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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海史事新解读-粤海史事新说

时间:2023-09-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百日维新期间的新政谕旨,实际上已相当超前,而仍能获得慈禧通过,可见谓其极力阻挠变法,并非事实。而开懋勤殿意味着光绪帝建立自己名副其实的权力中心,这当然是她决不能容忍的。心怀叵测的日本卸任首相伊藤博文在9月12日以“个人游历”的身份抵达天津,14日入北京,与康有为等人频相过从。后党因此大为恐慌。

粤海史事新解读-粤海史事新说

以往不少学者相信康党为动员政变力量而宣传的“太后将于九月天津大阅时弑皇上”,也相信康有为的自辩,认为“围园”之谋是慈禧太后的诬陷。其实,关于前者,当时人所作的《戊戌朝变记闻》已说:“夫太后、荣相(禄)每以为此其时矣,可以废立矣,必在宫中调兵入卫,决不及出京到天津,行此大举动也……故知断非来天津行废立也。”[85]胡汉民也说:“康有为说戊戌变政,都因皇太后不爱变法,恼着皇帝独断独行,一般满州[洲]旧臣,更吵闹着要杀皇帝,所以太后要借天津阅操为名,要把光绪来杀……这些话,说得实在没道理。且不说光绪皇帝要维新变法,于太后身上,没有好大的防[妨]碍,太后未必找他晦气,找他晦气未必就要他性命,就使真个要他性命,宫闱之内,何事不可做?皇太后如果真个要害皇帝,一服砒霜也就够了……他为什么要到阅操的时候,带他到天津方去下手?”[86]均可谓一语破的。关于后者,经过杨天石等学者努力发掘史料,人们才确信果有其事。但仍有不少人认为是因为慈禧太后极力阻挠变法,甚至企图发动政变废光绪帝,康有为才不得已行此险着。但事实并非如此。

1898年1月29日,康有为递《上清帝第六书》,3月11日上达光绪帝。其后,康有为又递4件变法条陈和4部鼓吹变法的新书。4月13日,光绪帝命将所有这些文件都“恭呈慈览”[87],而“太后亦为所上之书感动”,“命总署五大臣详询补救之方、变法条理,太后曾有懿旨焉”[88]。“后尝告德宗,变法乃素志……适德人假细故攘我胶澳,举朝无一策,帝复泣告后,谓不欲为亡国之主。后曰:‘苟可致富强者,儿自为之,吾不内制也。’”[89]6月1日和8日,由康有为代拟的杨深秀《请定国是目赏罚以正趋向而振国祚折》和徐致靖《请明定国是诏》分别递上。两折都在当日“恭呈慈览”,马上引起共鸣。“四月二十三日(6月11日)上奉慈谕:以前日御史杨深秀、学士徐致靖言国是未定,良是。今宜专讲西学,明白宣示,等因,并御书某官应准入学,圣意坚定。”[90]同一日,光绪帝发布《明定国是诏》,而决定这一重大国策者,显然就是慈禧。百日维新期间,光绪帝曾12次赴颐和园见慈禧请训,“皇上自四月以来,所有举办新政,莫不先赴太后前禀白,而后宣示”。[91]说明她始终掌握新政的最终决定权。

百日维新期间的新政谕旨,实际上已相当超前,而仍能获得慈禧通过,可见谓其极力阻挠变法,并非事实。故王照谓:“戊戌之变,外人或误会为慈禧反对变法,其实慈禧但知权利。”[92]其他人也说:“光绪戊戌政变言人人殊。实则孝钦并无仇视新法之意,徒以利害切身,一闻警告,即刻由淀园还京。”[93]

既然如此,何以光绪帝在9月15日给杨锐的手诏中说“近来联仰窥皇太后圣意,不愿将法尽变,并不愿将此辈老谬昏庸之大臣罢黜,而登用英勇通达之人,令其议政,以为恐失人心”呢?[94]

光绪帝此诏,主要针对两事而发。

一是“十九日(9月4日)之朱谕,皇太后已以为过重,故不得不徐图之”。[95]此事之起因,为礼部主事王照上书,请皇上奉太后巡视中外等,礼部尚书许应骙、怀塔布不肯代递。为此,光绪帝在9月4日将许应骙、怀塔布等礼部六堂官全部罢免,王照则超擢四品京堂。正如孔祥吉所说:“光绪帝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是很不冷静的。因为礼部六堂官的情形各不相同……被不分青红皂白地革职……不利于分化、争取守旧势力,相反,只是给了他们反对新政的借口。”[96]慈禧“以为过重”,可谓公允。

