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玄同因人到中年,常常变得固执而专制,曾经不无感慨地说过:“凡人到了四十岁,便应该绑赴天桥,执行枪决。”30日,他在一封信中又说:“我现在三十九岁了,照旧法算,再过两个月便到枪决之年了。即照新法算,也不过‘枪监候’十个月罢了。”[207]1925年10月[208]1926年是钱玄同的“成仁”之年。次年,有几个幽默的朋友和他开玩笑,打算在《语丝》周刊里发刊一期《钱玄同先生成仁专号》。钱玄同欣然同意,亲自致函友人索稿。当时,胡适正在上海,担任新月书店董事长,8月11日,他致函钱玄同说:“生离死别,忽忽一年,际此成仁周年大典,岂可无诗,援笔陈词,笑不可抑。”诗云:
该死的钱玄同,怎会至今未死!
一生专杀古人,去年轮着自己。
可惜刀子不快,又嫌投水可耻。
这样那样迟疑,过了九月十二。
可惜我不在场,不能来监斩你!
今年忽然来信,要做“成仁纪念”。
这个倒也不难,请先读《封神传》。
回家挖下一坑,好好睡在里面,
用草盖在身上,脚前点灯一盏,
草上再撒把米,瞒得阎王鬼判,
瞒得四方学者,哀悼成仁大典。(www.xing528.com)
年年九月十二,处处念经拜忏,
度你早早升天,免在地狱捣乱。[209]
这一年,钱玄同贫病交攻,神经衰弱,精神极为痛苦,日记自云:“懒散颓废,日甚一日,真成了一个鲜鲜活死人了!这样活法,实在太苦恼,太无意义了。”[210]大概他在致胡适函中有“回思数年前所发谬论,十之八九都成忏悔之资料”一类的话,因此,胡适在信中说:“实则大可不必忏悔,也无可忏悔。所谓‘种种从前,都成今我,莫更思量更莫哀’是也。我们放的野火,今日已蔓烧大地,是非功罪,皆已成无可忏悔的事实。”胡适要求钱玄同持一种坚定的人生态度:“此中一点一滴都在人间,造福造孽惟有挺身肩膀担当而已。”[211]
胡适的《纪念歌》写好了,其他人的挽联、挽诗也写好了,《成仁专号》的广告也在有些地方发表了,但是,张作霖正统治着北京,对文化界采取高压政策,邵飘萍、林白水、李大钊等人都先后死在他的手下。为了避免引起“误会”,《成仁专号》终于没有出版。
转眼到了1930年,胡适40岁。11月28日,胡适离沪到北平任北京大学教授。这时,离胡适的生日已经很近,朋友们便酝酿为他作寿。12月4日,魏建功和钱玄同商量,拟联络马隅卿、黎锦熙、徐旭生、周作人等12人,共同送一篇寿辞,由魏建功作文,钱玄同书写[212]。15日,魏建功将寿辞写成,题为《胡适之寿酒米粮库》。文章称胡适为“从事革新中国文学的先锋将”,赞美他“慧眼高深,法力广大”,使中国文化界发生了一日千里的变化。寿辞说:
民国十九年(1930)十二月十七日便是他的四十整生日,他的朋友和学生们中间,有几个从事科学考古工作的,有几个从事国语文学研究和文字改革运动的,觉得他这四十岁的纪念,简直比所谓“花甲”、“古稀”更可纪念,因为在这十三四年中间,他所尽力于中国学术的辛苦,应该获得一些愉快,应该享受一点安慰[213]。
寿辞共两千余字,当日,钱玄同准备了优质的高丽纸,采购了笔墨,从晚七时直写至十二时。16日,约周作人、黎锦熙、魏建功来观看。17日,发现其中有两处错字,便割下重写了三分之二。当晚,钱玄同前去拜寿。本来,胡适因夫人规劝戒酒,其诗中有云:“幸能勉强不喝酒,未可全断淡巴菰。”魏建功等人在寿辞中要求为胡适开戒,“好比乡下老太婆念佛持斋,逢了喜庆,亲友来给他开了斋,好饱餐肉味一样。”不料,胡夫人却重申酒戒。钱玄同日记云:
胡夫人赠以戒指与适之,刻“止酒”二字。吃得半中晦时,他受戒了。我过去看看,被胡夫人推为“证戒人”。[214]
生日晚会在“大开玩笑”中结束,它显示出胡适和朋友们的良好关系,也显示出钱胡二人间的深厚友谊。
12月20日,胡适应钱玄同之请在信中谈了自己对《春秋》的看法。胡适认为,今日无法可以证或否证今本《春秋》为孔子所作,由于时代关系,其中“有所忌讳”乃是很平常的事。函称:“即使胡适之、钱玄同在今日秉笔作国史,能真正铁面不避忌吗?”函末,胡适对钱玄同费了那么多工夫书写寿辞表示感谢,并称:“裱成时,还要请你签字盖章,使千百年后人可以省去考证的工夫。”[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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