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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维新真相揭秘-粤海史事新说

时间:2023-09-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戊戌维新是一场涉及政治、经济、文化领域的全面的改革运动。人所共知,戊戌维新时期慈禧虽已归政于光绪帝,但实际上仍紧握大权。4月13日,光绪帝命将康有为所上新政条陈和新书全部“恭呈慈览”。[4]同一日,光绪帝即发布标志百日维新开始的《明定国是诏》。由此看来,百日维新不仅不是光绪帝背离慈禧旨意的行动,而恰恰是奉“慈谕”后才开始的。[8]可见,百日维新期间颁布的所有新政谕旨,几乎无一不经过慈禧的审批。

戊戌维新真相揭秘-粤海史事新说

戊戌维新是一场涉及政治、经济、文化领域的全面的改革运动。它的失败的长远影响,使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推迟了大半个世纪。过去,人们都很自然地指慈禧发动政变,囚禁光绪,捕杀新政,但再作深一层的分析,事情就显得远非那么简单了。

从本质上说,慈禧自然是一个保守派,倘若天下太平无事,她是尽可能维护祖宗成法的。这并非出于对宗法伦理的信仰;而是因为她深知其权势与声望很大程度依赖于这些伦理教条。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至高无上的政治权威和骄奢淫逸的生活,而不是保住祖宗成法。这是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寡妇和那些八股出身、满脑子“严夷夏之大防”的顽固派官僚的不同之点。

慈禧懂得“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当她1861年发动政变夺取政权之际,面临着太平天国的严重挑战,尽管她内心对汉人的疑忌根深蒂固,欲仍对重满轻汉的祖宗成法作出重大修正,提拔和重用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一批汉族官僚,最终消灭了太平军,挽救了大清江山,同时也就保住了自己的权位。出于同一目的,同治初年,她又克制了自己对“洋鬼子”的反感,同意聘用洋人,设机器制造局、轮船招商局、纺织机,派留学生,开同文馆,由此开展了学习西方科技的“自强新政”。

甲午战争的失败,对慈禧是一个猛烈的冲击。面对国破家亡的危机,慈禧即使纯从维护一己私利的目的出发,也不可能不考虑深化改革,变法图存。

人所共知,戊戌维新时期慈禧虽已归政于光绪帝,但实际上仍紧握大权。显然,倘若慈禧如传统观点所说,一开始就坚决反对变法维新的话,那么,从《明定国是诏》开始的一大堆变法诏书,根本就不可能颁发下来。

1898年1月29日,康有为递《上清帝六书》,3月11日上达光绪帝。其后,康有为又陆续呈递了四件变法条陈,还有四部鼓吹变法的新书,即康有为编写的《俄彼得变政考》、《日本变政考》和李提摩太编译的《泰西新史揽要》、《列国变通兴盛记》。4月13日,光绪帝命将康有为所上新政条陈和新书全部“恭呈慈览”。[1]而“太后亦为所上之书感动”,“命总署五大臣详询补救之方、变法条理,太后曾有懿旨焉”。[2]费行简说:

后当告德宗,变法乃素志,同治初即纳曾国藩议,派子弟出洋留学、造船、制械,凡以图富强也。……适德人假细故攘我胶澳,举朝无一策,帝复泣告后,谓不欲为亡国之主。后曰:“苟可致富强者,儿自为之,吾不内制也”。[3]

六月一日,由康有为代拟的杨深秀《请定国是明赏罚以正趋向而振国祚折》递上;六月八日(4月20日),由康有为代拟的徐致靖《请明定国是折》递上;两折都在当日“恭呈慈览”,慈禧也马上作出积极反应,翁同龢记:“四月二十二日……上奉慈谕,以前日御史杨深秀、学士徐致靖言国是未定,良是。今宜专讲西学,明白宣示,等因。并御书某官应准入学,圣意坚定。”[4]同一日,光绪帝即发布标志百日维新开始的《明定国是诏》。由此看来,百日维新不仅不是光绪帝背离慈禧旨意的行动,而恰恰是奉“慈谕”后才开始的。无疑,光绪帝变法的积极性远远高于慈禧;但是没有慈禧的允许甚至旨令,光绪帝根本无权开展变法。

