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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小村:雨之芬芳的捕捉

时间:2023-09-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过,为了捕捉这倏忽而逝的雨水,最奇妙的举动却是出自印度北部一个边远小村的村民们。1631年,穆塔兹·玛哈尔王妃在分娩他们第十三个孩子时难产去世。其中还有一座银质的七头蛇,对着水槽,不断从嘴中汩汩吐出芬芳。格拉斯是一座历史悠久的香水之都,全城大部分人都被吸引去从事芬芳产业。但是,印度的芬芳之都却有一点不同于格拉斯及世界上其他制作香水的地方。他们能捕捉雨的芬芳。

印度小村:雨之芬芳的捕捉

人类试图捕捉雨水的努力中,艺术家和作家战胜了工程师,他们塑造的雨的形象和词句,随着时间的流动与沉淀,越发令人印象深刻,然而堤坝却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残坏。不过,为了捕捉这倏忽而逝的雨水,最奇妙的举动却是出自印度北部一个边远小村的村民们。他们不用书、不用屏障,只用一个小瓶子。

这个名为根瑙杰(Kannauj)的村庄位于印度的北方邦(Uttar Pradesh),从游客川流不息的泰姬陵出发,在漫天尘沙中向东开四个小时车就到了。完全由白色大理石建造成的泰姬陵是人类一大建筑奇观,它是由莫卧儿帝国的皇帝沙·贾汗为纪念他的第三位妻子、他最心爱的亡妃穆塔兹·玛哈尔(Mumtaz Mahal)而修建的。1631年,穆塔兹·玛哈尔王妃在分娩他们第十三个孩子时难产去世。

泰姬陵是贾汗皇帝献给亡妻的一曲壮丽的颂歌。但是,他还以更加私人化的方式悼念他的亡妃。有一段时间,他换下了五彩刺绣的衣衫,披上缟素;并且,他还放弃了音乐,这对一个狂热的音乐赞助人来说该是怎样的一种舍弃!虽然色彩和音乐最终重又回到了贾汗的生活中来,但他却再也没有用过香水。1芬芳油——就是印度人所说的花油——一直是这对夫妇共同享有的最大爱好之一。

除了长期被作为神祇的供奉品之外,芳香油和焚香在帝国时代也是皇室的专好。一名葡萄牙化缘修士塞巴斯蒂安·曼里克(Sebastien Manrique),曾在某个晚上被一名宦官偷偷夹带进统治阶层举行的晚宴以窥察沙·贾汗。后来,他以赞叹不已的口吻写到那些金色的盘盏、银色的火钵,以及散发着龙涎香沉香灵猫香芬芳的香水容器。其中还有一座银质的七头蛇,对着水槽,不断从嘴中汩汩吐出芬芳。2

过去,根瑙杰是出售优质香味的地方——茉莉花油、玫瑰花水,还有一种香根草的草根,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至于这里花油制造工业开始的具体时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印度河流域的考古学家们在哈拉帕文明遗址中已经发掘出了提纯黏土的蒸馏陶罐。另外,有关芬芳的文字在世界最古老的经卷之一《梨俱吠陀》中也有记载。

公元7世纪,国王哈沙瓦德汗(Harshawardhan)把根瑙杰变成他的北方印度王国王权所在地。那时,花油制造产业一定发展得很好,因为哈沙瓦德汗征收香根草税。然而,哈沙瓦德汗死后,他的王国便分崩离析,分裂成若干个彼此敌对的小国。自那之后的1500年里,根瑙杰的皇都历史已被大多数人遗忘。然而,它的花油产业却依然一直安安静静地繁荣发展着,逐渐发展成为印度最大的花油产业。

今天的根瑙杰之于印度,一如格拉斯(Grasse)之于法国。格拉斯是一座历史悠久的香水之都,全城大部分人都被吸引去从事芬芳产业。而绝大多数的根瑙杰村民也同样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跟芬芳联系在一起,从用大铜罐在柴火堆上蒸馏花瓣的身强力壮的手艺人,到在树荫下捻香根草的母亲们,她们的孩子就睡在不远处五颜六色的垫子上。

但是,印度的芬芳之都却有一点不同于格拉斯及世界上其他制作香水的地方。伴随着古老香水业的发展,根瑙杰的村民们沿袭着一门卓越的技能。

他们能捕捉雨的芬芳。

“气味,”海伦·凯勒(Helen Keller)写道,“是一个法力强大的巫师。它能够使我们跨越千里,穿行于那些我们活过的所有年月中。”3凯勒写了一系列颇具洞察力的好文章,论证了聋哑人不仅能够掌握语言,而且还能够掌握其他更多;在这些文章中,她把气味描述成感官中落难的天使。人们在美丽的花园里对它已经有了足够的赞赏,但是,却也往往忽视了它的种种复杂因素。

