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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通义:明清禁教与西学的早期输入

时间:2023-09-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对中国与外国的人员往来采取了闭锁政策。明清两代,以法律的形式,对中国与外界的交通做了严格的控制,由唐宋以前的对外开放政策转而施行对外关闭政策。他居中国三十年,大力介绍西方自然科学,对沟通中西文化,传播西学作出了重要贡献。在利玛窦的影响下,明清之际来华的传教士,多习西方自然科学知识。在传教之余,翻译和撰写了大量有关西学的书籍,对西学首传中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中国文化通义:明清禁教与西学的早期输入

中国文化,从明朝万历之后,逐渐走向低潮并趋于衰落。其原因虽然很多,而且也十分复杂,但政治上绝对君主专制制度的建立与文化上闭锁政策的推行,显然是主要原因之一。

明代科举制度继宋代而得到强化,尤其经过对程朱理学的大力提倡,“四书五经”成为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并逐渐形成僵化的八股形式。这种科举考试的内容和形式,也完全为清代所继承。一些读书人,在科举制度的培植下,把读书作为求取功名利禄的荣身之路,逐渐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很多人都一心想望得手于科场,从而青云直上,爬上权力的舞台去串演人间的闹剧。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即是对明清两代科举制度的深刻揭露。因为科举制度形式呆滞,内容陈腐,读书人既不能冲破八股的藩篱而另辟蹊径,也不能违背“四书五经”而阐发个人的思想见解。它对中国本位文化的建立起到一种强固与凝聚作用,不仅对外来文化的吸收造成隔阂,而且对中国文化的自身发展也形成巨大的阻碍。

在政治体制上,明清两代更趋向绝对的君主专制制度。自明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因宰相胡惟庸谋反事发,此后便取消了由汉唐以来所一直奉行的宰相制度。一切大权,完全集中到皇帝一人手中。其内阁成了一个空架子,甚至内阁大学士都很难见到皇帝的面。一切政事,必须经过太监才能与执掌最高权力的皇帝沟通。因此,有明一代,除皇帝专权外,最大的特点就是阉党干政,出现了像刘瑾、魏忠贤等有名的奸宦。故黄宗羲说:“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罢宰相始也。”(《明夷待访录·置相》)绝对君主专制制度的建立与以“四书五经”为内容的科举制度的教条与僵化,使民族的智慧、个人的才能都受到遏制,文化视野也随之缩小甚至枯竭。因此,明清两代,对外来文化的排斥更甚于以往,夷夏之防也日益严格。

以明代的关禁、海禁为例,《大明会典》卷一六七《关津》中载有详细的禁令。对中国与外国的人员往来采取了闭锁政策。如《私越冒渡关津》条明文规定:凡无文引,私渡关津者杖八十,因而出外境者绞。守把之人,知而共纵者同罪。其《私出外境及违禁下海》条规定,凡将马牛、军需、铁货、铜钱、缎疋、绢、丝绵,私出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若将人口、军器出境及下海者绞;因而走泄事情者斩。在唐代以前的律令中,甚至在关禁日紧的宋代律令中,均未建立中国人到外国去的禁制。特别是唐代,中国人去外国及外国人来中国,都采取了灵活宽松的政策,毫无猜防之心。因此,外族入居中国者及中国人移居外域者数目极多。其中入居中国者,以数十万计。这说明唐宋以前,中国与外国的商品贸易及人员的往来是相当开放的。

清代继承了明代的关海政策,对关禁海禁更加严格。《大清会典》中有详细规定,如:近边各国,不得越境渔探,及私辟田庐、隐匿捕逃;内地人民不得私渡沿边关塞、交通外境,及以海上贸易渔探为名,贩卖违禁货物;贡使及夷商等,不得收买兵器、史书、统志、地理图及焰硝、牛角、绸缎、锦绢、丝斤等物,以及携带内地人口,潜运造船大木钉、铁、油、麻、米、谷出境;伴送人员,亦不得将倒禁之物,私相贸易;各国贡使入境,水陆俱遵定制,不得越行别道;等等。明清两代,以法律的形式,对中国与外界的交通做了严格的控制,由唐宋以前的对外开放政策转而施行对外关闭政策。其中尤以“贡使、夷商不得收买史书、统志、地理图”等,最能表明其在文化上的闭锁心态。

