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石辛亥秘档：刘师培《致黄兴书》公布

1907年夏历八月，章太炎因和孙中山矛盾日深，对同盟会也日益不满，准备去印度做和尚，但缺乏路费，曾通过刘师培之妻何震与长崎领事、张之洞的女婿卞昌联系，企图向张之洞谋款，没有接上关系。后又通过何震、刘师培与端方联系，企图从端方手中取得路费。1907年冬，何、刘二人先后返国，暗中向端方自首，章太炎为谋款事，曾给二人写过若干封信。次年春，刘、何二人返回日本后，与章太炎之间的关系破裂。章太炎曾在《日华新报》上揭露过何震。作为报复，刘、何拟延聘律师起诉，后又拟将章太炎的有关信件汇印公布，但都没有实行，仅去《民报》社将章太炎“痛殴”了一顿。同年冬，刘、何二人返国。到上海后，为了在革命党人中挑拨离间，刘师培即给黄兴写信，揭露章太炎要他们向张之洞、端方谋款的经过。信中说：

彼于去秋（指1907年秋——笔者）之后，与仆同居，仆因平日所学，与彼相同，言奇折疑，遂成莫逆。然太炎当此之时，已无心于革命，欲往印度为僧；又以无款之故，欲向官场运动。乃作函于张之洞，辞多猥鄙，乃其稿藏于书中，猝为仆见。彼那不复自讳，宣言士各有志，同盟会不足与有为，而研习佛教，亦当今急务。且与仆相商，言今长崎领事卞昌，为张之婿，于何震为戚属，可将致张之函稿（此为第二函）托卞转致，向张索款三万，以二万助彼旅费，以一万归仆，为印书之资。时震适以事返国，并为彼向余杭家索款（得洋八百元），道经长崎，登岸访卞。适卞已于前数日卸职，乘轮返国，此事遂成画饼。然太炎心仍未已，复作函于震，使之向金陵刘姓索款，并向卞昌及池州杨仁山谋，使以此事干江督端方，复令仆返沪，共商此事。然仆等均知此事不易成，至沪以后，乃告以三万元之款，必不可得，即成亦不过按月支款，冀寝其谋。而彼仍作函相促，并于《民报》登告白，言近罹脑疾，不克用心，并将此报寄至沪上，嘱仆等由卞、杨转示官场，仆等一笑置之。此报旋赠高某。^[206]

信中所言章太炎情况，证以其他资料，大体属实。所言自身态度，例如“冀寝其谋”、“一笑置之”等，都在说谎。事实上，刘、何二人企图以策反章太炎作为向端方的见面礼，对“谋款”事是很积极的。由于刘师培这时还在伪装革命党，他不得不隐瞒了有关事实。信中，刘师培附寄章太炎的有关书信照片六纸，并说：“此六函外，尚有数函，因回国时，已在东京印照片，尚未完成，俟该照相馆将此片寄沪后，再为寄上，今印成者仅六片，故先寄上。”

黄兴等接到刘师培此信后，曾开会研究过，认为章太炎“心神狂乱，宗旨不定，稍涅即淄”，决议此后凡有关秘密事情，不与商量，同时，为了给章太炎的回头留有余地，决定“讳莫如深，不予公布”。^[207]《伪〈民报〉检举状》发布后，东京部分中国革命党人决定公布有关资料，作为对章太炎的回击。《日华新报》的编者原来是支持章太炎的，在获睹有关资料后，立即转变态度，以《章炳麟背叛革命党之铁证》为题发表了刘师培致黄兴书。按语说：“革命党章炳麟到东以来，主持《民报》，颇为该党所欢迎。本报亦以其国学大家，殊器重之，是以章氏来函，无不为之宣布。初谓章炳麟倡言道德者，必不作欺人语也。顷得革命党刘光汉（现在北洋总督衙门充当幕友）致该党黄某一函，披阅一过，令人发指。章氏日言道德，而其个人之道德则如是！呜呼！章氏休矣！己不正而欲正人，一何可笑之甚耶！说者谓章刊‘伪《民报》’传单，为图归国地步。本社已得章炳麟背叛该党之亲笔函六纸，当付手民，刊成铜版，刊登报端，以告东京学界，毋再以章先生为道德家。”^[208]刘师培致黄兴书及章太炎六函的发表成为革命党人向章太炎反攻的有力炮弹，笔战日益激烈。(www.xing528.com)

11月下旬，香港《中国日报》以“东京访函”名义发表《章炳麟与刘光汉之关系历史》一文，详细地叙述了二人之间的离合关系。该文进一步宣称：“章近致书直督幕中刘光汉，重申前约，愿和好如初，目前刘已派委员到东京，与章交涉革党事，谓端午帅令其解散革党，事成许以重利，现章已允尽力担任云。”^[209]按此文的说法，章太炎和端方的关系就不只是为了取得做和尚的路费，而是发展为因“重利”而出卖革命了。同日，《中国日报》又发表《为章炳麟叛党事答复投书诸君》一文，宣布章炳麟已经“叛党”，成了“满洲鹰犬”，是“中国革命党之罪人，《民报》之罪人”。该文说：“夫《民报》社长一职，乃由革命本部委任，岂章可据为子孙万世之事业乎？端方之赏金黄光耀目，章或可牺牲同志之生命以图之耳，若《民报》原有之名字，则不容汉奸辈盗窃之也。”^[210]这样，革命党人就找到了排除章太炎于《民报》之外的充足理由。

此后，同盟会系统的报纸在反击章太炎时，大都采用《中国日报》的调子，指斥章太炎为端方侦探，有的并提出章太炎和清陆军部尚书铁良也有暧昧关系。这些反击，抵消了章太炎散发《检举状》所造成的影响，但是，却中了刘师培的反间计，扩大了同盟会内部的裂痕，也给章太炎加上了诬妄不实之词。章太炎和铁良的关系，完全出于刘师培一流内奸的捏造^[211]；他和端方的关系，也仅止于谋款。“侦探”云云，均属子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