慈禧宠臣荣禄在光绪帝诏定国是后,即出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七月十七日,递《为时事多艰特保人才以备朝廷任使折》,推荐一批“通贯中外、匡时济变之才”,其中有荣禄评为“操履清严,识量宏远”的陈宝箴,评为“气度沉凝,学有根柢,外洋法制,言皆有物,不事浮夸”的黄遵宪,还有曾保奏康有为的张百熙。[5]时陈、黄在湖南倡导维新甚力,守旧派狂吠不已,而荣禄评价如是之高,亦足以间接反映慈禧当时对变法维新是认同的。

康有为记:“五月初五日,奉明旨废八股矣。先是,二十九日芝栋(宋伯鲁)折上……故待初二日诣颐和园请太后懿旨,而至初五日乃降旨也。百事皆如此。”[6]

8月29日,光绪帝将一道裁撤冗官的朱批谕旨送呈慈禧,而“西后不肯裁漕”。[7]光绪帝只好又下令在谕旨所提及应裁的冗官中,删去“漕运总督及卫所各官”。[8]可见,百日维新期间颁布的所有新政谕旨,几乎无一不经过慈禧的审批。百日维新期间,光绪帝曾12次赴颐和园见慈禧请训,也说明慈禧始终掌握国家大事的最终决定权。

至于慈禧坚决反对的政令,根本就不可能出台。最明显的是开懋勤殿的计划,它由康有为提出,目的是建立一个由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组成的新权力中心,来取代由慈禧实际控制的原有中央机构。光绪帝接纳了,但在送慈禧审批时却触礁了:

上意仿照先朝懋勤殿故事,选举英才,并延东西洋专门的政治家,日夕讨论讲求治理,从康请也。蓄心多日,未敢发端,恐太后不允,至是决意举办:令谭嗣同康熙乾隆嘉庆三朝谕旨拟诏,定于二十八日(9月13日)赴颐和园时,禀请太后之命。太后不答,神色异常,惧而未敢申说。皇上自四月以来,所有举办新政,莫不先赴太后前禀白,而后宣示,虽假事权,并未敢自专也。每有禀白之件,太后不语,未尝假以辞色;若遇事近西法,必曰:“汝但留祖宗神主不烧,辫发不剪,我便不管。”[9]

关于这一次冲突,光绪帝本人在9月15日给杨锐的手诏中说:

近来朕仰窥皇太后圣意,不愿将法尽变,并不愿将此辈老谬昏庸之大臣罢黜,而登用英勇通达之人,令其议政,以为恐失人心,虽经朕屡次降旨整饬,而并且有随时几谏之事。但圣意坚定,终恐无济于事。即如十九日(9月4日)之朱谕,皇太后已以为过重,故不得不徐留之,此近来实在为难之情形也……但必欲朕及早痛切降旨,将旧法尽变,而尽黜此辈昏庸之人,则朕之权力实有未足。果使如此,则朕位且不能保,何况其他?今朕问汝,可有何良策,俾旧法可以渐变……而又不致有拂圣意?[10]

何以此前光绪帝的各项改革措施,绝大多数都能获得慈禧允准,但一到提出“开懋勤殿”,慈禧就大为光火呢?道理很简单,因为光绪帝其实一直都是傀儡,很多看来很激进的变法措施,只要不向慈禧实际上的最高权力挑战,慈禧都不妨让光绪帝试试,反正出了麻烦,责任是光绪帝的,办好了慈禧则坐享其利。但开懋勤殿却完全不同,它意味着光绪帝要建立自己名副其实的权力中心,而把慈禧操纵的原班人马撇到一边,这当然是她决不能容忍的。

至于说慈禧“不愿将法尽变”,确是事实,但这并不等于她当时就完全反对变法;而且,结合实际情况来看,慈禧持此态度,实亦不无道理。

光绪帝锐意变法,精神固然可嘉,但他的政治经验不足,很多变法措施未免操之过急。试以因慈禧提出异议而不得不删改的裁冗上谕为例,裁汰冗官,固然是当务之急,但亦必须统筹全局,妥善安置,骤然实行“休克疗法”,必致人心瓦解,社会动荡。事实正是如此,在下诏裁官的同时,并未指示任何善后办法。有当事人记当时情况,谓“戊戌变政,首在裁官。京师闲散衙门被裁者,不下十余处,连带关系因之失职失业者,将及万人。朝野震动,颇有民不聊生之戚。”[11]由此看来,慈禧对此谕旨之过于操切提出异议,并无不妥,实际上,经修改后的裁冗谕旨仍然过激。