由于上述原因,明清两朝,虽然中国与西方文化的接触机会较唐宋以前要多,但对西方文化的受容与吸收,却远不如唐宋时代的宽广胸怀和雍容态度,反而常常是以疑忌的心态加以排拒,因此其吸收外来文化的程度与进展是表面的、迟缓的、消极的、被动的。

近代早期西方文化输入我国,是伴随海上贸易和耶稣会教士的传教活动而发其端的。十五世纪末,葡萄牙人发现了绕非洲经好望角欧亚直接航路,使中西关系出现一个新纪元,从此中国开始了“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东方新航路的发现,欧洲的商人、传教士大量东来。嘉靖时即有一些天主教徒来中国传教,至万历年间,人数逐渐增加。其中以利玛窦最为著名。

利玛窦是明朝沟通中西文化的第一人。他出生于意大利,后加入耶稣会。于明万历九年(公元1582年)赴澳门,研究华语。次年他抵广东肇庆。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他到北京建立天主教堂。数年间,信徒达二百余人,明廷大臣如徐光启、李之藻等人都深受其影响。

自利玛窦入华,至乾嘉厉行禁教止,中西文化交流一时蔚为巨观。因利氏学识渊博,又比较了解当时中国士大夫的心理,认为要达到在中国传教的目的,必须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协调。因此他初入广东之时,居僧寺,穿僧服,后经徐光启等人的指点,又改穿儒服。在传教中亦多行儒家宗法敬祖之礼,以迎合中国士大夫的心理。他居中国三十年,大力介绍西方自然科学,对沟通中西文化,传播西学作出了重要贡献。在中西宗教信仰方面,他也采取了比较简捷、灵活的态度。尤其对孔孟儒学持有一定的尊重态度,他认为孔孟儒家的著作中所谓的“天”或“帝”,与西方的“上帝”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时不排斥中国人祭祀祖先的传统。

由于利玛窦非常注重传教的策略,在尽量与中国文化保持协调的同时,又对中国文化持有一定的尊重,故受到中国士大夫阶层的欢迎。利氏传教的另一特点,是以新颖的学术吸引中国知识分子的兴趣。因此他在传教的同时,用相当多的时间讲授西方的天文、历算、地理及艺术。除口头讲授之外,还翻译和编纂了大量介绍西方文化的著作,如《几何原本》《同文算指》《西国纪法》《坤舆万国全图》《浑盖图说》《乾坤体义》《圜容较义》《勾股义》《二十五言》《交友论》《天主实义》等等。其中大部分著作是有关天文、数学和历法的知识。在利玛窦和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中详细介绍了几何与天文测算、地理测量、地图绘制、天文地理仪器和钟表机械制造以及与水利建筑、运输、起重等之间的关系。

在利玛窦的影响下,明清之际来华的传教士,多习西方自然科学知识。在传教之余,翻译和撰写了大量有关西学的书籍,对西学首传中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据有关文献的记载,此时由传教士翻译和撰写的西学著作,除上述利玛窦的十几种外,尚有孟三德(葡萄牙人)的《长历补注解惑》《进呈书像浑天仪说》;庞迪我(西班牙人)的四大洲地图;熊三拔(意大利人)的《泰西水法》《表度说》《简平仪说》;龙华民(意大利人)的《地震解》《急救事宜》;穆尼阁(波兰人)的《天步真原》《天学会通》;艾儒略(意大利人)的《职方外纪》《几何要法》;罗雅各(意大利人)的《测量全义》《比例规解》《五纬表》;傅泛际(葡萄牙人)与李之藻合译的亚里士多德的《名理探》;汤若望(德国人)集耶稣会士所传入的西方数学之大成,译有天文、地理、数学等著作多种,并协助修订崇祯历书、定新法算书等。

总之,此时输入的西学,除宗教外,多属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虽然受宗教的影响,传教士在许多方面没有把欧洲最新的自然科学成果介绍进来,有些介绍又明显地存在着差异,如天文学中托勒密系统和哥白尼系统混淆不清等等,但其中大部分知识仍属西方近代科学的产物。这些西方著作的传入,大大开拓了中国人的眼界,不仅启发了中国学术开始慢慢走向近代化的历程,而且也促进了中国器用文化的发展和物质方面的建设,如:

