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7年,北周第三位皇帝、雄才大略的武帝宇文邕灭亡宿敌北齐,统一北方。令人不解的是,周武帝劫掠北齐都城、俘虏君臣老小之余,破例下诏追尊北齐已故将军斛律光为上柱国、崇国公。他还指着诏书对群臣道:“此人若在,朕岂能至邺!”
而早在此前的572年,斛律光被北齐后主高纬杀害时,宇文邕就预示了北齐的亡国命运,下令大赦天下,以示庆贺。
北朝最有名的民歌《敕勒歌》至今传唱不衰,但创作者不详,而史料记载最早的歌唱者则可确定为斛律金——东魏权臣、北齐实际创立者高欢的麾下大将军。据《北齐书》记载,高欢在东、西魏玉璧之战中久战不胜,抑郁生疾,为壮军威,特在军营举行盛大的宴会,令斛律金用鲜卑语唱起悲壮的《敕勒歌》,高欢本人也亲自和唱,悲感流涕,不久便忧愤而卒。
斛律金本是北方敕勒族酋长的后代,先后追随北魏军阀统领尔朱荣、高欢,在平定地方叛乱中屡立战功,成为北魏、东魏和北齐的重要军事将领,尤其得到北齐前三任皇帝文宣帝高洋、孝昭帝高演、武成帝高湛的信任与器重,生前与高氏皇族联姻,死后被追授为假黄钺、使持节、相国、太尉公等诸多殊荣,武成帝还亲自为其举哀。
而斛律金正是斛律光的生父。
斛律光(515—572年),字明月,敕勒部,朔州人,祖父、曾祖父均为部落酋长,而父亲斛律金则为北齐宠臣、相国,父子二人在东、西魏战争以及北齐政权的创建中,均建有赫赫战功。被誉为北魏“第一领民酋长”的斛律金与高欢还有生死之交,先后参加了东、西魏之间几乎所有的重大战役,比如沙苑之战(537年)、河桥之战(538年)、邙山之战(543年)、玉璧之战(546年)等,而玉璧之战则敲响了高欢以及东魏覆亡的丧钟。
作为将门之后,斛律光完全继承了大将军的血性与忠诚,自幼便随父四处征伐。十七岁时,斛律光随父亲西征,西魏权臣宇文泰的近臣、丞相长史莫孝晖风头正劲,却被斛律光一箭射中,生擒活捉,西魏军顿时大乱。高欢十分欣慰,提升斛律光为都督。武定五年即547年,刚过而立之年的他就因功被封为“子”爵(永乐县子)。
斛律光曾陪同高欢的长公子高澄外出狩猎,途中遇到一只正在展翅高飞的大鸟。斛律光见状,立刻弯弓搭箭,一箭封喉,但见那状如车轮的大鸟应声落地,近前观看时,却是一只空中猛禽——粗壮的黑雕。高澄令人取来观看,赞叹良久,而随行的丞相属臣邢子高则直接夸赞斛律光道:“您才是天下真正的射雕手啊!”
因为斛律光此前已被封为将军和都督,所以,他又被誉为“落雕都督”,此后又晋封为“伯”爵。
武定八年即550年,高氏北齐取代东魏后,斛律光再获提升,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相当于三公),同时另封为西安县子。从北齐第一任皇帝高洋开始,直到第五任皇帝高纬,前后二十多年间,斛律光始终是对内平乱、对外征战的主将,尤其在对北周的战争中,先后在邙山大战(564年前后)、洛阳之战(570年前后)中,屡败周军,可谓北齐的主心骨和台柱子,同时也成为北周政权的心头大患。571年,斛律光在汾水大败北周名将韦孝宽之后,被授予中山郡公,增邑千户,后来又被封为咸阳王,太傅以及右、左丞相。
除了君臣之外,斛律光与北齐皇族高氏还有特殊的家庭关系。早在北齐第一任皇帝文宣帝高洋时期,斛律金家族就备受尊崇,高洋经常带领六宫以及诸王前往斛律金府邸饮酒作乐,直至深夜,酒酣耳热之际对斛律氏大加封赏,并声称:“公(即斛律金)为佐命元勋,父子忠诚,朕当与公结为婚姻,永为蕃卫。”当场决定将义宁公主嫁给斛律光的长子斛律武都。两家结亲、行聘礼的当天,文宣帝跟随皇太后亲临斛律金家,皇后、太子以及诸王等也一同前来祝贺。高洋之后,弟弟高演、高湛先后称帝,仍旧与斛律氏家族保持良好的姻亲关系,斛律光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孝昭帝高演之子高百年、武成帝高湛之子高纬。
斛律金子孙不仅贵为王侯将相,而且娶了高氏三位公主,嫁出一位皇后、两位太子妃,可谓尊崇至极。