凯勒说,仅仅依靠她的鼻子,她就能分辨出人的性别,区分出职业——谁是木工,谁是打铁匠,谁是艺术家,谁是石匠。而且最重要的是,气味保存下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回忆。“天地间的一股气息让我们想象到了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并在刹那间唤起我们最珍贵经历的全部过往。每一次嗅到雏菊的香味,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和我的老师度过的那些快乐无比的早晨;我们徜徉在田野间,我不断地学到新的词语和事物的名称。”

并且,自童年时代起,凯勒就再也无法忘怀暴风雨将至之时的气息。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正在干草堆间玩耍。然而,在有任何可见的迹象出现数小时前,嗅觉就已经告诉我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我先是留意到我心中一瞬期盼的悸动,身体一阵轻微的震颤,于是,我的鼻孔变得专注起来。当暴风雨靠得越来越近时,我的鼻孔也张得更开,呼吸进大股大股泥土的气息。这气息,似乎在不断地叠加、延伸,直至雨水打落到我的脸上。4

每一场暴风雨都会乘着一股气息不期而至,或在走后留下一股风雨的气味。夏季雷暴雨到来之前,空气中充斥着的金属嗡嗡声,其实来自臭氧分子(这一词源自于希腊语“ozein”,“嗅”的意思)。臭氧分子形成于空气的放电过程中,氧的两个原子被分解成了三个;在下雷暴雨的时候,放电的过程由闪电来完成。同样,每当天空如旧日一样下起滂沱大雨时,街头巷尾、雨中池塘就会泛起一股熟悉的霉味,这股霉味是因为土臭素。土臭素是细菌的一种衍生物,它还给甜菜带去了泥土的风味。但是,在作为雨水和根茎蔬菜中令人愉快的物质的同时,它却能毁掉一杯清凉的水或一块鲇鱼排。土臭素给城市供水商和淡水养殖场主带来无尽的烦恼。5这两个地方的产品都不能带有太过浓厚的“gout du terroir”——土地的气息。

雨水还裹挟起所经之处它所碰到的分子的气息。因此,像世界的万千繁花一样,雨水能够散发出不同的气味——浓郁的玫瑰香、若有若无的康乃馨香、汽车飞驰过街边一阵转瞬即逝的柑橘花香。而这气味的不同,取决于暴风雨的类型,取决于雨水落在世界的角落,还取决于嗅出这种气息的人所拥有的主观记忆。

跟乡村雨水的青草气息相比,城市雨水总是有股热气腾腾的沥青味——虽然并不总是不好闻。海洋雨水泛有海潮的咸味,闻起来像是缅因州落潮时分的蛤蜊浅滩。在西南的沙漠地区,少有的暴风雨让大气充满了杂酚油和鼠尾草的气味。6在东南地区,频频刮来的劲风留下了湿润松林潮湿而清新的气息。“清新而质朴。”7托马斯·沃尔夫(Thomas Wolfe)对美国南方这种浓烈的气味如是形容。

然而,世界上没有哪里能比在气候最极端之地,感受到更强烈的雨水芬芳。比如当沙漠中的大片干旱地带迎来地球上最剧烈的季节暴雨的浇灌,印度、东南亚地区、西非以及澳大利亚部分地区的季风雨能够把沙漠转变成草地,把饥荒转变成富饶。在那些原本干燥的地区,倾盆大雨构成了当地年度降雨量的主体;因此,季风雨对当地人的童年、当地文化商业,无不形成深刻的影响。它每次到来,都会带来一股令人难忘的气味。

哈佛医学院美籍印度裔医生兼作家桑杰夫·乔布拉(Sanjiv Chopra)和他的弟弟狄巴克·乔布拉(Deepak Chopra)一样认为,那被期盼已久、浸润印度焦干土地的雨水,它所带有的泥土气息正是“生命本身的气息”。8

英国精神分析学家威尔弗雷德·比昂(Wilfred Bion)出生于印度西北部。他称童年时代的季风雨赋予了他一生对下雨都怀有的“郑重其事感”。他8岁时离开印度。53岁时,他写道,他的大脑依旧能够“捕捉到、嗅到焦干土地被雨水浸润的气息时的那种兴奋感”。9

当雨水浇灌到龟裂的土地上时,泥土的味道会非常浓烈。这种味道对久患干旱的动物们有极强的引诱力,它促使口干舌燥的牛群绕着圈行走。10而在文学中,作家和诗人经常会采用与生育或性有关的词语来描绘这种气息。澳大利亚著名诗人莱斯·穆瑞(Les Murray)形容一场初雨的信息素是“时间本身的性感气味,是所有当地人的春药”。11

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两位澳大利亚矿物学家伊莎贝尔·乔伊·贝尔(Isabel Joy Bear)和理查德·格伦费尔·托马斯(Richard Grenfell Thomas)动身寻找这种怡人气味的来源。他们从干燥的大地中发掘出被太阳炙烤进岩石和黏土中的香味复合物,通过水蒸气蒸馏法,成功地提取出这种气味。12这是一种由三种物质构成的化学复合物。这三种物质分别是一种简单物质,一种酸性物质,还有一种含有脂肪酸及其他有机成分的中性物质,它们凝聚成一种黄油液珠。在这三种物质中,没有哪一种物质能够单独制造出这种气味。跟香水一样,制造这种气味的关键在于三种物质的配比。13