诚然,戊戌政变后,慈禧把绝大多数的新政废除了,与她在变法初期赞同新政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但这是不难理解的:慈禧本来被康有为的建议“感动”,愿意尝试新政来挽救自己的危亡。到头来,她竟发现康有为企图通过新政从她手上夺权,甚至要派兵围颐和园,要她的老命,而发明西法的洋人又公然干预中国事务,公开庇护和救援康党,更令她怒不可遏。在如此巨大的心理冲击下,她转而对新政恨之入骨,下令废除,正是情理之事。

不过,废除新政之后,慈禧就要重新寻求自强的法宝了。这样的法宝不久就找到了,那就是义和拳的“神术”。多次耳闻加上一次目睹之后,慈禧对“神术”深信不疑。采用义和拳的“神术”,既能御外侮,救危亡,又不必改变中世纪的宗法统治及其全部价值观念,比起采西法自强,自然理想得多。直到惨痛的事实证明“神术”不灵,她才醒悟过来,恼羞成怒,下令对“拳匪”、“痛加剿洗”。从1901年开始,戊戌变法中的各项改革又一一复活了。不同的是,戊戌变法中的措施绝大多数都未及实行,这一次却基本落实了,而且很多方面都较戊戌时更为激进,甚至连行立宪、开国会也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可惜此时国家已元气大伤,人心丧尽,这一切都无补于事了。

庚子浩劫之后的一整套新政,当然不表示慈禧已是改革派,甚至不表明她变得开明了。在内心深处,慈禧却仍是丝毫未改。她之所以推出新政,与其先是镇压义和拳,随后又加以支持,最后仍残酷镇压一样;也与其戊戌年间先是支持康党的主张,其后又捕杀康党一样,同是巩固自己权势的应变措施。

不过,慈禧这种“务实”的态度,提供了一种现实的可能性,即:如果维新派在戊戌变法中,不试图去触动慈禧的权力,而是借助她的权力去推动变法,那么,戊戌维新取得较大的成果,避免后来的悲剧结局,并非不可能。故王照谓:“戊戌之变,外人或误会为慈禧反对变法,其实慈禧但知权力……若奉之以主张变法之名,使得公然出头,则皇上之志可由屈而得伸,久而顽固大臣皆无能为也。”“此策曾于余之第一奏折显揭之,亦屡向南海(康有为)劝以此旨,而南海为张荫桓所蔽,坚执扶此抑彼之策。”[12]其他人也说:“光绪戊戌政变,言人人殊。实则孝钦并无仇视新法之意,徒以利害切身,一闻警告,即刻由淀园还京。”[13]

既然慈禧本来不是维新的障碍,康有为为何不听王照的劝告呢?此中另有原因。

早在1895年6月间,康有为就曾表示:“然苟不能为张柬之之事(按:张柬之废武后,扶唐中宗复辟),新政必无从办矣。”[14]1898年7月8日,文悌上《严参康有为折》,谓“康有为又曾在奴才处手书御史名单一纸,欲奴才倡首鼓动众人,伏阙痛哭,力请变法。……乃杨深秀旋即便服至奴才处,仍申康有为之议。且奴才与杨深秀初次一照,杨深秀竟告奴才以万不敢出口之言,则是杨深秀为康有为浮词所动,概可知也。”[15]

《康南海自编年谱》亦记此事,谓:“时御史文悌素托大言……劝共联人乾清门,伏阙痛哭,请拒俄变法……乃为文悌草折。及彼上时,自改请令使俄办之,若不许,则自刎俄人前。”[16]文悌的《请拒俄联英折》是1898年3月26日递上的[17],而俄舰入旅顺湾,占据旅大,事在1897年12月15日,文、杨之谈话,当在此两日期之间。

至其具体内容,因事态严重,文悌未公开,当系拟待召对时再密奏,倒是梁启超透露了一点真相(当然经过歪曲):

御史文悌满洲人也……经胶旅后,虑国危……适同侍祠,竟夕语君(杨深秀)宫中隐事……因慷慨诵徐敬业《讨武氏檄》“燕啄王孙”四语,目眦欲裂。君美其忠诚,乃告君曰:“……若有志士相助,可一举成大业,闻君门下多识豪杰,能觅其人以救国乎?”……君告先生(康有为)以文有此意,恐事难成,先生见文则诘之,文色变,虑君之泄漏而败事也……乃露章劾君与彼有不可告人之言……政变后之伪谕,谓康先生谋围颐和园,实自文悌起也。[18]

