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彬
近来偶然遇到一位朋友,他问我知不知道“藏龙岛散人”,说来我还真知道,湖北美术学院的谢跃教授,他曾是湖北艺术学院工业设计系的元老,也是景德镇陶瓷学院恢复高考以后的第一届学生,1982 年分到湖北艺术学院任教。他的专业我不懂,多少年来也只是见面熟络点头之交,学术上的造诣自然不敢评价,但他退休后,以“藏龙岛散人”为名发在朋友圈里一系列回忆文章广受好评,声名鹊起,没想到这个外来的“江西佬”对老武汉竟是这么熟悉,我好歹也在武汉生活了接近40 年,很多老武汉、老湖美的故事都是读过他的文章才了解的。
闲聊中顺口提到我也要退休了,来武汉生活几十年,眼见过不少事情似乎也可以写写,比如华师东门外的卓刀泉和它周边的变化,真让人有沧海桑田之叹!
说起卓刀泉,前前后后来过不知多少次,回头写一写这个印象应该不算难。
谁知真动起手,一时却无从下笔,只好勉强按时间顺序想想!当年读书的时候,除看展览、逛书店,多数都待在学校,教室、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也挺忙。上山水写生课时,跟同学一起在武汉市区画过一些景点,以武大、东湖一线为主,也去过当时还未修复的宝通寺。按当时的行动轨迹,卓刀泉算比较远的地方,我第一次去那是在1981 年,大二上水墨人物课画了一大堆写生,学校只能裱几张作业,剩下好多画就想把它装裱起来。我二哥那时在卓刀泉省工艺美术厂当厂长,说他们那里有个小裱画间,只是没有师傅,得自己备料动手。为了这批作业,我就利用周末去了。记得要从昙华林走到大东门坐15 路公交车到卓刀泉站下车,再向南转弯沿现在的卓刀泉南路走到陈家湾,才能到省工艺美术厂。现在的卓刀泉南路那时还是一条十分简陋的土路,路的两边一边平一边矮,与之平齐的一边是华师东门的院墙,矮的一边沿着一条小河,河边都是小块不规则的菜地或农田,一座小石桥通向破旧不堪的卓刀泉古庙。在现在卓悦大酒店的位置上,有一个简陋的席棚,典型的郊区站点,好像是有一路公交从江边经小东门可以到虎泉、化四院,那个席棚就是公交车站。后来取画的时候又去了一趟,来去匆匆,也没想进去庙里看看,只是听说里边也没什么东西,只存放有骨灰盒,那是我第一次过卓刀泉。
再到卓刀泉却是在十多年以后,1994 年,我调到省美术院,从居住8 年的武汉水利电力大学的茶港搬到华师大东区8 栋,住了大约两年。这时候我女儿已有5 岁了,转到华师大幼儿园,搬来不久就摔折了胳膊。伤筋动骨100 天,在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她游遍了住处周边所有能走动的地方。卓刀泉近在咫尺,当然是必去之地。
这时的卓刀泉,和十多年前已大不同。首先,卓刀泉南路已经成形,沿华师大外院墙与道路拉平修了一排门面,基本和现在差不多。从华师大东门出来就可以直接看到卓刀泉寺的山门,虎泉路的周边,记忆中的菜地和农田已经消失。当然,省工艺美术厂早已改制,那时我二哥早已调走,所以尽管我已住到美术厂跟前,也没想进去过。不过卓刀泉寺倒是特意踏访多次,当时的寺况已十分败落,三进的形制虽在,但山门零乱,二进的正方形院落里残破不堪,三进的大殿没有任何塑像,仅仅有几个老尼和同样年老的几个信徒在荒僻的廊下用小煤炭炉生火做饭。青灯残卷,可谓环堵萧然。据说那时的卓刀泉尚无力称庙,只是几个皈依的居士与因大东门龙华寺拆修而寄居于此的老尼在此维持而已。著名的泉井尚在,是寺中尼众的生活用水。过了一年多,华师西一村小区建好,东区老宿舍要撤了建新村,住户大都搬到西边,那时我上班也是往西,每天大早或出西门或出北门,沿武珞路、中南路到八一路,去小东门省美术院画室,下班时才回华师,早去晚归都是骑车,从中南路到螃蟹岬所有的小路几乎都走过,就是对卓刀泉再无暇光顾。
