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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石解读辛亥秘档:陶成章拨款不足三千元

时间:2023-09-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到南洋后,陶成章向孙中山要求拨款三千元作为《民报》印刷费,并要求增加股款及维持费。此外陶成章又要求孙中山为他筹款5万元,以便“回浙办事”。至当年4月底,各地认捐总数不足三千元,且多未兑现。

杨天石解读辛亥秘档:陶成章拨款不足三千元

同盟会中无政府主义派别的出现反映出革命派内部政治、思想上的深刻矛盾。但是,除个别人与之稍有辩驳外,并没有形成一场是非明辨的论战。

孙中山一面看,他对无政府主义的破坏性认识不足。曾经有人提醒他:无政府主义“其性质与同盟会之民生主义迥殊”,但孙中山却回答说:“无政府论之理想至为高超纯洁,有类于乌托邦,但可望而不可即,颇似世上说部所谈之神仙世界。吾人对于神仙,既不赞成,亦不反对,故即以神仙视之可矣。”[93]

从“社会主义讲习会”一面看,由于张继出走,章太炎、陶成章和刘师培之间不睦,这个派别也已处于涣散状态,无法继续活动,更无力从思想上、理论上对同盟会进行新的攻击。除刘师培外,无政府主义的旗号也逐渐收了起来。

自1908年下半年起,同盟会内部矛盾的焦点转为经费问题。

章太炎等人在东京掀起的风潮严重地伤害了孙中山的感情,自此,他将全部心血和热情都浇注到了南洋方面。1907年8月,孙中山积极支持同盟会新加坡分会创办《中兴日报》,使之成为宣传革命和与改良派论战的新阵地。他不仅亲自为该报撰稿,过问编辑、财务、招股等事,而且多次表示,《中兴报》的文章议论“颇惬人心”[94],“于大局甚为有关”[95],维持《中兴报》乃“吾党在南洋之极急务”[96],要求南洋各地同志积极支持。

在此同时,孙中山又积极整顿南洋各地同盟会,并酝酿将它改组为中华革命党[97]。1908年秋,他在新加坡建立同盟会南洋支部,订立分会总章十六条及通信办法二条,委胡汉民为支部长,统一领导南洋各地同盟会分会,以期互相联络,“协力相扶,同心共济”[98]。通讯办法规定:各团体间至少每两个月互相通讯一次,住址有移换时,须即时通知南洋支部,如有新团体成立,即由南洋支部发信通知。这样,南洋支部实际上变成了一个与东京总部并峙的中心。

和南洋相反,东京同盟会总部愈来愈涣散,《民报》的问题也愈来愈多。

《民报》在归章太炎编辑后,逐渐倾向于谈国粹,说佛理。孙中山、胡汉民离日后,原主要撰稿人朱执信、汪精卫等也陆续离日,《民报》谈佛理的文章逐渐增多。1908年2月印行的第1号居然以首要篇幅刊登《大乘佛教缘起说》。有读者批评其为不作“民声”,而作“佛声”[99]。这种不满当然不会是个别的,因此,销数锐减,“印刷房饭之费,不足自资”[100],窘迫得开不了伙。章太炎有时就靠啃几块“麦饼”过日子[101]。其后,章太炎曾写过五六封信,打过三四次电报,呼吁南洋方面接济,据说,“或无复音,或言南洋疲极,空无一钱,有时亦以虚语羁縻,谓当挟五六千金来东(相)助,至期则又饰以他语,先后所寄,只银圆三百而已。”[102]

为了维持《民报》出版,陶成章准备亲往南洋招股。对此,孙中山及东京部分革命党人均加劝阻,理由是“南洋同志甚少,且多非资本家”,“必无效果”,建议在东京另筹[103]。陶成章没有听取这一意见,于1908年8月南行。

陶成章南行的目的有二:除为《民报》募捐外,还要为筹备中的五省革命协会募集经费。到南洋后,陶成章向孙中山要求拨款三千元作为《民报》印刷费,并要求增加股款及维持费。据有关人士回忆,“孙中山四处张罗,无法筹措,乃出其手表等物,嘱往变款,以救燃眉之急”,陶成章因此发生误会,与孙中山“争持不休”[104]。此外陶成章又要求孙中山为他筹款5万元,以便“回浙办事”。对此,孙中山“推以近日南洋经济恐慌,自顾不暇,断难办到”[105]。陶成章要求为他写介绍函去各地募捐,孙中山同意了[106]

