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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期周赧王统治(公元前337年-公元前332年)

时间:2023-09-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周显王四十八年秦惠文王更元四年,魏惠王后元十四年,韩宣惠王十二年,赵武灵王五年,齐威王三十六年,楚怀王八年,燕易王十二年。秦惠文王于十三年四月戊午称“王”,次年因称王而改元,从此秦君开始称“王”。因而秦惠文王于称“王”改元之后纪年,于年代之前冠以“王”字。迨至改元七年始命乐池为相,翌年仪复相。[梁惠成王后元十四年]薛子婴来朝。楚之亡鄢郢,事在楚顷襄王二十、二十一年,皆非賬留所得知。

战国时期周赧王统治(公元前337年-公元前332年)

周显王四十八年(公元前三二一年)

 秦惠文王更元四年,魏惠王后元十四年,韩宣惠王十二年,赵武灵王五年,齐威王三十六年,楚怀王八年,燕易王十二年。

王四年(指秦惠文王称王改元四年)相邦张义、庶长□操之造□界戟,□□□贱,工卯。(一九八三年广州象岗南越王墓中发掘出土之戟、铭文,见发掘报告《西汉南越王墓》,背面有“?”字)  案:戟长二二·三厘米,锋锐援窄,长胡三穿,“内”端有锋刃。上述铭文刻于“内”之正面,共三行。所谓“界戟”,疑即指此种形制之戟。“戟”下一字,上半似“田”,下半残缺,当为制造地名。“贱”上二字残缺,当为“工师”二字。铭文于年代之前冠以“王”字,指秦惠文王称“王”改元之年。余于一九四七年所作《上郡守疾戈考释》(上海中央日报》副刊《文物周刊》第三十三期)已指出“上郡守疾戈”之铭文“王六年”乃秦惠文王称王改元六年。此戟“王四年”,与之同例。《西汉南越王墓》考定为秦惠文王后元四年,甚是。秦惠文王于十三年四月戊午称“王”,次年因称王而改元,从此秦君开始称“王”。此为秦当时之大事,《吕氏春秋·报更》所谓“名号至今不忘”。因而秦惠文王于称“王”改元之后纪年,于年代之前冠以“王”字。所谓“相邦张义”,即文献上之秦相张仪。所谓“庶长□操”,即文献上惠文王七年将兵平定义渠内乱之庶长操。见《六国表》。发掘报告谓在此前一年仪为秦相魏,表面上免去秦相而相魏,实际上未免秦相。迨至改元七年始命乐池为相,翌年仪复相。其说是也。此戟铭文称“王四年相邦张义、庶长□操之造”,盖是年张仪虽在魏为相,仍遥兼秦相,即《魏策一》第二十章所谓“并相秦、魏”,用以推行张仪“连横”之策略。此戟“内”背面有“?”字,乃置用地名。在今陕西白河县东,正当南郑(今汉中市)东北。南郑一带原为秦、蜀争夺之地,此时为秦之西南边邑。此时秦屯兵于?,盖欲谋取楚之汉水流域也。此戟之流传至南越,当为其后秦攻取岭南时所用。

[梁惠成王后元十四年]薛子婴来朝。(《孟尝君列传·索隐》引《纪年》)

[周显王]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周本纪》)  案:慎靓王,《汉书·古今人表》亦作慎靓王,而《华阳国志·蜀志》作慎王,《路史·前纪》注引《志》作静王,又作顺王,《法言·渊骞》篇云:“周之顺赧,以成周而西倾”,亦作顺。盖“静”与“靓”通,“顺”与“慎”通,本有两谥也。

  又案:《赵策三》第十三章鲁仲连曰:昔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诸侯皆吊,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

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斫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据《史记》周烈王固崩于齐威王十年,《六国表》周烈王六年《集解》引徐广曰:“齐威王朝周。”然《史记》误前威王年世,威王实不及周烈王。考周显王卒于齐威卒前一年,岂此周烈王乃周显王之误欤?然此时周既衰微,焉敢怒齐?恐不足信。

赵武灵王五年取韩女为夫人。(《六国表》,《赵世家》同)[燕]易王立十二年卒,子燕哙立。(《燕世家》)韩宣王谓賬留曰:“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对曰:“不可。

晋用六卿而国分。简公两用田成、阚止而简公杀。魏两用犀首、张仪而西河之外亡。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韩策一》第七章作“群臣或内树其党,以擅其主,或外为交,以裂其地”),则王之国危矣。”(《韩非子·说林上》,《韩策一》第七章同)  案:《资治通鉴》系此事于是年,《周季编略》从之,其说可取。

賬留,《资治通鉴》作缪留。《韩非子·难一》另有“韩宣王问于賬留”一节,与此大略相同,但所记賬留对曰:“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楚两用昭、景而亡鄢郢。”楼、翟指楼g与翟强,“楼g欲合秦、楚外齐”,“翟强欲合齐、秦外楚”,见《魏策三》第十一章,事在“亡西河”之后。楚之亡鄢郢,事在楚顷襄王二十、二十一年,皆非賬留所得知。皆出于误传失实。

或谓张仪,臣谓齐王曰(原作“张仪谓齐王曰”,鲍本于“张”上补“谓”字,于“仪”下补“臣”字,今从之。“谓”上更补“或”字):“王不如资韩朋与之逐张仪于魏,魏因相犀首,因以齐、魏废韩朋,而相公叔以伐秦。公仲闻之,必不入于齐,据公于魏,是公无患。”(《韩策一》第八章)   案:此时魏以张仪为相,仍用犀首为将,韩以韩朋(即公仲朋)为相,而兼用公叔。公仲支持张仪之连横,公叔赞助犀首之合纵。魏之两用张仪与犀首,韩之两用公仲与公叔,盖欲相互牵制,企求保持平衡。

谓公叔曰:“乘舟舟漏而弗塞,则舟沉矣。塞漏舟而轻阳侯之波,则舟覆矣。今公自以为辩于薛公而轻秦,是塞漏舟而轻阳侯之波也。

愿公之察也。”(《韩策二》第八章)

案:“辩”,鲍本作“辨”。鲍注:“辨犹治也,犹言治于高。

薛公,田婴。”金正炜云:“《说文》:办,致力也。辨、办字古通用。”此言公叔自以为得齐田婴之支持,因而轻秦。

【附编】

或谓:韩公仲曰:“夫孪子之相似者,唯其母知之而已。利害之相似者,唯智者知之而已。今公国其利害之相似,正如孪子之相似也。

得其道为之,则主尊而身安;不得其道,则主卑而身危。今秦、魏之和成,而非公适束之(鲍本“适”下有“两”字),则韩必谋矣。若韩随魏以善秦,是为魏从也,则韩轻矣,主卑矣。秦已善韩,必将欲置其所爱信者,令用事于韩以完之,是公危矣。今公与安成君为秦、魏之和,成固为福,不成亦为福。秦、魏之和成而公适束之(鲍本“适”下有“两”字),是韩为秦、魏之门户也,是韩重而主尊矣。安成君束重于魏,而西贵于秦,操右契而为公责德于秦、魏之主(鲍本“主”作“王”),裂地而为诸侯,公之事也。若夫安韩、魏而终身相,公之下服,此主尊而身安矣。秦、魏不终相听者也。齐怒于不得魏,必欲善韩以塞魏;魏不听秦,必务善韩以备秦;是公择布而割也(姚注:钱作“择而割之”)。

秦、魏和,则两国德公,不和,则两国争事公。所谓成为福,不成亦为福者也。愿公之无疑也。”(《韩策三》第一章)  案:据此可知,秦、魏之和,由韩之公仲与安成君促成,其时公仲正为韩相。策士因而谓公仲谋求“安韩、魏而终身相”,并得“裂地而为诸侯”。

