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升虽然家境殷实,但他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赢得朝野的认可。年轻时,他在北魏著名儒生崔恩临、刘兰的指教下,勤奋好学,博览百家,文章清婉华丽,很有南朝文学的风范。二十岁时,他还只是广阳王元渊名下的低级门客,在马坊为王府中的奴仆讲学,其间他所创作的《侯山祠堂碑》被“以文义见宗”的资深作家、北魏名儒常景看重,后者称赞他为“大才士”,于是,他声名鹊起。两年后,朝廷举办选官考试,他在八百多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王府中的高级幕僚,执掌文翰事务。
官场给了温子升更大的发展平台,其文采也得到更多达官贵人的认可和赏识,北魏后期的孝明帝、孝庄帝、孝武帝以及权臣高欢等都对其高看一眼,他的文章甚至被遥远的吐谷浑(今青海一带)国王收藏在自家床头。但是,他不幸遇到了一个混乱的时代。北魏后期,北方六镇以及河北、山东等地叛乱不断,之后又发生“河阴之变”,北魏政权遂分崩离析,分裂后的东、西魏政权把持在权臣高欢、宇文泰手中。
温子升在这个时代大变局中差点丧命,虽然祸福相依,几度脱险,并一路高升,但最终也未逃离时代的悲剧。
公元525年,他的第一位主人元渊受命前去镇压六镇起义,他作为元渊大都督府文人秘书(郎中)一同前往。当时著名文臣、黄门郎徐纥接受四方表启,代表朝廷下达军国诏命,回复自如,传令迅捷,唯独看到温子升为元渊所作的表启时,需要沉思良久才动笔,并对元渊说:“彼有温郎中,才藻可畏。”
但他的才华未能让其主人摆脱厄运。仅一年之后,元渊便被起义军首领葛荣俘杀,温子升也被生擒活捉。好在葛荣手下都督和洛兴是温子升的旧友,在和洛兴的帮助下,他才得以逃脱。经历了这次生死考验后,他开始厌倦仕途,终日闭门读书,励精不已。
两年之后的武泰元年即528年,震惊史界的“河阴之变”爆发,不可一世的大都督尔朱荣劫掠京师,小皇帝、诸王以及两千多朝臣惨遭杀戮。当时,温子升等一百多朝士也在被杀之列,尔朱荣令这些文臣作禅文以保命全身,但擅长作文的温子升却“耻是从命,俯伏不应”,粗鲁的尔朱荣最终没有狠心对这些文弱书生动粗。
温子升又躲过一劫。
“河阴之变”后,孝庄帝即皇帝位,尔朱荣则成为皇帝岳丈,他或许碍于自己在京师犯下的罪孽不敢久留,安顿完善后事宜即扬长而去,趾高气扬地杀回晋阳老巢。作为著名才子,温子升受到孝庄帝的善待,担任“南主客郎中”,负责修撰皇家专属的《起居注》。在平定葛荣之后,孝庄帝改元“永安”,温子升也被提拔为中书舍人。
就在温子升负责修《起居注》期间,因为值班未及时到岗,负责考勤、时任录尚书事的上党王元天穆勃然大怒,准备施行鞭打惩罚。温子升早就耳闻元天穆的粗暴,所以赶紧逃跑了事。元天穆想要解除他的职务,但受到刚刚即位的孝庄帝的阻挠,温子升因此才得以保全。
孝庄帝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内部朝政不稳,外面起义不断。原本代表朝廷镇压流民起义的邢杲因为没有得到应有的提拔,也举起反叛大旗,拥立孝庄帝的元天穆受命前往镇压。元天穆看重温子升的文采,主动邀请其同行。温子升碍于前情,不敢应召,元天穆却坚持说:“我是真心爱惜他的才华,怎么会再计前嫌呢?除非他南逃越地、北走胡原,否则我一定要让他随行!”温子升无奈,只有同往,被加授为伏波将军,任行台郎中。
就在准备北渡黄河、全力镇压叛乱的途中,京师洛阳又发生变故,已经投降南梁的北魏宗亲元颢在梁将陈庆之的护送下高歌猛进,直入洛阳,孝庄帝也被迫北逃。
温子升的第二位主子元天穆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但又胆小怕事。他见自己的宗亲元颢劫掠洛阳,就向谋士温子升问计,温子升深入分析了形势,建议他果断杀回洛阳,及时挫败立足未稳又孤军深入的元颢之流,然后“克复京城,奉迎大驾”,便是当年齐桓公、晋文公的功劳了。但元天穆自以为没有胜算,只派温子升前去洛阳试探虚实,自己则按兵不动。元颢赶跑孝庄帝之后,自立为帝,温子升被委以重任,担任新皇帝身边的中书舍人。(www.xing528.com)
正如温子升判断的那样,孤军深入的元颢很快便被带兵南下的尔朱荣打得落花流水,元颢兵败被杀,孝庄帝复位,元颢的旧臣多被废除,而温子升则继续担任中书舍人,元天穆也被任命为太宰,温子升还为元天穆作文祝贺,名曰《上党王元天穆让太宰表》。元天穆愈发感觉到温子升的重要价值,每每对温子升痛悔道:“恨我当初没有采纳爱卿您的计谋行事啊!”
