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孔子和他的思想,谁都离不开《论语》。这是不错的,因为经过历代学者反复审视,都肯定《论语》保存了孔子言行的原始记录,属于较可信赖的材料。但倘如钱玄同所说研究孔子只有专门根据《论语》,才能保持可靠性,那就成了问题。
今本《论语》编定于公元2世纪,上距孔子去世已六百年。它的原始结集虽然可以肯定出于孔门弟子之手,但结集的时间和编者本来就不清楚。它怎样在各个宗派中间抄写流传,到公元前一世纪出现三种文本的过程,也仍然是个谜。我们只知道今本是西汉张禹和东汉郑玄在相隔百余年间两次重新结集的产物,篇目文字都有变动,却无法同早期文本对勘。这个事实,已使今本的可靠性打了折扣,何况其中可能还有别家作品窜入。
即使今本《论语》完全没有经过后人增删篡改,作为研究孔子的原始材料,也有严重缺陷,就是太简单,太笼统,太片面。依据孔子“三十而立”的自述,他在春秋晚期历史舞台上,活动长达四十三年,而今本《论语》的白文,据统计只有一万二千七百字,每年平均记录不足三百字。其中大部分篇章是孔子同他的学生或主人的对话录,却多半不记背景,甚至不记对话者是谁,这就为用它来历史地考察孔子思想带来很大困难。据我考察,今本《论语》保存的材料,大概都是孔子五十岁以后的言行录,充其量只能利用来研究孔子晚年思想,而且也需要先作编年的考订。历代学者对《论语》考证虽多,但如欧洲近代学者考证《圣经》那样逐一弄清各书各章的编订时间和可能作者的工作,极少有人从事,也许只有清代崔述可算例外。正因如此,《论语》可以作为材料依据,却不可视作唯一可靠的依据,也不可当作现成依据随意利用。(www.xing528.com)
先秦两汉各种著作,几乎无不说到孔子,不少种编集时间都早于今本《论语》。其中固然有荒诞的神话,失实的传说,有意的编造,但也含有极有价值的古老史料。比如说,每个传记作者都渴求的有关孔子个人身世的材料,在《论语》中便难于觅到,却在战国诸子和两汉史书、经注、纬书中能够寻踪。奇怪的是,愈到近代,人们愈是忽视乃至鄙弃这类材料,仅仅抱着一部《论语》论孔子,实际仍在张禹、郑玄的手心里翻跟斗,自然愈论愈模糊。
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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