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王司马冏与成都王司马颖之间,有一个问题浮现而出,那就是究竟由谁来辅政身在洛阳的晋惠帝。被晋升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的新野王司马歆在返回任地之际,司马冏曾与之一同乘车前往位于洛阳以东的首阳山南麓拜谒帝陵。司马歆劝说司马冏云:“成都至亲,同建大勋,今宜留之与辅政。若不能尔,当夺其兵权。”另一方面,长沙王司马乂亦与成都王司马颖一同拜谒帝陵,劝说司马颖云:“天下者,先帝之业也,王宜维之。”众人听闻两方之言,无不担忧再次爆发内乱。
这一危机,随着成都王司马颖归藩邺城而暂时得以化解。劝说司马颖归藩的是卢志,他向司马颖建议:“齐王众号百万,与张泓等相持不能决,大王迳得济河,此之大勋,莫之与比,而齐王今当与大王共辅朝政。志闻两雄不俱处,功名不并立,今宜因太妃(成都王司马颖之母)微疾,求还定省,推崇齐王,徐结四海之心,此计之上也。”司马颖也听从了。晋惠帝于东堂会见司马颖,亲自慰劳。司马颖则拜云:“此大司马臣冏之勋,臣无豫焉。”随后他便上表盛称齐王司马冏的功德,认为宜委任其大权,并以母亲生病为由请求归藩。辞别后,司马颖不复还军营,直接拜谒太庙,从东阳门出城直向邺而去。齐王司马冏大惊,赶忙驱车而出送别司马颖。至七里涧,司马冏追上司马颖一行。司马颖在车中眼泪滂沱地向司马冏道别,一味哀叹太妃生病,全然不及时事。
成都王司马颖抵达邺城后,一路追来的使者也携带诏敕到达。司马颖接受了大将军的官位,推辞了九锡之赏,并上表请求将参加起义的功臣封公、封侯。又上表云:“大司马(齐王司马冏)前在阳翟,与强贼相持既久,百姓创痍,饥饿冻馁,宜急振救。乞差发郡县车,一时运河北邸阁米十五万斛,以振阳翟饥人。”此外,司马颖又造棺材八千余口,以成都国的秩禄做衣服,收葬、祭祀黄桥之战中的阵亡将士。亡者家属表其门闾,授予战亡二等的待遇,又令温县令埋葬司马伦所部一万四千余阵亡者的尸骨。以上司马颖笼络人心的政治动作皆出自卢志之谋。成都王司马颖容貌俊美而为人暗愚,不知书,但其性格直率敦厚,完全信任卢志,因此在名声方面压倒齐王司马冏,成为人心所归。虽然再三挽留,但成都王司马颖仍然返回了邺城,留在洛阳的齐王司马冏独自辅佐晋惠帝,独揽大权。他召辟天下名士,将原来吴国的旧臣如吴郡张翰、孙惠、顾荣等皆招为大将军府幕僚,又感恩于一同起兵的何勖、董艾,各使之职掌禁军与机枢部门。此外,司马冏又封部将葛旟等五人为牟平公诸爵,众人皆称为“五公”。
很快,洛阳城内又再生事端。八月,齐王司马冏之兄东莱王司马蕤被剥夺爵位,降为庶人;三王起义之际杀死孙秀的左卫将军王舆亦被诛杀。司马蕤素来行为暴躁,不时借酒侮辱齐王司马冏。由于向司马冏要求开府不成,司马蕤心生恨意,上书密奏司马冏行为蛮横,并与王舆谋划打倒司马冏,最终事情败露。司马蕤被废后又被流放至上庸郡,领会司马冏之意的上庸太守陈钟将司马蕤秘密杀死。此外,琅邪王司马伷之子、东武公司马澹以不孝之罪被流放至辽东郡。司马澹之弟东安王司马繇则从流放地被召回,复爵为东安王,任尚书左仆射。
永宁二年(302)三月,皇太孙司马尚去世,晋惠帝的子孙全部亡故。当时,出现了推举晋惠帝之弟成都王司马颖继任皇位的动向。齐王司马冏为了长期掌权,便先发制人,奏请册立年仅八岁的清河王司马覃。司马覃的父亲为清河王司马遐,是晋惠帝的弟弟。五月癸卯(二十五日),清河王司马覃被册立为皇太孙。齐王司马冏作为监护人,又兼任太子太师一职。