第一,军事器械。火药自中国传入欧洲,特别是火炮制造术也起源于中国。欧洲人得其术虽远在中国之后,但其改造发达则速于中国。明万历末,葡萄牙人已在澳门建有铸炮厂。天启二年(公元1622年),明廷遣使至澳门,命耶稣会士罗如望、龙华民等制造铳炮。次年又召艾儒略、毕方济等加以协助。其中包括许多寓居澳门的外国人,帮助明廷按西法制造火器军械。清室入主中国后,传教士又协助清廷铸造铳炮。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比利时教士南怀仁用两三年时间铸大小铁炮一百二十门,由清廷分置南方各省,以镇压反清势力。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又铸欧式神武炮三百多门,并编《神武图说》一书,介绍制造方法及其使用说明。西洋铳炮之威力已远非中国军械所比,但中国似乎只求用于一时,而不知掌握、改良。从天启二年至鸦片战争,其间二百余年的时间,火炮等西方军械在中国未得发展。当权者只起内讧,夺权争利,一旦洋人侧目,便完全失之笼统,不得不重操大刀长枪以抗外侮,失败是必然的。

第二,历法改良。中国历法可推之上古,传说羲和曾主司历象。但几千年下来,不但甚少变化,而且其间掺杂着许多谶纬迷信和天人感应的成分。中国也有不少杰出人士指出过中国历法的积弊,如南朝何承天认为:“夫历数之术若心所不达者,虽复通人前识,无救其为弊也。是以多历年岁,犹未能定,四分于天,出三百年而盈一日,积世不悟,徒云建立之本,必先立元,假言谶纬,遂关治乱,此之为弊,亦已甚矣。”(《全宋文·新历叙》)。因此他主张改革历法,“数微多差……宜当随时迁革”。元朝时,西域“回历”输入中国,其法较中国为密。明太祖时修“大统历”,即多参用“回历”。及明末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因钦天监据“回历”推算日食有误,明廷乃下诏,命李之藻参与历事。李遂推荐在华耶稣会士并奏上西洋历法。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设西局修历,由徐光启负责主理,龙华民、汤若望等耶稣会士参加,译纂历书,制造仪器,邓玉函、汤若望二人皆任钦天监监正。自此以后,钦天监修历成为耶稣会士在华的一项重要工作。通过此项工作,传教士得以与中国高级官吏乃至君主交接往来,以方便其传教事业。由于修改历法的需要,推动了西方自然科学,如数学、几何、物理及测量、仪器制造等应用科学在中国的传播。辛亥革命以后,遂改西历(格里高里历)纪年。

第三,地图测绘。中国古代地理学发源甚早,《禹贡》《山海经》《水经注》《寰宇记》及历代史志中的《地理志》等均是中国古代地理名著。因此山川舆图,亦古已有之。西晋初年,地理学家裴秀曾绘制《禹贡地域图》十八篇,其序说:“图书之设,由来尚矣。自古立象垂制而赖其用,三代置其官,国史掌厥职。暨汉屠咸阳丞相萧何尽收秦之图籍。今秘书既无古之地图,又无萧何所得,唯有汉氏舆地及括地诸杂图。各不设分率,又不考证准望,亦不备载名山大川。虽有粗形,皆不精审,不可依据。或荒外迂诞之言,不合事实,于义无取。”(《晋书·裴秀传》)。由此可知,中国虽历代皆有图志,但或者失传,或者失真,所存者,皆类形象图画,极不精审。虽历经几千年,但改进不多。因此中国对世界地理的认识,是模糊含混的大致轮廓。直到明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利玛窦至北京献《万国舆图》,中国才了解五大洲及世界各国的准确地理位置。此后耶稣会士艾儒略著《职方外纪》,西方地理始传入中国。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乃命测绘全国地图。由耶稣会士白晋、雷孝思、杜美德等前后三十余人,分别绘制华北、东北、东南、西南等地各省地图。历经十余年时间,最后由白晋汇成总图,康熙命名为《皇舆全览图》。这是中国第一张用西洋三角纲法绘制的全国地图,它成为中国以后各种地图的母本。