最终,贝尔和托马斯把这种气味跟大气中形成的各种有机化合物联系在了一起,包括让植物散发香味的醉人的萜烯。14萜烯是松脂和其他树脂的主要成分,它让植物精华能成为芳香精油。它们构成了松木的清新、辣薄荷的清凉、黄姜的火辣。从参天的松柏到细小的苔藓,每年有上亿吨的萜烯被释放进了大气。一经释放,萜烯便发挥出多种显著的作用。它们赋予啤酒花特有的口感,赋予大麻性平味甘的特性。它们促使弗吉尼亚蓝岭山脉和澳大利亚蓝山山脉上方形成了氤氲不散的蓝色薄雾。15它们还构成了地球上最令人心醉神迷的香水。

岩石和黏土犹如海绵一样从大气中吸收萜烯及其他的分子:并且它们越是干燥,吸收的萜烯及其他香味分子也就越多。与此同时,气温越高,这些成分被烤化进贝尔和托马斯装着香味混合物的器皿中的速度也就越快。在长久炎热、干燥的时期,类似沙漠的地方积聚起大量这种复合物。当湿气先于季风雨到来,水分便会从岩石的孔穴中释放出这种复合物质,令其浓烈的气味飘进风里。这就是为什么雨的芬芳最浓烈的时刻,有时是在暴风雨到来之前,有时却是在暴风雨过后。而这种香味一般在干旱结束时最为浓烈,因为精油在岩石层里已经聚积了太长的时间。16

在1964年《自然》(Nature)杂志发表的文章中,贝尔和托马斯提议,将雨水带来的芬芳起名为“潮土油”(petrichor),这一词由希腊词语“petra(岩石)”“rock(岩石)”“ikhor”混合而来。17“ikhor”是一种轻盈洁净的液体,它像血液一样流淌在诸神的静脉中。

不过,两位科学家承认,他们并不是确认风暴气味的第一人,甚至都不是提取这种气味的第一人。事实上,被他们命名为“潮土油”的物质早就是一家古老香水作坊制作的招牌精油。而这家香水作坊,正位于印度北方邦的根瑙杰村。

两位科学家弄错了那种被称之为米蒂花油香(mitti attar)的香味的名字。不过,他们最终靠说明确认了潮土油和这种花油是同一种物质:村民将在季风雨到来前夕,把这种香味从焦干的黏土中提取出来,他们使用早在阿拉帕文明时期就已存在的技术把它蒸馏成香水,雨的芬芳在印度被视为是大地的香水。

涤净印度大地的季风雨或许能搅动出一股全国上下都喜欢的香味,但是,在季风雨到来之前,首都德里却常常散发着一些腐败的恶臭——来自腐烂的垃圾和粪便,特别是在旧德里火车站。六月一个炎热的傍晚,我在旧德里火车站等候一班开往根瑙杰的夜车。每当一列火车驶出车站,就有一群赤脚的小男孩跳到轨道上,在火车留下的食品、饮品垃圾中搜寻翻找。据估计,在德里,大约有50万拾荒者,尽管他们的工作不可或缺,可他们却得不到正当的报酬和保护。这群小男孩就在这些拾荒者之列。

这些孩子似乎太过专注于他们手头的事情,一点儿也没注意到火车露天厕所的粪便和其散发的臭味。伴随着这些臭气,我的火车驶进了茫茫夜色。目的地根瑙杰则和这里形成鲜明对比,它非常特别,始终沐浴在一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美味芬芳中。

在该市的市郊,商品蔬菜农场一般规模大小的田地里种植着绵延数公里的香料植物;其中还间错着数千家小型砖窑厂竖起的高大的烟囱。这一地区也以这种砖窑厂而著称。并且,和花油一样,今天这里生产的砖块,和几个世纪之前没有多大的区别。工人们从大地表层切割出红色的黏土,再把黏土码成垛,送进火里炙烤,跟他们的祖辈与父辈切割、码垛、炙烤的做法毫无二致。

在田地的农作物间,白色的茉莉状如海星,在一片绿油油的海洋中绚烂地绽放着。枝繁叶茂的散沫花也花团锦簇,小小的花朵簇拥在一起于枝条末梢形成一串白色的火焰。尽管长在树上普普通通,散沫花的树叶却能成为效果非凡的红褐色染剂。在特殊的日子里,这种染剂涂染着妇女们的手指和脚趾,或把她们黑色的头发染得火红。另外,鲜为人知的是,散沫花还可以做成一种清新恬淡的花油。

要想制作一千克的纯花油,需要用上约一百千克的花瓣或药草,再注入一千克的檀香油——这是制作精油理想而又最纯粹的底油。大家庭的人会在清晨或凉爽的傍晚外出采摘纤巧的鲜花。他们把采集品装在麻袋里,然后趁花瓣还没枯萎之前,急急地赶往小镇上二十多家水蒸气蒸馏厂中的一家。