胡思敬《戊戌履霜录》亦记:

深秀尝与文悌值宿斋宫,尽闻宫中隐事,夜半奋髯起曰:“八旗宗室中,如有徐敬业其人,我则为骆丞(宾王)矣。”[19]

梁、胡政治立场相反,而所述大体相同,可证确有其事。另据记载,杨深秀还对文悌说:“此时若有人带兵8000人,即可围颐和园,逼胁皇太后。”[20]

类似的话,他大概对其他人也说过,故又有记载谓:

深秀以常言得三千杆毛瑟枪围颐和园有余也。[21]

以上资料表明,康有为其实早就有意推翻慈禧的统治,并向杨深秀透露其意图。而“杨深秀为康有为浮词所动”,百日维新开始前数月,就已着手物色“围颐和园”的人选了。

1898年6月11日,光绪帝诏定国是;6月16日,召见康有为。“康被荐召对,即变其说,谓非尊君权不可……及叩尊君权之道,则曰非去太后不可。”[22]常理说,康有为既然“感动”了慈禧,又蒙光绪帝召见,通向他梦寐以求的权力之路应该畅通无阻,那个扮演张柬之的行险侥幸之计,应该束之高阁了。但事实不然。首先是因为康有为鼓吹“孔子改制”,俨然以“后世素王”自居,以此深为朝中高官厌恶。翁同龢、孙家鼐都是支持维新、保荐过康有为的权臣;然而读过《孔子改制考》后,都对康有为印象大变。翁同龢说:“此人居心叵测。”[23]孙家鼐则指康有为“蛊惑民志,是导天下于乱也”[24],其他本来就深恶康有为的徐桐等人就更不用说了。在这种情况下,康有为想凭正常途径升迁谈何容易!事实上,百日维新期间,康有为、梁启超都一直屈居下僚,开制度局或懋勤殿以夺取权力的方案又屡被慈禧否决,要飞黃腾达,只有寄望于军事密谋。另一方面,康有为本性喜动不喜静,没有按部就班,等待升迁的耐心,非要惊世骇俗,“一举成大业”不可。慈禧是否赞成变法,已并非康有为要考虑的问题了。

要“一举成大业”,关键是“渐选将材以得兵权”。[25]康有为的首选是袁世凯,康自称:“先于6月令徐仁禄毅甫游其幕与之狎,以观其情,袁倾向我甚至……毅甫归告,知袁为我所动,决策荐之。”[26]叙事不实不尽,为康氏特色,王照所说,就大不相同:

在袁氏奉诏来京(按事在9月14日)之十日前,南海托徐子静及谭复生(嗣同)、徐莹甫(原注:子静名致靖;莹甫,子静次子仁镜也)分两次劝余往聂功亭(士成)处,先征同意,然后召其入觐,且许聂以总督直隶,余始终坚辞,曾有“王小航(照)不作范雎”语(按:范雎说秦王除太后党)。……世人或议世凯负心,殊不知即召聂召董,亦无不败。……后乃知往小站征袁同意者,为子静之侄义甫(原注:义甫名仁录。按:即康有为所谓“徐仁禄毅甫”),到小站未得见袁之面,仅由其营务处某太史传话(原注:某太史今之大伟人。按:指徐世昌),所征得者模棱语耳。夫以死生成败关头,而敢应以模棱语,是操纵之术,已蓄于心矣。[27]

王照提及的“召董”之议,亦见于其他记载。胡思敬《戊戌履霜录》谓,谭嗣同“密谋招袁世凯入党,用所部新建军围颐和园,以兵劫太后,遂锢之,……以告梁启超、林旭,启超称善,旭言袁世凯巧诈多智谋,恐事成难制,请召董福祥,嗣同不可。”[28]梁启超《戊戌政变记》谓:

时袁世凯方在京,谋出密诏示之,激其义愤,而君(林旭)不谓然,作一小诗代简致之谭等曰:“伏蒲泣血知何用,慷慨何曾报主恩。愿为公歌千里草,本初健者莫轻言。”[29]

此诗并见于《晚翠轩集》及《闽侯县志》,惟略异,《闽侯县志》并指出“千里草指董福祥”。[30]又魏元旷《坚冰志》亦记:“谭嗣同以袁世凯可属大事,谋使以兵劫颐园,先行废弒,乃临朝堂大诛拒命者。林旭以诗止之曰:本初健者莫轻言。”[31]

又毕永年记:八月初一(9月16日),仆见谭君,与商此事。谭云:“此事甚不可,而康先生必欲为之,且使皇上面谕,我将奈之何?”