或谓公仲曰:“今有一举而可以忠于主,便于国,利于身,愿公之行之也。今天下散而事秦,则韩最轻矣。天下合而离秦,则韩最弱矣。合离之相续,则韩最先危矣。此君国长民之大患也。今公以韩先合于秦,天下随之,是韩以天下事秦,秦之德韩也厚矣。韩与天下朝秦,而独厚取德焉。公行之计,是其于主也至忠矣。天下不合秦,秦令而不听,秦必起兵以诛不服,秦久与天下结怨构难,而兵不决,韩息士民以待其?。公行之计,是其于国也大便也。昔者,周佼以西周善于秦而封于梗阳,周启以东周善于秦而封于平原;今公以韩善秦,韩之重于两周也无计,而秦之争机也万于周之时。今公以韩为天下先合于秦,秦必以公为诸侯,以明示天下。公行之计,是其于身大利也。愿公之加务也。”(《韩策三》第二章)  案:顾观光以上两策附于周赧王二十七年,曰:“策言周佼以西周善于秦而封于梗阳。据《六国表》,秦拔赵梗阳在此年,故附此。”此说不确。据以上两策所言,当是公仲初“以韩先合于秦”并促使魏、韩合于秦之时,与周赧王二十七年前后之形势不合。

从周赧王二十二年起,秦连年大举向韩、魏进攻,大量杀伤韩、魏之军,取得河东数百里土地。周赧王二十七年齐、秦并称东、西帝,苏秦、李克正约五国共攻秦,是年已是韩矨王八年。公仲为韩相在韩宣惠王、襄王之世,不及韩矨王之时。梗阳、平原俱为赵地,秦不能以此分封周人,当有错误

颜率见公仲,公仲不见。颜率谓公仲之谒者曰:“公仲必以率为阳也(姚注:“阳,刘作伤”。金正炜云:“阳当为易字之讹”),故不见率也。公仲好内,率曰好士;仲啬于财,率曰散施;公仲无行,率曰好义。

自今以来,率且正言之而已矣。公仲之谒者以告公仲,公仲遽起而见之。”(《韩策一》第十八章)

  案:《东周策》第一章记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君遣颜率求救于齐,齐使陈臣思(臣当作L)将兵救周而秦兵罢。齐又求九鼎,颜率往说齐王,齐王乃止。陈L思即田忌,其事当在周显王二十八年齐将田忌大败魏军于马陵之前。此时颜率入韩见公仲。

公仲为韩、魏易地,公叔争之而不听,且亡。史惕谓公叔曰:“公亡,则易必可成矣。公无辞以后反,且示天下轻公。公不若顺之。夫韩地易于上,则害于赵;魏地易于下,则害于楚。公不如告楚、赵,楚、赵恶之,赵闻之,赵兵临羊肠;楚闻之,发兵临方城,而易必败矣。”(《韩策二》第三章)韩、魏易地,西周弗利。樊馀为周谓楚王曰:“周必亡矣。韩、魏之易地,韩得二县,魏亡二县,所以为之者,尽包二周,多于二县,九鼎存焉。且魏有南阳、郑地、三川,而包二周,则楚方城之外危;韩兼两上党以临赵,则赵羊肠以上危。故易成之日(“日”原作“曰”,今从黄丕烈改正),楚、赵皆轻。”楚王恐,因赵以止易也(鲍本“赵”下有“兵”字,无“也”字)。(《西周策》第十二章)

案:缪文远《国策新校注》以为以上二则所谓韩、魏易地,即《古本竹书纪年》所谓:“梁惠成王十三年郑矨侯使许息来致地:平丘、户牖、首垣诸邑及郑驰地,我取枳道,取郑鹿。”(《水经·河水注》所引)此说不确。《纪年》所言韩与魏交易之地,与以上两则所说不同。《西周策》谓易地之后,将使魏尽包二周,《纪年》所载韩所致魏之地如平丘、首垣等,皆在魏之东边,与二周无关。且公仲为韩宣惠王之相,而梁惠王十三年当韩昭侯六年,公仲尚未用事。顾观光附此二则于周显王四十七年,其说近是,当在周显王四十八年。公仲为韩相而亲秦,是年促使魏与秦连横而由张仪为魏相。公仲为韩、魏易地,即听从张仪之谋,其目的即在便于攻取楚、赵之地,因而为楚、赵所反对,未成事实。

公仲之所以愿将中原之地交易魏之上党,因韩之上党仅有太行东南南阳之道与韩之国都相通,若兼有韩、魏两上党,则便于防守。

史举非犀首于王,犀首欲穷之,谓张仪曰:“请令王让先生以国,王为尧、舜矣,而先生弗受,亦许由也。衍请因令王致万户邑于先生。”张仪说,因令史举数见犀首。王闻之而弗任也,史举不辞而去。

(《魏策二》第四章)

  案:时犀首与张仪同为魏之大臣。史举非犀首于魏王,当在此年前后。史举为秦相甘茂之师,《甘茂列传》云:“甘茂者下蔡人也。事下蔡史举先生,学百家之说。”《楚策一》第十六章记范环曰:“夫史举,上蔡之监门也,大不如事君,小不如处室,以苛廉闻于世,甘茂事之顺焉。”《韩非子·内储说》下同。所谓“百家之说”,即指小说家之说。司马迁言:“《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史记·五帝本纪赞》)古人所编小说集称为《百家》。《太平御览》八六八引《风俗通义》以为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故事,出于《百家》书中。甘茂常以故事作为游说之资,即出于“百家之说”。其后范雎自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

见《范雎列传》。范雎亦常以故事为游说之张本。

齐王将见燕、赵、楚之相于卫,约外魏。魏王惧,恐其谋伐魏也,告公孙衍。公孙衍曰:“王与臣百金,臣请贩之。”王为约车,载百金(姚注:“载孙作赍”)。犀首期齐王至之日(“日”原误作“曰”,今从鲍本改正),先以车五十乘至卫,间齐行以百金,以请先见齐王,乃得见(金正炜曰:“乃当作及”),因久坐,安从容谈(金正炜曰:“安犹乃也,详《经传释词》”)。三国之相怨(鲍本“三”作“二”),谓齐王曰:“王与三国约外魏,魏使公孙衍来,今久与之谈,是王谋三国也。”齐王曰:

“魏王闻寡人来,使公孙衍劳寡人,寡人无与之语也。”三国之不相信齐王之遇,遇事遂败。(《魏策一》第二十五章)  案:顾观光系此事于周显王四十七年。黄式三系于四十八年,今附编于此。

鲁阳公以楚师后城郑(包山楚墓出土竹简)。

  案:包山楚墓出土竹简,有“鲁阳公以楚师后城郑之岁”,指楚怀王九年。按楚官方习俗,以上一年大事纪年,此事当在楚怀王八年(公元前三二一年)。楚惠王时有鲁阳文君,见于《国语·楚语下》与《墨子·鲁问》篇。楚怀王时又有鲁阳公,可能出于世袭。

周慎靓王元年(公元前三二年)

 秦惠文王更元五年,魏惠王后元十五年,韩宣惠王十三年,赵武灵王六年,齐威王三十七年,楚怀王九年,燕王哙元年。

秦假道韩、魏以攻齐,齐威王使章子将而应之,与秦交和而舍,使者数相往来,章子为变其徽章以杂秦军(金正炜曰:“为当读如伪”)。

候者言章子以齐入秦,威王不应。顷之间,候者复言章子以齐兵降秦,威王不应,而此者三。有司请曰:“言章子之败者,异人而同辞,王何不发将而击之?”(高诱注:“发,遣。”鲍本“发”作“废”,注云:“废谓罢之。”)王曰:“此不叛寡人明矣,曷为击之?”顷间言齐兵大胜,秦军大败(鲍本“军”作“兵”)。于是秦王拜西藩之臣而谢于齐(鲍本“拜”作“称”)。左右曰:“何以知之?”曰:“章子之母启,得罪其父,其父杀之,而埋马栈之下,吾使章子将也(姚注:“一吾下有之字”),勉之曰:

‘夫子之强,全兵而还,必更葬将军之母。’对曰:‘臣非不能葬先妾也,臣之母启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姚注:“教,刘作葬。”吴师道曰:“《后语》作未赦”,当以“赦”字为是),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教”亦当改作“赦”),是欺死父也,故不敢。’夫人子而不敢欺死父,岂为人臣欺生君哉?”(《齐策一》第十三章)  案:焦循《孟子正义》云:“威王未尝与秦交兵,齐、秦之斗在宣王时,而伐燕之役将兵者正是章子。则恐误编于威王策中,即不然亦是威王末年。”钱穆《匡章考》云:“齐、魏会徐州相王,章子讥惠施学行之相背,又论惠施于梁惠王前,其时章子方当壮年,而崭然露头角,其已为胜秦立功之后乎?《年表》秦惠王三年拔韩宜阳……是时梁方怨齐,谋报马陵之仇,秦或者以其时乘胜韩之余威游兵及于齐界。”(《先秦诸子系年》第二八四页)当以威王末年为是。齐、秦相攻,中隔韩、魏,非由韩、魏合秦而攻齐,亦必由韩、魏合齐而攻秦。齐威王末年,张仪正挟秦势以相魏,时韩、魏合于秦,秦之假道韩、魏以攻齐,当在此时。秦为齐败,故次年张仪即失魏相,而犀首得以挟齐、楚等国之势以相魏也。当秦惠王三年秦虽攻取韩之宜阳,尚不能假道韩、魏二国而攻齐。时齐势方强,正当齐大胜魏于马陵之后六年,韩、魏之君往朝见齐君再三,决不敢假道予秦以攻齐。于鬯《战国策年表》定此事在周显王三十五年,即秦惠王四年,与钱说同,不可从。

[梁惠王后元]十五年齐威王薨。(《孟尝君列传· 索隐》引《纪年》) 

[齐威王]三十六年(当作三十七年)威王卒,子宣王辟疆立。

(《田齐世家》)[齐]宣王名辟疆,威王之子也。(《苏秦列传·索隐》引《世本》,《汉书·古今人表》同)  案:《六国表》燕王哙及相子之死,在魏哀王五年、齐盡王十年,与《孟子》、《燕策》齐宣王破燕杀王哙之说殊不合。据《纪年》齐威王卒于梁惠王后元十五年,则魏襄王五年已是齐宣王六年,与《孟子》、《燕策》之说若合符节。考《齐策二》载:“韩、齐为与国,张仪以秦、魏伐韩……田臣思曰:‘……子哙与子之国,百姓不戴,诸侯弗与秦伐韩,楚、赵必救之,是天以燕赐我也。’……齐因起兵攻燕,三十日而举燕国。”而《田齐世家》云:“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韩……齐桓公召大臣而谋,驺忌曰:‘不若勿救。’段干朋曰:‘不救则韩且折而入魏,不若救之。’田臣思曰:‘……是天以燕予齐也。’……齐因起兵袭燕国。”此与《齐策二》所云,明为一事,至驺忌、段干朋、田臣思之谋则又牵合桂陵之役而误。钱穆辨之云,“盖桓宣字相近,史公既以伐燕为盡王事,乃以意移此于桓公耳。意当时史公所据本文当有‘宣王五年’之说,而史公乃移以为桓公之五年也。然宣王伐燕依《纪年》推之在宣王六年,而今谓五年者,《秦本纪》‘惠王后元十年伐取韩石章,十一年败韩岸门’,惠文王后元十年当齐宣王五年,其十一年当宣王六年,是秦伐韩在宣王五年韩恃救以抗秦,至明年而大败,齐乃以此际袭燕,岁月情事,皆符恰”(《先秦诸子系年》第三六七页)。考“桓”“宣”不仅形近,亦且音同通用,如魏桓子,《韩非子·说林上》、《难三》、《十过》作魏宣子。曹宣公,《檀弓》作桓公,郑注:

宣言桓,声之误也。”余疑史公所见旧史,本或作“齐桓王五年”,史公误以为“齐桓公五年”耳。《赵世家》云:“武灵王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赵武灵王十一年正当秦惠王后元十年,即齐宣王五年,是年赵谋伐齐存燕,则齐之伐燕固断在宣王五年,于此《纪年》齐君世次年数之可信,又可征矣。

静郭君善剂貌辨(《齐策一》第五章“静”作“靖”,“剂貌辨”作“齐昆辨”)。剂貌辨之为人也多訾(《齐策》“訾”作“疵”),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静郭君,静郭君弗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窃以谏静郭君,静郭君大怒曰:“2而类,揆吾家(《齐策》“揆”作“破”),苟可以莊剂貌辨者(《齐策》“可”下无“以”字,“莊”作“慊”),吾无辞为也。”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朝暮进食(《齐策》“朝”作“旦”)。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鲍本《齐策》改“威王”为“宣王”,改“宣王”为“闵王”,大误),静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剂貌辨俱留。无几何,剂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静郭君曰:“王之不说婴也甚,公往必得死焉。”剂貌辨曰:“固非求生也,请必行。”静郭君不能止。剂貌辨行,至于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剂貌辨见,宣王曰:“子静郭君之所听爱也。”(《齐策》“也”作“夫”)剂貌辨答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静郭君曰:‘太子相不仁(“相”原误作“之”,从谭戒甫据《齐策》改正),过3涿视(《齐策》作“过颐豕视”,鲍注:“过谓丰颐过人,豕多反视。”朱起凤云:“字书无3字,则颐字之讹,过颐,即今俗谓脑后见腮者是也。”谭戒甫云:“《说文》涿,流下滴也。则涿视亦谓目光如流而斜下视之耳。”),若是者倍反(“倍”,《齐策》误作“信”),不若革太子(《齐策》“革”作“废”),更立卫姬婴儿校师。’”(《齐策》作“郊师”)静郭君泫而曰(《齐策》“泫”作“泣”):“不可。吾弗忍为也。且静郭君听辨而为之也(《齐策》“且静郭君”作“若”),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也。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静郭君曰:

‘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予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也。”宣王太息,动于颜色,曰:“静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静郭君乎?”剂貌辨答曰:“敬诺。”静郭君来,衣威王之服,冠其冠(《齐策》作“衣威王之衣冠”),带其剑(《齐策》“带”作“舞”,姚注,“舞,刘作带。”朱起凤曰:“带字形与舞近,因讹为舞”)。宣王自迎静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静郭君至,因请相之。静郭君辞,不得已而受。十日(《齐策》“十”作“七”),谢病强辞,三日而听。(《吕氏春秋·知士》,《齐策一》第五章大体相同,仅字略有不同)  案:剂貌辨,《齐策》作齐昆辨,《汉书·古今人表》作昆辨,《元和姓纂》有昆姓,云:“齐有昆弁,见《战国策》。”《广韵》“昆”字下注云:“《战国策》有齐贤者昆辨。”是齐为国籍。若齐为国籍,则不应全文上下皆以齐昆辨或剂貌辨连称。颜师古注《古今人表》引《吕氏春秋》作“剧貌辨”,吴师道校《战国策》云:“姚云《古今人表》作昆辨,师古引此。按一本标云:《修文御览》、《北堂书钞》同《吕览》作剧貌辨。”是以原本作“剧”,梁玉绳《古今人表考》云:“《知士》作剂貌辨,盖亦误剧为剂。《齐策》吴注、《修文御览》、《北堂书钞》与师古引《吕览》合也。”据此,《吕氏春秋》原作“剧貌辨”,是以剧为姓。

  又案:前两年,楚使昭阳攻魏,破之于襄陵,得八邑,又移兵而攻齐。上年齐威王封田婴于薛,楚怀王大怒而将伐齐。是时所谓“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盖一时事。

[齐盡王]四年(当作齐威王三十七年)迎妇于秦。(《田世家》,《六国表》同)

秦惠文王更元五年王北游戎地,至河上。(《六国表》,《秦本纪》作“王游至北河”)  案:《秦本纪·集解》引徐广曰:“戎地在河上。”《正义》曰:

“按王游观北河,至灵、夏州之黄河也。”是时秦与戎和好,秦王因得游戎地北上直至河套之北河。

王五年(指秦惠文王称王更元五年)上郡疾造,高奴工′。(五年上郡疾戈铭,见《人文杂志》一九六年第三期周萼生《王五年上郡疾残戟戈》,此戈现藏陕西省博物馆)  案:另有“王六年上郡守疾之造”戈,与“王七年上郡守疾之造”戈,可知此戈“上郡”下省去“守”字。余于一九四七年所作《上郡守疾戈考释》,考定“王六年”指秦惠文王称王更元六年,上郡守疾即惠文王异母弟樗里疾。秦惠文王十年魏尽献上郡十五县于秦,秦从此据有上郡,上郡成为秦向北开拓与防守之重要地区。秦惠文王后元元年张仪为将,攻取魏陕而筑上郡塞。后元五年“王北游戎地,至河上”,即从上郡出发。由于秦王重视上郡,以亲属而号称“智囊”之樗里疾为上郡守。樗里疾以庶长而为上郡守。至秦武王二年升为右丞相。高奴为上郡属县,在今陕西延安东北,当时秦之上郡治当在高奴。《水经·河水注》称“奢延水又东,径肤施县南,秦昭王三年置上郡治”。“三”上当脱“十”字,说在周赧王二十一年案语中。此时肤施尚为赵地,未为秦所有。