二是“上意仿照先朝懋勤殿故事,选举英才,并延东西洋专门政治家,日夕讨论,讲求治理,从康请也。蓄心多日,未敢发端,恐太后不允。至是决意举办,令谭嗣同康熙乾隆嘉庆三朝谕旨拟诏,定于二十八日(9月13日,按:光绪帝赴颐和园实在9月14日)赴颐和园时,禀请太后之命。太后不答,神色异常,惧而未敢申说”。[97]慈禧支持变法的底线是对她的实际权力不能有丝毫触动,在她有生之年,光绪帝永远当傀儡。而开懋勤殿意味着光绪帝建立自己名副其实的权力中心,这当然是她决不能容忍的。康有为不可能见不及此(王照屡次劝他应尊重慈禧的权力,“奉之以主张变法之名,使得公然出头”,但康有为不听,“坚执扶此抑彼之策”)[98],他提出这一建议,目的明显是挑动帝后矛盾,以便乱中夺权。

此外,8月29日,光绪帝将一道裁撤冗官的朱谕送呈慈禧,而“西后不肯裁漕”。[99]他只好又从谕旨提及应裁的冗官中,删去“漕运总督及卫所各官”。[100]当时人谓:“戊戌变政,首在裁官。京师闲散衙门被裁者,不下十余处,连带关系因之失职失业者将及万人。朝野震骇,颇有民不聊生之戚。”[101]足见裁冗之举虽属必要,谕旨却失之操切。慈禧对涉及面最广的漕运要求缓裁,不无道理。

可见,光绪帝的谕旨并不足以证明慈禧在百日维新时期反对变法。它恰恰说明,慈禧“但知权利”,帝后矛盾之所以陡然激化,不是在应否采用西法方面有争议,而是因为光绪帝在康有为的怂恿下向慈禧要权,触动了她在这方面极为敏感的神经。(www.xing528.com)

面对“神色异常”的慈禧,光绪帝知难而退。在吃了大亏之后,他不再让康有为出主意,而在9月15日,向“军机四卿”中最稳健,与张之洞关系密切的杨锐咨询:“但必欲朕一早痛切降旨,将旧法尽变,而尽黜此辈昏庸之人,则朕之权力实有未足。果使如此,则朕位且不能保,何况其他!今朕问汝,可有何良策,俾旧法可以渐变,将老谬昏庸之大臣尽行罢黜,而登进英勇通达之人,令其议政,使中国转危为安,化弱为强,而又不致有拂圣意。尔等与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及诸同志等妥速筹商,密缮封奏,由军机大臣代递。”[102]密诏没有提到康有为,当然不是偶然的遗漏。杨锐领会此意,未对康有为泄露,而在复奏中有“皇太后亲挈天下以授之皇上,应宜遇事将顺,行不去处不宜固执己意”。[103]光绪帝采纳其议,并在9月17日诏令康有为马上离开北京。[104]《康南海自编年谱》说杨锐震恐不知所为计,并不符合事实,康不过借此发泄因杨对其保密及促成康被逐出京而产生的怨愤。

心怀叵测的日本卸任首相伊藤博文在9月12日以“个人游历”的身份抵达天津,14日入北京,与康有为等人频相过从。后党因此大为恐慌。9月18日,御史杨崇伊向慈禧密呈《大同学会蛊惑士心、引用东人,深恐贻祸宗社,吁恳皇太后即日训政折》,声称:“风闻东洋故相伊藤博文即日到京,将专政柄。”[105]这些话当然能打动正对光绪帝的要权企图十分恼火的慈禧,但从史料和情理分析,尚无证据表明当时已令她马上作出囚禁光绪帝、扑杀康党这样极为严重的决定。

不料,林旭在9月18日把密诏传到康有为手中。康有为即歪曲其意,把它作为“围园弑后”的动员令。9月18日夜间,谭嗣同持密诏抄件夜访袁世凯,劝诱他率兵包围颐和园。老奸巨猾的袁世凯当然不愿意葬身于一场无异自杀的军事冒险之中,遂告发密谋,引发了戊戌政变,终结了百日维新。

近时屡有人提出戊戌政变与袁世凯告密无关,其主要论据都是袁世凯《戊戌日记》。如谓袁到天津已晚,当晚向荣禄告密后,不可能在政变发生前及时报告慈禧。其实,袁世凯到达天津是在9月22日下午3时,并不晚[106],荣禄完全可及时向慈禧报告。《戊戌日记》所谓“抵津,日已落”,完全是撒谎。论者为袁辩解,说是指从火车站下车,与迎接的官员应酬,再到荣禄处,需3个小时,故到荣禄处“日已落”。其实《戊戌日记》明明说:“抵津,日已落,即诣院谒荣相,略述内情。”[107]可见:一、袁说“日已落”是“抵津”之时,不是见到荣禄之时。二、袁抵津“即”谒荣告密,时间紧密相接,从行文上看不出有3小时那样长的间隔。因此论者的辩解是难以成立的。更何况在判断此事真相时,袁世凯只是一个“污点证人”,以他死后多年(1926)才在《申报》发表、可信性十分可疑的所谓“日记”来否定当时留下的记载,说服力似嫌不足。