9月19日,毕又问谭:“袁究可用乎?”谭答:“此事我与唐争过数次,而康必欲用此人,真无可奈何。”[32]可见召袁之计出于康而非出于谭,与康之自述相同。胡、魏所记不确。

由上述资料可知,康党在百日维新期间,曾在袁、聂、董三人中考虑选择一人执行“围园”使命,袁态度暧昧,但聂、董更难利用,故最终还是选定了袁,而有召袁入京,夜告密谋之举。与此同时,康有为又劝诱湖南哥老会首领毕永年随袁世凯军行动,往颐和园捕杀慈禧,毕永年窥破康有为居心不良,“彼欲使我为成济也(按:司马昭遣成济弒魏主,旋杀成济灭口)”,拒绝从命。[33]袁世凯当然也不愿意做“成济”,遂告发康党密谋,引发了戊戌政变,结束了百日维新。

康党在劝诱袁、毕参与行动时,声称“太后欲于9月天津大阅时弒皇上”,康、梁逃到海外后,对此更是大肆渲染。实则无稽之谈,当时人所作的《戊戌朝变纪闻》说:“夫太后、荣相(禄)每以为此其时也,可以废立矣,必在宫中调兵入卫,决不及出京到天津,行此大举动也。……故知断非来天津行废立也。”[34]可谓一语破的。胡汉民的分析更是淋漓尽致:“康有为说戊戌变政,都因皇太后不爱变法,恼着皇帝独断独行,一般满州(洲)旧臣,更吵闹着要杀皇帝’所以太后就借天津阅操为名,要把光绪来杀。……这些话,说得实在没道理。且不说光绪皇帝要维新变法,于太后身上,没有好大的防(妨)碍:太后未必找他晦气,找他晦气未必就要他性命,就使真个要他性命,宫闱之内,何事不可做?皇太后如果真个要害皇帝,一服砒霜也就够了。再不然,弄个太监,叫他把皇帝害了,然后再把这太监杀掉,归罪于他,仿照那司马昭成济的故事,也得干净。他为甚么要到阅操的时候,带他到天津方去下手?他既知皇帝不是明明犯着死刑的罪犯,杀他时候是不能与众共之的。……皇太后要照康、梁的话,当着六飞出狩的时节,千兵万马的场所,拿光绪皇帝杀了,这叫做什么玩意?……谁个肯信这话?我们只把天津阅操,皇太后要杀皇帝这话一想,便觉康有为扯谎,露出老大的破绽。这句话既假,其余都是假的了。”[35]所谓光绪帝令康有为救驾的密诏,即出于康有为的伪造,王照和胡汉民均曾指出[36],今人房德邻论证更详[37],不赘。

又近十余年来,屡有人提出戊戌政变与袁世凯告密无关,其主要论据都是袁世凯的《戊戌日记》。或谓袁到天津见荣禄告密后,因要筹商“保全皇上”之策,故拖延至次日“训政之电,业已自内先发矣”之后,尚未报告慈禧:或谓袁到天津已晚,当夜不可能及时报告慈禧,对利用火车或电报传递消息的可能性,却未提出有足够说服力的论据就加以否定。其实,这些都只是论者自己的引伸,并非袁的原意。袁明明说:“区区此心,意在诛锄误君误国之徒……亦人臣之大义。”[38]显然在夸耀他对促成政变的作用。更何况《戊戌日记》未可尽信,袁9月18日晚已获悉康党密谋,9月19日,慈禧由颐和园回宫,同日荣禄亦化装入京。这至少可说明袁世凯在9月20日回天津之前已有可能向荣禄或慈禧告密。而且,袁与康党一直有联系,政变前又受到光绪帝不次擢拔,政变后不仅未受惩处,反而青云直上,如果他不是及时告密,立下大功,就无法做出合理解释。因此,袁告密与政变无关之说,是难以成立的。

本来,如果康有为确有本事捕杀慈禧,独揽大权,推行激进改革,虽不免造成较大的社会动荡,仍不失为中国迈向现代化的转折点;无奈其人虽抱负过人,尤擅鼓动,却一缺实力,二乏政治手腕,远不足以完成这一计划,徒然因此而葬送了戊戌维新。(www.xing528.com)

