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走了,张居正却继续升迁。隆庆二年(1568)正月,朝廷为张居正加衔,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少保是从一品。由从五品的翰林侍讲学士,到从一品的少保兼太子少保,时间仅一年多,《明史》称“去学士五品仅岁余”,张居正可谓青云直上。
赶走高拱、郭朴之后,徐阶的执政也没有延续太久。尽管隆庆皇帝不喜欢理朝政,但老资格的徐阶此后的多次抗旨,却让皇帝心生厌烦。隆庆元年八月,皇帝想去天寿山秋祭,其实是想找个借口到宫外走动走动,徐阶却说皇帝不能轻出,因为天寿山后的黄花镇外就是蒙古人活动的地域,很不太平,惹得皇帝骂他“违旨烦言”。隆庆二年正月,皇帝想让成国公朱希忠代行春祭太庙之礼,又遭到徐阶的反对,说皇帝应该亲祭太庙,以示隆重。隆庆二年三月,皇帝想巡幸南海子,到邻近的皇家花园里散散心,又遭徐阶反对。于是,隆庆二年七月,当有人弹劾徐阶时,皇帝借徐阶本人避嫌而上疏乞休的机会,同意他退休,干干脆脆地把徐阶送回了松江老家。
这件事背后,据明代史学家王世贞说,张居正起了一定的作用,因为张居正也“不欲(徐)阶久居上,且与高拱有宿约”,于是私下里通报皇帝身边的太监李芳说,徐阶如果不想再任首辅,就答应他。张居正与高拱昔日是否有约定,张居正又是否曾派人向李芳密报,都是难以考实之事。不过,就张居正要获得更大的权力而言,首辅徐阶已经是一个障碍了,清除一个,便扫荡一个。因此,徐阶走后,接任首辅的李春芳又何尝不是张居正要扫荡的对象。据称,徐阶走时,李春芳感叹说:“徐公尚不任调停,我何以胜之,旦夕唯有归耳!”张居正在旁,冷冷地说:“如此,庶几成一名。”意思是说,既然知道自己能力不堪胜任,早点引退,还能保全自己的声誉。如此赤裸裸地挑战首辅李春芳的权威,视李春芳“蔑如也”,张居正的倨傲可见一斑。而且,徐阶在隆庆二年七月离开内阁,八月,张居正便向皇帝进呈了其全面改革的政纲性奏章《陈六事疏》,其急于用事之迫切也跃然纸上。但是,机会显然还没到完全成熟的时候。
隆庆二年七月之后的内阁,只剩下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三人。次年八月,内阁来了一个新人:赵贞吉以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赵贞吉(1508—1576),字孟静,号大洲,四川内江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明代著名的思想家,既崇尚王阳明的良知学,又讲求佛学。他早年因反对朝廷允许蒙古俺答汗通贡的要求,挨了廷杖,贬到外地任官。隆庆皇帝即位以后,赵贞吉以吏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掌国子监祭酒,兼任日讲官。也许是因为给皇帝讲课,赵贞吉受到了器重,因而入阁。虽然赵贞吉入阁时间短,排序在张居正之后,但是他的年龄和任官的资历都比张居正长,入阁的时候已经六十一岁了。而且,嘉靖二十六年张居正参加礼部会试考进士时,赵贞吉正好是那一科的同考官,虽然未必阅过张居正的试卷,辈分上却可以说是张居正的老师。而且,赵贞吉其人“学博才高”“好刚使气”,对于当朝的九卿大臣从不礼貌,张口就叫别人的姓名。所以,对于张居正,赵贞吉更自负儒宿长者,丝毫谈不上客气,每次都直接叫张居正的名字,呼为“居正张子”。谈话间,赵贞吉也常轻视张居正,总说:“非尔少年所解!”有时谈起妙理玄禅,赵贞吉便嘲笑张居正:“妙理哪有这么容易谈的,你只知道韩愈、柳宗元的文章罢了。”首辅李春芳性格宽和,不愿揽事,而赵贞吉却很嚣张。张居正城府深,不愿与赵贞吉撕破脸直接剧斗,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是把同样脾气暴躁的高拱请回来,让他收拾赵贞吉。更何况,隆庆皇帝在高拱去后,“思公不置”,想念高拱。于是,在张居正与司礼监太监李芳的运作下,隆庆三年(1569)十二月,高拱回来了。再度入阁的高拱,虽然位居李春芳下,但“兼掌吏部事”,不仅有辅政权,还有实际的行政和人事权。张居正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一则“扼(赵)贞吉”,一是“夺(李)春芳政”,而他本人或者也从中第一次尝到与内廷宦官们合作所带来的便捷。作为反击,赵贞吉请求让自己兼掌都察院。很快,在与高拱的斗争中,赵贞吉败下阵来,在一次考察科道官员中皇帝支持高拱,而令赵贞吉致仕,时在隆庆四年(1570)十一月。隆庆五年(1571)五月,李春芳也致仕了,高拱代为首辅。同年十一月,先一年入阁的殷士儋因不能忍受高拱极度傲慢的性格,也致仕了。(www.xing528.com)
张居正却忍下来了。他能忍受严嵩,能追随徐阶,也就能与高拱共事。与历任首辅都能友好地相处,这是张居正城府深处。《明史·高拱传》云:“拱性直而傲,同官殷士儋辈不能堪,居正独退然下之,拱不之察也。”曾同在裕王府做过讲官的张居正大概深知,隆庆皇帝对于高拱的私人感情,远不是与徐阶、李春芳等人的正式的君臣关系可比。与张居正结纳的内廷太监李芳,与高拱也有师生之谊。因此,若想效仿徐阶驱逐高拱,不仅难度大,而且可能再落得徐阶、赵贞吉那样的下场。张居正还可以再等,毕竟自己小高拱十二岁。况且,张居正在任国子监司业时,与当时的国子监祭酒高拱曾结下很深的友谊,两人“极友善”,“欢相得,不啻兄弟”。因此,张居正在面对最受皇帝宠信的高拱时,深明谦抑退让的道理,所以没有被高拱视为政治上的对手,相反还被视为政治上的得力助手。在俺答封贡等重大政治问题上,张居正与高拱都有共同的立场。两人唯一的矛盾,便是在对徐阶诸子横行乡里问题的处理上。再度入阁的高拱要追查徐阶的三个儿子鱼肉乡里之罪,派前任松江府知府蔡国熙出任苏松兵备副使,穷治徐府子弟不法事,徐阶的长子徐璠、次子徐琨被充军戍边,少子徐曹被削籍为民,而且田产被没官,门庐被焚毁,“所以扼(徐)阶者无不至”。无奈之下,徐阶写信给高拱请求宽释,词极哀婉。张居正自然怀念徐阶的恩情,屡屡向高拱为徐阶说情,两人之间的关系因而也就开始破裂。清初史学家全祖望说张居正为报徐阶之恩,故“护华亭(即徐阶)者甚至,卒之倾新郑(指高拱)而攘其位”,说张居正之驱高拱,起因是为保护徐阶。这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决裂大概是自此始的。
当然,张居正应该还有自己的政治规划。二十五岁的《论时政疏》,四十四岁的《陈六事疏》,尽管都彰显了张居正的政治洞察力与任事魄力,但哪一份奏疏得到了重视?哪一件政事又实现了呢?不在其位,难以谋其政。宏大的政治抱负,没有首辅大学士的位置,终是难以施展。所幸,从次辅到首辅,张居正只剩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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