《戊戌政变实录》中,有蔡金台致李盛铎书云:“会袁世凯来,而谭嗣同说以调兵,入见语亦云然。袁乃密白略园(荣禄),电庆邸(庆亲王奕劻)达之,而杨莘伯(崇伊)乃手训政疏叩庆邸,俱赴湖(颐和园内有昆明湖)呈递。”辑者并谓:“此所述戊戌政变,极得当时真相。……时盛铎方为驻日本公使。世间记戊戌事,多传闻之辞,时日先后,不免颠倒。唯此所述政变全由庆王布置,最关筋节。”[108]

唐烜在是年9月21日的日记中说:“是日在署,忽喧传步军统领衙门奉皇太后懿旨,查抄张荫桓,并捕拿康有为等辈……及探听数四,始知系奉口诏严拿康某。”从“奉口诏严拿康某”可知此系根据临时获悉的情报,因事出非常而匆猝采取的紧急行动,故来不及拟旨,而并非早有预谋。10月4日的日记中记其在刑部同事中听到的情节:“时袁方来都。陛见后,谭逆突于夜半叩袁寓门求见。袁延之入,匆匆寒暄毕,卒然问袁曰:‘君欲得侍郎否?’袁大惊异。谭乃告以所谋,并云已得旨矣。袁唯唯。谭去次日,即请训,召见时上令其带新练军三千人入京。袁退下,始信谭语非妄。当日诏袁开臬司缺,以侍郎候补。先是都下有知其逆谋者,喧传已旬余矣,众咸弗信。唯夏间文侍郎悌参杨深秀折内,有杨深秀到臣宅内二次,向臣亟称康有为之贤,且有臣所不敢出口之言,隐约其词,当即指此,故士大夫中亦间有虑及者。自袁召对后,事益急,谋益泄,袁侍郎急驱出都,由轮车抵津,谒长白相公〔国〕,具陈逆状。适江苏杨星伯崇伊侍郎亦赴津告变,长白相国微服旋都,直至颐和园求入见。皇太后立召入,碰头泣诉。太后具悉伊等奸状,立传内侍启銮还西苑,时初四日。既驻跸,太后尚迟回未发,佯语上以初六日卯刻还颐和园。至是日,上御中和殿看版毕,至西苑送皇太后还颐和园毕,回宫办事,召见军机。及上至,太后已御便殿,召见军机大臣,拟旨示上。上始知为康有为等所惑,力请皇太后训政,密诏拿康有为。”[109]按光绪帝9月15日召见袁世凯,已命以侍郎候补,无待谭嗣同9月19日才问袁“欲得侍郎否”;袁世凯请训及抵津向荣禄告密,均在9月20日,故荣禄之告变也不可能早至初四日(9月19日)。不过,此记虽由于辗转口传,细节间有失实之处,而消息来源可靠,与蔡金台函可相参证,可谓大端不谬。

正如孔祥吉所指出:“如果袁世凯不是在事先告密,而是在政变发生之后,才去告密,那么,荣禄很可能把袁世凯视作康有为的同谋,而绝对不会像日后那样宠信,更不会让袁氏在荣禄赴京时署理直隶总督。如果无告密之首功,袁世凯就不会有日后的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正是因为袁世凯、徐世昌在戊戌政变的关键时刻有重要表现,因此他们在事件发生后非但未被视作康党的‘同谋’,相反还备受宠信。戊戌八月初十日(9月25日)清廷‘电寄荣禄,着即刻来京,有面询事件,直隶总督及北洋大臣事务,着袁世凯暂行护理’。可以推想,倘若清廷在戊戌政变已完成之后,袁氏再去告密,狡诈多端的荣禄似不会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将护理直督的重担交付给袁世凯的,更不消说在己亥、庚子之后对袁世凯的信任与拔擢了。”[110]相反,最早揭发康有为“逆谋”的御史文悌政变后仅赏授河南知府(任御史前本来就是河南知府),而以“苦缺”贵西道终[111],杨崇伊亦未见官运亨通,可见袁、徐之“功”,极不寻常。遗憾的是,否认袁世凯事先告密的论者,对此却未能作出合理的解释。[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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