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赧王四十二年(公元前二七三年)
秦昭王三十四年,魏安矨王四年,韩矨王二十三年,赵惠文王二十六年,齐襄王十一年,楚顷襄王二十六年,燕惠王六年。
[秦昭王]卅四年攻华阳。(秦简《编年记》)[秦昭襄王]三十三年客卿胡伤攻魏卷、蔡阳、长社取之。击芒卯、华阳破之,斩首十五万,魏入南阳以和。(《秦本纪》,“击芒卯、华阳”乃三十四年事,此误上一年)[秦]昭王三十四年白起攻魏,拔华阳,走芒卯,而虏三晋将(“晋”字当为衍文),斩首十三万。与赵将贾偃战,沈其卒二万人于河中。
(《白起列传》)秦昭王三十四年白起击魏华阳军,芒卯走,得三晋将(“晋”字当为衍文),斩首十五万。(《六国表》)
[赵惠文王]二十五年与魏共击秦,秦将白起破我华阳,得一将军。(《赵世家》)魏安矨王四年与秦南阳以和。(《六国表》)明年(指秦昭王三十四年)穰侯与白起、客卿胡阳复攻赵、韩、魏(“韩”字当为衍文),破芒卯于华阳下,斩首十万,取魏之卷、蔡阳、长社,赵氏观津。(《穰侯列传》)秦昭王使白起攻韩、魏,败之于华阳,禽魏将芒卯,韩、魏服而事秦。(《春申君列传》,“禽”当为“走”字之误)
案:据《韩世家》及《韩策三》第十五章,是年赵、魏攻韩华阳,韩相遣使入秦见穰侯求救,穰侯请秦王发兵救之,大败赵、魏于华阳。《魏世家》、《白起列传》、《穰侯列传》、《六国表》以及秦简《编年记》皆系华阳之役于是年。《秦本纪》与《赵世家》则误上一年。此役秦之主将,《秦本纪》只言胡伤,《六国表》、《赵世家》、《白起列传》、《春申君列传》皆言白起。《穰侯列传》则谓穰侯与白起、客卿胡阳,盖穰侯主其事,白起为指挥作战之大将,而胡伤为主攻之将军也。《穰侯列传》作胡阳,《赵策三》作“胡籣”(误作“胡易”),梁玉绳谓“伤”乃“阳”之讹,作“阳”为是。今案“阳”、“伤”均从“籣”声,音同字通,“伤”非讹字。陈直举封斯侯刘胡伤、吴胡伤之名,谓《秦记》之“胡伤”为人名,非姓名连称(《史记新证》十六页),尚不足以为定论。芒卯又作孟卯,见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十五章,《西周策》第十一章,《吕氏春秋·应言》,《韩非子》的《说林》、《显学》篇、《淮南子·?论训》等。“孟”“芒”音转通用。作“芒”者疑后起。陈直以为《周金文存》著录一剑,铭曰:“王立事岁,¥¥令孟卯、右军师司马|,尉§执剂”(卷六第九十一页),盖即魏将孟卯之物(《史记新证》第十六页)。此说不足信。此为赵国兵器,陈氏释文有误,当释作:“王立事,南行阳令瞿卯,左库工师司马,冶§执齐”(拓本见《殷周金文录遗》五九九),此剑与孟卯无关。
又案:《秦本纪》、《六国表》言“斩首十五万”,据《白起列传》,当是指华阳之役十三万,又沉赵卒二万人而言。《白起列传》称“虏三晋将”,《六国表》作“得三晋将”,“晋”字当为衍文。《资治通鉴》作“虏三将”,是也。《穰侯列传》称“复攻赵、韩、魏”,“韩”字当为衍文。梁玉绳曰:“是时秦救韩而伐赵、魏,何云攻韩,当衍韩字。”《穰侯列传》云“斩首十万”,当作“十三万”。
赵、魏攻华阳,韩谒急于秦,冠盖相望,秦不救。韩相国谓田苓曰:“事急。愿公虽疾,为一宿之行。”田苓见穰侯,穰侯曰:“韩急乎?
何故使公来?”田苓对曰:“未急也。”穰侯怒曰:“是何以为公之主使乎(“主”原误作“王”,从鲍本及《韩世家》改正)?冠盖相望,告弊邑甚急,公曰:‘未急’,何也?”田苓曰:“彼韩急则将变矣。”穰侯曰:“公无见王矣!臣请今发兵救韩(“今”原作“令”,今从《韩世家》改正)!”八日中,大败赵、魏于华阳之下。(《韩策三》第十五章)[韩矨王]二十三年,赵、魏攻我华阳。韩告急于秦,秦不救。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愿公虽病,为一宿之行。”陈筮见穰侯。穰侯曰:“事急乎?故使公来。”陈筮曰:“未急也。”穰侯怒曰:“是可以为公之主使乎?夫冠盖相望,告敝邑甚急,公来言未急,何也?”陈筮曰:
“彼韩急则将变而佗从,以未急,故复来耳。”穰侯曰:“公无见王,请今发兵救韩。”八日而至,败赵、魏于华阳之下。是岁,矨王卒,子桓惠王立。(《韩世家》)
案:陈筮,《集解》徐广曰:“一作筌”,《索隐》引徐广作“荃”,又引《战国策》作“田荼”。今本《韩策三》第十五章作“田苓”,《太平御览》四百六十所引,讹作“由余”。今案:“田”“陈”古通用,“筮”“筌”“荼”“苓”形近,未知“筮”“苓”孰是。《古今人表》作陈筮,同于《韩世家》。
天下又比周而军华下,大王以诏破之,兵至梁郭下。(《韩非子·初见秦》,《秦策一》第五章同,惟“周”作“志”,“诏”作“诈”,无下字,鲍改“郭”为“都”)
案:《魏策三》第五章云:“华军之战,魏不胜秦。”《战国纵横家书》第十五章亦云:“华军,秦战胜魏,走孟卯,攻大梁”,《魏策三》第三章与第四章皆谓“秦败魏于华”,盖华阳原名华,亦称华下。所谓“华军”,即“军华下”也。韩非子称“天下又比周而军华下”,《秦策》“比周”作“比志”,吴曾祺《补注》:“比志谓志合也。”朱起凤以为“作比周者传写之误”,恐不确。“比周”谓密集聚屯。
《秦本纪·正义》云:“《括地志》云:故华城在郑州管城县南三十里,《国语》云史伯对郑桓公,虢郐十邑,华其一也。华阳即此城也。按是时韩、赵聚兵于华阳攻秦,即此矣。”华阳即在今河南郑州南三十里,正当韩都新郑之北。是时魏、赵聚兵于华阳欲大举进攻韩都也。秦军于八日突然大举围攻华阳,取得大胜,斩首十三万,又追击溃退之赵军,当赵将贾偃所部溃退渡河时,击沉其二万人于河中。秦军继而乘胜,围攻魏都大梁。《韩非子》所谓“兵至梁郭下”。梁即大梁,郭即其大郭。程恩泽云:“《竹书纪年》梁惠王三十一年为下沟于北郛,以行圃田之水,北郛即梁郭也。”甚是。“兵至梁郭下”即是“围大梁”。
秦败魏于华,走芒卯而围大梁(《穰侯列传》“走芒卯”下有“入北宅”,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十五章“围”作“攻”)。须贾为魏谓穰侯曰:
“臣闻魏氏大臣父兄皆谓魏王曰:初时惠王伐赵,战胜乎三梁,十万之军拔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齐人攻燕,杀子之,破故国,燕不割而燕国复归。燕、赵之所以国全兵劲而地不并乎诸侯者,以其能忍难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数伐数割,而随以亡。臣以为燕、赵可法,而宋、中山可无为也。夫秦,贪戾之国而无亲,蚕食魏,尽晋国,战胜睾子(“睾”,当依帛书及《穰侯列传》作“暴”,暴子即韩将暴鸢。二字形近而讹),割八县,地未毕入而兵复出矣。夫秦何厌之有哉!今又走芒卯,入北地(“北地”,帛书及《穰侯列传》作“北宅”,当依改。“北宅”,又名“宅阳”,今郑州北),此非但攻梁也,且劫王以多割也!王必勿听也。今王循楚、赵而讲(“循”,《穰侯列传》作“背”,帛书亦作“循”。帛书编者注:“循当作遁,逃避”),楚、赵怒而与王争事秦,秦必受之。秦挟楚、赵之兵以复攻,则国救亡不可得也已,愿王之必无讲也。王若欲讲,必少割而有质,不然必欺。是臣之所闻于魏也。愿君之以是虑事也。《周书》曰:‘维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夫战胜睾子而割八县(“睾”当作“暴”),此非兵力之精,非计之工也,天幸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地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为常也,知者不然。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兵以止戍大梁(“止”,帛书、《穰侯传》皆作“上”,“上”字于义为长),臣以为不下三十万,以三十万之众,守十仞之城(“十仞”,当依帛书及《穰侯列传》作“七仞”。“十”、“七”形近古书多相讹),臣以为虽汤、武复生,弗易攻也。夫轻信楚、赵之兵(“信”,当从帛书作“倍”,形近而讹。“倍”通“背”。《穰侯列传》正作“背”),陵十仞之城(“十”乃“七”之讹,说见上),戴三十万之众而志必举之(戴,《穰侯列传》作“战”,吴师道云:“一本标孙作战。”帛书“戴”作“犯”),臣以为自天地之始分以至于今(“地”原作“正”,从《穰侯列传》改正),未尝有之也。攻而不能拔,秦兵必罢,陶必亡(“陶”原误作“阴”,从帛书及《穰侯列传》改正),则前功必弃矣。今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愿之及楚、赵之兵未任于大梁也(“愿之”,当从帛书、《穰侯列传》作“愿君”。“任”当为“位”(莅)之误),亟以少割收,魏方疑,而得以少割为和,必欲之,则君得所欲矣。楚、赵怒于魏之先己讲也,必争事秦,从是以散,而君后择焉。且君之尝割晋国取地也,何必以兵哉。
夫兵不用而魏效绛、安邑,又为陶启两机,尽故宋(“机”,帛书作“畿”,帛书编者注:“疑几字与畿通,疆界之意。”《穰侯列传》作“又为陶开两道,几尽故宋”,亦可通),卫效尤惮(鲍本作“惮尤”,当为“单父”之误。
《穰侯列传》作单父)。秦兵已令而君制之(“已令”,帛书作“苟全”,《穰侯列传》作“可全”,“令”乃“全”之讹),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
臣愿君之熟计而无行危也!”穰侯曰:“善。”乃罢梁围。(《魏策三》第三章)
华军,秦战胜魏,走孟卯,攻大粱(梁)。须贾说穰侯曰:“臣闻魏长吏胃(谓)魏王曰:‘初时者,惠王伐赵,战胜三粱(梁),拔邯战(“战”,“郸”之讹),赵氏不割而邯战(郸)复归。齐人攻燕,拔故国,杀子之,燕人不割而故国复反。燕、赵之所以国大兵强而地兼诸侯者,以其能忍难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数伐数割,而国隋(随)以亡。臣以为燕、赵可法,而宋、中山可毋为也。秦,贪戾之国也,而无亲,蚕食魏氏,尽晋国,胜暴子,割八县,地未毕入而兵复出矣。夫秦何厌(餍)之有r(哉)。今有(又)走孟卯,入北宅,此非敢粱(梁)也(《战国纵横家书》编者注谓“敢”下当依《穰侯列传》补“攻”字)。且劫王以多割,王必勿听也。今王循(遁)楚、赵而讲,楚、赵怒而与王争秦,秦必受之。
秦挟楚、赵之兵以复攻,则国求毋亡,不可得已。愿王之必毋讲也。
王若欲讲,必小(少)割而有质,不然必欺。’此臣之所闻于魏也,愿君之以氏(是)虑事也。周书曰:‘唯命不为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夫战胜暴子,割八县之地,此非兵力之请(精)也,非计虑之攻(工)也,夫天幸为多。今有(又)走孟卯,入北宅,以攻大粱(梁),是以天幸自为常也。知(智)者不然。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甲以上,以戎(“戎”、“戍”之讹)大粱(梁),臣以为不下卅万。以卅万之众,守七仞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弗易攻也。夫轻倍(背)楚、赵之兵,陵七刃(仞)之城,犯卅万之众,而志必举之,臣以为自天地始分,以至于今,未之尝有也。攻而弗拔,秦兵必罢,陶必亡,则前功有必弃矣。今魏方疑,可以小(少)割而收也。愿君睞(逮)楚、赵之兵未至于粱(梁)也,亟以小(少)割收魏。魏方疑,而得以小(少)割为和,必欲之,则君得所欲矣。
楚、赵怒于魏之先己也,必争事秦,从(纵)已散,而君后(後)择焉。且君之得地也,岂必以兵r(哉)。□(割)晋国也,秦兵不功(攻),而魏效降(绛)、安邑,有(又)为陶启两几,尽故宋,而率(“率”,“卫”之讹)蝉尤(“尤”,“父”之讹)。秦兵苟全而君制之。何索而不得,奚为□□□(而不成)。愿□(君)之孰(熟)虑之而毋行危也。”君曰:“善。”乃罢粱(梁)围。(《战国纵横家书》第十五章)[秦]昭王三十二年(当作三十四年),穰侯为相国,将兵攻魏,走芒卯,入北宅,遂围大梁,梁大夫须贾说穰侯曰:“臣闻魏之长吏谓魏王曰:‘昔梁惠王伐赵,战胜三梁,拔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齐人攻卫,拔故国,杀子良;卫人不割,而故地复反(帛书作“齐人攻燕,拔故国,杀子之,燕人不割而故国复反”,《穰侯列传》大体相同,此处“卫”当作“燕”,“子良”当作“子之”)。卫、赵之所以国全兵劲而地不并于诸侯者,以其能忍难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数伐割地,而国随以亡。臣以为卫、赵可法,而宋、中山可为戒也。秦,贪戾之国也,而毋亲,蚕食魏氏,又尽晋国,战胜暴子,割八县,地未毕入,兵复出矣。夫秦何厌之有哉。今又走芒卯,入北宅,此非敢攻梁也,且劫王以求多割地。王必勿听也。今王背楚、赵而讲秦,楚、赵怒而去王,与王争事秦,秦必受之。秦挟楚、赵之兵以复攻梁,则国求无亡不可得也。愿王之必无讲也。王若欲讲,少割而有质;不然,必见欺。’此臣之所闻于魏也,愿君之以是虑事也(“君”下原衍“王”字,从帛书与《魏策》删)。《周书》曰‘惟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夫战胜暴子,割八县,此非兵力之精也,又非计之工也,天幸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宅,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为常也,智者不然。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甲以上戍大梁,臣以为不下三十万。以三十万之众守梁七仞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不易攻也。夫轻背楚、赵之兵,陵七仞之城,战三十万之众,而志必举之,臣以为自天地始分以至于今,未尝有者也。
攻而不拔,秦兵必罢,陶邑必亡,则前功必弃矣。今魏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愿君逮楚、赵之兵未至于梁,亟以少割收魏。魏方疑而得以少割为利,必欲之,则君得所欲矣。楚、赵怒于魏之先己也,必争事秦,从以此散,而君后择焉。且君之得地岂必以兵哉。割晋国,秦兵不攻,而魏必效绛安邑。又为陶开两道,几尽故宋,卫必效单父。秦兵可全,而君制之,何索而不得,何为而不成。愿君熟虑之而无行危。”穰侯曰:“善。”乃罢梁围。(《穰侯列传》)
案:据《韩世家》、《白起列传》、《魏策三》第三章,华阳之战,走芒卯,入北宅,围大梁,须贾为魏说穰侯,乃秦昭王三十四年事,《穰侯列传》以“穰侯为相国,将兵攻魏,走芒卯,入北宅,围大梁,须贾说穰侯”误列于昭王三十二年,又以穰侯与白起胡阳“破芒卯于华阳下”列于三十四年,将一事误分为二,分列两年。
又案:《魏策》、《穰侯列传》载须贾说穰侯曰:“战胜暴子,割八县,地未毕入而兵复出矣。”暴子即暴鸢,《秦本纪》载秦破暴鸢,“魏入三县以和”,《穰侯列传》称“得三县”,梁玉绳谓“八县误”。其实不误。帛书亦作“八县”,“八县”乃魏请和之许诺,地未毕入而秦兵复出,予秦者盖三县而已,二县秦已拔之,温县为魏所献。
又案:因须贾说穰侯而解梁围之说,鲍彪以为不可信。鲍彪辨之曰:“贾之说不足以已秦也,为其为魏也过深,而说秦者不切。夫以秦为天幸,而欲其无行危也,秦岂信之哉?秦行是,何危之有?且其为魏之过深也,适足以疑秦,岂沮于是哉?梁围之解,将别有故,非贾之力也。”梁玉绳从其说,云:“梁围之罢,因献南阳,何曾是须贾说穰侯而罢乎?鲍彪辨是也。”[魏安矨王]四年,秦破我及韩、赵(“韩”字衍文),杀十五万人,走我将芒卯。魏将段干子请予秦南阳以和。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今王使欲地者制玺,使欲玺者制地,魏氏地不尽则不知已。且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王曰:
“是则然也。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对曰:“王独不见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矣。今王曰‘事始已行,不可更’,是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枭也?”(《魏世家》)
案:南阳,《集解》徐广曰:“在修武。”华军之战(姚注:“华下一本有阳字。”鲍本“军”作“阳”),魏不胜秦,明年,将使段干崇割地而讲。孙臣谓魏王曰:“魏不以败之上割,可谓善用不胜矣。而秦不以胜之上割,可谓不能用胜矣(鲍本“能”作“善”)。今处期年,乃欲割,是群臣之私,而王不知也。且夫欲玺者,段干子也,王因使之割地;欲地者秦也,而王因使之受玺;夫欲玺者制地,而欲地者制玺,其势必无魏矣!且夫奸臣固皆欲以地事秦(鲍本“臣”作“人”),以地事秦譬犹抱薪而救火也,薪不尽,则火不止。今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穷(鲍本“之求”作“求之”),是薪火之说也。”魏王曰:“善。虽然,吾已许秦矣,不可以革也。”对曰:“王独不见夫博者之用枭邪?欲食则食,欲握则握,今君劫于群臣而许秦,因曰‘不可革’,何用智之不若枭也?”魏王曰:“善。”乃案其行。(《魏策三》第五章)
案:魏使段干子割地而讲,《魏世家》在安矨王四年华阳战败之后,《六国表》亦记是年“与秦南阳以和”。《秦本纪》亦记“魏入南阳以和”在破芒卯华阳之后。而《魏策三》则谓在“华军之战”之明年。今从《魏世家》。
又案:《魏世家》段干子,《魏策三》作段干崇。《史记·老子列传》云:“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姚范《援鹑堂笔记》云:“崇疑即宗,计崇之年,似不为老子之子。”(见《史记会注考证》所引)《老子列传》又谓:尝见秦献公之周太史儋或即老子,汪中《老子考异》以为段干崇即为太史儋之子。
又案:《魏策三》云:“魏王曰:‘善。’乃案其行。”《太平御览》九百二十七引《春秋后语》亦云:“王乃止其行。”但《秦本纪》言“魏入南阳以和”,《六国表·魏表》亦谓“与秦南阳以和”,《资治通鉴》作“魏王不听,卒以南阳为和,实修武”,当有所据。
又案:《青照堂丛书次编》引《春秋后语》,以及《太平御览》九百二十七引《春秋后语》,大体皆与《魏世家》相合,惟《青照堂丛书》所引作“王使段干木子从,与秦南阳,木以千金和”,与《魏世家》不合,恐不确。
明年(指秦昭王三十四年),穰侯与白起、客卿胡阳复攻赵、韩、魏(“韩”为衍文),破芒卯于华阳下,斩首十万,取魏之卷、蔡阳、长社,赵氏观津。且与赵观津,益赵以兵,伐齐。齐襄王惧,使苏代为齐阴遗穰侯书曰:“臣闻往来者言曰:‘秦将益赵甲四万以伐齐’,臣窃必之敝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伐齐。’是何也?夫三晋之相与也,秦之深仇也。百相背也,百相欺也,不为不信,不为无行。今破齐以肥赵,赵,秦之深仇,不利于秦。此一也。秦之谋者,必曰‘破齐,弊晋、楚,而后制晋、楚之胜’。夫齐,罢国也,以天下攻齐,如以千钧之弩决溃痈也,必死,安能弊晋、楚?此二也。秦少出兵,则晋、楚不信也;多出兵,则晋、楚为制于秦。齐恐,不走秦,必走晋、楚。此三也。秦割齐以啖晋、楚,晋、楚案之以兵,秦反受敌(《史记会注考证》:枫山、三条本“敌”作“弊”)。此四也。是晋、楚以秦谋齐,以齐谋秦也,何晋、楚之智而秦、齐之愚?此五也。故得安邑以善事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韩氏必无上党矣。取天下之肠胃,与出兵而惧其不反也,孰利?臣故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伐齐矣。”于是穰侯不行,引兵而归。
(《穰侯列传》,其中苏代遗穰侯书,同于《秦策二》第十五章)
案:“取魏之卷、蔡阳、长社”,据秦简《编年记》与《秦本纪》,乃上年之事,此误下一年。
陉山之事,赵且与秦伐齐,齐惧(《太平御览》三百五十五、《初学记》二十二引“齐”下有“王”字,当是),令田章以阳武合于赵,而以顺子为质,赵王喜,乃案兵告于秦,曰:“齐以阳武赐弊邑,而纳顺子,欲
以解伐,敢告下吏。”秦王使公子他之赵,谓赵王曰:“齐与大国救魏而倍约,不可信。恃大国弗义,以告弊邑,而赐之二社之地,以奉祭祀,今又案兵,且欲合齐而受其地,非使臣之所知也!请益甲四万,大国裁之!”苏代为齐献书穰侯曰:“臣闻往来者之言曰(“之”原在“者”上,从《初学记》二十二、《太平御览》三百五十五所引及鲍本改正):‘秦且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臣窃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初学记》二十二、《太平御览》三百五十五引“甲”下有“兵”字,下同)是何也?夫三晋相结,秦之深仇也。三晋百背秦,百欺秦,不为不信,不为无行。今破齐以肥赵,赵,秦之深仇,不利于秦,一也。秦之谋者,必曰:‘破齐弊晋(“晋”下当依《穰侯列传》补“楚”字),而后制晋楚之胜。’夫齐,罢国也;以天下击之,譬犹以千钧之弩决溃痈也。秦王安能制晋楚哉?二也。秦少出兵,则晋、楚不信;多出兵,则晋、楚为制于秦;齐恐,则必不走于秦(鲍本无“必”字),且走晋、楚。三也。齐割地以实晋、楚,则晋、楚安;齐举兵而为之顿剑,则秦反受兵。四也。是晋、楚以秦破齐,以齐破秦(鲍本“破”作“伐”),何晋、楚之智而齐、秦之愚?五也。秦得安邑,善齐以安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则韩、魏必无上党哉(《太平御览》一百六十三引“韩”下无“魏”字,同于《穰侯列传》)。夫取三晋之肠胃,与出兵而惧其不反也,孰利?故臣窃必之以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矣。’”(《秦策二》第十五章)
案:唐兰曰:《史记·穰侯列传》把此事(案,指陉山之事)放在穰侯和白起等破芒卯于华阳下之后。华阳在今河南省密县,在郑州西南,不知与陉山何涉。陉山属太行山脉,当指(公元)前二八五年乐毅以赵相国名义伐齐取灵丘一事。田章即陈璋。顺子大概是齐闵王的子侄,过去就曾在赵国当作质子,见《燕策二》。如果是破芒卯以后,那就在(公元)前二七三年,齐闵王已死十一年,怎么能有这两个人物呢?破齐肥赵,正是五国攻齐时的话。齐灭宋后,魏国就向秦国献安邑,那么献书穰侯当在(公元)前二八五年无疑。《秦策》“苏代”当是“苏秦”(《司马迁所没有见过的珍贵史料》注二十九,收入《战国纵横家书》)。此说根据不足。唐氏据高注,以为陉山盖赵井陉塞,陉山之事,指赵惠文王十四年相国乐毅率五国之师攻齐取灵丘一事。灵丘在今山东高唐之南,“取灵丘”与陉山何涉。《楚世家》载威王十年魏伐楚取陉山,《正义》引《括地志》云:“陉山在郑州新郑县西南三十里。”《苏秦列传》记苏秦说韩王:“南有陉山”,《集解》:“徐广曰:
召陵有陉亭,密县有陉山。”鲍彪因谓“陉山在密,《后汉书·地理志》注云:《史记》秦破魏华阳,地亦在县,则此策书陉山,史书华阳,一役也。事在(秦昭)三十四年。”其说是。徐广谓“召陵有陉亭,密县有陉山”。盖称陉山者非一地,除密县有陉山外,楚与韩、魏之间尚有陉山,即召陵之陉山。《策》言“夫齐,罢(疲)国也,以天下击之,譬犹以千钧之弩决溃痈也”,盖齐已为乐毅所破而后经田单复国者。若将此事定在公元前二八五年,当齐盡王十六年,乐毅方率五国之兵攻齐,齐尚未攻破,兵力尚强,岂得“譬犹以千钧之弩决溃痈也”?《策》言“赵且与秦伐齐”,赵因齐献地而案兵,秦又欲益甲四万伐齐,齐因使苏代献书穰侯,请不益甲伐齐,此与乐毅方合五国之兵攻齐之形势亦不合。陈梦家《六国纪年》以为陈璋、田章、章子、匡章是一人,亦无当。匡章不能与田章混为一谈。匡章于齐威王晚年已为将,于齐宣王时屡建战功,至齐盡王初年仍为攻秦函谷之主将,其后无闻,盖已高年不为将。
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黄氏。游学博闻,事楚顷襄王。顷襄王以歇为辩,使于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韩、魏,败之于华阳,禽魏将芒卯,韩、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与韩、魏共攻楚,未行,而楚使黄歇适至于秦,闻秦之计。当是之时,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东至竟陵,楚顷襄王东徙治于陈县。黄歇见楚怀王之为秦所诱而入朝,遂见欺,留死于秦。顷襄王,其子也,秦轻之,恐壹举兵而灭楚。歇乃上书说秦昭王……秦昭王曰:“善。”于是乃止白起而谢韩、魏。发使赂楚,约为与国。(《春申君列传》)楚庄王之弟春申君有爱妾曰余,春申君之正妻曰甲。余欲君之弃其妻也,因自伤其身以视君而泣……君因信妾余之诈,为弃正妻。
(《韩非子·奸劫弑臣》)
案:《春申君列传》称黄歇因游学博闻,楚顷襄王以为辩而使于秦,不确。春申君乃顷襄王之弟。金正炜于《楚策三》第十章《补释》云:“按春申与孟尝、信陵、平原并称四公子,当亦楚之疏属,故朱英说以代立。《韩非子·奸劫弑臣》谓为楚庄王之弟,庄王即襄王,后章庄辛谓楚襄王,《荀子·注》作庄辛谓楚庄王可证。其言当必有据。”其说是。钱穆继此作《楚顷襄王又称庄王考》与《春申君乃顷襄王弟不以游士致显辨》(见《先秦诸子系年》第四五至四九页):“楚顷襄王盖又谥庄王,《韩非子·喻老》篇称:楚庄王欲伐越,庄子谏曰(“庄”原误作“杜”,从王先慎据《荀子注》所改正):‘庄?为盗于境内’云云,庄子即庄辛,庄辛与庄?皆楚顷襄王时人。所谓楚庄王亦即楚顷襄王。”考《史记·游侠列传》云:“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可知司马迁亦知春申君非游士致显,乃王者亲属。孟尝君之父田婴为齐宣王弟,平原君为赵惠文王弟,信陵君为魏安矨王弟,春申君亦为楚顷襄王弟,韩非亲与春申同时,其言不致有谬误。不知何故,《春申君列传》误为“游学博闻”而致显也。《春申君列传》所载黄歇上秦昭王书,原见《秦策四》第十章,鲍本策文开首原作“说秦王曰”,不以为黄歇所作,所说秦王,高诱注明云“秦王名正,庄王楚之子”,是秦王政而非秦昭王。此乃秦王政十二年当秦攻楚时,有人游说秦王之辞,《春申君列传》误以为黄歇上秦昭王书。黄歇使秦,当有其事,事在秦大败魏、赵于华阳之后,《传》称“攻韩、魏”,“禽魏将芒卯”,皆有误。是年秦攻韩,芒卯败走。
[赵惠文王]二十六年取东胡欧代地。(《赵世家》)
案:《索隐》:“东胡叛赵,驱略代地人众以叛,故取之也。”《史记会注考证》:“古钞本、枫山本、三条本欧作殴,中井积德曰:欧代类地名。”考《史记·匈奴列传》,“赵襄子逾句注而破并代,以临胡貉,其后既与韩、魏共灭智伯,分晋地而有之,则赵有代、句注以北。”是赵在灭智伯而分晋时,已据有代北。《索隐》将是年赵“取东胡欧代地”,解释为东胡“驱略代地人众以叛,故取之也”,则所谓“取”者,究为何地?中井氏谓“欧代类地名”,亦不确。欧代若为地名,则不能称为“欧代地”。此所谓“欧代”,当即匈奴、东胡之方言“瓯脱”。《匈奴列传》云:东胡“与匈奴间中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欧脱”亦作“区脱”。
“欧”“瓯”同音,“代”“脱”声近。丁谦《汉书匈奴传地理考证》谓:
“欧脱指弃地而言,原极明析。”又云:“‘瓯脱’二字为当时方言,今难确解,然大意不过为不毛之地,不足以居人。”[周赧王]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马犯谓周君曰:“请令梁城周。”乃谓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犯请以九鼎自入于王,王受九鼎而图犯。”梁王曰:“善。”遂与之卒,言戍周。因谓秦王曰:
“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王试出兵境以观之。”秦果出兵。又谓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索隐》云:“《战国策》‘甚’作‘愈’。”义较长)。犯请后可而复之,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后举事且不信。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事端。”梁王曰:“善。”遂使城周。(《周本纪》)
案:《索隐》云:“马犯见秦破魏约,惧周危,故谓周君请梁城周,而设诡计也。”《正义》云:“马犯,周臣也。乃说梁王曰,秦破魏华阳之军,去周甚近,周王忧惧国破,犹身之重病,若死,则犯必死也。”《索隐》引《战国策》有此事,今本《战国策》佚此章。吕祖谦《大事记》云:“所谓周者,西周也。周君者,西周武公也。周王者,赧王也。太丘社之亡,九鼎已毁,特以虚名绐魏耳。使九鼎是时尚存,则后十余岁秦遂灭周,鼎必入于秦始皇,何为索之于泗水哉(《周本纪》书周亡秦取九鼎宝器,亦非也)。”此以周君为西周武公,不确。武公乃西周之臣,周赧王尝使武公谓楚相昭子,见于《楚世家》顷襄王十八年下。周君当指西周君。武公谓楚相昭子,周为“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传器”。秦武王至周,尝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可知西周确有较大之鼎,但未必是作为传国之宝的九鼎。所谓周显王三十三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只是一种传说。《周本纪》、《秦本纪》所载西周为秦所灭,秦取九鼎入秦,亦非事实。秦始皇二十八年过彭城,“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可知九鼎并未入秦。
《史记》曰(《水经·渭水注》作“《史记·秦本纪》云”):秦武王三年,渭水赤者三日(《水经注》无“者”字),昭王三十四年,渭水又赤三日(《水经注》“赤”上有“大”字)。(《汉书·五行志》,《洪范五行传》同)
案:今本《秦本纪》无此文。《秦始皇本纪》所附《秦记》谓悼武王“立三年,渭水赤三日”,当为《秦始皇本纪》所载。今本《秦始皇本纪》脱去“昭王三十四年,渭水又赤三日”。
【附编】
穰侯攻大梁,乘北郢,魏王且从。谓穰侯曰:“君攻楚,得宛、穰以广陶。攻齐,得刚、博以广陶。得许、鄢陵以广陶。秦王不问者,何也?以大梁之未亡也,今日大梁亡,许、鄢陵必议,议则君必穷。为君计者,勿攻便。”(《魏策四》第六章)
案:鲍彪以此为秦昭王二十四年(即周赧王三十二年)秦攻魏至大梁时事。《大事记》、顾观光《编年》、林春溥《纪年》、黄式三《编略》系于周赧王四十年,皆无据。吴师道、张琦皆谓“北郢”乃“北宅”之讹,则事在赧王四十二年。张琦《释地》云:“此文多舛误。宛为公子市所封,穰为冉之本邑,此云得宛穰,一也。穰封在前,益封陶在后,此云广陶,二也。穰,战国时属韩,《韩世家》、《秦记》、《年表》并云取韩、穰,此云攻楚,三也。军大梁在秦昭三十二年(案张氏误将此役与三十二年围大梁,混为一事),取刚寿在秦昭三十七年,吴氏已辨之,四也。攻许、鄢陵,《世家》、《秦记》皆不书,五也。”今案:吴师道云:“得许上当有攻魏字”,此云“今日大梁亡,许、鄢陵必议,议则君必穷”,可知此事在秦攻魏得许、鄢陵之后,今不知秦得许、鄢陵在何年,因而不能确定此次攻大梁在何年。姑附编于此。
周赧王四十三年(公元前二七二年)
秦昭王三十五年,魏安矨王五年,韩桓惠王元年,赵惠文王二十七年,齐襄王十二年,楚顷襄王二十七年,燕惠王七年。
[燕]惠王七年卒。韩、魏、楚共伐燕。燕武成王立。(《燕世家》)