但是,我来根瑙杰寻找的唯一花油,既不是用鲜花制成的,也不是用草本植物制成的。这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花油。我从来没有旅行过这么远的距离,却如此不确信自己能找到想寻找的东西。

我在春天开始与夏克提·维奈·舒克拉(Shakti Vinay Shukla)通信往来。舒克拉是根瑙杰印度香水香氛发展中心的主管。他肯定地说现在当地人仍旧用瓶子装住雨水的香味,并且,做法跟贝尔和托马斯在半个世纪之前的论文中描写得一模一样。不过,舒克拉的邮件措辞非常严谨,这反映出笼罩在香水制造者周边的隐秘性,以及天然花油制造业从业者的竞争心态。在跟人工合成香水长期艰苦的对峙中,天然花油正逐渐地败下阵来。

我乘飞机飞越了12900千米来到印度,再乘火车去到它的北部农业中心北方邦,然后再搭乘一辆轻型机动三轮车赶往位于根瑙杰郊外的香水中心,最后终于在清晨赶到了舒克拉办公室所在的古朴简单的农场大院,结果,我只得到了三个语焉不详的答案,心里不免有些担忧:没错,根瑙杰仍旧在生产米蒂花油,但只在五、六月高温时期制作,那时潮土油已经积累得够多,而季风雨又还没下。没错,舒克拉会向我展示花油制作的工艺,但是“是在我们确定了你的身份和任务之后”。没错,根瑙杰会有让我睡觉的地方,就在香水中心的国营宾馆里,只要我所说的身份和任务被确认。

当我赶到时,这158亩的场地正欣欣向荣地生长着药用植物和香料植物(确切来说药用与香料植物各有五十种),即使现在是雨季到来之前的融雪期。我经过与人同高的柠檬草丛、亚香茅以及不可或缺的芬芳原料香根草。在印度,人们会用香根草沁凉的草根编织窗帘和帽子以抵御暑热。在一个不规则延伸的露天谷仓之下,成堆成堆高高的薄荷放置在一个可以移动的户外熔炉旁烘干着。这个熔炉可将1200千克的药草提取为12千克的精油(以1000美元的成本获取12000美元的利润)。

在一幢实验室大楼里,科学家和研究生们正忙着研究各种植物的药用效果,其涉及病症从失忆到疟疾什么都有。在那幢苏联风格的宾馆里,来自印度各个地方的农民为了参加当地香料植物种植的培训,整个星期留宿在那里。边上,盛开的白色鸡蛋花为宾馆增色不少。

事实表明,舒克拉只需正视我的眼睛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商业间谍。他请乐呵呵的胖大厨巴布为我在宾馆里准备了一间房间和一些早餐,土豆煎饼加酸奶和腌酸辣柠檬。用过早餐,我们乘着他那辆20世纪50年代的黑色的经典印度斯坦大使汽车,在晴朗无云的天气里去追逐雨的芬芳。

当英国小说家尼尔·盖曼(Neil Gaiman)着手为英国广播公司的科幻剧《神秘博士》(Doctor Who)编写故事情节时,他把“潮土油”用作博士时间机器的心电感应密码。在根瑙杰追逐芬芳的路上,这个词也同样把我带进了一座古老的城市。而这座城市,它的过去从来也没有逝去过。(www.xing528.com)

在现代,根瑙杰也是一个行政区域;这一区域朝着四面八方不规则地延伸着,其中居住着1500万北方邦人。不过,老城区仍保留了它大部分芬芳的传统——据估计,7万居民当中,大约有4万人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参与着香水的制造——也保留住了典型印度村庄中所有那些奇怪又地道的特色。

窄小的房屋,香水的铺子,杂七杂八用各种材料拼凑而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道路的两旁。稻草屋顶的砖房挨着以石头搭建的金属波纹屋顶的店面。五彩缤纷的印度独佛庙宇东藏一座、西隐一座,里面供奉着各位神祇。牛儿在路上悠闲地踱步,完全无视它们的神圣地位。自行车载着高得吓人的成捆线香,摇摇晃晃地从旁经过。一头驴子拉着满满一车的麻袋,麻袋里装的不是麦粉,而是鲜花。装饰着印度教圣像的小巧出租车和体积庞大的工程载重卡车一个劲儿地按着喇叭要求通过,然而,牛儿也好,自行车、驴子也罢,都对它们视而不见。

一条雕刻和涂绘着五彩鲜花及藤蔓的砖造拱道,横跨过“麦克兰—根瑙杰大道”,现已爬满了真正的鲜花和藤蔓。这儿有一座寺庙样式的雄伟建筑,它建立于1944年,其上用梵文和乌尔都文宣告着根瑙杰的买卖营生:“香水、芬芳烟草和玫瑰花水。”

