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6月11日，长沙《大公报》载广州来电：“民党领袖陈炯明氏已于五日抵此间，刻正与省议会议员等协商时局问题。”18日刊登的《广东最近见闻杂记》又说：“当道通电某大吏，意欲以王统领统率二十营前往。某某机关，则拟举某要人统率，遂于日前即请某要人来省共商计划。闻其内容，系将粤省军队抽调二十营交由某要人统率，即行出师，惟出师计划，非徒托空言，如军实之准备、军饷之接济，均关重要……闻当道已切实担任，某要人亦已同意，拟刻日束装，先往上海谒见某某要人，探其进行方针，约旬日返粤，然后再定计划云。”同一标题下的另一则通讯还说：“陈炯明……昨已驰返粤垣，分谒当道，与陈督（炳焜）、朱省长（庆澜）在公署密商，讨论大计，旋即分电各省及民党各要人……略谓……共讨国贼……又闻陈炯明决拟日内首途，由港往沪谒孙中山以便筹商救国云。”又，21日《广东形势之别讯》云：“陈炯明之上省，实出于朱氏之劝驾。”25日《粤省署公宴李陈诸人记》谓：“9号晚……朱省长……言曰：‘……陈公竞存（炯明），素为鄙人所佩服，去年本欲挽留在粤……借今次政潮陡起，即请陈公到来领教一切。’”显而易见，上文的“某要人”指陈炯明，“某某要人”指孙中山。
朱庆澜、陈炯明商定的计划随即付诸实行。6月24日，与朱庆澜一直暗斗的广东督军陈炳焜以“自主”时期全省军事必须统一为由，下令接管省长公署所属的警卫军。当天下午，陈炳焜即派林虎见朱庆澜，要求移交全省警卫军104营。朱以准备出师讨逆为由，据理力争，才获准从警卫军中抽出20个营作为省长亲军，仍归自己统率。朱庆澜随即委任陈炯明为亲军司令。[2]26日，陈炯明“离开广州前往上海”。[3]
朱庆澜何以要将军队交给陈炯明，而陈又何以愿以前任粤督之尊甘心屈就此亲军司令？从这20营的构成不难找到答案。
这20营后来改编为援闽粤军，其建制如下：第一支队司令李炳荣，辖3营；第二支队司令许崇智，副司令关国雄，辖4营；第三支队司令罗绍雄，辖3营；第四支队司令邓本殷，辖3营；第五支队司令洪兆麟，辖3营；预备队司令熊略，辖3营；游击司令徐连胜，辖2营。[4]
各支队司令中，除许崇智为安插进粤军的中华革命党人外，其他当属原省长亲军旧人。而1916年9月27日北京《晨钟报》记：“东江之陈炯明所部……现时留存，计正式军队编成者，有洪兆麟三营……胡汉卿四营……林干材三营……吴镜如三营……邓本殷三营……徐连胜四营……罗绍雄二营……统计二十二营……至朱省长暂权督军事宜后，陈又急欲卸肩脱粤，经派代表马育航来省，请即派员接收……东江民政及军队，刻已完全由朱省长直接管辖……朱省长……此次对于陈氏，甚赞其热心爱国，支柱大局，军事经历，尤为不可多得之材。昨特派委员赉送公文前往接洽，劝驾来省，拟畀以广惠镇守使一缺。”(www.xing528.com)
两相对照，可知此粤军20营基本上就是护国之役中的陈炯明旧部。陈在1916年收束军事时，对朱全力支持合作，彼此感情融洽。故朱在1917年5、6月间面临桂系排挤、地位不稳之时，急邀陈回粤，假以亲军司令之名义，奉还旧部，藉为己助；而陈亦深知其意，不以为忤，欣然就任。
陈炯明既复得此20营为凭借，遂实行原定计划的第二步，赴上海劝孙中山南下护法。《陈炯明叛国史》记：陈炯明自北京“南返抵粤……复时与省长朱庆澜往还。未几督军团叛变，张勋复辟，炯明适沪。至则闻孙公倡言护法，联海军舰队，谋取江浙沿海地方为根据。始谋上海，不果；继谋宁波，亦不果。炯明乃诣孙公，献议赴粤。孙公云：‘吾正欲赴粤耳。’会驻粤滇军第三师长张开儒率先来电赞成护法，并致欢迎之意，李烈钧在沪，闻电亦返粤。于是孙公决赴广东。炯明又力主先赴汕头……孙公从之。”[5]可见陈之拥有实力并亲自北上劝驾，对孙中山及舰队南下实有决定性影响。