案:《索隐》云:“《赵世家》赵惠文王二十八年,燕相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乐资以为惠王也。徐广按《年表》,是年燕武成王元年,武成即惠王子,则惠王为成安君弑明矣。此不言者,燕远,讳不告,或太史公之说疏也。”今案:《燕世家》未言武成王为惠王子,《索隐》谓武成即惠王子,不确。《资治通鉴》书“燕惠王薨,子武成王立”,大谬。据《赵世家》,次年燕将成安君公孙操弑王,公孙操盖封君兼相而专权者,杀惠王而拥立武成王。是年秦、楚助三晋伐燕,因燕内乱而干预之。次年公孙操杀惠王而拥武成王,武成王未逾年而改元,其实惠王八年见杀,《燕世家》因讳言见杀,而去“惠王七年卒”。
[韩]桓惠王元年伐燕。(《韩世家》)魏安矨王五年击燕。(《六国表》)楚顷襄王二十七年击燕。(《六国表》)
案:梁玉绳云:“《韩表》当有‘击燕’二字,各本俱脱。”
[楚顷襄王]二十七年使三万人助三晋伐燕。复与秦平,而入太子为质于秦,楚使左徒侍太子于秦。(《楚世家》)[秦昭王]三十五年佐韩、魏、楚伐燕,初置南阳郡。(《秦本纪》)
案:《燕策三》第一章云:“齐、韩、魏共攻燕,燕使太子请救于楚,楚王使景阳将而救之……景阳怒……于是遂不救燕而攻魏雍丘,取之,以与宋。”鲍彪注:“燕惠王七年书韩、魏、楚共伐燕,他不书,则楚当是齐。此楚顷襄王二十七年。”梁玉绳从其说,以为“楚方救燕,不闻伐燕,即秦亦无击燕之事,而赵未出师,又何云三晋?然则伐燕者齐、韩、魏三国也,秦、赵不与也。楚乃救燕者也,《秦本纪》与《燕世家》同误。”今案:吴师道驳鲍云:“《策》有宋,盖宋未灭时,岂得改楚为齐?”黄式三《周季编略》以为《燕策》所述,与此自是两事。其说甚是。《楚世家》称“使三万人助三晋伐燕”当是事实。韩、魏不与燕接界,不能越赵而伐燕,赵必参与其事,《赵世家》失载。
[縮水]又南径宛城东……秦襄王使白起为将,伐楚取郢,即以此地为南阳郡,改县曰宛。(《水经·縮水注》)
案:秦以宛为南阳郡治。
黄歇受约归楚,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于秦,秦留之数年。(《春申君列传》)
案:《楚世家》言是年“入太子为质于秦,楚使左徒侍太子于秦”,盖黄歇时为左徒。《资治通鉴》称左徒黄歇,当有所据。
楚以左徒黄歇侍太子完为质于秦。(《资治通鉴》周赧王四十三年)
[赵惠文王]二十七年,徙漳水武平南。封赵豹为平阳君。河水出,大潦。(《赵世家》)
案:《集解》曰:“《战国策》曰:赵豹,平阳君,惠文王母弟。”今案《赵策四》第十四章记赵惠文王时谅毅见秦王曰:“赵豹,平原君,亲寡君之母弟也。”及昭王立,义渠王朝秦,遂与昭王母宣太后通,生二子。至赧王四十三年,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因起兵灭之,始置陇西、北地、上郡焉。(《后汉书·西羌传》)
案:蒙文通《周秦少数民族研究》“义渠与匈奴”条云:“《秦本纪》言昭王二十年王之上郡北河,此义渠灭始置地也。以前例后,则列传言杀义渠王甘泉宫,遂伐残义渠,应在二十年以前,则赧王四十三年,为衍‘四’字,正昭王之五年,而义渠灭也。”此说不可信。考《战国策·秦策三》及《范雎列传》,雎入秦,待命岁余,昭王始见之,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是时昭王已立三十六年。足证《后汉书·西羌传》之说不误,当在秦昭王三十五年,即周赧王四十三年。《大事记》列之于周赧王四十四年,盖误后一年。
周赧王四十四年(公元前二七一年) 秦昭王三十六年,魏安矨王六年,韩桓惠王二年,赵惠文王二十八年,齐襄王十三年,楚顷襄王二十八年,燕武成王元年。
(《赵世家》,《六国表》亦作“蔺相如攻齐,至平邑”)
案:“罢城北九门大城”,谓邯郸“大城”中地处“城北”之“九门”(苑囿名),废弃不用。已说明在周赧王六年案语中。
后四年(指攻防陵、安阳之后四年,即赵惠文王二十八年),蔺相如将而攻齐,至平邑而罢。(《廉颇蔺相如列传》)[秦]昭王三十六年,相国穰侯言客卿灶,欲伐齐取刚、寿以广其陶邑。(《穰侯列传》)
案:《资治通鉴》周赧王四十五年载:“穰侯言客卿灶于秦王,使伐齐,取刚、寿以广陶邑。”是《资治通鉴》作者所见《史记》,“客卿灶”下有“于王”两字。黄式三云:“言客卿灶当作用客卿灶言。”秦客卿造谓穰侯曰:“秦封君以陶,藉君天下数年矣。攻齐之事成,陶为万乘,长小国,率以朝天子(鲍本无“率”字,帛书《战国纵横家书》作“率以朝”),天下必听,五伯之事也。攻齐不成,陶为邻恤而莫之据也(“邻恤”,鲍注:“言近于忧”,金正炜云:“疑恤或为縜之讹。”帛书作“廉监”,帛书编者注:“廉、邻声近,监、恤形近而误。廉监即?£,磨玉之粗石”)。故攻齐之于陶也,存亡之机也。君欲成之,何不使人谓燕相国曰:‘圣人不能为时,时至而弗失(鲍本无“而”字,帛书“而”作“亦”)。舜虽贤,不遇尧也,不得为天子。汤、武虽贤,不当桀、纣不王。故以舜、汤、武之贤,不遭时,不得帝王。今攻齐(姚本“今”作“令”,帛书作“今天下攻齐”),此君之大时也已。因天下之力,伐仇国之齐,报惠王之耻,成昭王之功,除万世之害,此燕之长利,而君之大名也。《书》云(“书”,鲍本作“诗”,注:“诗,逸《诗》。”伪古文《泰誓》:“树德务滋,除恶务本。”黄丕烈《札记》云:“东晋伪古文以为《泰誓》耳,《策》文当本作诗,后人误以古文改作书也。”):树德莫如滋,除害莫如尽(帛书“害”作“怨”)。吴不亡越,越故亡吴。齐不亡燕,燕故亡齐。齐亡于燕,吴亡于越,此除疾不尽也。非以此时成君之功(“非以”从鲍本,姚本作“以非”,帛书亦作“非以”),除君之害,秦卒有他事而从齐,齐、赵合(鲍本“赵”作“秦”,帛书作“赵”),其仇君必深矣。挟君之仇以诛于燕,后虽悔之,不可得也已。君悉燕兵而疾僭之(鲍本“僭”作“攻”,吴师道云:“当作从。”金正炜云:“疑为偾。”帛书作“赞”,帛书编者注:“赞,助。《秦策》作僭,字形相近而误”),天下之从君也,若报父子之仇。诚能亡齐,封君于河南,为万乘,达途于中国,南与陶为邻,世世无患。愿君之专志于攻齐而无他虑也。’”(《秦策三》第二章,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十九章大体相同)胃(谓)穰侯:“秦封君以陶,假君天下数年矣。攻齐之事成,陶为万乘,长小国,率以朝,天下必听,五伯之事也。攻齐不成,陶为廉监(编者读为“?£”,磨玉粗石),而莫[之]据。故攻齐之于陶也,存亡之几(机)也。君欲成之,侯不使人胃(谓)燕相国曰(“侯”当从《秦策》作“何”):‘圣人不能为时,时至亦弗失也。舜虽贤,非适思(遇)尧,不王也。汤、武虽贤,不当桀、纣,不王天下。三王者皆贤矣,不曹(遭)时不王。今天下攻齐,此君之大时也。因天下之力,伐仇国之齐,报惠王之s(耻),成昭襄王之功,除万世之害,此燕之利也,而君之大名也。《诗》曰:树德者莫如兹(滋),除怨者莫如尽。吴不亡越,越故亡吴。齐不亡燕,燕故亡齐。吴亡于越,齐亡于燕,余(除)疾不尽也。
非以此时也,成君之功,除万世之害,秦有它事而从齐,齐、赵亲,其仇君,必深矣。挟君之仇以于燕(编者注:当依《秦策》作以诛于燕),后虽悔之,不可得已。君悉燕兵而疾赞之,天下之从于君也,如报父子之仇。诚为邻(据《秦策》相校,诚字下脱十九字:能亡齐,封君于河南,为万乘,达途于中国,南与陶。盖帛书抄录时脱去一简),世世无患。愿君之v(专)志于攻齐而毋有它虑也。’”(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十九章)
案:《穰侯列传》言秦昭王三十六年穰侯纳客卿灶之言,灶欲攻齐取刚、寿以广陶邑。而《秦本纪》言三十六年客卿灶攻齐取刚、寿予穰侯。《周季编略》遂谓是年“魏冉纳灶言,遂使灶攻齐刚、寿”。《田世家》及《六国表》又列秦击齐刚、寿在齐襄王十四年,即秦昭王三十七年。《周季编略》又列“秦攻齐刚、寿”在周赧王四十五年,即秦昭王三十七年,盖以秦攻取刚、寿经历两年。
而《资治通鉴》则记“穰侯言客卿灶于秦王,使伐齐,取刚、寿以广其陶邑”于周赧王四十五年。今从《穰侯列传》定穰侯纳客卿灶之言在周赧王四十四年,即秦昭王三十六年,从《田世家》与《六国表》定伐取刚、寿在次年。近人马雍谓:《策》文言“报惠王之耻,成昭王之功”,“惠王之耻”即指齐田单破燕军之事,秦昭王三十六年正当燕武成王元年,惠王初死,《赵世家》载惠文王二十八年燕将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燕世家·索隐》引“燕将”作“燕相”,此年正是燕武成王元年,故知公孙操所弑者即燕惠王,本章之燕相国即公孙操。(《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各篇年代和历史背景》,收入《战国纵横家书》)其说甚是。
范睢者(“睢”,当作“雎”,下同),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须贾为魏昭王使于齐,范睢从。留数月,未得报。齐襄王闻睢辩口,乃使人赐睢金十斤及牛酒,睢辞谢不敢受。须贾知之,大怒,以为睢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令睢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睢,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睢,折胁摺齿。睢详(佯)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睢,故眀辱以惩后,令无妄言者。
睢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睢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睢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睢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王稽辞魏去,过载范睢入秦。至湖,望见车骑从西来。范睢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睢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睢曰:
“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于是范睢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余里,果使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已。王稽遂与范睢入咸阳。已报使,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然不可以书传也。臣故载来。”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岁余。当是时,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怀王幽死于秦。秦东破齐。盡王尝称帝,后去之。数困三晋。厌天下辩士,无所信。(《范雎列传》)
案:范雎之“雎”,《战国策》、《资治通鉴》皆作“睢”,《资治通鉴》胡三省注、吴师道《战国策补》皆云:“音虽。”《史记》各种版本“雎”“睢”杂出,张文虎云:“宋本、毛本作‘睢’,《汉书·古今人表》同,它本‘雎’‘睢’杂出。”《史记会注考证》云:“庆长本标记云:雎,七余反,盖驺诞生音。”《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武梁祠石刻画像》皆作“范且”。钱大昕《武梁祠堂画像跋尾》与《通鉴注辨正》以及梁玉绳《古今人表考》均以作“雎”为是。钱氏云:“战国、秦、汉人多以且为名,读子余切,且旁或加隹。”“且”“雎”音同字通,如《魏世家》唐雎,《魏策四》与《楚策三》均作“唐且”,是其例证。作“睢”者乃“雎”之形误。范雎入秦,《列传》书于秦昭王三十六年,《大事记》从之,《资治通鉴》载于明年。
[赵惠文王二十八年]燕将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赵世家》)
案:《集解》徐广曰:“《年表》云是燕武成王元年。”《索隐》云:
“按乐资云其王即惠王。”《燕世家·索隐》引《赵世家》作“燕相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疑作“相”为是。盖是年公孙操以封君兼相而专权,杀燕惠王而拥立武成王。武成王未逾年而改元,故《六国表》以是年为燕武成王元年。《燕世家》讳言惠王见杀,乃谓惠王七年卒而武成王立。
周赧王四十五年(公元前二七年)
秦昭王三十七年,魏安矨王七年,韩桓惠王三年,赵惠文王二十九年,齐襄王十四年,楚顷襄王二十九年,燕武成王二年。
[齐襄王]十四年秦击我刚、寿。(《田世家》,《六国表》作“秦、楚击我刚、寿”)
案:梁玉绳谓《六国表》“楚”字衍,《秦记》、《田完世家》、《穰侯列传》、《范雎列传》无“楚”字。
[秦昭王]三十六年客卿灶攻齐,取刚、寿予穰侯。(《秦本纪》)
案:秦取刚、寿,当从《编年记》、《田世家》、《六国表》,定在昭王三十七年。《秦本纪》“六”乃“七”字之误。“刚”亦或作“纲”,《范雎列传》记雎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秦昭王]卅七年□寇刚。(秦简《编年记》)
案:《编年记》所记秦攻伐别国之事皆称“攻”,惟此用贬词作“寇”,或者以为此乃作者对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表示指斥。但《编年记》中未见有反对穰侯之意图。原文此三字并不清楚,第一字不能辨识,第二、三两字,右侧残缺。因而所识“寇”字,恐不确。
范子因王稽入秦,献书昭王曰:“臣闻明主莅政(《范雎列传》“莅”作“立”),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当其职焉(《传》“不能”作“无能”),能者亦不得蔽隐(《传》“能”作“有能”)。使以臣之言为可,则行而益利其道(《传》“则”作“愿”),若将弗行(《传》作“以臣之言为不可”),则久留臣无为也。语曰:‘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人主”,《传》作“庸主”,姚注:“《后语》作庸主”),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乎?虽以臣为贱而轻辱,臣独不重任臣者后无反复于王前耶?
(《传》作“独不重任臣之无反复于王邪”。鲍本“王前”作“前者”,金正炜云:“王”字当从《鲍本》省)臣闻周有砥厄(“厄”,《传》作“纇”。《史记会注考证》云:“纇,秘阁本作厉,三条本作砺”),宋有结绿,梁有悬黎(《传》“黎”作“藜”),楚有和璞(《传》“璞”作“朴”),此四宝者,工之所失也(《传》作“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金正炜云:“圣王,疑当作世主。”“王”改作“主”为是),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鲍本无“故”字,《传》作“何也”)为其凋荣也(姚注:“凋荣”,曾、钱、刘一作“凋弊”。《史记》“割荣”,《后语》“害荣”。“凋”疑“害”之误),良医知病人之死生,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尧、舜、禹、汤复生(《传》无“尧”“汤”二字),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阖于王心耶?(“阖”,《传》作“概”,《索隐》引《战国策》作“关”)亡其言臣者将贱而不足听耶?