“南洋经济恐慌”并非完全是孙中山的托词。自1907年黄冈之役起,至1908年5月河口之役止,孙中山共在南方边境发动了六次起义,用去近20万元,南洋华侨中有力捐款的同盟会员大都已成强弩之末;加上河口之役后,六七百名起义战士被法国殖民当局解除武装,强行押送至新加坡,又需要解决他们的生活出路问题,经济更形拮据。10月16日,孙中山致檀香山同志函云:“党中财政日困,虽香港一隅,或得檀埠同志之接济,而他方则无法可设也。”[107]信中所言,应是事实。

由于在经费上没有得到孙中山的积极支持,陶成章决计“独自经营”[108]。他制订了章程,开始以浙江同盟分会江、浙、皖、赣、闽五省革命军布置决行团为名进行筹饷。章程中,陶成章特别说明:“本光复会,由来已久。乙巳夏,由总会长蔡、湖南分会长黄,从舆论众望,请孙中山先生为会长,开会日本东京,改名同盟会,而以本会附属之。但该时浙江内地,势力异常扩张,章程发布已久,更改为难,故内地暂从旧名。然重要事务员,均任同盟会职事,故又名浙江同盟会分会。”又称:本会“以浙江为根基”,“以江、浙、皖、赣、闽五省为本会办事区域”。[109]这一章程突出地夸张光复会的作用。它绝口不提兴中会,把成立在前的华兴会说成是光复会的湖南分会,把光复会说成是同盟会的母体,并将“办事区域”扩大到浙江以外的东南各省,显然,都是在为重新打出光复会旗号作准备。

南洋是同盟会的根据地。从兴中会起,孙中山就在南洋活动,当地华侨对同盟会是熟悉的,光复会则还是一个陌生的名词。因此,在一段时期间,陶成章还不得不仰仗孙中山和同盟会的威望。筹饷章程中,陶成章特别声明“本会既为同盟会分会,故本章程订定后,移知东京总部及南洋支部”,所得款数“亦移知东京总会及星洲分会”。[110]但是,陶成章的募捐活动却一直进行得很不顺利。11月,陶成章去到缅甸仰光,在《光华日报》上发表记述秋瑾、徐锡麟起义的《浙案纪略》以为宣传,临行时募得千元。12月6日,到槟榔屿,该地办事人声称,按章程,必须孙中山之人来运动方可,仅邀集三四人,认捐三百元。1909年1月23日,到坝罗,正值《中兴报》代表到埠演说,言“《中兴报》事紧要”,并声言,“陶君来此,不过来游历而已,并非筹款而来”,因此,亦仅认捐三百数十元[111]。至当年4月底,各地认捐总数不足三千元,且多未兑现。陶成章怀疑孙中山在“暗中设法播弄”,开始攻击孙中山。他在致李燮和函中说:“弟自去岁南来,迄今已历九月,所希望之目的,全然未达。”又说:“弟本不说中山坏事,盖犹为团体起见,不得不稍留余地,至是逼弟无可奈何,不得不略陈一二已。”[112]其间,陶成章曾向孙中山索取介绍函至各地收款,为孙中山拒绝[113]

光复会的传统活动地点在江、浙,陶成章在南洋“独自经营”,明显地造成了和南洋支部争夺群众和影响的对垒局面。如果说,东京的倒孙风潮表现为对个人的不满,“社会主义讲习会”的建立表现为思想上的分歧,这以后就进一步发展为组织上的对立了。

离开坝罗后,陶成章活动于勿里洞、吧城、谏义里、文岛等地(均为今印度尼西亚属地),酝酿新的倒孙风潮。

还在1909年5月间,陶成章就在文岛等地散布流言,声称孙中山将各处同志捐款攫为己有,河口起义所用不过千余元,等等[114]。8月,陶成章去到槟港,结合李燮和、柳聘农、陈方度、胡国梁等七八人,以东京南渡分驻英、荷各属办事的川、广、湘、鄂、江、浙、闽七省同志的名义起草了一份《孙文罪状》,声言孙中山在“同盟会初成立之际,彼固无一分功庸”;“在两广内地,固无一毫势力”;“既得势,彼乃忘其所自始”,“谎骗营私之念萌,而其毒其祸,遂遍及于南洋各埠矣”。《罪状》称,“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无尽”,指责孙中山有“残贼同志之罪状”五条,“蒙蔽同志之罪状”三条,“败坏全体名誉之罪状”四条,并表示,“恶莠不全,则嘉禾不长”,共提出要求九条,其主要者为:

1.开除孙文总理之名,发表罪状,遍告海内外。

2.另订章程,发布南洋各机关,令其直接东京总会。嘱令南洋支部章程一概作废。

3.公举办事二人,前往南洋各埠演说,收拾人心,揭破孙文诡谋,使其无立足之地。

4.再开《民报》机关。

5.兼于民报社内,附设旬报,凡《中兴报》之所至,亦踪寻之而往。(www.xing528.com)

陶成章、李燮和等声称,只要开除了孙文,发表《罪状》,“事必大有可为,无论将次者开办不至蒙害,即令既破败者,热心之人尚多,犹堪收效在桑榆也”。此外,《罪状》并诬蔑孙中山在香港、上海汇丰银行贮款20万元;其兄在九龙起造屋宇,用款不足,孙中山电汇款项助建云云[115]。其后,陶成章便带着这份《罪状》赶赴东京,要求同盟会本部开会讨论。

在东京的“倒孙风潮”之后,孙中山即不大过问同盟会本部和《民报》的工作,这是事实,但是,《罪状》大部分属于诬陷。它得到了少数江浙人的支持,却遭到了黄兴等的坚持拒绝。黄兴一面向陶成章作调停、劝说,一面和谭人凤、刘揆一联名发表长达千余言的致李燮和等公函,逐条为孙中山申辩。

黄兴的调停、劝说、申辩都没有能打动陶成章。在公布《罪状》的要求被拒绝后,陶成章便决定自行发表。他在致胡国梁函中表示:“与中山已不两立”,“不若由二三人出面发表之,从此分为两歧罢了”。[116]其后,便由陈威涛、魏兰将《罪状》油印百余份,寄给了南洋各报。

革命的首要问题是分清敌我,陶成章等把孙中山视为敌人,不顾大局,不顾影响,恶意诬陷,这是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

陶成章等人的行动迅速影响了章太炎。在公布《孙文罪状》的同时,章太炎也刊发《伪〈民报〉检举状》,再次参加了对孙中山的攻击。

《民报》于1908年10月遭日本政府封禁,1909年秋,黄兴在林文等帮助下筹备恢复。因为对章太炎主持时的《民报》不满,黄兴邀汪精卫到东京任编辑;又因避免日本政府干涉,托名以巴黎新世纪》为发行所。

恢复《民报》本来是陶成章等在《孙文罪状》中提出来的“善后办法”,但是,他坚持不能替孙中山“虚张声势”,必须以革除其总理职务为先决条件[117]。自然,这也遭到了黄兴的拒绝。因此,他便支持章太炎出面反对。章太炎由于多年困苦维持《民报》,一旦恢复,却被排斥在外,因此,大动肝火。他指责续刊《民报》为伪《民报》,在《检举状》中攻击孙中山“背本忘初,见危不振”,并主观武断地说:“夫孙文怀挟巨资,而用之公务者十不及一,《民报》所求补助,无过三四千金,亦竟不为筹画,其乾没可知已。”[118]没有任何根据,一个想当然的“可知已”就定了孙中山“乾没”巨资的案!

对孙中山的公开诽谤为保皇派提供了炮弹。不久,南洋《总汇报》发表了《伪〈民报〉检举状》。其后,保皇派大规模地开展了对孙中山的攻击,各种秽词如水般泼来。他们辱骂孙中山为“马骗”、“棍骗”,诬蔑其“假借革命名目,以为衣食饭碗之计”,是:“孙文腔中,何尝有一滴爱国之血,眼中何尝有半点爱国之泪,心中何尝有分毫爱国之思,不过口头禅焉耳!”[119]

和陶成章、章太炎相呼应,当时在法国的张继则写信给孙中山,要求他“退隐深山”,或“布告天下,辞退同盟会总理”。[120]

