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文化的自然地理环境来说,中国处在一个半封闭的大陆性地理环境之中。东面临海,西北有戈壁沙漠,西南则多横断山脉,东北有广袤的原始森林。几千年来,中国文化好像一直孕育在一个广大的避风港中,很少遇到外部力量的巨大冲击。这种特别完备的“隔绝机制”正是一个统一、独立的文化系统得以连续发展的先决条件。从世界文化史的角度看,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文化、幼发拉底和底格里斯两河流域的苏美尔、腓尼基地区的文化、克里特岛上的爱琴文化以及迈锡尼、古波斯、古希腊等诸多古代文化系统,都是建立在比较单一的水系或平原上,这种小环境下产生的文化社会,极易遭到外围文化程度较低的异族的入侵,从而打断或阻碍其发展的连续性。上述所举的几个世界早期文化系统均中断于外族的入侵,甚至连显赫一时、影响最大的古罗马文明,也因日耳曼人大举入侵而遭中绝。
反观中国文化所受之境遇,和上述古代文明截然不同。不仅有地理的隔绝机制,而且环境广大,水系繁多。在这种大环境下展开的文化系统,不仅能迅速完成内部的统一,而且不易受外族入侵而中断。可以说,中国文化自产生时起,就从来没有中断过。只是近代以来,由于海运工具日益进步,特别是帝国主义列强在经济、政治、文化上的侵略,中国面临了巨大挑战。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仍受地域广阔、自然地理环境优越之福。梁漱溟先生在其《中国文化要义》中列此项为中国文化一大特征,不无道理。他说:“自欧战以来,几多国家一个接一个先后被消灭,真是惊心;而中国却依然屹立于其西部土地上。论军备国防,论经济、政治、文化种种力量,我们何曾赶得上那些国家?然他们或则几天而亡一个国家,或则几星期而亡一个国家,或则几个月而亡一个国家;独中国支持五年了,[3]还未见涯涘。显然对照出,不为别的,只是中国国太大而他们国嫌小而已。国小,没有退路,没有后继,便完了。国大,尽你敌人战必胜攻必取,却无奈我一再退守以后,土地依然甚广,人口依然甚多,资源依然甚富。在我还可撑持,而在敌人却已感战线扯得太长,时间拖得太久,不禁望洋兴叹了。”钱穆先生曾把文化区域的狭广比作家庭。“埃及、巴比伦、印度是一个小家庭,他们只备一个摇篮,只能养育一个孩子。中国是一个大家庭,他能具备好几个摇篮,同时抚养好几个孩子。这些孩子成长起来,其性情习惯自与小家庭中的独养子不同。这是中国文化与埃及、巴比伦、印度相异源于地理背景之最大的一点。”[4]当然,如果把中国文化连续性的原因完全归结为自然地理环境,而看不到其他因素,特别是经济的、政治的、文化自身的以及人的因素对文化连续性的影响,显然是一种错误的形而上学的地理决定论。相反,如果看不到地理生态环境对文化发展的影响,也会同样导致片面性和主观性。因此,我们应该承认,中国文化在其初具规模并显示出强大生命力的时候(这里仅指鸦片战争前的中国古代),外族的入侵并没有对它的存在形成严重的威胁。[5]这一事实不能说与中国具有比较完备的“地理隔离机制”毫无关系。也就是说,自然地理环境是中国文化保持连续发展的重要条件,但还不是唯一的或决定性的条件。因为它只是为中国文化的连续性提供了一个可能如此的舞台,但究竟能不能“如此”,主要看在这个舞台上演出的话剧。(www.xing528.com)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