第四,西医西药。明清之际,随着各种自然科学知识的输入,生物学、心理学及医药、解剖等知识亦传入中国。邓玉函著《人身概说》,即西洋人体解剖学传入中国之始;熊三拔著《药露说》,介绍了西洋制药的各种方法。此外如西方从中国学得的免疫法、种痘法等,经欧洲人的改进,也于明清之际传回中国。再如麻醉剂、灭菌药、X光透视、外科手术等均传入中国。中国医学自先秦以来虽有悠久的历史,但其理论基础一直徘徊在古老的阴阳观念和五行克生的框架中,几千年来未曾有较大的更改和发展。因理论上没有突破,在医疗实践中,往往因循旧说。再加之中医的综合性、整体性较强,对病理的把握全靠累世临床经验的积累,很难在短期内以明畅的语言表达出来,因此具有一定的神秘色彩。中医的这一特性,往往使医药医术以家传秘方的形式在民间流传,不易普及和提高。几千年来固然有许多名医出现,但冒牌的庸医和骗子也不少。尤其垄断秘方、拘囿祖法、泥古不变的结果,使中医的发展处于停滞状态。西方医学的传入,使中医在比较之下不断吸收西医的优点,开始剔除糟粕,走上近代化道路。(www.xing528.com)

除上述器用文化外,西方的建筑、绘画、音乐及西洋乐器等艺术文化亦于此时传入中国。西方文化的输入,引起国人的戒虑,于是反对之声四起。他们视西洋器物为雕虫小技,有损于“尧舜以来中国相传纲维统纪”,是“暗伤王化”等等。如《圣朝破邪集》中,收集了当时大量的反西化言论,其中有一位李士粲说:

(利玛窦)近复举其伎俩一二,如星文律器,称为中土之未见未闻,窜图订用,包藏祸萌。不思此技艺,原在吾儒复载之。上古结绳而治、不曰缺文,中古礼乐代兴,不无因革,诚以治教之大源在人心,而不在此焉故也。是诸子百家,虽间有及于性命,尚以立论不醇,学术偏杂,不能入吾夫子门墙。而况外夷小技,窃淆正言,欲举吾儒性命之权,倒首而听其转向,斯不亦妖孽治乱之极,而圣天子斧钺之所必加乎?(《圣朝破邪集》)

对于利玛窦等人所绘制的世界地图,则更引起国人的不满,因为在图中的中国既非最大,又非居天下之中央,完全违背传统观念,故举而辟之曰:

近利玛窦,以其邪说惑众。……所著舆地全图,及洸洋窅渺,直欺人以其目之所不能见,足之所不能至,无可按验耳。真所谓画工之画鬼魅也。毋论其他,且如中国于全图之中,居稍偏西而近于北。试于夜分仰观,北极枢星乃在子分,则中国当居正中;而图置稍西,全属无谓。……鸣銮(中国之北),交趾(中国之南),所见相远,以至于此,焉得谓中国如此蕞尔,而居于图之近北?其肆谈无忌若此!……此其诞妄,又甚于衍(邹衍)矣。(《圣朝破邪集》卷三)

西洋的天文、历算也被认为是旁门小道,远不及中国精微,如阮元说:

天文、算术之学,吾中土讲明而切究者代不乏人。……学者苟能综二千年来相传之步算诸书,一一取而研究之,则知吾中土之法之精微深妙,有非西人所能及者。彼不读古书,谬云西法胜于中法,是盖但只西法而已,安知所谓古法哉?(《畴人传·利玛窦传论》)。

夫第假象以明算理,亦何所不可。然其为说至于上下易位,动静倒置,则离经背道,不可为训,古未有若是其甚者也。自是而后,必更有于此数端而外,呈其私知,创为悠谬之论者,吾不知伊于胡底也。(《畴人传·蒋友仁传论》)

明清之际,托勒密的地心说与哥白尼的日心说都已传入中国。但阮元引经据典,认为西方天文学中的日心地动之说,是“上下易位,动静倒置”的“悠谬之论”。因此认为徐光启、李之藻等人相信西洋的天文学,乃是“离经背道”,“不可为训”。这足以说明,当时士大夫中的保守分子对西方近代科学几乎毫无认识。不仅对科学如此无知,就是对西洋伦理、政治也抱着“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态度。如《圣朝破邪集》卷四载许大受《圣朝佐辟》说:

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虽是总属人伦,而主教、主恩、主别、主序、主信,其间各有取义,非可以夷天等地,推亲作疏,阳反从阴,手顾奉足,背公以植党,去野而于宗也。夷辈乃曰,彼国之君臣,皆以友道处之。又曰:彼国至今传贤而不传子。审从其说,幸则为楚人之并耕,不幸则为子哙,子之人覆辙,忍言乎,不忍言乎!