[赵武灵王]六年安平守μ疾、左库工师?·、冶余执齐。(六年安平守剑刻铭,上海博物馆藏,《商周青铜器文选》第四册著录)  案:此剑铭为三晋式,“执齐”(“齐”读作“剂”)一辞,常见赵兵器刻铭。马承源定为赵器,甚是。安平在今河北安平县,因地与中山、燕、齐相邻,设郡防守。《赵世家》载武灵王十九年推广胡服,王谓公子成曰:“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集解》引徐广曰:“安平经县西有漳水,津名薄洛津。”《正义》曰:

“安平属定州。”安平正当河水之西,赵设郡防守,当在赵武灵王六年或稍前。此后赵惠文王四年公子成因与李兑攻杀公子章与田不礼,于是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安平成为公子成封邑。

□客监固逅楚(包山楚墓出土竹简)。

  案:包山楚墓出土竹简,有“□客监固逅楚之岁”,指楚怀王十年。按楚官方习俗,以上一年大事纪年,此事当在楚怀王九年(公元前三二年)。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孟子·梁惠王上》)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鹿攸伏,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禼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

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孟子·梁惠王上》)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鸡豕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孟子·梁惠王上》)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人且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孟子·梁惠王上》)

孟轲,驺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孟子荀卿列传》)  案:《汉书·艺文志》云:“孟子,子思弟子。”赵岐《孟子题辞》:“师事孔子之孙子思。”(《风俗通·穷通》篇亦谓“孟轲受业于子思”)《孔丛子》等书更载子思与孟子问答,于是韩愈以下,直到清代毛奇龄等人,皆以为孟子学于子思。然细考之,知其不然。自孔子卒,至齐宣王元年,凡一百五十年,孔子卒时,子思为丧主,其时当已年长。子思年寿,《史记》谓六十二,后人有以为六十二或八十二之误。即使子思年岁八十二,孟子亦不及以为师。孟子自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自当以“受业于子思之门人”为是。

  又案:孟子游历,《孟子列传》称先齐后梁,赵岐《孟子注》、《风俗通·穷通》篇并同。然而与事实不合。《资治通鉴》改为先游梁继仕齐,甚是。孙奕《示儿编》曰:“七篇之书,以梁惠王冠首,以齐宣王之问继其后,则先后有序可见矣。”崔述《孟子事实录》亦云:“《孟子·梁惠王》皆以时之先后为序,而至梁在篇首,见襄王后乃次之以齐宣,则是见梁惠在先,见齐宣在后也。”清代学者,自顾炎武《日知录》以下,考孟子游历事实,甚为详确。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孟子·梁惠王上》)  案:《魏世家》云:“[魏惠王]三十五年……惠王数被于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者,邹衍、淳于髡、孟轲皆至梁。”崔述《孟子事实录》云:“《史记》梁予秦河西地,在襄王五年,尽入上郡于秦,在襄王七年,楚败魏襄陵,在襄王十二年,皆惠王身后事。而惠王之告孟子乃云: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未来之事,惠王何由预知之而预言之乎?按杜预《左传后序》云:‘古书《纪年》篇惠王三十六年改元从一年始,至十六年而称惠成王卒,即惠王也。

疑《史记》误分惠成之世以为后王年也。’然则《史记》所称会徐州相王者即惠王,非襄王矣;所称襄王之元年即惠王之后元年,而予河西、入上郡、败于襄陵皆惠王时事……然则孟子之至梁不在惠王三十五年,而在后元十二年襄陵既败之后,则孟子与惠王之所云者,无一语不符矣。孟子与齐宣王问答甚多,而与梁惠殊少,在梁亦无他事,则孟子居梁盖不久,然犹及见襄王而后去。则孟子之至梁,当在惠王之卒前一二年。于《年表》则周慎靓王之元年、二年也。”崔说甚是。孟子至梁,当在梁惠后元十五年,《史记》误以惠王改元后之年以为襄王之世,因系孟子至梁在梁惠之三十五年耳。

  又案:梁惠王在位五十余年之久,梁之国势正由盛而衰,孟子评其“好战”,谓“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而战之,大败,将复之,恐不能胜,故驱其所爱子弟以殉子。”(《孟子·尽心下》)《吕氏春秋·不屈》亦谓:“当惠王之时,五十战而二十败,所杀者不可胜数,大将爱子有禽者也。”又谓“围邯郸三年而弗能取,士民罢潞,国家空虚”。所谓大将爱子有擒者,先则马陵之战为齐大败,大将庞涓及太子申被擒。后则龙贾之战为秦大败,大将龙贾被擒,于是失去河西、上郡,不得不接受张仪连横之策略,而以张仪为相。从此梁之国势衰落。

【附编】

魏惠王谓卜皮曰:“子闻寡人之声闻亦何如焉?”对曰:“臣闻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则功且安至?”对曰:“王之功至于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对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与也,不忍则不诛有过,好予则不待有功而赏。有过不罪,无功受赏,虽亡不亦可乎?”(《韩非子·内储说上》)卜皮为县令,其御史污s而有爱妾,卜皮乃使少庶子佯爱之,以知御史阴情。(《韩非子·内储说上》)

周慎靓王二年(公元前三一九年)

 秦惠文王更元六年,魏惠王后元十六年,韩宣惠王十四年,赵武灵王七年,齐宣王元年,楚怀王十年,燕王哙二年。

陈轸为秦使于齐,过魏,求见犀首,犀首谢陈轸。陈轸曰:“轸之所以来者事也,公不见轸,轸且行,不得待异日矣。”犀首乃见之。陈轸曰:“公恶事乎?何为饮食而无事?”犀首曰:“衍不肖,不能得事焉,何敢恶事?”陈轸曰:“请移天下之事于公。”犀首曰:“奈何?”陈轸曰:

“魏王使李从以车百乘使于楚,公可以居其中而疑之。公谓魏王曰:

‘臣与燕、赵故矣,数令人召臣也,曰:无事必来,今臣无事,请谒而往,无久。’旬五之期,王必无辞以止公。公得行,因自言于廷曰:臣急使燕、赵,急约车为行具。”犀首曰:“诺。”谒魏王,王许之,即明言使燕、赵。诸侯客闻之皆使人告其王曰:“李从以车百乘使楚,犀首又以车三十乘使燕、赵。”齐王闻之,恐后天下得魏,以事属犀首,犀首受齐事。魏王止其行使,燕、赵闻之,亦以事属犀首。楚王闻之曰:“李从约寡人,今燕、齐、赵皆以事因犀首。犀首必欲寡人,寡人欲之。”乃信李从而以事因犀首,魏王曰:“所以不使犀首者,以为不可,今四国属以事,寡人亦以事因焉。”犀首遂主天下之事,复相魏。(《魏策一》第十四章,《张仪列传》附《陈轸传》有大体相同之记载)陈轸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陈轸使于秦。过梁,欲见犀首,犀首谢弗见。轸曰:“吾为事来,公不见轸,轸将行,不得待异日。”犀首见之。陈轸曰:“公何好饮也?”犀首曰:“无事也。”曰:“吾请令公厌事可乎?”曰:“奈何?”曰:“田需约诸侯从亲,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谓于王曰:‘臣与燕、赵之王有故,数使人来,曰:无事何不相见,愿谒行于王。’王虽许公,公请毋多车,以车三十乘,可陈之于庭,明言之燕、赵。”燕、赵客闻之,驰车告其王,使人仰犀首。楚王闻之大怒,曰:“田需与寡人约,而犀首之燕、赵,是欺我也。”怒而不听其事。齐闻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首遂行,三国相事皆断于犀首。(《张仪列传》附《陈轸传》)  案:以上两则为一事之两传。《魏策》言魏使李从于楚,而《张仪列传》则言魏使田需与楚王约。《索隐》云:“需时为魏相也。”楚王逐张仪于魏。陈轸曰:“王何逐张子?”曰:“为臣不忠不信。”曰:“不忠,王无以为臣;不信,王勿与为约。且魏臣不忠不信,于王何伤?忠且信,于王无益,逐而听则可,若不听,是王令困也,且使万乘之国免其相,是城下之事也。”(《楚策三》第三章)以张子之强,有秦、韩之重,齐王恶之,而魏王不敢据也。(《魏策三》第十一章魏太子谓楼?语)魏王相张仪(“相”上原衍“将”字,从《张仪列传》附《犀首传》删),犀首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张仪以合秦、魏矣(姚注:“以一作已”,鲍本作“已”,《张仪列传》亦作“已”),其言曰:‘魏攻南阳,秦攻三川,韩氏必亡。’(《张仪列传》无“韩氏必亡”)且魏所以贵张子者(《张仪列传》无“且”字),欲得地(《张仪列传》“地”上有“韩”字),则韩之南阳举矣(《张仪列传》“则”作“且”,“举”上有“已”字)。子盍少委焉以为衍功(《张仪列传》“盍”作“何不”),则秦、魏之交可废矣(《张仪列传》“废”作“错”),如此则魏必图秦而弃仪,收韩而相衍。”公叔以为信(《张仪列传》“信”作“便”),因委之犀首以为功。果相魏。(《魏策一》第二十一章,《张仪列传》附《犀首传》同,“果相魏”下有“张仪去”一句)  案:《魏世家》云:“哀王立,张仪复归秦。”《张仪列传》又云:

“哀王立,张仪复说哀王,哀王不听,于是张仪阴令秦伐魏。魏与秦战,败。明年……秦复欲攻魏,先败韩申差军,斩首八万,诸侯震恐,而张仪复说魏王……哀王于是乃倍从约而因仪请成于秦。

张仪归,复相秦。”《史记》所谓哀王,当即襄王。《魏世家》谓张仪归秦再为秦相,在哀王立后,而《张仪列传》则谓在襄王二年秦败韩申差军之后,《六国表》亦谓秦惠文王更元八年,即魏襄王二年,“与韩、赵战,斩首八万,张仪复相”。然考《吕氏春秋·开春》篇及《魏策二》,记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群臣谏太子弛期更日,勿听。以告犀首,犀首请告惠子,惠子见太子,乃弛期更择日。事在惠王卒岁之冬,观乎群臣以告犀首,犀首请告惠施,知其时犀首已为魏廷领袖,张仪当已离去。盖是时犀首已为东方诸国所拥立为魏相而逐张仪。《魏策三》魏太子所谓“齐王恶之,而魏王不敢据也”。《楚策三》所谓“楚王逐张仪于魏”。

田莘之为陈轸说秦惠王曰:“臣恐王之如郭君(“郭”读作“虢”)。

夫晋献公欲伐郭,而惮舟之侨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女破后。’(“后”原作“舌”,此语见《逸周书·武称》,从王念孙、段玉裁改正。)乃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舟之侨谏而不听,遂去。因而伐郭,遂破之。

又欲伐虞而惮宫之奇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男破老。’乃遗之美男,教之恶宫之奇。宫之奇以谏而不听,遂亡,因而伐虞,遂取之。

今秦自以为王,能害王者之国者(“王者”,姚注:“一本无者字”),楚也。楚知横门君之善用兵(“横”下原无“门”字,姚注:“一本有门字”,高诱注:“横门君秦将。”今据以增补),与陈轸之智,故骄张仪以五国,来必恶是二人,愿王勿听也。”张仪果来辞,因言轸也。王怒而不听。

(《秦策一》第十一章)  案:“今秦自以为王”,指秦惠自称为王,并自以为“王者”。

金正炜曰:“王为王霸之王,《西周策》‘则秦孤而不王矣’,《秦王欲见顿弱章》‘横成则秦帝,从成则楚王’,此即其义。王者,即孟子所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是也”。是时韩、赵、魏、燕、齐合从而

欲攻秦,名义以楚为从长,盖陈轸游说而促成之,于是公孙衍为魏相而主持其事,张仪见逐。此谓楚“骄张仪以五国”,当即五国合纵事。

王六年(指秦惠文王称王改元六年)上郡守疾之造,□□□□。

(王六年上郡守疾戈刻铭,李泰《痴?藏金》、梁上椿《岩窟吉金图录著录》,传为陕西出土)

  案:一九四七年余作《上郡守疾戈考释》(上海《中央日报》副刊《文物周刊》第三十三期)考定“王六年”为秦惠文王称王改元六年,疾即樗里疾。造下四字刻文模糊,当为制作地名及工师之名,近人有释“造”下一字从“竹”从“卢”,读作“肤”,谓即肤施,不确。此时肤施尚为赵地。

魏惠王三十六年改元从一年始,至十六年而称惠王卒。(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引古书《纪年篇》)

《纪年》起自黄帝,终于魏之今王。今王者,魏惠成王子……《世本》惠王生襄王而无哀王,然则今王者魏襄王也。(《魏世家·集解》引荀?转引和峤之说)

襄王名嗣。(《魏世家·索隐》引《世本》)

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于牛目(《魏策二》第六章此句下有“坏城郭,且为栈道而葬”二句)。群臣多谏于太子者,曰:“雪甚!

如此而行葬(《魏策》“行葬”作“丧行”),民必甚疾之(《魏策》“疾”作“病”),官费又恐不给,请更弛期更日。”太子曰:“为人子者以民劳与官费用之故(《魏策》“者”作“而”),而不行先王之葬(《魏策》“葬”作“丧”),不义也。子勿复言。”群臣皆莫敢谏而以告犀首(《魏策》“莫敢谏”作“不敢言”)。犀首曰:“吾末有以言之(《魏策》“末”作“未”),是其唯惠公乎?”(《魏策》姚注:“一作薛公”,非是)请告惠公。惠公曰:

“诺。”驾而见太子,曰:“葬有日矣。”太子曰:“然。”惠公曰:“昔王季历葬于涡山之尾(《魏策》作楚山,《论衡·死伪》篇作滑山),栾水啮其墓(《魏策》“啮其”作“其啮”,姚注:“《后语》作蛮水。”),见棺之前和,文王曰:‘嘻!先君必欲一见群臣百姓也夫!故使栾水见之’(“夫”原误作“天”,今从王念孙、俞樾据《魏策》及《论衡》改正),于是出而为之张朝(《魏策》作“张于朝”,姚注:“《后语》:张帐以朝”,鲍本无“于”字)。

百姓皆见之,三日而后更葬,此文王之义也。今葬有日矣,而雪甚,及牛目,难以行,太子为及日之故,得无嫌于欲亟葬乎?(《魏策》“无”作“毋”)愿太子易日(《魏策》“易”作“更”),先王必欲少留而抚社稷、安黔首也,故使雪甚,因弛期而更为日,此文王之义也。若此而不为(《魏策》“不”作“弗”),意者羞法文王也?”太子曰:“甚善!敬弛期,更择葬日。”惠子不徒行说也,又令魏太子未葬其先君,而因有说文王之义(《魏策》“君”作“王”,“有”作“又”),说文王之义以示天下,岂小功也哉!(《吕氏春秋· 开春》,《魏策二》第六章,《论衡· 死伪》同)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有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

‘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縨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孟子·梁惠王上》)  案:孟子游梁,为时甚暂,梁惠王去世,襄王嗣位,一见印象不佳,即离去。《资治通鉴》记此于襄王初立之年,甚是。

[秦惠文王更元六年]秦伐义渠,取郁郅。(《后汉书·西羌传》原文谓在“义渠国乱,秦惠王遣庶长操将兵定之,义渠遂臣于秦”之“后八年”,以此推算知当在此年)  案:郁郅在今甘肃庆阳县东,此乃首次为秦所攻取义渠之城。

楚怀王十年城广陵。(《六国表》)

  案:广陵在今江苏扬州市西北,是时楚城广陵,正谋灭亡越国。

宋客盛公1聘于楚。(包山楚墓出土竹简)  案:包山楚墓出土竹简,有“宋客盛公h聘于楚之岁”,指楚怀王十一年。按楚官方习俗,以上一年之大事纪年,此事当在楚怀王十年(公元前三一九年)。此时宋君偃正欲称王而推行“王政”,遣使聘于楚,盖欲与楚修好。

【附编】

魏王令惠施之楚,令犀首之齐,钧二子者乘数,钧将测交也。楚王闻之,施因令人先之楚,言曰:“魏王令犀首之齐,惠施之楚,钧二子者,将测交也。”楚王闻之,因郊迎惠施。(《魏策二》第九章)  案:顾观光附此于周慎靓王三年。当为魏惠王末年之事。