村民们说,“麦克兰—根瑙杰大道”曾经散发着天堂般的气息——因为道路两旁覆盖着檀香木的木屑。檀香木不仅在芬芳制造业中居于核心地位,对于印度的宗教和文化也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然而,这已是印度的檀香树林几近毁灭之前的事情了。舒克拉的科学家们在中心场院里栽种了各种各样的实验性植株,为檀香木这种生长缓慢的珍品寻找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林业方案。

科学家们告诉我,舒克拉的嗅觉超级发达(按照其中一位的说法是舒克拉的鼻子是“鼻子中的鼻子”)。他曾在欧洲的香水制造业接受过培训,后来投身根瑙杰,虽然是名公职人员,他却带有更多传教士般的热诚和使命感。他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国家的花油产业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一步步地失去市场份额和阵地。20世纪90年代初,印度经济向国外贸易敞开了大门,注重品牌的印度年轻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了法国香水。在过去的十年间,印度的花油产业仅仅依靠为烟草产品和口嚼烟草提供畅销的芳香剂而勉强支撑了下来。但是,现在,许多邦已在呼吁,要求对这些致癌产品实施禁令,因此,单靠这一市场并非长久之计。

舒克拉似乎知道村里每一个人的名字,还有他们孩子的名字。他的妻子是这里公立医院的产科医师,已经为这些村民接生过很多孩子。穿过拱道,转上一条土路,土路周边的房屋、自行车、牲畜以及所有的一切,全都蒙了一层白灰。我们来到一户姓希亚莱姆的人家。这户人家祖祖辈辈都靠他们屋后的一个土坑为生。雨季,土坑里会积满雨水;而在雨季到来之前的夏天,土坑会干涸见底;需要时,他们从邻近的一个池塘取水来用。

过去,希亚莱姆一家一直以生产一种一次性的黏土杯子而远近闻名。这种杯子在印度很受欢迎,人们称之为“库尔哈”(Kulhad)。街头小贩叫卖的“库尔哈瓦里奶茶”(Kulhad Wali Chai),用的就是这种无釉无光的小杯子。印度人喝完茶,就随手一扔,杯子便摔碎在街边,发出一声碎裂的闷响。从这种特别的茶杯里啜茶,能感受到茶水里充满了泥土的甘美与芬芳。而这种芬芳也正是制作米蒂花油的香水商们所寻求的芬芳,它们都源自同一种物质——雨季时期被雨水浸泡过的黏土。这些黏土在干燥时期会变成芬芳的土块。

以前,根瑙杰的香水商们通过回收库尔哈碎片来制作米蒂花油,但是这种破碎小杯子供不应求。约在二十五年前,希亚莱姆一家意识到,他们可以顺着供应链往上走,与其挨家挨户地叫卖杯子,不如把整车的芬芳泥土直接卖给香水商。

和在根瑙杰制作的其他香水一样,米蒂花油开始于一场大丰收。在希亚莱姆家的黏土坑里,妈妈、爸爸以及他们成年的子女,蹲在没膝的泥浆里,用手把焦干的黄色泥灰拍成黏土圆块。跟印度农村的大部分地方一样,这一场景融合了传统与现代,都以炎热、灰尘漫天的前雨季时期为背景。一家之主围着一条被称作“多蒂”(dhoti)的腰布;他的妻子,裹着印花的纱丽和头巾;儿女们穿着裤装。他们用木棍敲碎焦干的泥土,再用柴油水泵抽水浇到上面,让干土变成黏土。黏土圆块做好之后,他们把这些圆块垒起来,放进一个原始的窑中炙烤。这个窑就挖建在土坑的边上,上面覆盖着砖块和稻草。在这座看上去很古老的黏土堆上,一排手机搭成的彩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为根瑙杰香水作坊烘制好的黏土圆块被称作“卡帕拉”(khapra)。下一次我再看到这些圆形土块的时候,它们已被堆在一个状如洞穴的香水蒸馏厂的黑暗角落里。重回根瑙杰古城,沿着一条狭窄而又蜿蜒的道路,我们来到一家名为“穆纳拉尔家族公司”的香水制作公司。我看到了这家公司的第三代管理人阿奇莱什·帕塔克(Akhilesh Pathak)和第四代的一位家庭成员——他的女儿斯瓦普妮尔,这位24岁的工程学研究生自小在寄宿学校里长大,她刚返回根瑙杰了解学习家族的芬芳生意。

每一代人都为这幢风格多样化的建筑添过砖加过瓦。现在,这一大家子人仍旧住在这里一排配置齐全的白色屋子里。一群看起来心满意足的水牛在两棵巨大的印度丁香树下打发着光阴。这两棵树把生活和制作香水的地方分隔开来。帕塔克说,他的祖父穆纳拉尔自1911年创立事业起就开始制作雨味香水;后来,穆纳拉尔把技术传授给了帕塔克的父亲,而帕塔克的父亲又把技术传授给了他。

穆纳拉尔建造起最初的两层香水工坊。现在工坊已变成了一座褪了色的黄青色小楼,上面爬满了胆小的猴子,它们从阳台上往下偷看着。1962年,帕塔克的父亲建起了砖块蒸馏厂。现在,仍旧在这里,这家公司制作着各种精油,包括米蒂花油。