(“亡”,姚本作“已”,钱本、曾本作“亡”。王引之云:“亡其,转语词也。”《传》亦作“亡”)非若是也(《传》作“自非然者”),则臣之志,愿少赐游观之间,望见足下而入之。”(《传》作“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枫山、三条本无颜色二字。”)书上,秦王说之,因谢王稽说(姚注:“一无说字。”《传》作“乃谢王稽”),使人持车召之(《传》作“使以传车召范雎”)。(《秦策三》第八章,《范雎列传》大体相同)范睢至(“睢”当作“雎”,下同),秦王庭迎,谓范睢曰(鲍本无“谓”字,《范雎列传》作“遂延迎,谢曰”。黄丕烈云:“考《史记》,谓或谢字误也。”):“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会义渠之事急(“会”原作“今日”,《传》作“会”。王念孙曰:“下既云今义渠之事已,则上文义渠之事急二句乃追叙之词,今日二字,即会字之讹。”今改正),寡人日自请太后(《传》“日”作“旦暮”)。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鲍本无“得”字,《传》无“以身”二字),躬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睢辞让。是日见范睢见者(“是日”下“见”字,《传》作“观”),无不变色易容者(《传》作“群臣莫不洒然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鲍本“请”作“进”,《传》“跪”作“跽”):“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传》作“秦王复跽而请曰:
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传》“生”下有“卒”字,“乎”作“邪”)范睢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传》“始”作“昔”),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传》“渭阳之滨”作“渭滨”)。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曾本无“一说”二字,《传》无“一”字),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传》“果”作“遂”),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传》作“而卒王天下”)。即使文王疏吕尚而弗与深言(“尚”原作“望”,《传》作“尚”,今据改,使上下文一律。“即”《传》作“乡”),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传》“王”下有“业”字)。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原本作“之之事”,鲍本上“之”字作“臣”。今从《传》删“之”字)。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传》作“愿效愚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贤焉而死,乌获之力焉而死(以上四句“焉”字原脱,据姚引钱本及《传》增补,“乌获”下《传》有“任鄙”),奔、育之勇焉而死(《传》作“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奔”“贲”乃同音通用)。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传》作“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水(《传》作“陵水”,《索隐》引刘氏云:“陵水即栗水也”)。无以饵其口(“饵”当从《传》改作“糊”),坐行蒲服(《传》“坐”作“膝”,“服”作“伏”。按“坐行”即“膝行”,见《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注。《传》下有“稽首肉袒,鼓服吹篪”两句,《集解》徐广曰:“篪一作箫”),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霸(《传》“霸”作“伯”)。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传》“进谋”作“尽谋”),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鲍本无“终身”,《传》有“终身”),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传》“殷、楚”作“主”)。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传》无“接舆”二字),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传》作“身死”),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传》“即”作“乡”)。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传》“保傅”作“阿保”),终身暗惑(《传》作“迷惑”),无与照奸(《传》“照”作“昭”),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
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传》作“是臣死贤于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
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传》“幸至此”作“幸辱至于此”),此天以寡人訬先生(姚注:“訬,《后语》作授。”《传》亦作“訬”,《集解》徐广曰:“乱先生也。音溷”),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宗”字原脱,从《传》补)。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
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再拜,秦王亦再拜。范睢曰:“大王之国,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战车千乘,奋击百万(《传》于此下有“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以秦卒之勇,车骑之多,以当诸侯(《太平御览》四六引“当”作“赴”,《传》“多”作“众”,“当”作“治”),譬若驰韩卢而逐蹇兔也(鲍本“驰”作“施”,“蹇”作“驽”,《传》“驰”作“施”,“蹇”作“搏”),霸王之业可致(《传》于此下有“而群臣莫当其位”)。今反闭关而不敢窥兵于山东者(姚本无“关”字,此从鲍本。《传》“今反闭关”作“至今闭关十五年”),是穰侯为国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王曰:“愿闻所失计。”(《传》于此下有“然左右多窃听者,范睢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睢曰(《传》作“因进曰”):“大王越韩、魏而攻强齐(《传》作“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之,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可亲,越人之国而攻,可乎?疏于计矣。昔者齐人伐楚战胜(《传》作“且昔齐盡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千里(《传》“辟”下有“地”字),肤寸之地无得者(《传》作“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齐不欲地哉?(《传》作“岂不欲得地哉”)形弗能有也(《传》“形”作“形势”)。诸侯见齐之罢露(《传》“露”作“弊”),君臣之不亲(《传》“亲”作“和”),举兵而伐之(《传》作“兴兵而伐齐”),主辱军破为天下笑(《传》作“大破之,士辱兵顿,皆咎其王”。《传》在此下有“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大臣作乱,文子出走”)。所以然者(《传》作“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藉贼兵而赍盗食者也(《传》“藉”作“借”,“食”作“粮”)。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舍此而远攻(《传》“舍”作“释”),不亦缪乎?
且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里,赵独擅之(《传》“擅”作“吞”),功成、名立、利附(《传》作“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则天下莫能害。今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欲霸(《传》“若”作“其”),必亲中国而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赵强则楚附,楚强则赵附(《传》作“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附(《传》“附”上有“皆”字),则齐必惧,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传》“惧”上有“齐”字),齐附而韩、魏可虚也。”(《传》“虚”作“虏”)王曰:“寡人欲亲魏(《传》“魏”下有“久矣”),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范睢曰:“卑辞重币以事之。
不可,削地而赂之。不可,举兵而伐之。”于是举兵而攻邢丘(《传》作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范睢为客卿,谋兵事。卒听范睢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后二岁,拔邢丘)。邢丘拔而魏请附。(《秦策三》第九章,《范雎列传》大体相同而有不少增补)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
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范睢乃上书曰:(“睢”当作“雎”,下同。范雎上书,见《秦策三》第八章,《范雎列传》大体相同,已见前,此从略)于是秦昭王大说,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范睢。于是范睢乃得见于离宫,详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缪为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谢曰:(案秦昭王延迎范雎,谢雎,雎因而进言,见《秦策三》第九章,《范雎列传》大体相同,已见前,此从略)范睢拜,秦王亦再拜。范睢曰:“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以治诸侯,譬若施韩卢而搏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也,而群臣莫当其位。至今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听者,范睢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亲也,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其于计疏矣。且昔齐盡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弊,君臣之不和也,兴兵而伐齐,大破之。士辱兵顿,皆咎其王,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大臣作乱,文子出走。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借贼兵而赍盗粮者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国地方五百里,赵独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曰:“吾欲亲魏久矣,而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
请问亲魏奈何?”对曰:“王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范睢为客卿,谋兵事。卒听范睢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范雎列传》)魏人范睢自谓张禄先生,讥穰侯之伐齐,乃越三晋以攻齐也,以此时奸说秦昭王。昭王于是用范睢。(《穰侯列传》)
案:据《范雎列传》,秦昭王三十六年雎入秦,“待命岁余”,得见秦王。进献远交近攻之策,事在秦灭义渠与取齐刚、寿之后,《资治通鉴》列于周赧王四十五年,即秦昭王三十七年,甚确。
《大事记》、《周季编略》等系之于秦昭王三十六年,不确。《范雎列传》所载雎进献远交近攻策略之说辞,较《秦策三》第九章有所增订,盖别有所据。钱大昕云:“范雎说秦在昭王三十六年,是时秦用白起破赵、魏及楚者屡矣,而穰侯方出兵攻纲、寿,安有闭关十五年之事。”此固为浮夸之辞,不合事实。梁玉绳又谓:“《国策》既误,史公所增又误。盡王二十三年伐楚有功,至四十年诸侯伐齐,败于济西,相越已十八年。且济西之役,实燕欲报齐,故合秦、楚、三晋以伐之,何曾因攻楚罢敝而兴兵乎?此史公仍《策》之误也。齐败济西,孟尝谢相印归老于薛,将十年矣,而曰文子为之哉?当是别一人。至所谓大臣作乱,文子出走,乃闵王三十年田甲劫王之事,在败济西前十年,不得并为一案,此史公增益之误也。”梁氏此说,误解范雎之说。范雎以齐远攻近交之失误为教训,向昭王进献远交近攻之策,齐盡王重用孟尝,合韩、魏攻楚,破军杀将,辟地于千里之外,其势不能据有,继而合纵攻秦伐燕,连年大战,虽得胜利,使齐罢敝,成为后来齐败破原因之一。齐之君臣不和,田甲劫王而孟尝君出走,因而国力削弱,成为后来齐败破原因之二。孟尝君出奔入魏,为魏相国,常与赵将韩徐为合谋攻齐,又促使燕昭王伐齐,见于《战国纵横家书》,成为促成秦合纵伐齐之因素。《孟尝君列传》称孟尝君为魏相,“西合秦、赵与燕共伐破齐。”《范雎列传》称范雎进说秦王,谓齐大破之后,“士辱兵顿,皆咎其王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并非出于史公增益之误。或人谓周?曰:“薛公[背]故主,轻忘其薛,不顾其先君之丘墓。”(《东周策》第二十一章)即指薛公主谋伐齐之事。薛公尝为魏谓秦相魏冉曰:“君不如劝秦王令弊邑卒攻齐之事,齐破,文请以所得封君。”(《秦策三》第一章)即是“西合秦、赵与燕共伐破齐”之计谋。
[周赧王]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曰:“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秦攻周,而周>谓秦王曰:“为王计者不攻周。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于齐,兵弊于周。合天下于齐,则秦不王矣。天下欲弊秦,劝王攻周。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周本纪》)周君之秦。谓周>曰:“不如誉秦王之孝也,因以原为太后养地(“原”本作“应”,《周本纪·索隐》引《策》文作“原”,今据改),秦王、太后必喜,是公有秦也。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西周策》第五章)秦欲攻周,周>谓秦王曰:“为王之国计者不攻周(鲍本“王之国”作“国之”),攻周,实不足以利国而声畏天下。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于齐。兵弊于周而合天下于齐,则秦孤而不王矣。是天下欲罢秦,故劝王攻周。秦与天下罢(“罢”上原有“俱”字,《周本纪》无“俱”字。王念孙云:“与犹为也,谓秦为天下所罢也,后人不达与字之义而加入俱字”,今删),则令不横行于周矣。”(《西周策》第十三章)
案:《周本纪·索隐》云:“?,音词喻反。周之公子也。”《周本纪》周赧王五十八年“则固有周聚以收齐”。《集解》徐广曰:
“一作?,?亦古之聚字。”据此可知周?即周聚,今本《史记》、《战国策》多数讹为周最。“?”为古“聚”字,与“最”音义本别,至南北朝始混同,说详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又案:《周本纪》“应”,《策》文作“原”。应在今河南鲁山东,原在今河南济源西北。《索隐》云:“原,周地”,《正义》云:“应城此时属周”,均不确。原为魏邑,应当已入秦。张宗泰云:“考秦昭襄王时范雎封应侯,应本属秦。其先请以为太后养地,说自可通。至原为周邑,周襄王以赐晋文公。三家分晋,地归于魏,周何能以魏之地必其予秦,以奉养太后也。窃以为此等处皆当时随意而为之说,固不可以为依据也。”(《鲁严所学集》)当从《周本纪》作“应”为是。
周赧王四十六年(公元前二六九年)
秦昭王三十八年,魏安矨王八年,韩桓惠王四年,赵惠文王三十年,齐襄王十五年,楚顷襄王三十年,燕武成王三年。
[秦昭王]卅八年阏舆。(秦简《编年记》)[秦昭王]三十八年中更胡伤攻赵阏与,不能取。(《秦本纪》)[赵惠文王]二十九年(当作三十年)秦、韩相攻,而围阏与,赵使赵奢将,击秦,大破秦军阏与下,赐号为马服君。(《赵世家》)赵惠文王二十九年(当作三十年)秦拔我阏与(“拔”当作“攻”),赵奢将击秦,大败之,赐号曰马服。(《六国表》)韩桓惠王三年(当作四年)秦击我阏与城,不拔。(《六国表》,此条有误,阏与为赵地,非韩地)[南水]又东北径梁榆城南,即阏与故城也。秦伐韩阏与(“韩”当作“赵”),惠文王使赵奢救之,奢纳许历之说,破秦于阏与,谓此也。
司马彪、袁山松《郡国志》并言涅县有阏与聚。卢谌《征艰赋》曰:访梁榆之虚郭,吊阏与之旧都。阚)亦云阏与,今梁榆城是也。(《水经·清漳水注》,“阚)”原误作“桓”,今改正)
案:赵破秦于阏与,《赵世家》、《六国表》、《廉颇蔺相如列传》均列于赵惠文王二十九年,即秦昭王三十七年,惟《秦本纪》在昭王三十八年。考秦简《编年记》亦在三十八年,当以《秦本纪》为是。《资治通鉴》记赵奢大败秦师于阏与于周赧王四十五年即秦昭王三十七年,又记秦胡伤攻赵阏与不拔于次年,误分一事于两年。《大事记》、《战国纪年》、《周季编略》皆沿其误。阏与之“与”,《编年记》作“舆”,同音通假。《秦本纪》、《廉颇蔺相如列传》及《六国表》之《赵表》以阏与为赵地,而《六国表》之《韩表》又以为韩地,《赵世家》又谓“秦、韩相攻而围阏与”。《水经·清漳水注》亦称“秦伐韩阏与”,杨守敬《水经注疏》以为阏与赵地,“阏与”上当补“军于”二字。据《正义》引《括地志》,阏与有三处,一在潞州铜县西北,今山西沁县南,一在仪州和顺县,今山西和顺县,一在?州武安西南,今河北武安。当从《水经注》,定阏与在今山西和顺为是。《秦始皇本纪》载十一年“王翦攻阏与¨阳”。¨阳在今山西左权,即在和顺西南约八十里,两地相邻,同时为王翦所攻取。
秦攻赵蔺、离石、祁,拔,赵以公子?为质于秦,而请内焦、黎、牛狐之城,以易蔺、离石、祁于秦(“秦”原作“赵”,从鲍本改)。赵背秦,不予焦、黎、牛狐。秦王怒,令公子缯请地。赵王乃令郑朱对曰:“夫蔺、离石、祁之地,旷远于赵,而近于大国。有先王之明与先臣之力,故能有之。今寡人不逮,其社稷之不能恤,安能收恤蔺、离石、祁乎?
寡人有不令之臣,实为此事也,非寡人之所敢知。”卒倍秦。秦王大怒,令卫胡籣伐楚(“籣”原作“易”,从黄丕烈改正。籣、阳、伤,古音同通用),攻阏与,赵奢将救之。魏令公子咎以锐师居安邑以挟秦。秦败于阏与,反,攻魏几(《廉颇蔺相如列传·索隐》引《策》文“反”作“及”)。廉颇救几,大败秦师。(《赵策三》第四章)(www.xing528.com)
案:秦攻取赵蔺、离石、祁,事当秦昭王三十五、三十六年,即周赧王三十三、三十四年,在秦使胡伤攻阏与之前十二、十三年。
据《赵策》文,秦使胡伤攻赵阏与,由于赵请纳焦、黎、牛狐三城换取蔺、离石、祁三邑,失约背秦。盖秦攻拔蔺、离石、祁三邑在十
二、十三年之前,而赵请纳三城以易蔺、离石、祁三邑则当为不久之事。
又案:《秦本纪》言“胡伤攻赵阏与”,而《赵世家》又云:“秦、韩相攻而围阏与”,杨守敬调停两说,云:“阏与实赵地,但与韩境相接耳。本秦伐韩,故史云秦、韩相攻,溯其始也,而波及赵地,故史又云:秦攻赵地阏与也。”(《水经注疏》卷十)今案此说不可信。据《赵策》文,秦王因赵失约背秦,大怒而令胡阳伐赵攻阏与,与韩无涉也。《廉颇蔺相如列传》作“秦伐韩,军于阏与”。赵王召廉颇、乐乘、赵奢问而欲救之。亦不确。《资治通鉴》改作“秦伐赵围阏与”。赵王召廉颇、乐乘、赵奢问而欲救之,甚是。
《廉颇列传》称赵王令赵奢将而救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阏与既为赵地,若秦伐韩,波及赵地,秦竟以重兵围攻赵城,于情理不合。
又案:《策》言“魏令公子咎以锐师居安邑以挟秦”,钟凤年《战国策勘研》云:“考《年表》,秦昭王二十一年(当赵惠文十三年)魏已纳安邑,则斯时尚何能以锐师居之?”《大事记》则云:“岂战国之时城邑往来不常,是时或属魏与?”考秦昭王三十四年,秦围魏大梁,须贾为魏说秦相穰侯云:“且君之得地岂必以兵哉!