可见,当时的保守分子对西方近代的政治、伦理也毫无认识,而完全是从卫道的立场,维护中国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

中国文化对外来文化并非一概排斥,只有当外来文化对中国传统表现出非礼或挑战姿态时,本能的排拒便成为主流。也就是说,当外来文化触及中国的观念形态或礼义道德时,中国的第一反应便是保持传统,至于科学、器用则宁可放弃。这种脱胎于夷夏之辨的本末观念或体用观念,在康熙四十三年(公元1704年)以后的排拒西学与耶教的过程中,便完全显现出来了。

利玛窦死后,教会内部因在华传教方针和如何对待教徒祭祀祖先、礼拜圣人等问题上发生分歧,即所谓的“礼仪之争”。其中一方认为,中国儒家思想与耶教“上帝”观念有矛盾,尤其指斥中国人的“祭祖”“祀孔”是违背耶教的一神论精神。因此排斥中国尊孔的固有传统,并对中国文化作恶意批评。另一方则继承利玛窦的方针,对中国传统文化持尊敬态度。这一争论,初期只限于在华教士,后来纷纷致函欧洲,遂引起西方学者研究中国的热潮(见第五章第三部分)。两派的争论相持几十年,最后由罗马教廷裁决,耶稣会失败。康熙四十三年(公元1704年),教皇遣使携密旨来华,禁革耶稣会传教方式,并与清圣祖讨论传教事宜,意见不合。康熙四十六年(公元1707年),使者公布教皇密令,并对圣祖神学意见有所指斥。圣祖大怒,囚使者于澳门。康熙五十八年(公元1719年),罗马教廷发表教宗训谕,更激起清廷不满。康熙皇帝连颁谕旨斥责。其中于康熙五十九年(公元1720年)十二月二十日的谕旨中说:“览此告示,只可说西洋人等小人,如何言得中国之大理?况西洋人等,无一人通汉书者,言说议论,令人可笑者多。今见来臣告示,竟与和尚道士异端小教相同。比比乱言者,莫过于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行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自此以后,清代历朝皆严厉禁教。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闽浙总督满宝奏请禁绝天主教,同时严禁辖区内建立天主堂。其在奏疏中说:“西洋人杂处内地,在各省起天主堂,邪教偏行、闻见渐请,人心渐被煽惑,请将各省西洋人,除送京效力人员外,余俱安置澳门;其天主堂改为公廨;误入其教者,严行禁饬。”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四月八日亦上谕说:“中国有中国人之教,西洋有西洋人之教,不必行于中国;亦如中国之教,岂能行于西洋?”自雍正以后,禁教日严。如嘉庆时的一次上谕说:“……嗣后着管理西洋堂务大臣留心稽查,如有西洋人私刊书籍,即行查出销毁,并随时谕知在京西洋人等,务当安分学艺,不得与内地人往来交结;仍着提督衙门,五城,顺天府,将坊肆私刻书籍,一体查销,但不得任听胥役藉端滋扰。”

总之,由康熙晚年的禁教,发展为雍正以后的闭关锁国,中间经历了雍、乾、嘉、道一百多年的时间,西学的早期输入则完全终止。直至1840年鸦片战争,西方列强以武力打开中国大门,西方文化及其宗教才重新向中国传播。

综观中国对西学早期输入的反应,我们仍可看到中国本位文化对外来文化的强烈抵拒。这一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首次与西方直接接触和相互认识的时期。因耶稣会士对中国文化,特別是对儒家思想采取比附迎合的方针和灵活变通的态度,使开明士大夫亦愿意接近西方文明,对西方的科技知识抱有兴趣,并产生一种粗浅的认识。但当教会反目,变慕华为蔑华时,便采行闭关政策,严厉执行夷夏之防。这种态度妨碍了中国对西方的认识。在西方,是由初期的倾慕,进一步将中国理想化,随后认识加深,洞瞩中国的政治腐败、思想保守、文化偏固,遂产生欺凌之心;在中国,则由容忍、被动地加以受纳,粗浅认识西方科技,进而转变为完全排拒,乃至于对西方整体毫无认识,盲目自豪于本身的文化,以为闭关则足以自保,不求创新与发展。在这比较关键的历史时期,中国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诸方面与西方迅速地拉大了距离。中国的国势由盛而衰,有如一潭死水,没有流动的势能;西方却像决口的江河,奔腾直泻,贪婪地要吞噬整个世界,古老的中国面临着行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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