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的需要无疑会促进特定学说的发展,于是被作为缘饰形式的经典诠释,必定使各类学人趋之若鹜。这便形成我所说的“学随术变”的传统,也即人们常说的经学传统。术的基调既不确定,随之而变的诠释也就不可能越轨。但历史进程,尤其是政治进程,却不断在起变化。面对现状提出的问题,如何守护或重构令统治者安宁的秩序,当然会有不同的认识与不同的对策。因而随时出现的实用需求,包括时君的意向,时髦的幻想,矛盾的愿望,驳杂的信仰,便会不断被装入“经学”的篮子里,直到它溢满而变质。就是说旧形态的变异,当然必定伴随着新旧形态的长期而渐趋激烈的冲突。
经学诸形态的每次冲突,时间或长或短,结局总是旧形态被否定。昔日炙手可热的显学,其后却备受冷落或奚落,乃至变成鲜有问津者的“绝学”,在中世纪是习以为常的。
经汉学系统中的今文学与古文学;经古文学畸变形态的郑玄通学,分宗郑玄、王肃的北学与南学,重新整合南北二学的唐学;经宋学系统中的朱学与王学;它们都曾经君临思想文化领域,自居为儒门正宗。然而多则数百年,短则百年余,便成为绝响,或者仅仅充当敲门砖,何故?
假如承认儒术与经学自始便分途的事实,那就不能不承认本世纪初梁启超的说法,即自汉以来,“正学异端有争,今学古学有争,言考据则争师法,言性理则争道统,各自以为孔教,而排斥他人以为非孔教”,因而孔子渐渐地变为董仲舒、何休,变为马融、郑玄,变为韩愈、欧阳修,变为程颐、朱熹,变为陆九渊、王守仁,变为顾炎武、戴震,这大体合乎历史。周予同先生指出,这话“颇能痛快地指斥数千年来学术冒牌失真的弊病”。(www.xing528.com)
可是,从另一角度来看,这个事实——各时代有各时代的假孔子,并且都用各自的主观的假孔子否定那位客观的真孔子——的存在,便否定了一种说法,即中国经学存在着一以贯之的传统。
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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