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明初陶宗仪(1316—1396?),字九成,号南村,台州黄岩人,因战乱隐居松江,以读书耕田为乐,并撰有《南村辍耕录》三十卷。其卷二十有《狷洁》一则,专记郑思肖,为今知有关郑氏生平最早的文献之一:
郑所南先生思肖,福州连江人,宋太学上舍,应博学宏词科,刚介有立志。会天兵南,叩阙上疏,犯新禁,众争目之,由是遂变今名。曰“肖”曰“南”,义不忘赵,北面他姓也。隐居吴下,一室萧然,坐必南向。岁时伏腊,望南野哭,而再拜,乃返,人莫识焉。誓不与朔客交往,或于朋友坐上见有语音异者,使引去。人咸知其狷洁,亦弗为怪。工画墨兰,不妄与人。邑宰求之不得,闻先生有田三十亩,因胁以赋役取,先生怒曰:“头可斫,兰不可画!”尝自写一卷,长丈余,高可五寸许,天真烂漫,超出物表,题云:“纯是君子,绝无小人。深山之中,以天为春。”《过齐子芳书塾》云:“此世但除君父外,不曾别受一人恩。”《寒菊》云:“御寒不藉水为命,去国自同金铸心。”其忠肝义胆,于此可见。晚年究性命之学,以寿终。
这也是元人较详细的一篇郑思肖传记文。其中提到元兵南下时,郑氏曾叩阙上疏,因“犯新禁”,很受众人注意,因此就改了名字。“思肖”即“思赵”(宋朝国姓),“所南”即心向南方。那么,郑思肖原名叫什么,也就成了一个谜。(今在福建连江所南故里的郑氏族谱资料中,见清时有人称其原名“少因”,亦不知何所据。)陶氏已届元末,国内民族矛盾不如元初那样尖锐,所以他只把郑思肖强烈的民族意识和爱国精神轻描淡写地说成“人咸知其狷洁,亦弗为怪”。
元明之际还有一位王逢(1319—1388),字原吉,号梧溪子、席帽山人。江阴人,因避战乱,亦流寓于松江。王逢曾为郑思肖墨兰题诗,并作有长序,实亦是一篇郑氏小传:
公讳思肖,字所南。“肖”与“南”何居?义不忘赵,北面他姓也。世家三山。曾、大父咸仕宋。起,淳佑道学君子;公,太学上舍,应博学宏词科。会元兵南,叩阙上宋太皇、幼主疏,不报。国初诸父老犹能记诵之。语切直,犯新禁,俗以是争目公。公遂变今名,隐吴下。所居萧然,坐必南向。遇岁时伏腊,辄野哭,南向拜而返,人莫测识焉。有田三十亩,邑宰素闻公精墨兰,不妄与人,因绐以赋役取之,公怒曰:“头可得,兰不可得!”宰奇而释之。又嗜诗,尝题兰云:“玉佩凌风挽不回,暮云长合楚王台。青春好在幽花里,招得香从笔砚来。”《过徐子方书塾》云:“天垂古色照柴门,昔日传家事具存。此世但除君父外,不曾别受一人恩。”《寒菊》云:“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水仙》云:“御寒不藉水为命,去国自同金铸心。”其为文操行率类此。晚年益究天人性命之学,竟以寿终。
旧传独行老康成,文物衣冠鲁两生。(www.xing528.com)
甘与秦民潜避世,耻为殷士裸如京。
天池水浅鲲南息,衡岳峰高雁北征。
三百运终遗墨在,秋风九畹不胜情。
王逢此诗序,内容以至文字,均与上引陶宗仪《狷洁》一则颇为相同。二人年龄相仿,但我认为王逢此序较陶氏《狷洁》晚出。因陶氏文中称“天兵”,显然作于元末;而王序提到“国初”,自是明初无疑。(若是元初,王氏也尚未出世。)王氏此序,也不是仅仅抄用陶氏成文,而当是别有一点资料来源的。如他引的《过徐子方书塾》,是全诗。(其他写到郑氏者所引,或作“过齐子芳书塾”,或作“题郑子封寓舍”,且往往只引二句,不全。[6])还有,陶氏说邑宰是“胁”以赋役;而王氏则说是“绐”,又“奇而释之”。(王氏说的“曾、大父咸仕宋”,亦很值得注意,后人曾作错误理解,此处不讨论。)王氏也引录了《寒菊》诗二句,但与陶氏不同;而陶氏所引的二句,王氏题为《水仙》。我认为从诗意看,王氏是对的。但王氏也有说得不对的,如说思肖“字所南”,实际是字亿(忆)翁、号所南。所说“太皇”,当是“太皇太后”。还可一提的是,王氏与郑思肖不过相隔70年左右,他诗中道“三百运终”,当然是指宋朝的年祚;但“三百运终遗墨在”一句,字面上竟又像预见了300年后郑氏《心史》遗墨会重现于世,不亦奇哉巧哉!王氏此诗及序,收于他的《梧溪集》卷一,又附于后人编的郑思肖父亲的《清隽集》和收入《宋遗民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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