戊戌维新失败,被斩首的“六君子”固然不幸,无辜受牵连的杨锐、刘光第尤为冤枉,而光绪帝、慈禧、清王朝以至整个中华民族亦无不深受其害。最大的受益者则是康、梁。康有为从此声称自己是“奉密诏劝王”的“帝师”,招摇于海外,聚敛爱国华侨的血汗钱,面团团作其富家翁;对从其号召,在国内举兵劝王的唐才常等人,却自食其言,不予接济,坐视其因此而败亡。“唐才常死了,他(康有为)还报销了几十万巨款。其实,唐才常一帮人,用不到三、四万银子,就是邱菽园一笔,也就够做十倍八倍。所以后来邱菽园登报,攻康有为,康有为不敢驳论;他的门生党人,也没有驳论。”[39]

严复说:“今夫亡有清二百六十年社稷者非他,康梁也。何以言之?德宗固有意向之人君,向使无康梁,其母子未必生衅。……而康乃踵商君之故智,卒然得君,不察其所处之地位为何如,所当之阻力为何等,卤莽灭裂,轻易猖狂,至于幽其君而杀其友,己则逍遥海外,立名目以敛人财,恬然不以为耻。”[40]揆诸事实,何莫不然!

〔刊于《〈近代中国与亚洲〉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下),香港珠海书院亚洲研究中心1995年版〕

【注释】

[1]孔祥吉:《戊戌维新运动新探》,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60页。

[2]苏继祖辑:《清廷戊戌朝变记》,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32、331页。

[3]费行简:《慈禧传信录》,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464页。

[4]翁同龢:《翁文恭公日记》,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23页。

[5]孔祥吉:《戊戌维新运动新探》,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78页。

[6]康有为:《康南海自编年谱》,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47—148页。

[7]康有为:《康南海自编年谱》,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58页。

[8]孔祥吉:《戊戌维新运动新探》,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75页。

[9]苏继祖辑:《清廷戊戌朝变记》,中国史学会主编: 《戊戌变法》(一),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42页。

[10]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二),《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91—92页。

[11]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485页。

[12]王照:《方家园杂咏二十首并纪事》,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59页。

[13]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481页。

[14]康有为:《康南海自编年谱》,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33页。

[15]文悌:《严参康有为折稿》,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二),《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488页。

[16]康有为:《康南海自编年谱》,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41—142页。

[17]孔祥吉:《戊戌维新运动新探》,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75页。

[18]梁启超:《戊戌政变记》,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9—60页。

[19]胡思敬:《戊戌履霜录》,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61页。

[20]杨天石:《康有为谋围颐和园捕杀西太后确证》,《光明日报》1985年9月4日。

[21]陈声暨:《陈石遗先生年谱》,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08页。

[22]王照:《关于戊戌政变之新史料》,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31页。

[23]翁同龢:《翁文恭公日记》,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22页。

[24]孙家鼐:《奏译书局编纂各书请候钦定颁发并请严禁悖书疏》,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二),《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431页。

[25]康有为:《覆依田百川君书》,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二),《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28页。

[26]康有为:《康南海自编年谱》,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59—160页。

[27]王照:《方家园杂咏二十首并纪事》,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59—360页。

[28]胡思敬:《戊戌履霜录》,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77页。

[29]梁启超:《戊戌政变记》,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7页。

[30]陈衍:《闽侯县志》,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8页。

[31]魏元旷:《魏氏全书》,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13页。

[32]毕永年:《诡谋直纪》,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组编:《近代史资料》总63号,第2—4页。

[33]毕永年:《诡谋直纪》,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组编:《近代史资料》总63号,第2—4页。

[34]苏继祖辑:《清廷戊戌朝变记》,中国史学会主编: 《戊戌变法》(一),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36页。

[35]胡汉民:《戊戌庚子死事诸人纪念会中之演说》,《胡汉民先生文集》(第一册),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78年版,第35—36页。

[36]王照:《关于戊戌政变之新史料》,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33页;胡汉民:《戊戌庚子死事诸人纪念会中之演说》,《胡汉民先生文集》(第一册),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78年版,第37页。

[37]房德邻:《戊戌政变史实考辨》,《戊戌维新运动史论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38]袁世凯:《自书戊戌纪略后》,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55页。

[39]孔祥吉:《戊戌维新运动新探》,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49页。

[40]严复:《与熊纯如书》,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二),《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6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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