但是,宫廷斗争并未结束。孝庄帝一心要铲除遗患,夺权亲政。于是便私下多次精心谋划,决心除掉权臣尔朱荣,最终他利用自己得子、岳丈尔朱荣“升任”外公的有利时机,将放松警惕、直入皇宫的尔朱荣等人一举屠戮。温子升也积极参与了这次政变,《杀尔朱荣元天穆大赦天下诏》便出自他手。此后,孝庄帝遭到尔朱氏家族的四面包围,尔朱兆当年便攻入皇城,弑杀孝庄帝及其皇子、近臣,而温子升则提前畏罪潜逃。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死里逃生了。
此后,大军阀高欢和宇文泰崛起,尔朱兆等势力被剪灭,高欢扶植孝武帝元脩即位,但孝武帝不堪高欢擅权,主动投奔关中地区的宇文泰,终被同样具有狼子野心的宇文泰杀害,高欢遂在邺城另立元善见为帝,是为东魏,宇文泰则在长安立元宝炬为帝,是为西魏。
强大的北魏就这样被分割,在苟延残喘中渐次退出历史舞台。
温子升逃匿之后,并未就此出世,而是利用自己的文采为政治新星鼓吹。在高欢大败尔朱氏于韩陵(今河南省安阳市)之后,他欣然命笔,遂成脍炙人口的《韩陵山寺碑》;高欢拥立孝武帝即位后,他又作《大觉寺碑》;东、西魏邙山大战,高欢取胜后,他又作文以记,是为《印山寺碑》;他还为高欢专题命笔曰《神武碑》。对于这样的文人,当然可以“御用”,高欢曾当面表扬温子升说:“您的《印山寺碑》真是绝妙啊!”温子升也被高欢举荐为散骑常侍、中军大将军、西兖州大中正等职,同时又被高欢嫡长子高澄聘用为大将军府谘议参军,政治地位达到顶峰。
但是,他很快便被政治旋涡最终吞噬。高欢死后的东魏孝静帝武定五年即547年,东魏宗亲元谨联合苟济、刘思逸等人,谋划弑杀想要篡权自立的高澄,事情败露遭诛。此前,温子升与元谨有过交往,高澄于是怀疑温子升参与了这次谋杀行动,将其打入囚牢,活活饿死。死后还被暴尸街头,籍没全家。
长安城中秋夜长,佳人锦石捣流黄。香杵纹砧知近远,传声递响何凄凉。七夕长河烂,中秋明月光。蠮螉塞边绝候雁,鸳鸯楼上望天狼。
这首凄婉的《捣衣》诗为其扬名立万的同时,也为其落寞的人生悲剧提前做了注脚。
同为“北地三才”的魏收在《魏书》中评价温子升时指出:“子升外恬静,与物无竞,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而内深险。事故之际,好预其间,所以终致祸败。”将其最终祸败的原因归结为“好预事故之际”,表面与世无争,其实好耍聪明,干预不该干预的事情。
我们很难妄下结论,但温子升先生的确死得太突然,也似乎有其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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