如果根瑙杰给人的感觉像是上个世纪,那么,走进这家蒸馏厂,感觉更像是穿越回上个千年。这里没有人工照明设备,没有机器,没有一丝现代化的痕迹。这里就像是一座中世纪的堡垒,泥土的地面,圆柱支撑着不完整的房顶。透过房顶和敞开的部分,自然光泻入,照在这一片原始的景象上:肌肉发达的工匠穿着破旧的多蒂,正在照料着大铜锅下的炉火。他们称这种锅为“deg”,锅上盖着椭圆形的盖,从长排长排的砖块蒸馏器间耸立而起,就像一颗颗巨大的化石蛋一样。

根瑙杰采用的古老、缓慢、一丝不苟的蒸馏法叫作“degbhapka”系统蒸馏法。每一个蒸馏器都装有一个“deg”和一个鼓鼓的冷凝装置“bhapka(接收器)”。“deg”建在与其配套的烤炉之上,旁边装有一套水槽。“bhapka”一部分浸在水槽中,形如巨大的冬南瓜。当新鲜供应的花瓣到来时,工匠们把超过45千克的玫瑰花、茉莉花或其他花瓣倒进各个“deg”里,然后,倒进水淹没花瓣,盖上盖子压平,并用长长的泥线将盖子与锅的接缝处封牢,以防蒸气出去。然后,他们在“deg”的下方点燃木头或牛粪,往“bhapka”内注入檀香油,让檀香油沉到水槽里。“deg”和“bhapka”之间用一根中空的竹管“chonga”连接在一起。通过“chonga”,芳香的蒸气从热腾腾的铜锅中被输送进檀香基油里。

和希亚莱姆、帕塔克家族一样,蒸馏厂的工人们也是从祖辈父辈那里继承到这一门精湛的手艺。他们必须要密切地监视炉火,令炉火保持在足够的温度上,使锅里的液体能保持蒸发又不让锅太热,以防毁掉香味。芬芳的蒸气从铜锅流进竹管,当流进南瓜状的接收器里时,工人们必须得保持接收一方水槽足够清凉,这样蒸气才能够冷凝回液体,让醉人的芬芳跟檀香油融合在一起。这些香水制作者们只需把手伸进水下,感受一下接收器鼓鼓的部分,就能知道有多少蒸气已被冷凝成液体。每过两三个小时,他们便换下接收器,每次都要用湿布冷却“deg”以停止冷凝的过程。一般,45千克的花瓣需要六到七个小时蒸馏提纯。

这一天,蒸馏工人们正提炼着唯一一种不是来自植物的花油。就像往熔炉里铲煤一样,他们用铲子把黏土圆块铲进那些铜锅里,然后再倒上水,用锅盖压平,再用泥封住缝隙。跟蒸馏花瓣的做法一样,这些工人会照看上六至七个小时,直到所有的芬芳蒸气都从黏土中蒸发出来。然后,他们会通过接收器底部的一个小孔排尽水分,再用虹吸管吸出容器中冷凝下来的水,直到液体的顶部只剩浓厚、芬芳的花油留存下来。

然而,不经过最后一道工序,就不能说米蒂花油制作完成。这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花油倒进一种特殊的皮革瓶库皮里,并且要从里面把瓶子封上。没有存放在库皮里的花油“基本上就毁了”,舒克拉说。他对现代制作技术始终保持着警惕,特别是跟塑料有关的任何材料。“你把花油放进皮革瓶的那一刻非常重要,就像你把花油涂抹在皮肤上的那一刻。那一刻能让花油释放出任何残留的水分,使花香充分挥发;而装进皮革瓶的米蒂花油,则散发着初雨落在大地上的味道。”

回到古老的根瑙杰迷宫一般的街道,我们找到了制作皮革瓶匠人的铺子。穆罕默德·马斯塔金(Mohammed Mustakin)把他的手艺世系追溯得甚至比希亚莱姆家或帕塔克家更久远。跟这些家族生意一样,马斯塔金的下一代继承人也在铺子里,在马斯塔金的身边忙碌着。马斯塔金穿着白色的古尔达长衫,他那修剪得方方正正的大胡子与长衫搭配得正相宜。我看到了马斯塔金的两个儿子,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孙子。小家伙刚会蹒跚走路,此时正躲在他爸爸的身后不住地拿眼往外偷瞧着。他的爸爸给爷爷马斯塔金当翻译,他告诉我:“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以及我们所能记得的所有祖先,都为这种花油制造皮革瓶。我们都知道,我们的瓶子跟阿里巴巴故事里的瓶子一模一样。”【12】

