人不知此意,悉为圆钟(“圆”原误作“扁”,今改正),急叩之多晃晃尔,清浊不复可辨”(《梦溪笔谈·补笔谈》卷一)。这是说圆钟在演奏旋律较快的曲子时,会发生音波干扰,不成音律,用扁钟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从而确认了扁钟的优越性。
当时一个大钟独挂而敲打奏乐的,称为“特钟”。几个不同音阶的钟挂成一排而敲打奏乐的,称为“编钟”。这种钟一般都能发出两个音,一个在鼓部(钟下边沿钟口的部位)的正中,即所谓“中鼓音”;另一个在鼓的旁边,即所谓“鼓旁音”或“侧鼓音”。西周是乐钟的创制和发展时期,编钟从初期的三件一组,发展到晚期的八件一组。一九八○年马承源对上海博物馆所藏一百零七枚钟进行了频率实测,通过对振动模式的激光全息摄影的观察,证实每钟确能发出两个频率音。[2]
西周王畿所在的陕西关中地区,多年来从西周窖藏中发现了八十多件甬钟。由于扶风齐家村两套八件成组的编钟——柞钟、中义钟的出土(传世虢叔旅钟七件,第七件铭文未完,故可知缺一钟),可知编钟八件成组已是西周晚期流行的方式。八十年代蒋定穗曾对其中七十三件完整的甬钟加以测音,证明扶风庄白家村出土的两组残缺的钟(一套四件,一套三件),原来也应是八件,按大小构成“羽—宫”、“角—徵”,“羽—宫”、“角—徵”;“羽—宫”、“角—徵”的音序。同时,逆钟四件原来也应是八件成套。因此认为西周后期八件成套的编钟,都是由宫、角、徵、羽四声骨干所组成,这可能与“雅乐”常用这四种调式有关。《周礼·大司乐》说:“圜钟(夹钟)为宫,黄钟为角,太簇为徵,姑洗为羽。”又说:“函钟(林钟)为宫,太簇为角,姑洗为徵,南吕为羽。”又说:“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太簇为徵,应钟为羽。”可知当时贵族的“雅乐”以四种调式为主,每种调式又是以不同的律高为主音的。
图四十八 柞钟及铭文
一九六○年陕西扶风齐家村出土,一套八件,形制、纹饰基本相同。通高五十二厘米,甬长十六厘米,铣间三十三厘米,鼓间二十四点五厘米,舞纵二十七厘米,舞横二十点五厘米,重二十六点六五千克,钲间有铭文四十五字。前四件各有一篇内容相同的铭文,后四件合铸一篇铭文。现藏陕西省博物馆。
古代贵族十分看重音乐的作用,当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无论贵族内部的交际和对外的征伐,都要听从音乐的格调和节奏。《荀子·乐论》说:“故乐者,出所以征诛也,入所以揖让也。征诛揖让,其义一也。出所以征诛,则莫不听从;入所以揖让,则莫不从服。”所讲还是自古相传的见解。《史记·律书》说:“武王伐商,吹律听声。”《国语·周语下》记司乐官伶州鸠说:“王(指武王)以二月癸亥夜陈,未毕而雨,以夷则之上宫毕,当辰。辰在戌上,故长夷则之上宫,名之曰羽,所以藩屏民则也。王以黄钟之下宫,布戎于牧之野,故谓之厉,所以厉六师也。以太蔟之下宫,布令于商,昭显文德,厎纣之多罪,故谓之宣,所以宣三王(大王、王季、文王)之德也。反及羸内(地名),以无射之上宫,布宪施舍于百姓,故谓之羸乱,所以优柔容民也。”这是说,武王伐商,当出征、布阵、布令、布宪的时候,要根据夷则、黄钟、太蔟(簇)、无射等音律发出的“宫”声,然后配合“角”、“徵”、“羽”声的音律。
西周编钟虽然只有四声的音律,但是与其合奏的管弦乐器是有五声或七声的音律的。当时宗庙举行祭祀、行礼等仪式,所奏的“雅乐”,是以钟、磬、鼓等打击乐器为主,而以管弦乐器伴奏的,用以造成庄严隆重的气氛。例如《诗经·周颂·有瞽》所说的宗庙大合乐,就以打击各种鼓、磬等乐器为主,而以箫伴奏。
磬的起源很早,山西夏县东下冯原始居住遗址中曾出土一件。商代已有编磬,河南安阳殷墟遗址曾发现三件一组的编磬,形制是一头大、一头小,即所谓“鲸鱼头”类型,“股”和“鼓”两部分不分明。到西周晚期,编磬已发展到十三件一组。一九八○年陕西扶风召陈村的周原遗址,发现石磬碎片六十八块,均为青黑色石灰石磨制而成,经整理拼合,可知原为十五件。其中十三件同样刻有“象头龙身”的夔纹,形制相同,大小递减。这套编磬的形制,已分明有“股”和“鼓”两部分,在两部分之间的上边有一圆孔,以便悬挂而敲击“鼓”部。这种石磬敲击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因而编磬可以与编钟合奏,成为演奏雅乐的主要乐器。这种磨光的石磬比过去未经磨光的石磬制作精致,不仅发音敏捷,而且音调比钟声更加清澈,使得金石之音交相应和。
图四十九 陕西扶风召陈村出土的西周石磬
[1] 《陕西长安张家坡周墓清理简报》,《考古》一九六五年第九期。
[2] 马承源:《商周青铜双音钟》,《考古》一九八一年第一期。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