割晋国,秦兵不攻,而魏必效绛、安邑。”见于《魏策三》、《穰侯列传》及《战国纵横家书》。同年秦将益甲四万以伐齐,苏代为齐献书穰侯曰:“秦得安邑,善齐以安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则韩、魏必无上党矣。”可知秦昭王三十四年安邑尚为魏地。盖秦昭王二十一年魏纳安邑于秦后,一度又收复安邑。
又案:《策》言“秦败于阏与,反,攻魏几”,钟凤年云:“秦既败于阏与,魏更蹑其后,乃竟反攻魏几,岂非自取覆灭?所言殊多可疑。”此说亦非。周赧王三十九年廉颇取魏几,几遂为赵邑。
吕祖谦《大事记》谓《策》文所谓魏几者,“因其本魏地而称之也”,非攻魏地。几在今河北大名东南,秦从阏与败退,不可能又绕道反攻至此。“反”当读为“返”,当读为句,谓因败于阏与而退兵,“攻魏几”,乃另一战役。于鬯《战国策年表》系阏与之战于周赧王四十五年,系廉颇救几在次年。盖有见于此。
秦伐韩,军于阏与。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不?”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乐乘而问焉,乐乘对如廉颇言。又召问赵奢,奢对曰:
“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救之。兵去邯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军武安西,秦军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振。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秦间来入,赵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秦间,乃卷甲而趋之(《史记会注考证》云:“枫”、“三”本“趋”上有“行”字。《太平御览》二百九十三引《战国策》“趋”上亦有“行”字),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
军垒成,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军士许历请以军事谏,赵奢曰:“内之。”许历曰:“秦人不意赵师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集其阵以待之。不然,必败。”赵奢曰:“请受令。”许历曰:“请就§质之诛。”赵奢曰:“胥后令邯郸。”许历复请谏(《索隐》本“复请”作“请复”),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赵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兵后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赵惠文王赐奢号为马服君,以许历为国尉。赵奢于是与廉颇、蔺相如同位。(《廉颇蔺相如列传》)
案:《太平御览》二百九十二引《战国策》云:“秦师围赵阏与,赵将赵奢救之,去赵国都三十里不进,秦间来,奢善食遣之,间以报!秦将以为奢师怯弱而止不行,奢即随而卷甲趋秦师,击破之。”盖概括引之。《太平御览》二百九十三引上文,自“秦伐韩”至“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加上结句“奢纵兵击破之,阏与围解”,共一百八十六字。《太平御览》三百三十一引“许历曰”云云,又引“先据北山上者胜”至“大破秦军”,加结句“遂解阏与之围”,皆谓引自《战国策》。可知《太平御览》作者所见《战国策》有与《廉颇列传》相同之文,今佚。
又案:《索隐》云:王粲诗云:“许历为完士,一言犹败秦”,是言赵奢用其计,遂破秦军也。江遂曰:“汉令称完而不髡曰耐,是完士未免从军也。”所谓“完而不髡”,即仅去鬓须,不剃其发者。
可知许历曾受耐刑而从军者。“完”原指不加肉刑髡剃而罚服劳役者。
又案:“赵奢曰:胥后令邯郸许历复请谏”,《索隐》读“胥后令”为句,以“邯郸”属下文,并以“邯郸”为“欲战”之讹。《索隐》云:“案胥须古人通用,今者须后令。谓胥为须,须者待也,待后令,谓许历之言,更不拟诛之,故更待后令也。”又云:“按‘邯郸’二字,当为欲战,谓临战之时,许历复谏也。”《资治通鉴》胡三省注,读“胥”为句,“后令邯郸”为句,云:“许历请刑,赵奢令其且待也,盖谓敢谏者死,邯郸之令耳,今既自邯郸进军近阏与矣,许历之谏固在邯郸之后,不当用邯郸之令以杀之,故曰后令邯郸。”钱大昕读“胥后令邯郸”为句,云:“赵都邯郸,谓须待赵王之令也。”梁玉绳赞同其说。以上三说,以《索隐》之说为惬。
又案:《赵世家·正义》释马服君曰:“因马服山为号也。”虞喜《志林》云:“马,兵之首也。号马服者,言能服马也。”《括地志》云:“马服山,邯郸县西北十里也。”按《正义》之说非是,虞喜之说是也。《赵世家》、《六国表》、《廉颇列传》皆谓赐号为马服君。马服应为封号,而非封地之名。《赵策三》第十六章载魏牟谓赵王曰:“且王之先帝,驾犀首而骖马服,以与秦角逐”,先帝即指赵惠文王,所谓“驾犀首而骖马服”,即指重用赵奢为将与秦在阏与决战,“驾犀首”是用来陪衬“骖马服”之形容词,但由此可知“马服”亦如“犀首”同为战将之称号而非封地名。《廉颇列传·集解》引张华曰:“赵奢冢在邯郸界西山上,谓之马服山。”可知马服山因葬赵奢而得名,并非由于赵奢封于此地。
赵惠文王三十年,相都平君田单问赵奢曰(鲍本“都平”改作“平都”):“吾非不说将军之兵法也,所以不服者,独将军之用众。用众者,使民不得耕作,粮食挽赁,不可给也,此坐而自破之道也,非单之所为也。单闻之,帝王之兵,所用者不过三万,而天下服矣。今将军必负十万二十万之众乃用之,此单之所不服也。”马服曰(鲍本“曰”上有“君”字):“君非徒不达于兵也,又不明其时势,夫吴干之剑(《荀子·强国》篇杨注引作“吴干将之剑”,鲍注从其说,金正炜以为不确。
《吕氏春秋·疑似》篇亦云:“患剑之似吴干者。”干为国名),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薄之柱上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今以三万之众而应强国之兵,是薄柱击石之类也(鲍本
“类”作“谓”)。且夫吴干之剑材难,夫毋脊之厚而锋不入(鲍本“毋”作“无”),无脾之薄而刃不断,兼有是两者(鲍本“两”作“二”),无钓¨镡蒙须之便(姚注:曾本“须”作“顷”。鲍本“钓”作“钩”,“¨”作“罕”,又改作“竿”。吴师道谓:“¨即篔字,锷同,刃锋也。”孙诒让《札?》疑“¨”当作“票”,即“镖”,刀剑鞘下饰也),操其刃而刺,则未入而手断。
君无十万二十万之众(“十万”原作“十余”,从吴师道改正),而为此钓¨镡蒙须之便,而徒以三万行于天下,君焉能乎?且古者四海之内,分为万国,城虽大,无过三百丈者;人虽众,无过三千家者,而以集兵三万距,此奚难哉?今取古之为万国者,分以为战国七,能具数十万之兵(鲍本“能”上补“不”字),旷日持久数岁,即君之齐已。齐以二十万之众攻荆,五年乃罢;赵以二十万之众攻中山,五年乃归,今者,齐、韩相方而国围攻焉,岂有敢曰我其以三万救是者乎哉?今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而索以三万之众围千丈之城,不存其一角,而野战不足用也,君将以此何之?”都平君喟然大息曰:“单不至也。”(《赵策三》第一章)
案:鲍彪据章首“赵惠文王三十年,相都平君田单”句,谓是年单已为赵相。云:“孝成元年,单将赵师攻燕,二年为相。盖相平都(案:鲍改“都平”为“平都”)而将之,实自惠文。至孝成,乃攻燕复相也。”然据《赵世家》,田单并无两度拜相之事。金正炜《补释》云,“‘相都平君’之上疑脱‘齐’字,是时单犹未相赵也。”黄式三《编略》系于赧王四十六年,赵惠文王三十年,曰:“齐安平君田单如赵,见马服君赵奢。”钟凤年《勘研》云:“此既与攻燕策(案,指《赵策四》第七章)无相关明文,或单于赵惠文王三十年曾一游赵,亦未可知。”而林春溥《纪年》、顾观光《编年》据《赵世家》孝成二年田单为相与章首“相都平君田单”,系此策于赧王五十一年,赵孝成王二年。吴师道《补正》又有一说,云:“《史记·赵世家》,惠文王三十三年卒,孝成王元年,田单将赵师攻燕及韩,二年,田单为相。此称都平君,是仍齐相之称。都平即安平也。……惠文王三十年,正赵奢破秦军阏与之战后一载,单未至赵也。疑‘三十年’下有缺文。”吴氏盖以此策与《赵世家》孝成元年单将赵师同时。今案,吴氏谓此策安平君田单仍为齐相,其说是也。本章有明确纪年,吴、顾诸氏疑“赵惠文王三十年”之下有脱文,并无确证。又赵奢讥单“非徒不达于兵也,又不明其时势”。若此时单已为赵相,且于上年率赵师败燕、韩,赵奢置辞决不能如此率意为之。辞中又屡举齐为证,当因田单仍任齐相之故。故此策当从黄、金、钟氏之说,系于赧王四十六年,赵惠文王三十年。
又案,于鬯《战国策注》谓惠文三十年燕攻赵,赵“求安平君将”即在是年。此乃田单入赵之缘起,说详赧王五十年《赵策四》第七章案语。
秦昭王三十八年上郡大饥。(《太平御览》九十五引《洪范五行传》)
周赧王四十七年(公元前二六八年)
秦昭王三十九年,魏安矨王九年,韩桓惠王五年,赵惠文王三十一年,齐襄王十六年,楚顷襄王三十一年,燕武成王四年。
[秦昭王]卅九年攻怀。(秦简《编年记》)[魏安矨王]九年秦拔我怀。(《魏世家》,《六国表》作“秦拔我怀城”) [秦昭王]卒听范雎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范雎列传》)昔者秦人下兵攻怀,服其人,三国从之,赵奢、鲍佞将(姚注“佞一作接”),楚有四人起而从之,临怀而不救,秦人去而不从,不识三国之憎秦而爱怀邪?忘其憎怀而爱秦邪(鲍本“忘”作“亡”,王引之曰:“忘与亡同,亡其,转语词也”)?夫攻而不救,去而不从,是以三国之兵困(鲍本“以”下补“知”字),而赵奢、鲍佞之能也(金正炜曰:“能”下当有脱文,或“也”为“弛”之缺损半字),故裂地以败于齐。(《赵策二》第二章苏子谓秦王)
案:《秦本纪》载昭王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怀”,此误以秦攻取魏怀与攻取邢丘在同年。《范雎列传》言“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后二岁拔邢丘”,是也。秦简《编年记》亦记攻怀在昭王卅九年,攻邢丘在?一年。《秦本纪·集解》引《韩诗外传》:“武王伐纣,到于邢丘,勒兵于宁,更名邢丘曰怀,宁曰修武。”(见于卷三第十三章)此以怀与邢丘为一地而前后异名,其实不然。
《左传》宣公六年“赤狄伐晋,围怀及邢丘”,可知明为二邑。怀在今河南武陟县西南,邢丘在今河南温县东二十里,两地邻近。
周赧王四十八年(公元前二六七年)
秦昭王四十年,魏安矨王十年,韩桓惠王六年,赵惠文王三十二年,齐襄王十七年,楚顷襄王三十二年,燕武成王五年。
[秦昭襄王]四十年悼太子死魏,归葬芷阳。(《秦本纪》)
秦昭王四十年太子质于魏者死,归葬芷阳。(《六国表》)秦昭王十年太子死。(《吕不韦列传》)[魏安矨王]十年秦太子外质于魏死。(《魏世家》)
案:悼太子当为秦昭王之太子,悼为死后之谥,《周季编略》云:“秦太子质于魏卒,称曰悼太子。”是也。马非百《秦集史·质子表》云:“若秦之出质,则既非求和,又非乞援,而全为远交近攻政策之运用,乃属于攻势外交,与六国之仅属于守势外交者大异其趣。……范雎说昭王,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实现其远交近攻之政策,则使悼太子出质于魏,此其彰明较著者也。”此说非是。
秦之出质子于他国,当应合其推行合纵连横政策之需要。当秦惠王时,张仪当国而推行连横之政策,欲连韩、魏而攻齐、楚,因使公子繇出质于魏。悼太子出质于魏,当在范雎推行远交近攻政策之前。范雎欲远交齐、楚而近攻韩、魏,则不必出质子于魏。
悼太子之出质,当在魏冉当权而欲合韩、魏以攻齐之时。周赧王四十九年(公元前二六六年)
秦昭王四十一年,魏安矨王十一年,韩桓惠王七年,赵惠文王三十三年,齐襄王十八年,楚顷襄王三十三年,燕武成王六年。
[秦昭王]?一年攻邢丘。(秦简《编年记》)[秦昭襄王]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怀。(《秦本纪》,取怀在上二年,此误下二年)[魏安矨王]十一年秦拔我荅丘。(《魏世家·集解》徐广曰:“荅丘一作廪丘,又作邢丘。”)
魏安矨王十一年秦拔我廪丘。(《六国表·集解》徐广曰:“或作邢丘。”)后二岁(指秦王卒听范雎谋,使大夫绾伐魏拔怀之后二年),拔邢丘。(《范雎列传》)[秦]王曰:“寡人欲亲魏,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范雎曰:“卑辞重币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赂之,不可,举兵而伐之。”于是举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请附。(《秦策三》第九章)
案:是年秦取魏邢丘,《魏世家》作荅丘,《六国表》作廪丘,梁玉绳以为当从《魏世家》作荅丘,云:“廪丘乃齐地,时属于赵。荅丘为汝南郡新荅县,春秋时属齐,六国时属魏。《汉书·地理志》应劭注云:秦伐魏取荅丘,可为证据矣。若邢丘之地,久入于秦,不待是时始取,故魏襄王时苏秦说魏,历数魏地不及邢丘,而《魏世家》安矨王十一年信陵君谓魏王曰:秦固有怀、茅、邢丘也,则非是时始取可知。”此说不可从。秦简《编年记》、《秦本纪》、《范雎列传》以及《秦策三》第九章皆作邢丘,以邢丘为是。应劭之说不足为是年伐魏取荅丘之证。《汉书·地理志》汝南郡有新荅县,应劭注:“秦伐魏,取荅丘,汉兴为新荅。”新荅在今安徽界首县东北,非是时秦所能攻取。苏秦游说魏襄王之辞,述及魏地有新荅而无邢丘,本出后世策士拟作,不足为据。《魏世家》载信陵君谓魏王一节,采自《魏策三》第八章,当隶周赧王五十三年,即魏安矨王十五年,上距秦取邢丘已五年,自可谓“秦固有怀、茅、邢丘”也。
雎复说昭王曰(策文此节在“于是举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请附”之下,鲍注:“雎复说也。”《范雎列传》在“后二岁拔邢丘”下有此一节,开首作“客卿范雎复说昭王曰”。金正炜谓《策》文当从《史》补“雎复说昭王曰”六字):“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若木之有蠹(《传》“若”作“譬如”),人之病心腹。天下有变(《传》此句上有“天下无变则已”六字),为秦害者莫大于韩(《传》“害”作“患”,“莫”作“孰”,“韩”下有“乎”字),王不如收韩。”王曰:“寡人欲收韩(《传》作“吾固欲收韩”),韩不听(“韩”字原无,姚注谓刘本有。鲍本亦有。《传》亦有),为之奈何?”范雎曰:“举兵而攻荥阳(《传》作“韩安得无听乎?王下兵而攻荥阳”),则成眞之路不通(《传》作“则巩、成皋之道不通”);北斩太行之道(《艺文类聚》七引“斩”作“G”,“斩”通“G”,《传》“斩”作“断”),则上党之兵不下(《传》“兵”作“师”),一举而攻荥阳(《传》作“五一兴兵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于鬯云:“攻荥阳则四字涉上文而衍。”)。夫韩见亡(“夫”原作“魏”,鲍注:“衍魏字。”《传》“魏”作“夫”,今据改),焉得不听?若韩听而霸事可成也。”(《传》“成也”作“虑矣”)王曰:“善。”(《秦策三》第九章,《范雎列传》大体相同。“善”下有“且欲发使于韩”六字)
案:范雎以韩为秦心腹之患,其远交近攻之策略,重点即在攻韩,因而在“邢丘拔而魏请附”以后,即向昭王献计,请举兵攻韩;从河南与河北分两路进击。《赵策一》第十一章记:秦昭王谓公子他(“他”当作“池”)曰:“韩之在我,心腹之疾,吾将伐之。”公子他曰:“王出兵韩,韩必惧,惧则可以不战而深取割。”王曰“善。”乃起兵,一军临荥阳,一军临太行,韩恐,使阳城君入谢于秦,请效上党之地以为和。顾观光以为“秦乃起兵,一军临荥阳,一军临太行,正用范雎说也”,其说甚是。秦昭王谓“韩之在我,心腹之疾”,即用范雎之说;分兵两路进击,主要在于“北断太行之道”,即是范雎攻韩之谋。次年秦攻取韩之少曲、高平,后年白起攻取韩之陉城,三年秦攻取韩太行山南之南阳,四年秦又攻取韩之野王,从而切断上党通韩都新郑之孔道,即范雎“北断太行之道”之攻韩战略。吴师道云:“昭王四十四年攻韩取南阳,绝太行道,皆行雎之谋也。”其说至确。
范睢曰(“睢”当作“雎”,下同):“臣居山东,闻齐之内有田单(姚注:“一无内字,单,《后语》作文。”《范雎列传》作“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王(鲍本“王”上有“有”字,《传》亦有“有”字)。闻秦之有太后、穰侯、泾阳、华阳、高陵,不闻其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专利害之谓王(《传》无“专”字),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泾阳、华阳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原无此句,姚注谓曾本有,《传》亦有,金正炜云当补,以足四贵之数),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者下(《传》“四”下有“贵”字),乃所谓无王已。然则权焉得不倾,而令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为国者(《传》“为”作“治”),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裂诸侯(《传》“裂”作“制于”),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传》“征敌”作“政适”,《集解》徐广曰:
“音征敌”),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传》“弊”作“趎”,《索隐》云:“趎者断也。御,制也。言穰侯执权,以制御主断于诸侯。”吴师道曰:“下章利尽归于陶,国之币帛云云,恐有缺误。”金正炜曰:“按下章,利尽归于陶,国之币帛竭入太后之家,则此文弊即币也,币弊古通用。御,进也”);战败则怨结于百姓,而祸归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之权(《传》“淖齿”上误衍“崔杼”二字),缩闵王之筋(《传》作“射王股,擢王筋”),县之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用赵(《传》“用”作“管”),减食主父(《传》作“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今秦太后、穰侯用事(《传》“今”下有“臣闻”),高陵、华阳、泾阳佐之(原无“华阳”二字,据曾本及《传》增补),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已(此句下,《传》有“且夫三代所以亡国者”云云一小节)。臣今见王独立于庙朝矣(《传》作“见王独立于朝”),且臣将恐后世之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秦王惧。于是乃废太后,逐穰侯,出高陵,走泾阳、华阳于关外(原无“华阳”二字,据曾本及《传》增补)。昭王谓范睢曰:“昔者齐公得管仲,时以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为父。”(《秦策三》第十章,《范雎列传》大体相同,无章末昭王谓范雎“亦以为父”之语。《传》记昭王谓平原君曰:“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金正炜云:“亦以为父,当作亦以为叔父。”)范睢日益亲,复说用数年矣,因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枫山、三条本田文作田单”)。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其有王也。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然则权安得不倾,令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政适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
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齿管齐(《史记会注考证》:“枫山、三条本无崔杼二字”,《秦策》亦无“崔杼”二字。“崔杼”二字当为衍文),射王股,擢王筋,县之于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
今臣闻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华阳、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纵酒驰骋弋猎,不听政事。其所授者,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
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史记会注考证》:枫山、三条本“吏”作“史”),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枫山、三条本“恐”下重“恐”字),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昭王闻之大惧,曰:“善。”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秦王乃拜范睢为相。收穰侯之印,使归陶,因使县官给车牛以徙(《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枫山、三条本“徙”作“从”),千乘有余。到关,关阅其宝器,宝器珍怪多于王室。秦封范睢以应,号为应侯。当是时,秦昭王四十一年也。(《范雎列传》)范睢言宣太后专制,穰侯擅权于诸侯,泾阳君、高陵君之属太侈,富于王室。于是秦昭王悟,乃免相国,令泾阳之属皆出关,就封邑。
穰侯出关,辎车千乘有余。穰侯卒于陶,而因葬焉。秦复收陶为郡。(《穰侯列传》)
应侯谓昭王曰:“亦闻恒思有神丛与?恒思有悍少年,请与丛博,曰:‘吾胜丛,丛籍我神三日(鲍本籍作藉,下同),不胜丛,丛困我。’乃左手为丛投;右手自为投。胜丛,丛籍其神。三日,丛往求之,遂弗归。五日而丛枯,七日而丛亡。今国者,王之丛;势者,王之神。籍人以此,得无危乎?臣未尝闻指大于臂,臂大于股,若有此,则病必甚矣。百人舆瓢而趋,不如一人持而走疾(姚注:“曾、钱、刘,一无疾字”。《太平御览》七百六十二引有)。百人诚舆瓢(《太平御览》七百六十二引“诚”作“试”),瓢必裂。今秦国,华阳用之,穰侯用之,太后用之,王亦用之。不称瓢为器则已,已称瓢为器(鲍本无“已”字),国必裂矣。臣闻之也:‘木实繁者枝必披,枝之披者伤其心。都大者危其国,臣强者危其主。’且今邑中自斗食以上(“且今”原作“其令”,从金正炜据鲍本改正),至尉内史,及王左右,有非相国之人者乎?国无事则已;国有事,臣必见王独立于庭也(“见”上原有“闻”字,鲍本无,与上章“臣今见王独立于庙朝也”相合,与《范雎列传》作“见王独立于朝”亦同,今据删)。臣窃为王恐,恐万世之后,有国者非王子孙也。
臣闻古之善为政也,其威内扶,其辅外布,四时治政(“四”,鲍本作“而”。金正炜云:“改四为而,义仍未安,疑四下或脱时字”),不乱不逆,使者直道而行,不敢为非。今太后使者分裂诸侯,而符布天下,操大国之势,强征兵(鲍本作“征强兵”),伐诸侯,战胜攻取,利尽归于陶;国之币帛,竭入太后之家;竟内之利,分移华阳。古之所谓危主灭国之道,必从此起。三贵竭国以自安,然则令何得从王出?权何得毋分?是王果处三分之一也。”(“王”上原有“我”字。姚注:“刘本无我字”,黄丕烈曰:“鲍衍我字”,今删)(《秦策三》第十一章)
案:穰侯魏冉、高陵君悝、泾阳君市与华阳君芈戎,时称四贵。魏冉为宣太后之异父弟,芈戎为宣太后之同父弟,公子悝与市皆秦昭王之同母弟。魏冉于昭王十二年为相,已称穰侯,封于新得韩之穰(在今河南邓县),昭王二十六年加封新得于齐之陶邑(今山东定陶)。公子市原封于泾阳(今陕西泾阳西北),故称泾阳君,昭王十六年又封于新得楚之宛(今河南南阳)。公子悝初封于彭(当即彭衙,在今陕西澄城西北),后封高陵(今陕西高陵),故称高陵君。昭王十六年又封于新得韩之邓(今河南郾城东南),又称为叶阳君。《赵策四》第十四章谅毅谓昭王曰:“赵豹、平原君亲寡君之母弟也,犹大王之有叶阳君、泾阳君也。”《秦本纪》昭王四十五年“叶阳君悝出之国”。可见悝确又称为叶阳君。于鬯《战国策注》谓“盖悝封邓,邓在河南郾城,当叶县东南,故又称叶阳”。此以叶阳即是邓,恐不确。《魏策三》第八章朱己曰:“秦之叶阳、昆阳与舞阳邻。”《魏世家》同,《正义》引《括地志》云:“叶阳今许州叶县也。”可知叶阳即叶,叶在邓之西,盖同为悝之封邑,故又称叶阳君。芈戎先封于华阳(今陕西华阴县华山之阳),后又加封新得韩之新城(今河南密县东南),故芈戎称华阳君或新城君。“华”“叶”二字形近,常相混误。《艺文类聚》二十
五、《太平御览》四百六十引《赵策》“犹大王之有叶阳君、泾阳君也”,“叶阳君”皆作“华阳君”。鲍彪辨之曰:“此言叶阳为王之母弟,则非戎矣,叶不可作华。”其说是。《秦本纪》“叶阳君悝出之国”,《集解》云:“一云华阳”,梁玉绳以叶阳为华阳之误,当作华阳君芈戎为是。
又案:《秦策三》第十章与《范雎列传》所载废太后、逐四贵之事,盖出于游士夸大,未可全信。吕祖谦、吴师道皆以《皇极经世》书“罢穰侯相国及宣太后权”为实。吕祖谦《大事记》曰:“《秦本纪》宣太后没,书薨,书葬,初未尝废。魏公子无忌谏魏王亲秦之辞,止曰:太后母也,而以忧死,亦未尝言其废。穰侯虽免相,犹以太后之故未就国,在太后既葬之后,始出之陶耳。《范雎列传》所载,特辩士增饰之辞,欲夸范雎之事,而不知甚昭王之恶也。《皇极经世》曰罢穰侯相国及宣太后权,盖得其实矣。”全祖望《经史问答》亦有类似之辨析。今案《秦策三》第十一章应侯谓昭王,“臣闻之也”以下,与《秦策三》第十章及《范雎列传》所述,用意相同,但不以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为“四贵”,而以太后、穰侯、华阳为“三贵”,不及高陵、泾阳。谓三贵操大国之势,伐诸侯而利归“三贵”,朝廷中秦王仅“处三分之一”地位,将恐后世有国者非王之子孙,因而必须收回“三贵”所分去之权势。此与《秦策三》第十章及《范雎列传》所载范雎谏请废太后、逐四贵之言论,盖一事而两传。以两者比较,当以第十一章所载谏请夺回“三贵”权势为得实。《秦本纪》载昭王四十二年十月“宣太后薨,九月穰侯出之陶”,盖是年秦用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宣太后死于岁首,穰侯就封至陶已在岁末。《魏策三》第八章朱己谓魏王曰:
“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是则高陵君、泾阳君取消封国,未被逐走。
《秦本纪》载昭王四十五年“叶阳君悝出之国,未至而死”。《集解》云:“一云华阳”,当作“华阳君芈戎出之国”为是。若为叶阳君悝被逐,何以泾阳君又不逐,何以华阳君亦不逐?李斯《谏逐客书》云:“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可知所逐者确为华阳。高陵、泾阳则未逐也。
又案:《范雎列传》言“崔杼、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索隐》云:“言射王股,误也。崔杼射庄公之股,淖齿擢盡王之筋,是说二君事也。”张文虎因谓“此两王字皆主之讹,下又云: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是其证”。《史记会注考证》云:“枫山、三条本无‘崔杼’二字,与《策》合,可从。崔杼、淖齿,古今不类,下文亦不言崔杼,二字后人依《索隐》误增,昔、夕通,《策》‘射王股,擢王筋’作‘缩闵王之筋’,义长。”其说是。考《索隐》、《集解》于“崔杼、淖齿管齐”下,解释“淖齿”而不及“崔杼”,可知原无“崔杼”二字。
又案:《韩非子·定法》篇云:“应侯攻韩八年,成其汝南之封。”据《秦策三》第九章,范雎复说秦昭王,以为攻韩而使“韩听而霸事可成”,事在拔魏邢丘之后,当秦昭王四十一年。如韩非之说,应侯得封于应,当在昭王四十八年,正当秦破赵长平之后。
范雎所封之应,《索隐》云:“刘氏云河东临晋有应亭(案:临晋在今陕西大荔东),则秦地有应也。又案:《秦本纪》以应为太后养地,解者云在颍川之应乡,未知孰是。”《正义》引《括地志》云:“故应城,古应乡,在汝州鲁山县东四十里也。”顾观光云:“证以《秦策》,应侯失韩之汝南,说者谓与应邻,则在汝州者是也。”今按韩非称“应侯攻韩八年,成其汝南之封”,汝南即应,在今河南鲁山县东,秦攻韩,“北断太行之道”,夺取上党之地,原出范雎之谋,疑范雎即因攻韩得胜之功而封于应。《范雎列传》谓范雎进说昭王废太后、逐四贵而拜相后,即封于应而号为应侯,此亦游士夸饰之辞耳。
范睢既相秦,秦号曰张禄,而魏不知,以为范睢已死久矣(《史记会注考证》云:“秘阁、枫山本‘睢’下有‘良’字”)。魏闻秦且东伐韩、魏(《史记会注考证》:“秘阁、三条、枫山本‘东’下有‘兵’字”),魏使须贾于秦。范睢闻之,为微行,敝衣闲步之邸,见须贾。须贾见之而惊曰:“范叔固无恙乎!”范睢曰:“然。”须贾笑曰:“范叔有说于秦邪?”曰:“不也。睢前日得过于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说乎!”(《史记会注考证》:秘阁、三条本“敢”下有“有”字)须贾曰:“今叔何事?”范睢曰:
“臣为人庸赁。”须贾意哀之,留与坐饮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绨袍以赐之。须贾因问曰:“秦相张君,公知之乎?吾闻幸于王,天下之事皆决于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孺子岂有客习于相君者哉?”范睢曰:“主人翁习知之。唯睢亦得谒,睢请为见君于张君。”须贾曰:“吾马病,车轴折,非大车驷马,吾固不出。”范睢曰:“愿为君借大车驷马于主人翁。”(《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枫山、三条本无“翁”字)范睢归取大车驷马,为须贾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见,有识者皆避匿。须贾怪之。至相舍门,谓须贾曰:“待我,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须贾待门下(《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本无“待门下”三字),持车良久,问门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门下曰:“无范叔。”须贾曰:“乡者与我载而入者。”(《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本“乡”作“向”,枫山本“我”下有“俱”字)门下曰:“乃吾相张君也。”须贾大惊,自知见卖,乃肉袒膝行,因门下人谢罪。于是范睢盛帷帐,侍者甚众,见之。须贾顿首言死罪,曰:“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本句下有“制海内至于今”六字)。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不敢复与天下之事。贾有汤镬之罪,请自屏于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睢曰:“汝罪有几?”曰:“擢贾之发以续贾之罪,尚未足。”范睢曰:“汝罪有三耳。
昔者楚昭王时而申包胥为楚却吴军,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枫山、三条本无“荆”字),包胥辞不受,为丘墓之寄于荆也。今睢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睢为有外心于齐而恶睢于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我于厕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无死者,以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故释公。”乃谢罢。入言之昭王,罢归须贾。须贾辞于范睢,范睢大供具,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而坐须贾于堂下,置芕豆其前,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数曰:“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枫山、三条本无‘然’字,是”),我且屠大梁。”须贾归,以告魏齐。魏齐恐,亡走赵,匿平原君所。范睢既相,王稽谓范睢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车一日晏驾,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馆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沟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宫车一日晏驾,君虽恨于臣,无可奈何。君卒然捐馆舍,君虽恨于臣,亦无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沟壑,君虽恨于臣,亦无可奈何。”范睢不怿,乃入言于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于函谷关;非大王之贤圣,莫能贵臣。今臣官至于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于谒者,非其内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为河东守,三岁不上计。又任郑安平,昭王以为将军。范睢于是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厄者(《史记会注考证》:“秘阁本‘尝’下有‘与’字,枫山、三条本有‘共’字”)。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范雎列传》)秦昭王谓左右曰(《韩非子·难三》“谓”作“问于”。《说苑·敬慎》此句之上有“魏安矨王十一年”):“今日韩、魏,孰与始强?”(“日”,《韩非子》作“时”。此句《史记·魏世家》作“今时韩、魏与始孰强”,《说苑》作“今时韩、魏与秦孰强”)对曰:“弗如也。”(《韩非子》作“左右对曰:‘弱于始也’”。《史记》作“对曰:‘不如始强’”。《说苑》作“对曰:‘不如秦强’”)王曰:“今之如耳、魏齐(《史记》、《说苑》“之”作“时”。《韩非子》无“王曰”二字),孰与孟尝、芒卯之贤?”(《韩非子》此句作“孰与曩之孟常、芒卯”,常、尝古通。《史记》、《说苑》“孰”在“贤”上,无“之”字)对曰:“弗如也。”(《韩非子》作“不及也”。《史记》作“不如”。《说苑》作“不如孟尝、芒卯之贤”)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帅强韩、魏之兵,以伐秦,犹无奈寡人何也(《韩非子》“孟尝”上无“以”字。“芒卯”下无“之贤”字。“魏”下无“之兵以伐秦”五字。《史记》、《说苑》“帅”作“率”,下同。无“之兵”二字)。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帅弱韩、魏以攻秦,其无奈寡人何,亦明矣。”(《韩非子》脱此句)左右皆曰:“甚然。”(鲍本无此六字。《韩非子》“皆”作“对”。《说苑》无“甚”字)中期推琴对曰(今本《韩非子》作“中期推琴而对曰”。《索隐》引《韩子》作“推瑟”。《史记》作“中旗冯琴而对曰”。《说苑》作“申旗伏瑟而对曰”。《索隐》引《后语》“推琴”作“伏琴”):“王之料天下过矣!昔者六晋之时(“昔者”,《韩非子》作“夫”,《说苑》作“当”。《史记》此句作“当晋六卿之时”),智氏最强,灭破范、中行(《韩非子》、《史记》“智”作“知”,下同。二字古通。与《说苑》并无“破”字),又帅韩、魏以围赵襄子于晋阳(《韩非子》此句作“而从韩、魏之兵以伐赵”。