我们追寻米蒂花油的芳香之路的最后一站,是位于根瑙杰的另一家铺面,一家香水零售商店。店主梅赫罗特拉(Mehrotra)长着三根大拇指,他也是从他的父亲及祖父那里继承下这份家族生意的。他坐在皂石柜台旁,身后的金属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玻璃瓶和锡罐,它们里装着各种精油、花油:茉莉花、黄玉兰、玫瑰花、露兜、荷花、野姜花、栀子花、鸡蛋花、薰衣草、迷迭香、冬青、天竺葵,还有很多我从没听说过的花卉。最好卖的两种花油是用香根草的根茎制作的清凉宁神的檀香香根草精油,以及香味浓烈的木香复合花油“hina—shamana”。据说这种木香花油是19世纪莫卧儿帝国乌尔都语诗人迦利布(Ghalib)的最爱。要知道,这位诗人可是出了名的有女人缘。

当我们到达梅赫罗特拉的店面时,他正忙于接待一对年轻的穆斯林夫妇。为了囤积花油,这对夫妇从130公里之外的地方赶来。随着大众香水的发展,梅赫罗特拉的客户基础缩小不少,他最忠实的客户很多都是穆斯林。因为伊斯兰教禁止使用含酒精的香水,所以,穆斯林只使用传统的花油来摄取芬芳。

舒克拉叫过来一个叫卖“库尔哈瓦里奶茶”的小贩。尽管小贩摇摇晃晃地左手擎着一摞高高的库尔哈杯子、右手拎着一壶热气腾腾的奶茶,他还是成功地倒出一股香气四溢的暖流。为了让茶水充分吸收库尔哈的清香。我来回地摇晃着杯子,接着尝一尝,闻一闻,再一饮而尽。

这时,梅赫罗特拉已为我们取来了米蒂花油。花油装在一个2.5厘米高的玻璃小瓶里,被放在皂石柜台上。我拧开了小小的金色瓶盖,闭上眼睛,嗅着印度雨水的气息。这气息像大地,像沉在希亚莱姆家后院池塘中浸润了水汽的芬芳又被炙烤干的黏土,更重要的是,它很像我小小的库尔哈杯中茶水的味道。

这气息完全不同于我对童年时代雨水的回忆、不同于我对我所来自地方的雨水的回忆——充斥着臭氧分子的空气、潮湿的苔藓,还有托马斯·沃尔夫那“清新而质朴”的南方气息。但是,这气息却又摄人心魄:浓烈、天然、富含矿物气息。这是长久等待并终得回报的气息:用四十年的时间等待檀香树长出芬芳的心材;用四个月的时间经受印度北方炎热难耐、尘沙漫天的夏季,直到七月雨季的来临;用一天的时间等待红色的黏土在炉窑中被温火烘干。

我请舒克拉——这个嗅觉超级发达的人——告诉我,这气息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什么。“这是印度的气息,”他说,“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国家。”

近些年来,在我的国家,雨水也同样成为全国上下缅怀过去的独特对象。但是,美国式的芬芳中没有泥土的气息,没有臭氧被电离时的嗡嗡声,没有如土臭素一样令人皱鼻的潮湿物质。如同莫哈韦沙漠之于路易斯安那湿地,因为迥然不同的气候与地形,美国式的芬芳并没有像印度的一样,唤起人们对潮湿大地怀有的爱国性质的怀旧情结,而是符合人们对洗净的潮湿衣物气味的普遍认知。

从清洁日用品到美容产品,美国的零售货架上摆满了以雨水命名的产品。在居家用品的走道区有甘霖牌洗衣液、洗碗剂,有新雨牌织物软顺剂,有晨雨牌地毯清洁剂。而到了洗刷厕所的时候,高乐氏公司出品的雨洁牌碗状刷帮你把一切轻松搞定。

“雨”清洁着我们的衣物、工作台和厕所,同时,我们美国人也喜欢被雨水清洁身体。我们用纯雨牌香皂和雨露清香牌啫喱冲澡,用午夜雨滴牌泡泡浴液泡澡,用白雨牌香波洗发。男士用岩雨牌除汗剂滚涂腋窝,女士则搽抹雨吻睡莲牌香体露。特别爱干净的女士甚至还会用热带雨牌芳香型的灌洗剂。

但是,在20世纪70年代,我小的时候,这些香味统统都不存在。(我最喜欢的香波对其芬芳的宣传非常直白:“呀,你的头发好闻极了。”)我选定“北美国际芬芳协会”(International Fragrance Association of North America)帮助我了解雨水如何在后来的年份里出现在如此众多的美国商品中。

一家位于俄亥俄州玛丽埃塔(Marietta)的顶级香水商,便是这股雨露狂潮的推动者之一。一头红发的希瑟·西姆斯(Heather Sims)持有一口优雅的南方口音。她是佐治亚大学的化学学士,并拥有一个超级灵敏的鼻子。她是香味制造公司Arylessence的产品总监。家族经营的Arylessence香味公司现已发展成为美国最大的香味开发商之一,它服务的产品范围包括:美容及个人护理产品、洗涤产品、清洁产品及香烛等家庭用品,此外还有方便食品及茶叶、口香糖、唇彩等不一而足。Arylessence的科学家为微波爆米花制造出黄油的味道,为海鲜煮研制出卡真调料的味道,还为酒店及零售商店开发出不易被察觉的空气清新剂。这就是为什么你的奥姆耐酒店总是散发着宁神怡人的柠檬草香,男装零售品牌汤米·巴哈马总是溢着淡淡的椰林飘香气味的缘故——这一切都是基于品牌营销的策略。