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

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庄子·天下》)  案:《释文》云:“倚本或作畸。”与“奇”字通用。郭庆藩《集释》引徐廷槐曰:“《战国策》载魏王使惠子于楚。楚中善辩者如黄缭辈争为诘难。”钱穆《南方倚人黄缭考》云:“是谓缭、施问答在惠子使楚时也。当时言南方率指荆楚。孟子曰:‘陈良楚产,北学于中国。’中国与楚南北对称,黄亦楚姓。《通志·氏族略》:

‘黄,嬴姓,陵终之后,受封于黄,子孙以国为氏。’余考春申君楚宗姓,而称黄歇,则南人氏黄者不独嬴姓矣。徐氏说或可信。”(《先秦诸子系年》第三五七页)今案:《庄子·德充符》谓惠施以坚白鸣。《庄子·齐物论》又云“惠施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可知惠施所论,“遍为万物说”,无非宇宙万物构成之学说。《庄子·天下》谓惠施有十个论点,如“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等等,皆探讨宇宙万物之原理。

周慎靓王三年(公元前三一八年)

 秦惠文王更元七年,魏襄王元年,韩宣惠王十五年,赵武灵王八年,齐宣王二年,楚怀王十一年,燕王哙三年。

秦惠文王更元七年五国共击秦,不胜而还。(《六国表》)魏、韩、赵、楚、燕击秦不胜。(《六国表》)[秦惠文王更元]七年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秦本纪》) [楚怀王]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长。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而归,齐独后。(《楚世家》)[魏]哀王(当作襄王)元年五国共攻秦,不胜而去。(《魏世家》)[赵武灵王]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赵世家》)燕哙三年与楚、三晋攻秦,不胜而还。(《燕世家》,《燕策一》第九章同)秦伐魏,陈轸合三晋,而东谓齐王曰:“古之王者之伐也,欲以正天下而立功名,以为后世也,今齐、楚、燕、赵、韩、梁之递甚也,不足以立功名,适足以强秦而自弱也,非山东之上计也。能危山东者强秦也,不忧强秦而递相罢弱,而两归其国于秦,此臣之所以为山东之患,天下为秦相割,秦曾不出刀(“刀”原误作“力”,吴师道云:“力一作刀。”关修龄云:“《战国策纂》力作刀。”今据改);天下为秦相烹,秦曾不出薪。何秦之智而山东之愚耶?愿大王之察也。古之五帝、三王、五伯之伐也,伐不道者,今秦之伐天下不然,必欲反之,主必辱死,民必死虏,今韩、梁之目未尝干而齐民独不也,非齐亲而韩、梁疏也,齐远秦而韩、梁近。今齐将近矣,今秦欲攻梁绛、安邑,秦得绛、安邑以东下河,必表里河而东攻齐,举齐属之海,南面而孤楚、韩、梁,北向而孤燕、赵、齐,无所出其计矣。愿王熟虑之。今三晋已合矣,复为兄弟,约而出锐师以戍梁绛、安邑,此万世之计也,齐非急,以锐师合三晋,必有后忧。三晋合,秦必不敢攻梁,必南攻楚,楚、秦构难,三晋怒齐之不与己也,必东攻齐,此臣之所谓齐必有大忧,不如急以兵合于三晋。”齐王敬诺,果以兵合于三晋。(《齐策一》第十五章)  案:鲍彪系此事于秦惠王后元七年、五国共攻秦之役。吕祖谦《大事记》附此于周显王四十七年。吴师道又谓当在周赧王十六年,顾观光从之。吴师道谓“慎靓王三年,五国合纵,实怀王为长,苏秦之约,而无与于轸也”。其实,此役与苏秦无关,《楚世家》误以此后苏秦合纵五国之事附会之。吴师道又谓此正楚怀王诱会武关之时,陈轸劝三晋移祸于楚,并无确据,不可信。当以鲍说为是。

五国约而攻秦,楚王为从长,不能伤秦,兵罢而留于成皋。魏顺谓市丘君曰(鲍本改“市”作“沛”。《孔丛子·论势》篇作“市丘子”):

“五国罢,必攻市丘以偿兵费。君资臣,臣请君止天下之攻市丘。”市丘君曰:“善。”因遣之。魏顺南见楚王,曰:“王约五国而西伐秦,不能伤秦,天下且以是轻王而重秦。故王胡不卜交乎?”楚王曰:“奈何?”魏顺曰:“天下罢,必攻市丘以偿兵费。王令之勿攻市丘,五国重王,且听王之言而不攻市丘;不重王,且反王之言而攻市丘,然则王之轻重必明矣。”故楚王卜交而市丘存。(《韩策一》第十一章)  案:鲍彪列此于韩矨王十年。《大事记》以此附于李克约五国伐秦之年。吴师道以为事在楚怀王十一年,韩宣惠王十五年,此怀王为纵长。当以吴师道之说为是。《孔丛子·论势》篇以魏顺之言为子顺之言,其注谓此乃魏无忌率五国兵败秦蒙恬时事,此作伪《孔丛子》者,误为牵合,无当也。吴师道云:“留成皋而将攻市丘,市丘必韩地。”顾观光云:“按《汉书·地理志》,故市属河南,今郑州西北。”五国伐秦,魏欲和,使惠施之楚。楚将入秦而使行和。杜赫谓昭阳曰:“凡为伐秦者,楚也。今施以魏来而公入于秦,是明楚之伐而信魏之和也。公不如无听惠施,而阴使人以请听秦。”(姚注:“听,刘作德。”金正炜曰:“作德者是也,请亦当为讲字之讹”)昭子曰:“善。”因谓惠施曰:“凡为攻秦者,魏也,今子从楚为和,楚得其利,魏受其怨;子归,吾将使人因魏而和。”惠子反,魏王不说。杜赫谓昭阳曰:“魏为子先战,折兵之半,谒病不听,请和不得,魏折而入秦,子何以救之?

东有越累,北无晋交,西未定于秦,是楚孤也,不如速和。”昭子曰:

“善。”因令人谒和于魏。(《楚策三》第七章)

案:吴师道曰:“凡为伐秦者,楚也,指为从长而言。”顾观光亦以此事隶于周慎靓王三年。

义渠君之魏,公孙衍谓义渠君曰:“道远,臣不得复过矣(金正炜云:“过疑当作遇”)。请谒事情。”义渠君曰:“愿闻之。”对曰:“中国无事于秦,则秦且烧o君之国(“君”上原衍“获”字,从《张仪列传·索隐》所引删去),中国为有事于秦,则秦且轻使重币而事君之国也。”义渠君曰:“谨闻令。”居无几何,五国伐秦。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王不如赂之以抚其心。”秦王曰:“善。”因以文绣千匹,好女百人,遗义渠君。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乃公孙衍之所谓也。”因起兵袭秦,大败秦人于李帛之下。(《秦策二》第四章,《张仪列传》附《犀首传》大略相同)义渠君朝于魏。犀首闻张仪复相秦,害之。犀首乃谓义渠君曰:

“道远不得复过,请谒国事。”曰:“中国无事,秦得烧掇焚禛君之国,有事,秦将轻使重币事君之国。”其后五国伐秦,会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也,不如赂之以抚其志。”秦王曰:“善。”乃以文绣千纯、妇女百人遗义渠君。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公孙衍所谓邪?”乃起兵袭秦,大败秦人李伯之下。(《张仪列传》附《犀首传》)  案:《张仪列传·索隐》云:“按表秦惠王后元七年楚、魏、齐、韩、赵五国共攻秦,是其事也。”各家《战国策》注皆从之。烧i,顾炎武以为即“烧荒”。见《日知录》卷二十九“烧荒”条。

  又案:《楚世家》云:“楚怀王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兵攻秦,楚怀王为从长,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不归。”梁玉绳《史记志疑》云:“是时苏秦已死四年,约六国以伐秦者李兑也。《国策》甚明,此误。《古史》及《西溪丛话》已纠之。”考苏秦在齐盡王时用事,此时非已死,尚年幼也。此时约五国攻秦者,固非苏秦,然亦非李兑。李兑用事于赵,已非赵惠文王时。

