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上的巧遇-洪山文史

第二天清早，老师高高兴兴地和我出发去军营做客。车快到八达岭时，老师说他以前没来过此地，我于是叫司机停车。

我们在公路旁一座废圮得仅剩底座的古建筑物前下了车。我搀扶着老师站到公路路基下方仅可容两人站立地方，朝前一望，见那座古建筑物还残留一座拱门。这勾起了我们的兴趣。“走，看看去！”老师的语气很坚定。

斜坡上落满了荒草和枯叶，没有路。我们高一脚低一脚地朝拱门走去。好不容易到了拱门，进去一看，发现墙上有一块大约一尺半见方的刻石。石上刻有两寸见方的类似汉字却又与汉字不同的文字。老师端祥了好一阵，扭头对我说：“这是八思巴文，八思巴被忽必烈征召之后，当了元朝的国师，管理全国佛教事务兼西藏行政事务，并奉命创制形体与汉字相近的八思巴文。作为一种文字，八思巴文是短命的。虽然元世祖极力推行，强令政府公文必须用八思巴文书写，但全国的庠序仍是以汉字教学。元朝很快就灭亡了，八思巴文就此寿终正寝。想不到今天在这个小地方还能一睹真容。”老师发了好一通慨叹，又说：“可惜没带纸墨，不能把碑文拓下来。它可比居庸关还古老哩！”

带着些许遗憾，我们离开遗址，拦车上了居庸关，在“居庸外镇”门楼前下车，拾阶而上，向右拐，朝北高峰而去。老师是六十岁开外的人了，我搀扶着他缓步上行，边走边浏览远近山岚和残存的燕赵长城，欣赏着军都山上的苍松红叶，追溯着自秦汉至明清此地曾发生的战事和英烈。

“欧哈哟（你好）——”从斜后方传来的一声问候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回头一看，四位中老年日本游客笑容可掬边打招呼边向我们走来。看他们衣服上挂的胸牌，是《读卖新闻》的工作人员。恰好我之前自学了三四个月日文，于是和几位日本游客交谈起来。他们问，八达岭南高峰和北高峰哪个高，游客们上哪个峰多？我回答他们，北高峰要高一些，游客上北高峰的多些，原美国总统尼克松和原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来八达岭游览时也都是上北高峰。他们似乎还想提些什么问题，我觉得我的日文水平不够用了。我想他们既然是搞新闻的老采编人员，英语应该很娴熟，于是提议：“我们讲英语吧。”他们没有反对，于是我们开始用英语交流。交谈了还不到一刻钟，我发现几位日本游客经常语塞，面面相觑，我猜他们是英文水平不济，也怀疑是我的英文表达得不清楚，于是提议讲俄语。俄语是我的专业，从学到用二十多年，得心应手，不成问题。谁知我的话一出口，几位日本游客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地用英语说：“对不起，我们都不会讲俄语。”这时我突然想起自19 世纪末起日俄之间多次发生战事，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红军把号称精锐的日本关东军打得稀里哗啦。两国交恶，上年纪的日本人都不学俄语。想到这里，我觉得我的建议有些孟浪。我们又回到原位，我开始结结巴巴地连口说带比画地用日语和他们交流。几位日本客人比较开心。我的老师很自豪：这个学生不错，能说几种外语。我心里也感到慰藉：这四个月的日语没白学，比自学一年法语强多了。学法语只在梦中用过一次：参观十三陵水库时巧遇西哈努克。他用法语讲了一些话，我不太清楚含义为何，于是顺口答了一句“热讷色吧（我不知道）”，便分开了。

晚上，我们师徒二人在灯下对酌，谈着白天的见闻，老师兴致盎然地说：“你今天写诗可有题材啊！”我应声放下啤酒杯，拿出纸笔，搜索枯肠，一番构思，写出两首绝句：

陪师游八达岭遇日本游客(www.xing528.com)

千里南来值孟冬，陪师远足上居庸。

遄飞逸兴论今古，却与东瀛海客逢。

赏八达岭枫叶

最爱秦关岭上枫，丰神俊逸别凡丛。

千秋誉满清霜叶，尽是英雄血染红。

老师看了说，第二首诗为佳。美中不足是，第四句句首的“尽”字虽有气势，但有气尽一句之中的毛病，似改为“应”字为佳，有远神。唐代诗人卢延让有言，“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所以吟诗遣词用字要多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