2000 年初,华师东村家属小区建好,我们又从西搬到东,这次搬家后就再没动窝,加之2004 年我调到中南民大,又开始从华师大东门到鲁巷民院路的上班路线,先是骑自行车,早起迎着太阳上班,下午面向落日回家。据我观察,尽管那句著名的“武汉,每天不一样”名言还没诞生,2000 年前后的武汉早已经开始“每天不一样”。随着街道不断为各种各样的汽车填充,原有的城区公路远远不够用。武汉城市多少年都在经历交通堵塞的痛,开始是中心城区改造,不久扩展到华师大这边,东门外先修卓刀泉东路,再修虎泉路,到处堵得让人心慌。以至于虎泉路刚刷黑的时候我新买了一台电动车,还兴奋地带老婆骑着车回了一趟城建学院,几公里的虎泉路从起点到终点没有一个红绿灯,骑快车的那个爽啊,后来就再没有过!(www.xing528.com)
回到东区,又常去卓刀泉寺了,也是眼见它每天不一样。先是宝通寺派了个住持来,开始修整寺庙。门外的区园林部门搬走了,原来占用的好多地方都还给了庙里,从山门进去,迎面供上了关二爷和他的二个配享。二进的院落和三进的大殿也进行了彻底的维修,红彤彤的油漆大水泥柱取代了原来老朽的木柱,虽说那种古朴的历史感缺失不少,但显然不必再担心摇摇欲坠。大殿也供上几尊大佛,佛像下几排蒲团似乎在说明这儿的人气正在上升。
卓刀泉寺是佛寺,不过出名的是泉,寺附属于泉。通常我们说起某个寺庙,都会带上寺或者庙,唯有说到卓刀泉寺,只说卓刀泉就行,泉和寺,在常人眼里竟是一体,可见泉之名更著。为此我专门去查找相关资料,现存较早记载卓刀泉的文字出于明代陈循等编的《寰宇通志》卷五十:“卓刀泉,在府城东十里,汉昭烈郊坛上。世传关羽曾卓刀于此,有庙在泉上。”近代王庭祯《江夏县志》卷二云:“卓刀泉在乡一十五里关庙殿前。色白香清饮之不渴。一统志在江夏烈郊坛下。世传汉寿亭侯行军于此,卓刀得泉。明楚昭王蒐饮之味甘洌,为甃石覆以亭。”“甃”是用砖修井的意思,说的是明代初年,楚昭王朱桢来此饮泉水后,称其甘洌可口,于是在泉口筑石台,置井栏,井栏上书刻“卓刀泉”三字,并建一亭覆盖其上。寺中介绍也称,清朝咸丰、光绪年间又曾多次维修,并在泉周围栽植松柏桃李。从1916 年到1956 年历经二次重修,泉与寺并列入武汉市文物保护单位。20 世纪80 年代开始再次进行修整。
前人的记载也解开了我的疑惑,为什么一个佛寺的山门里会敬奉关公?显然,此寺的前身是为奉祀关帝,以后才增加佛寺的功能。
没几年我也买了车,开车以后人和路的关系似乎也不一样。以前骑车或步行,一方面相对距离有限,另外因为速度原因,对经过的地方感受也会有异。好在刚开上车的那些年,武昌的车还没那么多,也没有后来的那么多隔栏,到哪都挺方便。有段时间喜欢茶道,惦记上卓刀泉那口老井,还专门买了两个大水壶去装水。出华师东门直接进寺,井台要高出地面,有台阶,圆形石圈尚在,凉亭早废,和尚们做了井盖盖上,当然不再靠这个井取生活用水,但茶室对外的招牌还是泉水。至于泉水与他处的水有什么不同,恕我不恭,真没品出过。再几年,车门外的路也装上隔栏,明明在马路对面,却得绕上一个大圈才能进寺,终嫌麻烦,也就懒得去打水,时间久了,一天偶然发现那大水壶里竟然生了绿幽幽的青苔。
到后来,寺中来了个喜欢书法的住持,变化更大。展出的建筑规划显示了住持的雄心,竟是要沿伏虎山建成以卓刀泉寺为中心的关公文化景区。寺前街建了个七宝禅茶馆,空间不大,但挺别致,墙上还挂了不少像汤文选、黄亮这样一些老先生的作品,去转转又能发现增加了新的内容。后来,武汉地铁建设到了虎泉线,没几年地铁2 号线全线开通,沿线又修了不少小区,打出的广告词都是“名泉”“名湖”“名山”。最有趣的是当初某小区的广告,“两山夹一湖”,“两山”想来指的是桂子山和伏虎山,但能把眼前沾不上边的东湖拉进来,这“脑洞”也不小。谁知查民国早期《沙湖志》,的确有记载:伏虎山“在湖(指沙湖)之南,如伏虎状”。过去东湖也是沙湖的一部分,历史上的东湖确实延伸到了卓刀泉边上,伏虎山下就是碧波荡漾……
只是,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作者单位:中南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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