《史记》、《说苑》“魏”下有“之兵”二字),决晋水以灌晋阳,城不沈者三板耳(《韩非子》此句作“灌以晋水,城之未沈者三板”。《史记》、《说苑》“阳”下并有“之”字,“城”连上读。“沈”,《史记》作“湛”,二字古通,《说苑》作“满”。均无“耳”字)。智伯出行水,韩康子御,魏桓子骖乘(《韩非子》无“行水”二字。下文作“魏宣子御、韩康子为骖乘”。
《史记》、《说苑》无“出”字,下二句同《韩非子》。唯《史记》“宣”作“桓”,“骖”作“参”,均为通用字)。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史记》、《说苑》“始吾”作“吾始”。《韩非子》“亡”作“灭”,无“也”字。《说苑》“人”下无“之”字)。汾水利以灌安邑;绛水利以灌平阳。’(《韩非子》、《史记》、《说苑》“利以”并作“可以”)魏桓子肘韩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蹑其踵(《韩非子》、《说苑》“桓子”均作“宣子”,二书与《史记》均无“蹑其踵”三字。末句《韩非子》作“康子践宣子之足”,《说苑》作“康子履魏宣子之足”)。肘、足接于车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国亡,为天下笑(《韩非子》作“肘足接乎车上,而知氏分于晋阳之下”,无“身死国亡为天下笑”八字。《史记》“分矣”作“地分”。
《说苑》无“矣”字)。今秦之强,不能过智伯(《韩非子》作“今足下虽强,未若知氏”。《史记》“秦”下有“兵”字,“智伯”作“知氏”。《说苑》无“能”字);韩、魏虽弱,尚贤在晋阳之下也(鲍本“在”上有“其”字,同
《史记》、《说苑》。《韩非子》后句作“未至如其在晋阳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时也,愿王之勿易也。”(《韩非子》作“此天下方用肘足之时”,下句“之”在“易”下。《史记》、《说苑》“此”下无“乃”字,“时”上有“之”字。《说苑》“时”下无“也”字,“勿”上有“必”字。二书末尾皆有“秦王恐”三字)(《秦策四》第四章,《史记· 魏世家》、《韩非子· 难三》、《说苑·敬慎》第十八章大体相同)
案:《魏世家》系此章于魏安矨王十一年下。中期,《魏世家》作中旗,《说苑》作申旗,《韩非子》同《秦策》。黄丕烈云:“申即中讹耳,期、旗同字。”韩非评论此事,云:“且中期之所官,琴瑟也。
弦不调,弄不明,中期之任也,此中期所以事昭王也。”是中期乃秦之乐官。《秦策五》第二章又记“秦王与中期争论而不胜,秦王大怒,中期徐行而去。”高诱注因曰:“中期,秦辨士也。”不确。此章谓“中期推琴对曰”,或作“冯琴”,或作“推瑟”、“伏瑟”,可知其为乐官。门无子《韩子迂评》作“钟期”,汪中《述学·伯牙事考》以为即钟子期,与伯牙相友者,非是。钟子期、伯牙乃春秋时楚人。
秦、魏为与国(《史记· 魏世家》无此句),齐、楚相约而欲攻魏(《史记》无“欲”字)。魏使人求救于秦,冠盖相望,秦救不出。魏人有唐且者(《史记》“且”作“雎”下同),年九十余,谓魏王曰:“老臣请西说秦(“请”下原有“出”字,从王念孙据《史记》、《新序·杂事三》以及《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引《策》文删),令兵先臣出,可乎?”(《史记》无“可乎”二字)魏王曰:“敬诺。”(《史记》“曰敬诺”作“再拜”),遂约车而遣之。唐且见秦王(《史记》“见”上有“到入”二字),秦王曰:“文人芒然乃远至此(《新序》“芒然”作“罔然”),甚苦矣。魏来求救数矣(《新序》无“救”字),寡人知魏之急矣。”唐且对曰(《新序》“对”作“答”):
“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至者(《史记》“至”作“发”,《新序》无“者”字),是大王筹策之臣无任矣(《新序》“无任矣”作“失之也”,《史记》作“臣窃以为用策之臣无任矣”),且夫魏一万乘之国(《史记》此下有“然而所以西面而事秦”九字),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为秦之强足以为与也(《新序》“为秦”上无“以”字,《史记》“秦”上无“为”字)。今齐、楚之兵已在魏郊矣(《史记》“在”作“合于”),大王之救不至(《史记》作“秦救不发,亦将赖其未急也”),魏急则且割地而约齐、楚(《新序》无“且”字,《史记》作“使之大急彼且割地而约从”),王虽欲救之岂可及哉!(《史记》作“王尚何救焉,必待其急而救之”)是亡一万乘之魏而强二敌之齐、楚也(《史记》“是亡一万乘之魏”作“是失一东藩之魏”)。窃以为大王筹策之臣无任矣。”(《新序》“无任”作“失之”,《史记》作“王何利焉”)秦王喟然愁悟(《新序》作“秦王惧然以悟”),遽发兵,日夜赴魏(《新序》“发兵”下有“救之”二字,“日夜赴魏”作“驰骛而往”。《史记》上二句作“于是秦昭王遽发兵救魏”)。齐、楚闻之,乃引兵而去(《新序》无“乃”字,《史记》无上两句)。魏氏复全(“全”,《史记》作“定”,《新序》作“故”)。唐且之说也。(《史记》无此句,《新序》作“唐且一说,定强秦之策,解魏国之患,散齐、楚之兵,一举而折冲消难,辞之功也”)(《魏策四》第二十二章,《魏世家》与《新序·杂事三》第三章大体相同)
案:此章《魏世家》系于魏安矨王十一年下。
[赵惠文王]三十三年,惠文王卒,太子丹立,是为孝成王。(《赵世家》,《廉颇蔺相如列传》亦记阏与之战“后四年,赵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
【附编】
虞卿请赵王曰(姚注:“请一作谓”,鲍本作“谓”):“人之情,宁朝人乎?宁朝于人也?”(姚注:“也”,曾本作“乎”)赵王曰:“人亦宁朝人耳!何故宁朝于人?”虞卿曰:“夫魏为从主,而违者范座也(鲍本“座”作“痤”),今王能以百里之地若万户之都,请杀范座于魏,范座死,则从事可移于赵。”赵王曰:“善。”乃使人以百里之地请杀范座于魏。魏王许诺,使司徒执范座而未杀也(姚注:“徒,曾、刘作空”)。范座献书魏王曰:“臣闻赵王以百里之地请杀座之身,夫杀无罪范座,薄故也(“薄”上原重“座”字,姚注:“刘无下座字。”鲍彪、吴师道以座字衍,今删),而得百里之地,大利也。臣窃为大王美之。虽然,而有一焉,百里之地不可得,而死者不可复生也,则主必为天下笑矣(鲍本“主”作“王”)。臣窃以为与其以死人市,不若以生人市也。”(“市”下原有“使”字,姚注:“一本无使字。”鲍本“使”作“便”,今删)又遗其后相信陵君书曰:“夫赵、魏敌战之国也,赵王以咫尺之书来,而魏王轻为之杀无罪之座。座虽不肖,故魏之免相望也(姚注:“望,刘作室。”金正炜曰:“作室当是。相室犹言相国”)。尝以魏之故,得罪于赵。夫国内无用臣(鲍本无“内”字,鲍注:“用,言可任者。”吴师道云:“一本国内无用,是”),外虽得地,势不得守。然今能守魏者,莫如君矣。王听赵杀座之后,强秦袭赵之欲(姚注:“欲,刘作俗”),倍赵之割,则君将何以止之?此君之累也!”信陵君曰:“善。”遽言之王而出之。(《赵策四》第六章,《魏世家》、《说苑·善说》与此略同)
赵使人谓魏王曰:“为我杀范痤,吾请献七十里之地。”魏王曰:“诺。”使吏捕之,围而未杀。痤因上屋骑危(《说苑· 善说》“因”作“自”),谓使者曰:“与其以死痤市,不如以生痤市。有如痤死,赵不予王地则王将奈何?(《说苑》“予”作“与”,无“将”字)故不若与先定割地(《说苑》无“先”字),然后杀痤。”魏王曰:“善。”痤因上书信陵君曰:
“痤,故魏之免相也,赵以地杀痤而魏王听之,有如强秦亦将袭赵之欲,则君且奈何?”信陵君言于王而出之。(《魏世家》,《说苑·善说》同)
案:《魏世家》列此章于魏安矨王十一年之后,二十年之前。
顾观光、于鬯据此列为周赧王四十九年事。黄式三则编入周赧王五十年,并云:“《魏策》以为赵虞卿之谋,式三谓虞卿不应为此谋,改为赵客。”并无依据。此章谓虞卿因“魏为从主”,因请赵王使人纳百里之地于魏请杀范座,范座死,“则从事可移于赵”。虞卿之谋与魏安矨王十一年之形势不合。是年秦攻魏邢丘,邢丘拔而魏请附于秦。《魏策四》第二十二章所载赵、魏为与国,齐、楚因而相约攻魏,于是魏请秦救之。《魏世家》列于安矨王十一年下,符合当时秦、魏连横之形势。此时魏正“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魏安得为“从主”而主谋合纵之事?范座一作“范痤”,“座”“痤”同音通用。原为魏之相国,此时已免相,其事迹不明,所谓“魏为从主”之事亦不详,因而不能确断为何年。
周赧王五十年(公元前二六五年)
秦昭王四十二年,魏安矨王十二年,韩桓惠王八年,赵孝成王元年,齐襄王十九年,楚顷襄王三十四年,燕武成王七年。
[秦昭王]?二年攻少曲。(秦简《编年记》)
范睢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
(《范雎列传》)
案:《范雎列传》叙范雎为相,“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之后,接叙伐韩少曲、高平。梁玉绳《史记志疑》论之曰:“上文方叙雎偿德报怨,便当接入报魏、齐仇一段,何得横插伐韩事。
遍检《纪》、《表》、《世家》、《列传》,亦无秦昭四十二年伐韩事。少曲虽无考,盖与高平相近,而高平为魏地,《赵世家》云反高平于魏是也。况雎相二年,乃秦昭王四十三年,非四十二年,疑此廿三字当衍。”此说非是。据秦简《编年记》,昭王四十二年确有攻少曲之事。可知《传》所叙至确。《燕策二》第一章苏代约燕王,言“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又曰:“已得宜阳、少曲”(“宜阳”当是“曲阳”之误),是少曲确为韩地,因在少水(即沁水)弯曲处而得名,在今河南济源东北。高平在少曲之西南,在今河南孟县西,据古本《竹书纪年》,高平原名向,魏襄王四年韩以此地归魏。一度此地为秦攻占,秦昭王二十年苏秦、李兑约五国攻秦,秦又以此地归魏,见于《赵世家》惠文王十六年所载苏厉遗赵王书。此时又归属于韩。两地正当太行山脉之西南,《索隐》云:“刘氏以为盖在太行西南”,是也。因而成为秦推行范雎伐韩“北断太行之道”战略必攻之起点。范雎为相在昭王四十一年,至四十二年首尾正是“相秦二年”。范雎主张以“远交近攻”之策作为秦进行统一战争之方针,其伐韩“北断太行之道”战略,盖欲切断上党通韩都新郑之通道,从而夺取韩之上党郡大块土地。
又案:梁玉绳疑此二十三字为衍文,既不确,崔适《史记探源》又以此二十三字误列于“睚眦之怨必报”句下,义不相属。谓:此事在昭王四十一年,当赵惠文王三十三年。若在四十二年,乃当孝成王元年,安得称平原君为王之弟耶?因而主张将此二十三字移至“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句之下。此说亦不当。
平原君乃孝成王之叔父,《史记》所载秦昭王遗赵王书误作“王之弟”,不能因此而改孝成王为惠文王,并以此二十三字为错简。
秦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欲为范睢必报其仇,乃详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友,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平原君畏秦,且以为然,而入秦见昭王。昭王与平原君饮数日,昭王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史记会注考证》:“枫山本‘范君’作‘范雎’,下同。《艺文类聚》亦作雎”)。范君之仇在君之家,愿使人归取其头来;不然,吾不出君于关。”平原君曰:“贵而为交者,为贱也;富而为交者,为贫也。夫魏齐者,胜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钱大昕曰:“平原君为惠文王之弟,于孝武王为叔父,此时惠文已没,不当更称弟。”“王之弟”当作“王之叔父”,下同),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头来;不然,吾举兵而伐赵,又不出王之弟于关。”赵孝成王乃发卒围平原君家,急,魏齐夜亡出,见赵相虞卿。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乃解其相印,与魏齐亡,间行,念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复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闻之,畏秦,犹豫未肯见,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蹑a檐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当此之时,天下争知之。夫魏齐穷困过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万户侯而间行。急士之穷而归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驾如野迎之。
魏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怒而自刭。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范雎列传》)
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H檐簦说赵孝成王,一见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再见为赵上卿,故号为虞卿。(《虞卿列传》开首)
案:《集解》谯周曰:“食邑于虞。”《索隐》云:“赵之虞在河东大阳县,今之虞乡县是也。”虞为食邑之说不确。虞当为氏,故所著书名为《虞氏春秋》。卿当为字,非因上卿而得名。《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作虞庆,“庆”“卿”同音通用。据《范雎列传》记侯嬴曰:“夫虞卿蹑?檐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虞卿列传》盖脱“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十字。
虞卿既以魏齐之故,不重万户侯、卿相之印,与魏齐间行,卒去赵,困于梁。魏齐既死,不得意,乃著书。上采《春秋》,下观近世,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以刺讥国家得失,世传之曰《虞氏春秋》。(《虞卿列传》末尾)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著八篇,为《虞氏春秋》。(《十二诸侯年表·序》)《虞氏春秋》十五篇。(《汉书·艺文志》列儒家)《虞氏微传》二篇。(《汉书·艺文志》列春秋家)
案:《范雎列传》称秦昭王欲为范雎报仇,闻魏齐在平原君所,因召平原君入秦,虞卿以魏齐之故,偕魏齐逃之大梁,魏齐在梁自刭,赵以其头予秦。秦乃出平原君归赵。事在秦昭王四十二年。但《虞卿列传》记虞卿为赵谋划之事皆在秦破赵长平之后,又谓虞卿因魏齐之故困于梁,“魏齐既死,不得意”而著《虞氏春秋》。《资治通鉴》因之将秦昭王召平原君、虞卿与魏齐偕亡、魏齐自杀而秦乃归平原君等事,列于周赧王五十六年,即秦昭王四十八年。《资治通鉴》之说未可信据。《古史》云:“意者魏齐死,卿自梁还相赵,而太史公失不言耳。”全祖望《经史问答》亦云:“虞卿尝再相赵,何尝穷愁以老。”梁玉绳《史记志疑》亦谓:
“虞卿尝再相赵,则其著书非穷愁之故。”黄式三《周季编略》更云:“司马《资治通鉴》,朱、赵《纲目》书秦诱赵公子胜于下五十六年,由读《虞卿列传》不明而误也。《虞卿列传》末追叙前事,言虞卿自魏齐死后,志在著书,而后犹仕赵,非其志也。误以《传》为循时事先后而叙之,则书执胜于五十六年虞卿如齐之后,不思秦自赵取韩上党,与赵仇怨甚深,岂于此时佯为好书以召平原君?