7月6日，由海军总长程璧光派遣的“应瑞”号练习舰载孙中山、陈炯明、章太炎、许崇智等由沪赴粤，9日夜抵汕头。[6]陈炯明即在汕头致电广东省议会：“省议会鉴：海军全体拥护共和。孙中山先生率海琛、应瑞两舰，拟明日由汕头来省，会商大计。余舰续来。特此先闻。炯明青（9日）”。[7]孙中山暂驻汕头，陈炯明则偕章、朱于7月11日乘商轮赴香港，13日到达广州，与陈炳焜、朱庆澜会谈。[8]17日，孙乘“海琛”舰到达广州黄埔。19日，章太炎、陈炯明和朱执信联名致电上海，邀请伍廷芳、唐绍仪、程璧光立即南下共商大计。[9]22日，程璧光率舰队离沪南下，8月5日抵广州。
陈炯明由沪回粤后，仍继续担任亲军司令。《晨钟报》8月18日所载《李厚基电陈粤省近状》称：“顷据潮汕镇守使莫擎宇电称，朱庆澜已将亲兵二十营委陈炯明统率，进攻甚急。”22日又载：“陈炯明所部之二十营及其饷款二十万均为朱庆澜所拨交，陈督军对于陈炯明防范甚严。”8月26日，朱庆澜在桂系的逼迫下辞省长职，这20营粤军的归属又生波折。“会陈君炯明任朱省长亲军司令。陈商于朱，欲以此项亲军改编为海军陆战队，已成言矣。后朱君以事去职，督军陈炳焜自摄省长篆，亲军营即日取消。陈君炯明以为亲军既拨定为海军陆战队，实有独立存在之资格，不能随朱省长以俱去，上书抗议，公（程璧光）亦派参谋饶鸣銮向陈督交涉，陈督虽许诺，未果执行。公以为海军陆战队实有改编之必要，乃由林司令（葆怿）咨请陈督，依照前议，继续改编……前后磋商，不下十数次，仍无结果。迨至莫君荣新为督军时，始履行前约，以原有亲军二十营归陈君炯明接收，定名为援闽粤军。”[10]莫纪彭当年任广州军政府海军部秘书，掌握有护法海军档案，而《程璧光殉国记》之成书，上距事件发生，为时未久，当属基本可信。且对以上事件，《申报》1917年9月3、6日，11月6日，12月7、17日有详尽的连续报道，与此大致吻合，可为佐证。故援闽粤军之得以成立，孙中山与护法舰队之得以立足广州，陈炯明固为策划之主角，程璧光与朱庆澜亦同为关键人物。
而往时谈及粤军20营的来历，不少著述均引罗翼群《记孙中山南下护法后十年间粤演变》为据：“1917年9月间，朱（庆澜）决心辞去省长一职，当时曾向孙中山先生建议将所辖省防军二十营改为省长亲军，任陈炯明为司令，归大元帅府直辖……莫荣新……不予同意……中山先生……声言省防军二十营必须交由帅府直接统辖。莫荣新初时仍拒而不纳，中经汪精卫、胡汉民二人多方折冲……最后莫荣新始予同意……中山先生遂决定以原省防军二十营为基础成立援闽粤军，并决定以陈炯明任援闽粤军总司令。”[11]此说实以《广州晨报》在1922年6月刊出之《粤军之略历》[12]及邵元冲之《总理护法实录》等国民党官方宣传材料为蓝本[13]，不仅完全抹杀了程璧光的关键作用，而且颠倒了事件的因果和时间顺序。陈炯明与朱庆澜商谈接收20营在1917年6月初，就任亲军司令在6月下旬，孙中山抵穗在7月17日，朱庆澜辞职在8月26日，次晨离粤，孙中山组军政府任大元帅在9月10日，可见此说之虚妄不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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