这样,就出现了第二次倒孙风潮。

敌人的辱骂、镇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同营垒人的反诬和倒戈。长期以来,孙中山把实际领导起义的责任交给黄兴等人,而以在华侨中募集起义经费为己任。陶、章这两份材料的公布对孙中山工作所造成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为了破坏孙中山赴美募捐,陶成章等甚至冒名作信,将攻击材料寄发美洲各华字日报,10月22日孙中山与王子匡函云:“近接美洲来信,谓有人托同盟会之名,致书各埠,大加诋毁于弟,不留余地,该处人心颇为所惑云。此事于联络华侨一方面,大有阻碍矣!”[121]但他毫不灰心,一面要求吴稚晖在巴黎《新世纪》上撰写长文,“加以公道之评判”[122],一面对张继严正指出:“此时为革命最衰微之时,非成功兴盛之候,是为弟冒艰危、茹困苦以进取之时代,非退隐之时代也。”他并愤愤地说:“同盟会及太炎至今未自认过,则弟已不承认为彼等之总理者久矣。前去两年,两广、云南起兵,皆奉革命党本部之名义,并未一用同盟会名义也。”[123]

经历种种挫折而革命之志不挠,这是孙中山作为一个伟大人物的突出优点,但是,因章太炎等少数人而迁怒于同盟会,仍然是以感情代替了理智。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东京同盟会员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国内各地同盟会分会也无人领导,在这方面,孙中山不无责任。

1910年2月,孙中山在旧金山建立同盟会分会,在誓词中将同盟会会员改称中华革命党党员,开始实现其酝酿已久的打算。同年秋,抵达槟榔屿后,又通知南洋各地同盟会分会,一律照改[124]。但由于同盟会已在群众中留下深刻的影响,事实上难以执行,不久也就作罢。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陶成章对孙中山的攻击激起了革命党人的义愤。东京方面,黄兴等决定不和章太炎计较,只在即将续刊的《民报》上登一启事,宣布章为“神经症之人”。他要孙中山“海量涵之”,表示“陶等虽悍,弟当以身力拒”[125]。为了给孙中山赴美活动扫除障碍,黄兴又函知美洲,指出有人从东京发函攻击孙中山,“用心险毒,殊为可愤”,要求美洲同志乘孙中山到美机会,同心协力,以谋团体之进步,致大业之成功[126]

安南方面,中国革命党人发表《河内公函》,详述发动云南、广西起义的情况,针对陶成章的诽谤,一一予以驳斥[127]

南洋方面,革命党人焚毁了陶、章散发的印刷品[128],派人调查,发现孙中山在九龙的家除几间旧房外,别无所有;孙中山的哥哥孙眉自己盖了草房子在那里种地。于是,将实情公布,真相大白[129]

多年来,同盟会在其内部分歧中,既无同志式的讨论,又无思想上的必要交锋。现在交锋了,这对于澄清真相、维护孙中山的威望来说都是必要的,但是,这种交锋无助于填平双方感情上的巨大鸿沟。

在倒孙风潮的掀起者中间,刘师培的叛徒面目此时已经暴露。1908年冬,刘师培回上海后即出卖了同盟会会员张恭,不久,又投入端方幕中。1909年8月,端方由两江调直隶,报上发表了随员名单,刘师培赫然在内。在此情况下,人们不得不思考,和刘师培一度关系极为密切的章太炎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对孙中山如此攻击不遗余力呢?在未经冷静分析的情况下,东京革命党人公布了章太炎致刘师培、何震五函,指责章太炎为端方侦探。11月30日,《中兴日报》发表《章炳麟与刘光汉之关系历史》及《为章炳麟叛党事答复投书诸君》等文。12月,孙中山得悉保皇派报纸发表了章太炎的《伪〈民报〉检举状》,认为章太炎“破坏党事之心已不留余地”,要求吴稚晖将章太炎致刘师培、何震五函的笔迹照片寄给他,“以证明太炎之所为,庶足以破其言之效力”[130]。不久,香港《中国日报》、巴黎《新世纪》、旧金山《美洲少年报》先后发表了这五封信,《中国日报》声称章太炎受端方委任,担任解散革命党及充常驻东京之侦探员,《新世纪》指责章太炎以“万金出卖一革命”[131]

将章氏五函的问题一下子提到如此的高度,当然也严重伤害了章太炎的感情。刚愎自用又极易冲动的章太炎对此的态度是可想而知的。

在第二次倒孙风潮中,思想分歧退居次要地位,但是,双方的关系则由彼此猜忌、怨憎发展为互相敌视和进行势不两立的攻击,分裂成为不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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