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杠树的栈行：水码头与货栈

青杠树场作为一个水码头，栈行是水运航道上不可缺少的设施。所谓栈行，就是储存货物或供旅客住宿的房屋。从前的栈行分三类：客栈、货栈（又叫堆栈）、客货混栈。青杠树场虽不大，但三类栈行都有。

客栈是住旅客的，货栈则是堆放货物的。当时青杠树货栈栈行里堆的，有的是待售的货物：从毗河运来的沱江流域的货物柑橘、黄糖、石材等，有的是从成都运来的生活日用品；有的是等待运走的本地货物：大米、小麦、菜籽、菸叶、麻皮、菜油、麻枯等。

当时在青杠树有三个较大的栈行，都在大桥下首的柏条河岸边，河南岸两个，河北岸一个。南岸的两个栈行一个是王先生娘开的，位置在桥头左边临街，这个主要经营客栈，所以大门设在街面上，河道上却也有房屋，在河岸边有个吊脚楼，非常有特色。另一个是货栈，是从前一个名叫程特贡的人开的，老板姓程，是清朝时代的人，不知道是因为有功还是捐了钱，朝廷特地授予他一个“贡生”的头衔，所以人们就半恭维半开玩笑地称这里为“程特贡栈行”。

河北岸的那个栈行也是一个货栈，名字颇为文雅，叫“信孚堆栈”。然而太雅的名字实在不符合大家的口味，青杠树人和柏条河上的纤夫、船工都称它为“寻夫栈”，信孚堆栈历史悠久，经营者很会招呼应酬，又能善待客商和船工，加之“寻夫”的谐音朗朗上口，还有些玩笑意味，名声就要大一些，生意也很是兴隆。

除开这三个大的栈行之外，青杠树的场头场尾还有很多小客栈，大家把这些小客栈称为“鸡毛店”。

为什么把小歇客店叫作鸡毛店呢？有人说，是因为这种旅店狭小简陋，睡铺是用竹木搭的，客店里乱糟糟的像鸡毛一样，所以称之为鸡毛店。其实，“鸡毛”二字是“鸡茅”二字的谐音，它的出处非常高雅——出自唐代诗人温庭筠的《商山早行》：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照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只用了六个孤立的名词，就勾画出一幅初冬时节旅人早行的冷清图景：五更雄鸡报晓，残月尚悬天空，旅人便从茅草旅舍出来上路了。可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结着白霜的桥板上，已经有更早的行人留下了清晰的足迹。

温庭筠的这一联名句的影响巨大，就连乡村小店也把它作为招客的广告词，许多鸡毛店门前的灯笼招牌上写的就是“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有的写的是“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有的写的是“未晚先投二十八，鸡鸣早看三十三”，这“二十八”是歇后语，暗含“宿”字，从熟语“二十八宿”而来；“三十三”也是歇后语，暗含“天”字，从熟语“三十三重天”而来。

每个客店都有一个精明能干、伶牙俐齿的伙计，伙计除了例行的招呼应酬之外，还有一些非常有趣的专属语言。这专属语不是念的，而是要像唱歌一样唱出来，形式是所谓的“四言八句”。专属语可以用来招揽客人，也可以用来提醒客人注意事项。有意思的是，这类语言不可以用普通话来读，一定要用四川话来长声念，才能够读出里面押的韵，才更有节奏感。(www.xing528.com)

比如，每到黄昏时分，伙计把写有“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灯笼点燃挂在门前，然后站在客店门口高声招呼从门前经过的像是旅客的人：

路上客，门前客，听到我幺师说明白，夜路莫要走，快进店来歇，要是赶夜路，谨防遭棒客。路上客，门前客，……

三更时分，伙计把大门关好后要给客人打招呼，他用诙谐的语言抑扬顿挫地高声喊道：

楼上客，楼下客，听我幺师办交涉。要屙屎，有草纸，不要撆我的篾笆子；要屙尿，有夜壶，不要在床上画地图；要放屁，有罐罐儿，不要在铺盖头放闷烟儿。

第二天五更时分，伙计在打开店门前要提醒客人，他高声喊叫道：

楼上客，楼下客，听我幺师办交涉。鸡已叫三道，早走好早歇。铺陈交清楚，来清去的白。行李收拾好，莫拿别人的。交柜的银钱，取时点明白。当面不点清，下柜不认的。……有事赶快说，无事开门好送客。

稍等一会儿，没有客人说发生了什么情况，伙计这才打开店门送客，他用拖长的语调高声喊道：

一事的请慢走——，一路清静平安啊——！

“一事的”是川西坝子方言，是称呼所有在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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