志得意满的齐王司马冏开始大肆地骄奢擅权。他扩建大司马府邸,为了在北侧开“五谷市”,在南侧设诸官署,大规模地拆迁民屋,其规模甚至能够与天子所居住的西宫匹敌。此外,据《晋书·齐王司马冏传》记载,司马冏还在庭前舞“八佾”[13] ,沉溺酒色,怠于朝觐;令百官至大司马府中拜见,随意向三台发号施令;在官员选举方面不公正,优待亲信;等等。凡此诸事,即便未可尽信,但齐王司马冏终究是利用了辅政之位比拟人君、重用私党,与他此前打倒的赵王司马伦并无二致。与成都王司马颖的行为两相对照,司马冏的人望便迅速消失了。(www.xing528.com)
司马冏如此行为,也相继召来了各方的批判。南阳郡处士郑方手持“露版”,针对齐王司马冏的“五失”,从司马冏自身奢侈、宗室问题、非汉民族入侵的对策、战后赈恤、对义军的封赏五个方面极力劝谏。司马冏虽然答谢云:“非子,孤不闻过。”但最终还是没能采纳。当时在成都王麾下的陆机则撰《豪士赋》,含蓄地讽刺三王起义中齐王并无功绩,不过是乘“时势”而已。因此,尽管齐王司马冏威权震主,但也导致了人心离散的危机,将来必然要失败。此外,在当时的朝臣中也有劝谏者,如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之子——侍中嵇绍。他在上书劝谏晋惠帝的同时,也修书齐王司马冏,劝说其中止“骄奢”的行为,尤其是中止不太紧急的土木工程,而顺从“谦损之理”。齐王司马冏亦向嵇绍谦虚致谢,但并不听从其建议。大司马府的僚属也不断地批评司马冏。如东曹属孙惠上书以为:
天下有五难、四不可,而明公皆居之。冒犯锋刃,一难也;聚致英豪,二难也;与将士均劳苦,三难也;以弱胜强,四难也;兴复皇业,五难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权不可久执,大威不可久居。大王行其难而不以为难,处其不可而谓之可,惠窃所不安也。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崇亲推近,委重长沙、成都二王,长揖扫藩,则太伯、子臧不专美于前矣。今乃忘高亢之可危,贪权势以受疑,虽遨游高台之上,逍遥重墉之内,愚窃谓危亡之忧,过于在颍、翟之时也。
司马冏亦不听,孙惠也以生病为由辞官而去。此外,曹魏皇室出身、时任记室督的曹摅在回答司马冏的询问时,亦劝其善择朝臣,而后归藩。但司马冏依然充耳不闻。司马冏的参军江统也对其极力劝谏。又,其主簿王豹上书劝说司马冏以出镇邺城的司马颖为北州伯,齐王自己则出镇宛县(南阳郡治)为南州伯,如此南北二分,各统其地,以辅佐晋惠帝。对王豹的建议,司马冏最初诚恳地加以回复、褒奖。恰好长沙王司马乂见此书信,向司马冏进谗言云:“小子离间骨肉,何不铜驰下打杀!”司马冏便改变主意,以不忠不义的罪名将上书的王豹鞭杀。临死前,王豹模仿春秋时代伍子胥的故事,大喊道:“悬吾头大司马门,见兵之攻齐也!”
对于不听劝谏的齐王司马冏,出身吴郡的僚属也纷纷离去。前有孙惠因病辞官,张翰亦感秋风起,思念菰菜、莼羹、鲈鱼鲙,叹曰:“人生贵适志耳,富贵何为!”于是便返回故乡。此外,顾荣则故意每日饮酒,不省府事,司马冏依照其心愿将其转为中书侍郎。颍川郡的处士庾衮听闻司马冏已有一年未上朝,叹息言到:“晋室卑矣,祸乱将兴!”于是他带领妻儿逃于林虑山(在河内郡)中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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