平原君创取上党之策者,岂此时敢入秦乎?”又案:赵孝成王发卒围平原君家,虞卿偕魏齐走大梁,时在赵孝成王元年,与上年魏齐走赵匿平原君所,非一时事。故《范雎列传》插叙于秦昭王四十二年伐韩少曲、高平之后。崔适因昭王遗赵王书称平原君为“王之弟”,以为赵孝成王当改为赵惠文王,不确。虞卿为赵相已在赵孝成王时,虞卿是时“解相印,捐万户侯”而偕魏齐出走,必不得在赵惠文王时。平原君乃孝成王叔父,昭王遗赵王书误作“王之弟”耳。
赵孝成王元年秦拔我三城,平原君相。(《六国表》)
案:《六国表》谓赵惠文王元年以公子胜为相,封平原君,平原君为赵惠文王之胞弟,是年不过十一二岁,不能为相。已辨在周赧王十七年案语中。《六国表》又谓赵孝成王元年平原君相。据《范雎列传》与《虞卿列传》,是年虞卿正为相国。平原君当为相于孝成王时,未必元年已为相。因平原君有“相赵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复位”(《平原君列传》)之说,《六国表》分别书“平原君相”于惠文王元年与孝成王元年。
[赵]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赵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赵世家》)
赵太后新用事(帛书《战国纵横家书》“新”作“规”,编者注云:“规疑亲字之误,亲与新通”),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帛书无“赵氏”二字)。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帛书作“必[以]大(太)后少子长安君来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帛书、《史记·赵世家》、《太平御览》卷三百八十七引,“右”下皆有“曰”字):“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史记》无“有”、“令”字。帛书无“为”字),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龙言”二字,原误合为“騮”,今从王念孙据《史记》、《汉书·古今人表》、《荀子·议兵》注及《太平御览》所引改正,帛书正作“龙言”),太后盛气而揖之(帛书、鲍本“太后”二字不重,“揖”,帛书、《史记》作“胥”,作“胥”为是。《太平御览》所引作“须”,胥犹须也,待也)。入而徐趋(《史记》作“入,徐趋而坐”),至而自谢曰(《史记》无“至而”二字):“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帛书作“窃自□老”,编者注:“自下一字疑是赦字,赦与恕音义俱近。”),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而”,帛书作“舆”[与],二字古通用。郄同?,疲羸。《史记》“郄”作“苦”),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帛书、鲍本“太后”不重。帛书作“老妇持(恃)连(辇)而?(还)。”还,旋动)曰:“(日)食饮得无衰乎?”(帛书、《史记》无“日”字。金正炜云“日”即“曰”字之误衍。帛书、《史记》“无”作“毋”。《史记》无“饮”字)曰:“恃鬻耳。”(《史记》“鬻”作“粥”,“鬻”通“粥”。帛书作“?鬻”,“?”是误写)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帛书、《史记》“今者”作“间者”,义近)。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于身也。”(“耆”,《史记》、鲍本作“嗜”。“和”,帛书作“智”,编者注:“智通知。”《赵策》与《赵世家》并作和,字形之误。《方言》三:知,愈也,南楚病愈者或谓之知)太后曰:“老妇不能。”(帛书、鲍本无“太后”二字)太后之色少解(《史记》“后”下有“不和”二字)。左师公曰(帛书作“左师触龙曰”,下同):“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帛书“舒祺”作“?旗”,“肖”作“宵”。字均通),而臣衰(帛书无“臣”字),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鲍本无“得”字。《史记》无“令”字,“数”作“缺”),以卫王宫(“宫”原误作“官”,从帛书、《史记》及鲍本改正),没死以闻。”(帛书、《史记》“没”作“昧”,字通)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帛书“沟壑”,作“-[壑]谷”)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帛书,《史记》、《太平御览》卷四五六引,均无“其”字)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帛书无“太后笑”三字,鲍本无“笑”字):“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帛书无“于”字)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帛书无“之”字。《史记》“曰”上有“太后”二字)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帛书、《史记》“母”下无“之”字)。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帛书“持”作“攀”)为之泣(姚注,刘作“而泣之甚”),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帛书、《史记》无“悲”字,当据删。帛书无“之”字)已行,非弗思也(《史记》“弗”作“不”),祭祀必祝之,祝曰(帛书、《史记》均作“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久长”,帛书作“长久”,无“有”字。“有”,《史记》、姚引曾本、《太平御览》卷四五六引均作“为”)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主之子孙侯者(帛书无“孙”字。此与《史记》误衍“孙”字,当据帛书删。鲍本“主”作“王”,形误。《史记》脱“赵之为赵”四字,《史记会注考证》引古钞、枫山、三条本,有此四字),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帛书作“老妇弗闻”。此下与《史记》皆有“曰”字)“此其近者祸及身(帛书、《史记》“及”下有“其”字),远者及其子孙(帛书无“孙”字)。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帛书、《史记》及鲍本“孙”皆作“侯”,当据改)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帛书、鲍本无“君”字),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帛书无“以”字,鲍本无“之”字),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帛书无“一旦”二字),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帛书“计”下有“之”。《史记》“之”在“计”上),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爱”下,帛书有“也”字,《史记》有“之”字,无“其”字)。太后曰:“诺。
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帛书“齐”不重)。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帛书“子”上无“之”。《史记》“子”下无“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帛书、《史记》“恃”作“持”。帛书“无”作“不”),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帛书“而”作“然”。《史记》“人臣”作“于予”)(《赵策四》第十八章,《赵世家》、《战国纵横家书》第十八章大体相同)
案:《赵世家》系此章于孝成王元年,《索隐》言“束广微言太后才三十有奇者,误也”。并谓“如世家计之,则武灵王十六年梦吴娃而纳之,至二十七年王薨,及惠文王三十二年卒,孝成王元年遣长安君质于齐。若娃年二十入王宫,至此亦年六十左侧,亦可称老”。此说不确。赵太后即惠文后,赵孝成王之母。据《世家》,武灵王十六年纳吴娃孟姚,是为惠后,二十五年惠后卒,二十七年立惠后之子何为王,是为惠文王,时约十余岁。惠文王在位三十三年,享年约四十四岁,则惠文后之年不过四十岁内外。
钱大昕云:“古者夫殁称未亡人,太后自称老妇,不必计年之多寡。”(《廿二史考异》卷四)焦袁熹亦云:“惠王之夫人,既称太后,虽年止三十有奇,自称老妇何害?恃辇而行,恃粥以养,岂须迟暮乃当有此,中年疾恙盖亦如然。”(《此木轩杂著》)。俞正燮亦曰:“老是太后常称,恃辇是仪制,恃粥是饮食之常。”(《癸巳存稿》)皆确。《索隐》因“老妇”、“媪”、“恃辇”、“恃粥”之语,误以太后乃武灵王之后吴娃,不顾《史记》已有吴娃卒年之明文,反谓束皙言太后才三十奇者为误。
又案:长安君,《索隐》引孔衍云:“惠文后之少子也。赵亦有长安,今其地阙”,以“长安”为封地名。《正义》云:“长安君者,以长安善,故名也。”以“长安”为封号。吴师道补曰:“按《赵世家》,封长安君以饶。《正义》云,即饶阳也。明长安是号。”今案,赵悼襄王六年封长安君以饶,此长安君乃秦王政之弟成a,因降赵而受封,非孝成王之弟长安君也,详见秦王政八年相关案语。
又案:“左师触騮愿见太后”,《史记》作“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黄丕烈《札记》言:“騮当作龙,《古今人表》中下云左师触龙,即此。‘言’字本下属‘愿见’读,误合二字为一。《史记》不误。”王念孙《读书杂志》亦有详论。帛书此句正作“左师触龙言愿见”,可证其说不误。“左师”,《资治通鉴》卷五赧王五十年胡注云,“春秋时宋国之官有左右师,上卿也。赵以触龙为左师,盖冗散之官,以优老臣者也”。
又案:左师触龙言有少子“愿令得补黑衣之数”,《史记》“数”作“缺”;盖为少子求为侍卫国君之郎。郎具有候补官员之性质,国君常从郎官中选拔人才。金正炜云:“《汉书·梁丘贺传》夜玄服入庙,居郎间。师古曰:郎着皂衣,故章玄服以厕也。下云以卫王宫,则颜说为得。王官当从《史记》作王宫。”[赵孝成王元年]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而攻燕中阳,拔之。又攻韩注人,拔之。(《赵世家》)燕武成王七年齐田单拔中阳。(《六国表》)
案:中阳,《集解》徐广曰:“一作人”,《正义》云:“燕无中阳,《括地志》云:中山故城一名中人亭,在定州唐县东北四十一里,尔时属燕国也。”《资治通鉴》胡注所引作“唐县北四十一里”,考《水经·誆水注》载“誆水又东径中人亭南”,又云:“应劭《地理风俗记》曰:唐县西四十里得中人亭,今于此城取中人乡,则四十也。”据此中人当在今河北唐县西四十里。
[秦昭襄王]四十二年安国君为太子。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阳郦山。九月穰侯出之陶。(《秦本纪》,《六国表》作“宣太后薨,安国君为太子”)秦宣太后爱魏丑夫(《太平御览》五五三引作“爱魏馀”),太后病将死,出令曰:“为我葬(《艺文类聚》三十五、《太平御览》五五三引“葬”作“死”),必以魏子为殉。”魏子患之。庸芮为魏子说太后曰(姚注:《十二国史》作“虞其为丑夫说太后”):“以死者为有知乎?”太后曰:“无知也。”曰:“若太后之神灵,明知死者之无知矣,何为空以生之所爱,葬无知之死人哉?(“生”下原无“之”字,“葬”下原有“于”字,从《太平御览》五百五十三引增删)若死者有知,先王之积怒之日久矣(《太平御览》五百五十三引作“先王之积怒久矣”)。太后救过不赡,何暇及私魏丑夫乎?”(“及”原作“乃”,从姚引曾、钱、刘本改。吴师道曰:“一无乃字。”《艺文类聚》三十五引作“太后救过不暇,何得更殉魏丑”。《太平御览》五百五十三后句引作“何得私魏子乎”)太后曰:
“善。”乃止。(《秦策二》第十六章)
案:《秦本纪》于是年先记十月,次记九月,吕祖谦《大事记》及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皆以为此时秦已用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梁玉绳《史记志疑》以为《秦记》“十月”乃“七月”之误,《大事记》及《尚书古文疏证》之说“恐未然”。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引古钞、南本“十月”作“七月”,亦以作“十月”者讹。今案秦简《编年记》言昭王四十五年“十二月甲午鸡鸣时喜产”,与汪曰桢《历代长术辑要》所推定之秦颛顼历相合,可知秦昭王时确已用颛顼历。《秦本纪》是年先记十月,确已用十月为岁首。据秦简《编年记》及同出土之秦简有“后九月”之记载,可知秦以建亥之月(夏历十月)为岁首,但月名次第仍同夏正,故此“十月”下复有九月,“十”决非“七”字之讹。秦昭王四十二年十月岁首,正当周赧王四十九年十二月,顾观光《编年》隶此于周赧王四十九年,并云:“秦正建亥,则此十月乃岁首十月。”甚确。
又案:魏丑夫,鲍彪注:“魏人,仕秦。”《太平御览》五百五十三引作“魏馀”,盖馀其名,“丑夫”乃时人所称之别号。
秦王乃拜范睢为相,收穰侯之印,使归陶,因使县官给车牛以徙,千乘有余。到关,关阅其宝器,宝器珍怪多于王室。(《范雎列传》误记入秦昭王四十一年)穰侯出关,辎重千乘有余。穰侯卒于陶,秦复收陶为郡。(《穰侯列传》)济水又东北径冤朐县故城南…… 济水又东径秦相魏冉冢南,冉……免相,就封出关,辎车千乘,卒于陶而因葬焉。世谓之安平陵,墓南崩碑尚存。(《水经·济水注》)[齐襄王]十九年襄王卒,子建立。(《田世家》)齐襄王死,子建立,建年少,国事皆决于君王后。(《资治通鉴》周赧王五十年)[齐]襄王卒,子建立为齐王。君王后事秦谨,与诸侯信,以故建立四十有余年,不受兵。(《齐策六》第八章)
案:君王后即齐襄王之后,太史敫之女。《齐策六》第一章云:“襄王即位,君王后以为后,生齐王建。”
【附编】
燕封宋人荣?为高阳君,使将而攻赵。赵王因割济东三城卢、高唐、平原陵地城邑市五十七(“卢”上原有“令”字,鲍本“令”作“合”,今删。姚注:“一本无陵字”,鲍本“邑市”作“市邑”),命以与齐而以求安平君而将之。马服君谓平原君曰:“国奚无人甚哉。君致安平君而将之,乃割济东三城市邑五十七以与齐(“三”下原有“令”字。姚注:“一本无令字。”鲍本“三”下补“城”字,“令”作“合”),此夫子与敌国战(“子”鲍本作“予”,又改为“子”。《大事记》删“夫予”二字),覆军杀将之所取,割地于敌国者也,今君以此与齐,而求平安君而将之,国奚无人甚也(鲍本“也”作“哉”)。且君奚不将奢也?奢尝抵罪居燕,燕以奢为上谷守,燕之通谷要塞奢习知之。百日之内,天下之兵未聚,奢已举燕矣。然则君奚求安平君而为将乎?”平原君曰:“将军释之矣。
仆已言之仆主矣。仆主幸以听仆也(鲍本“以”作“已”),将军无言已。”马服君曰:“君过矣。君之所以求安平君者,以齐之于燕也,茹肝涉血之仇耶(“肝”原作“筕”,从《鲍本》改正),其于奢不然(鲍本“奢”
下有“也”字)。使安平君愚,固不能当荣?;使安平君知(“知”鲍本作“智”,下同),又不肯与燕人战;此两言者,安平君必处一焉。虽然,两者有一也。使安平君知,则奚以赵之强为?赵强,则齐不复霸矣。今得强赵之兵以杜燕,将旷日持久数岁,令士大夫余子之力尽于沟垒,车甲羽毛ˉ敝(鲍注:“羽毛谓箭,ˉ即裂字。”吴师道曰:“羽毛即羽旄”),府库仓廪虚,两国交以习之(“交以习之”,姚注:“曾、刘作交敝”。金正炜读“习”为“訴”,惧也),乃引其兵而归。夫尽两国之兵,无明此者矣。”夏军也县釜而炊(鲍本“夏”作“是”,鲍注:“《大事记》无夏主炊七字,云已而得三城。”吴师道云:“未详,恐上下文有缺误。”),得三城也,城大无能过百雉者,果如马服之言也。(《赵策四》第七章)
案:吕祖谦《大事记》系此于周赧王五十年,云:“《国策》言田单为赵将,攻燕得三城,此即《赵世家》今岁所载之事也,但载所得之城微不同也。”黄式三《周季编略》从之,结尾云:“是役也,安平君田单攻燕中人拔之,又攻韩注人拔之,得二城,城大无过百雉者,果如马服君奢之言。”将《国策》此章与《赵世家》牵合为一事。林春溥、顾观光亦系此于周赧王五十年。其实,此章田单攻燕得三城与《赵世家》单为赵将而拔燕中人与拔韩注人,明为不同之两事,不仅所攻之国与所得之城不同,田单所将之师亦不同。此《策》言赵割三城、市邑五十七与齐,而求田单将之,又谓赵之所以求田单为将,“以齐之于燕也,茹肝涉血之仇耶”。可知求田单所将不仅是赵师,且欲合齐师以攻燕也。赵奢又谓:“使安平君知,又不肯与燕人战”,亦不愿使赵强而齐不复霸,将旷日持久数岁,使两国交敝,“乃引其兵而归”。金正炜云:“其兵,盖单将以助赵之齐人,谓之其者,以别于赵之兵也,归谓归齐。”其后果如马服之言。而《赵世家》田单攻燕、韩,所将者唯赵师,连拔燕、韩二城,费时甚短,显然与此策所言不合。于鬯《战国策注》以为此章战事起于惠文王三十年,止于孝成王元年,历时五年之久,所谓“旷日持久数岁”是也。亦为推测之辞,不足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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