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满洲租让给日本并不是孙中山一时的考虑,根据有关资料,他曾在不同年代、不同场合多次发表过类似的见解。
据内田良平回忆,早在1898年,孙中山就曾对他说:“即使俄国乘革命之机夺取中国之领土,亦不足深忧。革命政府一旦成立,清朝政府必将奔逃满洲,以俄国为后援,以维护其国命。为此,新政府不得不与日本结成同盟,攘击俄国,与俄国之冲突终不可免。由此可以认为,革命愈早发生愈为有利。本来,吾人之目的在于灭满兴汉,革命成功之时,即使以诸如满、蒙、西伯利亚之地悉与日本,当亦无不可。”[102]内田的这段回忆写于1932年,和他在1923年完成的《硬石五拾年谱》有明显不同。据《年谱》,孙中山当时只是表示:“中国革命倘成功,恢复俄国侵地乃容易之事,不足忧虑,何况日中提携耶!”[103]完全没有涉及满洲问题。因此有些学者怀疑它的真实性。但该书又记载:1906年,孙中山曾游说日本朝野人士,声称:“满蒙可任日本取之,中国革命目的在于灭满兴汉,中国建国在长城以内,故日本亟应援助革命党。”[104]1907年,庆亲王奕劻致书伊藤博文,要求日本政府将孙中山驱逐出境。伊藤征询内田的意见,内田表示:“自前年以来,孙文屡向我朝野人士表示,日本如能援助中国革命,将以满蒙让渡与日本。”他向伊藤建议说:“纵令日本驱逐孙文出境,中国革命亦不能避免。日本为长远着想,压迫革命党殊不明智,故不如劝孙自动离境。”[105]内田的这一段记载和《硬石五拾年谱》的相应记载是一致的[106]。此外,小川平吉也有一段回忆,可与内田的记载相印证。在《孙逸仙之革命与满洲独立》一文中,小川说:
孙逸仙与黄兴俱长期流亡日本,接受有志人士之援助,与我辈亦有长期交往,我辈亦曾给予相当援助。彼屡屡向我辈陈述:日本需要满洲,满洲与日本有不可隔离之关系。其地原为满洲人之土地,对我中国汉人来说并非绝对必要。我辈革命如能成功,如满洲之地,即使满足日本之希望,当亦无妨。上述主张,孙逸仙在座谈中一再重复,此在有志人士之间殆为众所周知之事实。[107]
小川并埋怨,辛亥革命后,革命党人实行汉、满、蒙、回、藏统一,创制五色旗,完全忘记了当年说过的话。不仅如此,《东亚先觉志士记传》还说:1900年惠州起义之前,孙中山曾通过清藤幸七郎之姐,访问日本妇女界著名人物下田歌子,请她协助尽力筹措军费。下田称:“革命成功之日,须将满洲让与日本。”孙答“可以”。[108]综合这几条材料,可以确认,辛亥革命前,孙中山流亡日本时已经有了以让与满洲换取日本援助的想法。
辛亥革命后,孙中山仍然如此。除上述1912年与森恪的会谈外,日本资料中还有下列记载:
1.宫崎滔天之子宫崎龙介写过一篇文章,题为《桂公与孙文的密约——满洲赠与日本》,其中谈到1913年春,孙中山访问日本时,曾对桂太郎说:“日本真正理解中国,能协力建设新中国,即使将满洲等地提供给日本也没有关系。”[109]山田纯三郎也回忆,当时,桂太郎曾向孙中山说起日本人口增加的趋势,表示将来日本人除向满洲发展外别无他法,询问孙中山能否以共同的力量使满洲成为乐土。孙中山表示同意[110]。
2.1915年末或1916年初,孙中山和日本陆军参谋总长上原勇作密谈,再次表示:“为了立即打倒专制横暴的袁世凯,确立全体国民所支持的革命新政府,收到中日结合的实际效果,希望日本至少以预备役将兵和武器编成三个师团,支援中国革命军”,在这一条件下,“中国新政府可以东北三省满洲的特殊权益全部让予日本”。[111]据记载,孙中山当时说:
日本人口年年增多,东北三省的辽阔原野适于开拓。日本本土资源贫乏,而满洲,则毋庸讳言,富有重要的资源,日本瞩目斯土,乃当然之国策。对此,我等中华革命党员能予充分谅解,故可以满洲作为日本的特殊地区,承认日本移民和开拓的优先权。[112](www.xing528.com)
孙中山并说,不仅满洲,“中国本土的开发亦唯日本的工业、技术、金融力量是赖”[113];和以往不同的是,孙中山明确声明:“东北三省是中国的领土,吾等坚决维护固有的主权,虽寸土亦不容侵略。”[114]
3.1917年9月15日,日本社会运动家河上清访问广东军政府,孙中山又曾表示,希望日本方面给予“武器、军火和大量贷款”。他说:“这样,我们就能推进到扬子江流域,将我们的政府迁移到华中的某一战略要点,然后,向北京进军。”他声称,一旦完成任务,为了中国和她的邻国的完全解放,将与日本结盟,并且宣布“亚洲是亚洲人的”这一原则。孙中山特别说明,一旦他掌握了权力,将愉快地将满洲交给日本管理。对此,孙中山解释道:
当然,我们乐意将满洲保持在自己手中,但是,我们不像你们那样需要它,我们认识到你们巨大的正在增长的人口迫切需要活动场地,中国在南方有丰富的发展余地,千万中国人民已经或正在去苏门答腊、爪哇、西里伯斯岛、婆罗洲、海峡殖民地、法属印度支那、暹罗、缅甸等地,成为富裕者,并且每年寄回家乡几百万美元。这样广阔的区域合法地属于亚洲,它们是中国的希望所在,比满洲更能给人以指望。[115]
在这次谈话中,孙中山从“大亚洲主义”的立场出发,说明了乐于将满洲交给日本管理的原因。其中所谈日本人口问题可以和1913年与桂太郎的谈话互为印证。
孙中山的这一思想一直延续到1923年左右。据日本陆军参谋佐佐木到一的记载,当年,孙中山还曾对访问广东的日本人说,“将来国民党实现对中国的统治的时候,必定将满洲委托给日本”[116]。只是在国共合作并实行联俄政策之后,孙中山才不再发表类似的言论。
上述资料,除个别属于记者采访外,大多数是当事人的回忆。由于并非一人,也并非出于一时,自然排除了无中生有的可能。当然,正像我们已经指出的,回忆录不可能像文献一样准确,它们既可能包含作者记忆的讹误,甚至还可能包含作者由于种种原因而对历史作出的增饰、隐讳或歪曲。上述资料的价值自然比不上森恪遗留下来的函电,但将二者结合起来考察,它们所反映出来的基本史实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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