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国会图书馆藏唐才常致宗方小太郎手札一通,为中华书局版《唐才常集》所未收,迄今尚未有人论及。它为研究唐才常和自立军起义提供了新资料。
函称:
执事前日驺从往汉,匆匆未及拜送,至以为歉。兹有沈君愚溪、林君述唐,拟与田野桔治君同往湖南,开办学堂、报馆等事。此举颇系东南大局,至为紧要。必须开创之时,极力冲破。以后举行诸事,自然顺理成章。顷悉白岩、荒井、宫坂诸君,皆于日内来汉,妥商一切。务乞先生与数君子及沈、林二人,公同会议,谋定后动,但求挟一必行之志,毋为浮议所移。湖湘幸甚!大局幸甚!(下略)
末署“小弟唐才常顿首。华十月十九日”。
宗方小太郎,号北平,日本肥后人。1864年生。年轻时从学于军国主义分子佐佐友房。中法战争期间到中国。1890年接受日本海军部任务,在中国收集情报。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曾化装潜入威海卫、旅顺两要塞刺探。1898年在汉口经营《汉报》。同年归国,发起组织东亚同文会。1899年,东亚同文会会长近卫笃麿漫游欧美后,便道访华。10月25日,抵达上海。27日,从上海出发赴汉口,宗方小太郎随行。函云:“执事前日驺从往汉,匆匆未及拜送。”本函作于1899年11月21日(光绪二十五年十月十九日),可知唐才常当时在上海。函中所言沈君愚溪,指沈荩,湖南长沙人。戊戌变法时即与谭嗣同、唐才常交往。1900年2月,在上海与唐才常共同发起组织正气会(旋改称自立会),任事务员。同年7月,参加在愚园召开的国会。后被推为自立军右军统领,在湖北新堤发难。林君述唐,指林圭,湖南湘阴人。长沙时务学堂学生。戊戌政变后留学日本。1899年冬归国,参加组织正气会。1900年在汉口组织自立军机关。8月被捕,22日被害。田野桔治,一作田野桔次,日人。唐才常等创立正气会时,对外托名东文译社,即以田野桔治为社长。后来,他又出版《同文沪报》,为自立军作鼓吹。
唐才常与宗方小太郎相识于戊戌政变之后,二人曾和康有为一起,在日本商量推翻西太后统治的起义计划。宗方小太郎1898年10月31日日记载:
与柏原同至加贺町访问康有为,湖南〈南〉学会代表人唐才常在座。唐系湘中志士,声言因拟发动义兵,来日借兵并兼请声援。康有为频频乞求援助。余称:日本政府决不轻易出兵,但如时机到来,不求亦将提供援助。目前,只有我辈能为义军增添力量,期望使诸君之志愿得以实现。康称:南学会员约一万二千名,均为上流士子。前任湘抚陈宝箴为会长,徐仁铸、黄公度为首领。湖南势力实在此会。一旦举事,将引军直进,略取武昌,沿江东下,攻占南京,然后移军北上。官军能战者仅袁世凯、聂士成、董福祥三军,合计不过三万人。义军倘能进入湖北,当可得到张之洞之响应云云。谈话自十一时至午后二时归。[1]
柏原,即犬养毅的亲信柏原文太郎。宗方的这一页日记提供了康有为、唐才常起义的计划轮廓和进军路线。当时,距西太后重新训政不过40天,康有为、唐才常就已经决心以武力为维新事业开辟道路,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跃进。旧说以为变法的失败就是改良派堕落的开始,这一划分未免过于机械。
唐才常与宗方小太郎的第二次见面在11月1日。当日宗方日记云:(www.xing528.com)
湖南人毕永年、唐才常等来访。唐系南学会代表人,拟在湖南举义,为求我同志助力而来。余恳切劝谕,约以暂且沉潜待机,在此间专力准备,待余至清国后妥定方略。[2]
毕永年,长沙人,谭嗣同、唐才常的好友,戊戌政变前夕,康有为图谋利用袁世凯的力量包围颐和园,其中捕杀西太后的任务即交给了他。这时,他正和唐才常一起筹划起义。显然,唐才常对宗方愿为义军“增添力量”的表示极感兴趣,因此,第二天便偕毕永年登门拜访。
唐才常原是戊戌变法时期的激进派。他与康有为一起确定了起义计划后,即积极从事筹备与组织工作,1899年春,毕永年偕宗方的同学,日人平山周赴汉口,会见林圭,三人一起入湘,联络各地哥老会。同年5月,毕永年派长沙人张灿、谭祖培、李心荣赴日,会见宗方,要求迅速在湖南举义[3]。此前,唐才常也回到国内,在上海主编《亚东时报》。这年秋,唐才常再次赴日,会见孙中山,商定孙、康两派合作,共同在湖南、湖北及长江流域起兵的计划。这一时期,唐才常还联络了在东京高等大同学堂学习的林圭、蔡锷等一批留学生,决定回国举事。11月,孙中山、梁启超为之饯行。不久,唐才常首途回沪,林圭及田野桔治也于同月中旬到达上海。唐才常致宗方小太郎函正是在此情况下写成,由林圭等亲手递交的。
湖南是康有为、唐才常起义计划中的发动点。唐才常派沈荩、林圭及田野桔治去武汉的目的是联络张之洞,通过张取得合法身份,以办学、办报为名在湖南进行军事准备。信中,唐才常要求宗方与沈荩、林圭及白岩、荒井、宫坂等人,“公同会议,谋定后动”,显然指起义一类事情,如果只为了办学、办报,是不值得如此重视的。
在唐才常致函宗方的前18天,宗方曾在武昌访问张之洞,了解他的态度。谈话中,张之洞激烈地指责康有为一派欺君卖国,对日本政府驱逐康有为出境表示感谢,宗方则答以并非驱逐,而是有志之士劝告康有为自动离日的结果。张之洞便顺着宗方的话头,进一步要求“劝告”梁启超离日。宗方发现张之洞并非如康有为所言有可能响应义举,失望而去[4]。这可能是促使宗方改变对唐才常起义态度的原因之一。
沈荩、林圭、田野桔治的湖南计划也因未能打通张之洞的关节而无法进行。据田野桔治记述:“当时上海有日本愚物三人,竟向予等之计划直开反对之运动,以阻挠之不使行。”[5]这里所说的“日本愚物三人”,当即唐函所称“白岩、荒井、宫坂”。他们不愿充当沈荩等人和张之洞之间的中介。田野忿忿地表示:“倘彼愚物而为德、法人,予必赠以决斗书,而先流其血以浣恨矣!”[6]田野的记述表明,围绕对康有为、唐才常起义的态度,日本大陆浪人间产生了严重的对立。
白岩等人的态度是宗方小太郎态度的反映。在策划起义的最初阶段,宗方表示支持,这使康有为等增强了起义的决心;但是,宗方后来却并不积极。他们和康有为等发生关系本来就是为日本侵略政策服务的,因而其反复变化也就不奇怪了。
尽管宗方等改变了态度,但是,唐才常、沈荩、林圭等还是积极筹备,不过计划中的起义中心却逐渐转移到了湖北。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