西姆斯小时候在佐治亚州的乡村农场里长大,她常常能留意到大自然中别人没有发现的气味——或者先于别人发觉到这些气味。比如,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味道。她的化学学位让她大学毕业之后来到Arylessence的芬芳实验室。她来时,正赶上清洁日用品的生产商们开始放弃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花香为主导的芬芳剂,因为消费者们发觉这些香剂太容易让人想到祖母的老香皂的味道。大约与此同时,绝大多数的洗衣剂都在除垢方面达到了同等的效力。于是,消费者的选择就上升到衣物是否闻起来“清新”这一层面的要求上来——而这一要求几乎完全涵盖在了气味中。Arylessence的市场调查表明,如今,洗衣剂的气味促成了将近80%的重复购买。

走进雨中。除了土臭素、臭氧、湿苔藓和霉菌的味道,美国消费者一直觉得雨拥有一种正如西姆斯所说的清新又梦幻的味道。18而在诸如英国、爱尔兰这样潮湿的地区,情形大为不同。在这些地区,消费者更偏爱代表晴天和清新空气的产品——“清新呼吸”“蔚蓝天空”“丽日晴天”“阳光柠檬”——数量远远多于跟水有关的产品,不管这水是雨、晨露还是海洋飞沫。我的爱尔兰朋友苏珊·德韦恩(Susan Devane)在韦克斯福德(Wexford)乡野经营假日村庄生意。她去检视了那里的商店货架之后,情不自禁地打趣:“在这里,这会成为人们的笑话。老实说,人们只会笑道:‘上帝啊,你不需要给今天洗的衣物再添加点雨水的芬芳!’”

爱尔兰的消费者对清新的梦想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西姆斯说,美国消费者的梦想则可能始于对童年经历的一场暴风雨的回忆,继而引发的是对雨水馈赠的各种想象——起伏的青山、瀑布、森林。

化学家们不能通过气态的臭氧来留神凝听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他们也不敢加入土臭素,因为没人希望洗好的衣物散发着鱼的味道。于是,西姆斯和其他试图唤起雨水气息的香味科学家们,试验了50至75种给人带来不同清新感受的化学物质,他们先从各种醛类化合物开始。醛可能含有毒性,比如甲醛,它可能让人头疼不已。比如火力发电厂、森林大火和柴油引擎排放的气体。不过,含有最长碳链结构的醛却能制造出格外清新的水体气息。这类结构的很多种醛都存在于世界最著名的香水当中,包括香奈儿5号,其中的醛含量非常惊人。19

事实上,正是过分在意清洁并对气味高度敏感的加布丽埃勒·“可可”·香奈儿(Gabrielle "Coco" Chanel)提出了导致印度花油制造业没落的观念。这个观念强调了诸如香奈儿5号这样的合成香水要比从天然植物中萃取的香水精纯得多。据说,香奈儿十分憎恶简单制作的鲜花香水。20她认为这种香水是被用来掩盖“不洗澡”女人身上的臭味的(还不成功)。

“我想给女士们带来一种人造的香水,”她宣称,“是的,我是说人造的,就像裙子一样,是被制造出来的。我不想要山谷里的玫瑰或百合。我想要一款人工合成的香水。”为此,香奈儿聘请了恩尼斯·鲍(Ernest Beaux)——著名的俄罗斯出生的法国化学家兼香水师——开发香奈儿5号的配方。鲍说他之所以选择这款香水的醛组合配方,是基于他对一次北极探险的芬芳回忆;他想再现北极午夜阳光中湖泊及河水的特别气息。21

今天,当西姆斯的客户试图召唤起雨的气息的时候,她也搜索了自己有关水的回忆以及她的元素周期表。决定使用醛之后,她可能会找一种合成铃兰香来再现被可可·香奈儿放逐的幽谷百合的味道。接下来,她可能会加入西瓜酮1951号(Calone 1951)。这种分子是辉瑞公司(Pfizer)在1966年研发出来的,它能够释放出一股非常强烈的海风气息。单纯的水分子没有任何气味,所以,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雨水芬芳,不管是在洗涤剂还是在香水里,通常都会强调“蓝色的基调”——海洋和湖泊的味道,以及“绿色的基调”——刚刚采割的青草和三叶草的味道。

“这是一次梦幻的体验,”西姆斯说,“我们正在努力创造出雨水令人产生的清洁而又奇幻的感觉。”最终,雨最令人心动的气息会源源不断从你自己的想象、你对童年时代雨的回忆,以及你经历过暴风雨的地方涌出。它可能是印度落在焦干泥土上的季风雨,可能是海伦·凯勒的干草垛,可能是热气腾腾的沥青混合着香甜鸡蛋花香的温暖气息——这是雨在美国最热带的城市所散发出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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