古语说,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对于自家享受到的尊荣,斛律金在世时就已经感觉到不安。他曾对儿子斛律光说:“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早就听说过汉代外戚梁冀等的覆亡故事。作为皇族的外戚,女儿如果得宠,就会遭人嫉妒;不受宠,则又会被天子嫌弃。所以,千万不要倚仗姻亲势力,而我们家历来都是靠战场上建功立业、管理上效忠君主才获得富贵的,又岂能凭借妇人之力?”斛律金每次获得封赏总是推辞不受,但又无法拒绝,他常常为此而忧戚。
斛律光在战场上威风八面,在生活中却十分亲民简朴。战士们没有安置好,他从不提前用餐或休息;战士们受伤或生病,他总要亲自慰问。战利品也总是平分给士卒及其家属,征战数十年,从不私分财物,家无余财。(www.xing528.com)
尽管如此,他也很难摆脱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悲剧。北齐政权传到高纬这一代,朝政腐败,气数已尽,而西边的北周则在宇文氏的改革浪潮中,愈加强大,风头正盛。为了尽快消灭北齐,北周政权一方面用军事征战逐步蚕食北齐,另一方面加紧政治攻势,散布谣言,力图铲除斛律光这个心头大患。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北齐武平三年即572年,在首都邺城街头巷尾突然传来声声儿歌。“百升”即一“斛”,而“明月”则为斛律光的字号,此儿歌的指向性非常明显,就是说斛律光想要谋反进而称霸长安。此儿歌的炮制者正是北齐的死对头、北周名将韦孝宽。
紧接着,儿歌中又传来“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的句子,更加明确了斛律光的“谋反”之“志向”。而就在北齐内部,以侍中祖珽、女侍中陆令萱及其养子骆提婆(穆提婆)为首的反对派势力,也正在竭力打击陷害位高权重的斛律光。
陆令萱本为宫中女奴,因为抚养后主高纬,逐步得势,祖珽则靠巴结佞臣和士开逐步走红,和士开也是陆令萱的养子,而陆令萱的养女穆黄花则为高纬的皇后,可见其宫中势力之强。
但是,一直以功勋立身立家的斛律光将军并不趋炎附势,对于祖珽、骆提婆之流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祖珽曾骑马从斛律光门前经过,斛律光当即进行呵斥;骆提婆请求做斛律光的女婿,遭到断然拒绝。祖穆两家遂联合对抗斛律光。
就在北周编造谣言之际,祖珽则乘机造谣说:“盲眼老公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并让儿童一并传唱起来。“盲眼老公”暗指祖珽,而“饶舌老母”则指向陆令萱。于是,一场本为北周导演的“离间之计”,演变为北齐内部的“锄奸之谋”。陆令萱遂在利令智昏的后主高纬面前大做文章,极言斛律光的“谋反”阴谋,令无才无德的高纬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572年八月,在祖珽及其爪牙的精心策划下,毫无防备的斛律光被诱入皇宫,旋即遭到“北齐第一御用杀手”刘桃枝的杀害,时年五十八岁。
斛律光被杀后,北齐后主下诏,宣称斛律光“谋反”,“今已伏法”,但此“谋反”罪名显然难以服众,只好在诏书中加上一条“其余家口并不须问”,即不再按照惯例追究其家族责任。但是,昏聩的高纬已经掌控不了时局,不久便又在奸臣们的压力下,诏令“尽灭其族”。
斛律光这位屡克强敌,战功卓著、令敌军胆寒的“落雕都督”,就这样被流言击倒,他一生追求“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未被敌人吓倒,到头来竟被自己人陷害致死。
这不仅是他和家族的悲哀,更是北齐王朝的悲剧。五年前,他的父亲就已隐约感到悲剧可能发生,五年后,他竟真的“飞上天”,而字“明月”的他死后并未给北齐带来福音,反而把一统北方的机遇拱手让给了北周,果然出现了“明月照长安”的大好景象。此后,北齐一败涂地,害怕自己人“谋反”的皇族亲信们被北周一路劫杀,狼狈逃窜,最终也未逃离亡国灭身的可悲命运。
北齐至隋朝大臣、著名诗人卢思道提起这段历史,公开喊冤说:“斛律明月属镂之锡,冤动天地。”著名历史学家蔡东藩先生也不无感慨地评价说:“斛律光为高氏懿亲,效忠王室,足慑强邻。光不死则齐不亡,乃为宵小所排,卒遭惨死,齐之不永也宜哉!”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