然则此役五国攻秦,主其事者谁何?曰:犀首是也。上年《魏策一》称燕、赵、齐、楚四国以事属犀首而使犀首相魏。又称韩公叔委之犀首以为功,犀首因相魏,而《张仪列传》则谓燕、赵、齐、楚以事委犀首,“三国相事,皆断于犀首”。又云:“张仪已卒之后,犀首入相秦,尝佩五国之相印,为约长。”《吕氏春秋·开春》高诱注亦云:“犀首,魏人公孙衍也,佩五国相印,能合从连横。”《史记志疑》论之曰:“继张仪而为秦相者樗里疾、甘茂、薛文、楼缓、魏冉,不闻公孙衍相秦之事……至所谓相五国者,即《陈轸传》相三国事而夸大也。”余谓犀首佩五国相印之说固为夸大,其尝约纵五国以攻秦固为事实。上年既有四国以事属犀首而犀首相魏事,此年即有五国攻秦之役,明五国攻秦乃犀首主其事,此其证一也。《秦本纪》谓是役匈奴亦与焉,所谓匈奴即指义渠之戎,《秦策二》、《张仪列传》谓义渠君至魏,因公孙衍说,于五国伐秦时大败秦人于李帛之下,是五国伐秦,固公孙衍主其谋,此其证二也。公孙衍与张仪为政敌,公孙衍本为秦大良造,及张仪入秦用事而公孙衍去秦入魏为魏将,张仪为秦相与齐、楚大臣盟会于砫桑,而公孙衍约魏、赵、韩、燕、中山“五国相王”以相抗衡。张仪以秦势合魏、韩而相魏,公孙衍仍为魏将。及上年,公孙衍以陈轸之谋略,得四国相属而为魏相,张仪即去魏归秦而仍为秦相。至此,公孙衍复有约五国攻秦之举,仍由陈轸为之纠合,陈轸合三晋而东约齐王,亦得齐王许诺。公孙衍与张仪,一纵一横,其声势皆足以倾动天下,此楚之纵横家景春所以谓:“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滕文公下》,赵岐注:“景春,孟子时人,为从衡之术者”)。此其明证三也。后世策士,误以公孙衍之事附诸苏秦,即司马迁所谓“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苏秦”(《苏秦列传》太史公之言)。于是遂谓苏秦与张仪同时,一纵一横,苏秦曾佩六国相印为纵长,并臆造许多苏秦、张仪游说之辞,作为纵横家之榜样,不知其全非情实也。

  又案:《楚世家》谓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长,《秦本纪》则云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六国表》作魏、韩、赵、楚、燕共击秦,《燕策一》与《燕世家》又云:“与楚、三晋攻秦。”而《赵世家》于次年云:“与韩、魏共击秦。”《韩策一》则云:“五国约而攻秦,楚王为从长。”《楚策三》又谓“五国伐秦,魏欲和,使惠施之楚,楚将入之秦而使行和。”盖此役由五国相约共攻秦,五国本三晋与燕、楚,《六国表》与《燕策》之说是也。五国推楚王为从长,《楚世家》与《韩策》之说亦是也。陈轸合三晋而东约齐王,齐王许诺,是齐亦允以兵合三晋抗秦而阴持两端,此所以《楚世家》言山东六国共攻秦,《秦本纪》亦称齐参与共攻秦,而《楚世家》又言“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而归,齐独后。”其实三晋先出战,不胜,楚虽为从长,未尝作为主力作战,故杜赫谓昭阳曰:“魏为子战,折兵之半。”因而“魏欲和”。《楚世家》谓山东六国共攻秦至函谷关,秦即出兵还击,五国随即退兵。《楚世家》谓“六国兵皆引而归,齐独后。”魏、赵、燕《世家》及《六国表》皆云“不胜而还”。而秦即跟踪追击,出函谷关而长驱直入,于次年大败三晋联军于修鱼。

[赵武灵王八年]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赵世家》)  案:是年赵武灵王取消“五国相王”时所称王号,并非是年有“五国相王”之事。

[宋]君偃十一年自立为王。[《宋世家》,《六国表》于齐盡王六年(当作齐宣王二年)记“宋自立为王”]

  案:《索隐》云:“《战国策》、《吕氏春秋》皆以偃谥曰康王也。”《墨子·所染》、《吕氏春秋·当染》和《顺说》、《战国策·宋策》皆称为宋康王。《荀子·王霸》又称为宋献,杨絫注:“国灭之后,其臣子各私为谥故不同。”《宋世家》谓王偃立四十七年为齐盡王所杀,而《六国表》云偃立四十三年,《吕氏春秋·禁寒》高诱注亦云在位四十七年,而《吕氏春秋·顺说》高诱注又作四十五年。

  又案:《宋世家》云:“辟公三年卒,子剔成立。剔成四十一年,剔成弟偃改袭剔成。剔成奔齐,偃自立为君。君偃十一年自立为王。”《六国表》列辟公元年在周烈王四年(公元前三七二年),剔成元年在周烈王七年(公元前三六九年),君偃元年在周显王四十一年,宋自立为王在周慎靓王三年。考《史记》所谓辟公当为桓侯之误,据《纪年》剔成肝废其君璧(即桓侯)而自立。

桓公立于周显王六年,剔成肝即司城子罕,杀桓侯而自立当在周显王十四年或稍后,已辨在周显王六年与十四年案语中。若君偃元年在周显王四十一年,则剔成肝在位不过二十七年,非四十一年。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疑四十一年乃桓侯在位之年”,“而剔成则在位三年不寿早死,故其弟偃嗣位尚年少”。因而定偃元年在周显王三十一年,宋偃称王为周显王四十一年而非周慎靓王三年。其说全出推论,并无确据。《宋策》第五章载:“谓大尹曰:君日长矣,自知政,则公无事。公不如令楚贺君之孝,则君不夺太后之事矣,则公常用宋矣。”《韩非子·说林下》有相同之记述,而作“白圭谓宋大尹”。钱穆据之谓:“白圭时宋君乃偃,初立年少,故太后、大尹主政用事,而偃已务名,长而好行仁政,有以也。”并谓“大尹殆宋君之庶兄”。甚至谓:与孟子问答交际之戴不胜“岂即《宋策》之大尹乎?”(《先秦诸子系年》第二七五页)考《左传》哀公二十六年载宋“六卿三族降听政,因大尹以达。”杜注:“大尹,近官有宠者。”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云:“当亦奄寺之流。”其说可信。盖即《月令》之奄尹也。观乎白圭谓大尹之言,大尹依仗太后用事,知大尹固为奄寺之长无疑,犹赵之宦者令。

戴不胜恐非其俦,更未必为宋君之庶兄。

  又案:《宋世家》谓君偃“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乃与齐、魏为敌国,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淫于酒、妇人,群臣谏者辄射之。于是诸侯皆曰桀宋,宋其复为纣所为,不可不诛”。考之史策,君偃并无败齐、楚、魏等国之事。射天,淫于酒、妇人等,无非诬蔑之辞。《宋策》第八章、《新序·杂事四》亦谓宋康王“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古书中所述宋王偃之荒唐行为,几乎与商纣之传说全同,全出于后人之误为牵合。详顾颉刚《宋王偃的绍述先德》(见《语丝》第六期及《古史辨》第二册)。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孟子曰:“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盛也。’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有童子以黍肉饷,杀而夺之。书曰:‘葛伯仇饷’,此之谓也。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仇也。汤始征,自葛载,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我后?’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归,市者弗止,芸者不变,诛其君,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书曰:‘我后?后来其无罚!有攸不惟臣,东征,绥厥士女,篚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实玄黄于篚,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太誓》曰:‘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不行王政云尔;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齐、楚虽大,何畏焉?”(《孟子·滕文公下》)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之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于王所。在于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孟子·滕文公下》)戴盈之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已,何如?”孟子曰:“今有人月攘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孟子·滕文公下》)

 案:崔述《孟子事实录》谓孟子去齐以后居宋,万章、盈之之问当在此时。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又曰:“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可知当时宋君偃已自称为王。万章问曰:

“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孟子以汤、武“救民于水火之中”答之,以为“苟行王政……齐、楚虽大何畏焉。”据此可知,宋君偃自称为王,乃以“将行王政”相号召,与以前魏、齐、秦等大国自称为王,欲小诸侯朝见,借此扩张声势与图谋号令诸侯者不同。《孟子列传》称:“天下方务于合从连横,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孟子正周游列国,游说齐、梁等国君主,实行所谓“王政”,亦即“仁政”,主张减轻赋税,“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去关市之征”等等。戴盈之谓孟子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即针对孟子所欲推行之“王政”而言。可知宋君偃称“王”而以“将行王政”相号召,正与孟子之意愿相合。孟子尝言“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宋正以小国而“将行王政”相号召,孟子却未见宋王而即离去,盖王所少“善士”,即如孟子所言“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秦惠文王更元]七年乐池相秦。(《秦本纪》)  案:《正义》云:“乐音岳。池,徒何反。裴氏音池也。”《史记会注考证》云:“古钞、南本‘池’作‘陀’,与《正义》合。”王七年(指秦惠文王称王改元七年)上郡守疾之造,□襎(《贞松堂集古遗文》著录)  案:“七”字,或释为“十”。“疾”字或释为“中”,因刻铭拓本不清,未能确定。姑记于七年。

燕哙三年与楚、三晋攻秦,不胜而还。子之相燕,贵重,主断。……王因收印,自三百石吏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子之。(《燕策一》第九章,《燕世家》同)  案:《六国表》“燕王哙五年君让其臣子之国,愿为臣”。当周慎靓王五年。《赵世家》谓武灵王十年“齐破燕;燕相子之为君,君反为臣”。亦当周慎靓王五年。《赵世家》以燕相子之为君与齐破燕,在同年,不足信。《秦本纪》系燕“君让其臣子之”于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当周赧王元年,更误后二年。《燕策一》称燕哙三年让国于子之,子之三年为齐所破,又二年而燕昭王立。而《赵世家》赵武灵王十一年赵召燕公子职而送立。赵武灵王十一年正当《六国表》王哙六年,亦即子之三年,正当《纪年》齐宣王五年。知《燕策一》之纪年,当本旧史,可信也。

燕君子哙,邵公之后也,地方数千里(当作数百里),持戟数十万,不安子女之乐,不听钟石之声,内不湮污池台榭,外不鄓弋田猎,又亲操耒耨,以修畎亩。子哙之苦身以忧民,如此其甚也,虽古之所谓圣王明君者,其勤身而忧世,不甚于此矣。然而子哙身死国亡,夺于子之,而天下笑之。此其故何也?不明乎所以任臣也。(《韩非子·说疑》)  案:据此,燕君子哙“苦身以忧民,如此其甚也”,足见其实行禅让,确是欲学“圣王明君”之“勤身而忧世”,具有政治改革之目的。

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曰:“走出门者何白马也?”左右皆言不见,有一人走追之,报曰有。子之以此知左右之不诚信(《韩非子·内储说上》)。(www.xing528.com)

子之相燕,贵而主断,苏代为齐使燕,王问之曰:“齐王亦何如主也?”对曰:“必不霸矣。”燕王曰:“何也?”对曰:“昔桓公之霸也,内事属鲍叔,外事属管仲,桓公被发而御妇人,日游于市,今齐王不信其大臣。”于是燕王因益大信子之。子之闻之,使人遗苏代金百镒,而听其所使。一曰:苏代为秦使燕,见无益子之,则必不得事而还,贡赐又不出,于是见燕王,乃誉齐王。燕王曰:“齐王何若是之贤也,则将必王乎?”苏代曰:“救亡不暇,安得王哉?”燕王曰:“何也?”曰:“其任所爱不均。”燕王曰:“其亡何也?”曰:“昔者齐桓公爱管仲,置以为仲父,内事理焉,外事断焉,举国而归之,故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今齐任所爱不均,是以知其亡也。”燕王曰:“今吾任子之,天下未之闻也。”于是明日张朝而听子之。(《韩非子·外储说右下》,《燕策一》第九章首段与此同。《燕世家》同于《燕策一》)子之相燕,贵重,主断。苏代为齐使于燕,燕王问之曰:“齐宣王何如?”(《燕世家》作“齐王奚如?”)对曰:“必不霸。”燕王曰:“何也?”对曰:“不信其臣。”苏代欲以激燕王以厚任子之也(《燕世家》“厚任”作“尊”),于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遗苏代百金,听其所使。(《燕策一》第九章首段,《燕世家》同。《苏秦列传》亦谓:“齐使代报燕,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已而让位,燕大乱。”)潘寿谓燕王曰:“王不如以国让子之,人所以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于许由,许由必不受也,则是尧有让许由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也。

今王以国让子之,子之必不受也,则是王有让子之之名,而与尧同行也。”于是燕王因举国而属之,子之大重。一曰:潘寿阚者(乾道本作“阚”,赵用贤本作“隐”)。燕使人聘之,潘寿见燕王曰:“臣恐子之之如益也。”王曰:“何益哉?”对曰:“古者禹死,将传天下于益,启之人因相与攻益而立启。今王信爱子之,将传国子之,太子之人尽怀印,为子之之人,无一人在朝廷者。王不幸弃群臣,则子之亦益也。”王因收吏玺,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子之大重……一曰:燕王欲传国于子之也,问于潘寿,对曰:“禹爱益而任天下于益,已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故传天下于益,而势重尽在启也。已而启与友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也,此禹之不及尧舜明矣。今王欲传之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之人者也。是名传之,而实令太子自取之也。”燕王乃收玺,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子之遂重。(《韩非子·外储说右下》,《燕策一》第九章取首末两说,而改末说潘寿之语为或人之语。《燕世家》从之。潘寿《燕策》、《燕世家》作鹿毛寿,《集解》徐广曰:“一作厝毛”)鹿毛寿谓燕王曰:“不如以国让子之(《燕世家》“子之”上有“相”字),人谓之尧贤者,以其让天下于许由,由必不受,有让天下之名,实不失天下。今王以国让相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与尧同行也。”燕王因举国属子之(《燕世家》“举国属”作“属国于”),子之大重。或曰:

“禹授益(《燕世家》“授”作“荐”)而以启为吏(鲍本“启”下有“人”字,《燕世家》、《韩非子》皆有“人”字。《燕世家》“而”上有“已”字,《韩非子》亦有“已”字)。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燕世家》“启”下衍“人”字),传之益也。启与支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支”《鲍本》作“友”,《韩非子》亦作“友”,《燕世家》作“交”,《资治通鉴》亦作“交”),是禹名传天下(《燕世家》“是”作“天下谓”),其实令启自取之(《燕世家》“其”作“已而”)。今王言属国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太子用事。”(《燕世家》“而”下有“实”字)。王因收印自三百石吏而效之子之(《燕世家》“吏”下有“已上”二字)。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子之。(《燕策一》第九章,《燕世家》同) 燕子哙贤子之而非孙卿,故身死为眀。(《韩非子·难三》)  案:禅让之说,墨子始鼓吹之。墨子尚贤而鼓吹禅让,谓“舜耕历山,陶河滨,渔雷泽,尧得之服泽之阳,举以为天子”(《墨子·尚贤中》)。战国时代君王首先欲实行者,传为魏惠王,惠王欲传国于惠施,不为惠施所接受(《吕氏春秋·不屈》)。盖惠王欲学尧“而传之贤者”,而惠施欲学许由为“辞而贤者”。是时燕王哙效法尧,以子之为贤而以国让子之,子之效法舜而南面行王事,燕王哙反为臣。当时孟子虽亦赞成尧、舜之禅让,但声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舜有天下乃天与之,“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孟子·万章上》)当燕王哙禅让子之后,齐大臣沈同问孟子“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孟子·公孙丑下》)其后,荀子则明确反对禅让,荀子曰:“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不知逆顺之理,小大至不至之变者也,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者也。”(《荀子·正论》)韩非称“子哙贤子之而非孙卿”,孙卿即荀子。

钱穆《荀子年十五之齐考》云:“燕王让国子之,为慎靓王五年(按当作三年),去威王之卒四年(当作二年),其时荀子至少亦当二十四五岁。”(《先秦诸子系年》第三三三至三三五页)或者是时荀子在齐稷下已有反对尧、舜禅让之说,因而燕王哙非之也。

  又案:韩非称:“子之相燕,贵重,主断。”又称子之坐而佯言“走出门者何白马也”,“有一人追之,报曰有,以此知左右之不诚信”。此与韩昭侯用“术”监督考察臣下之事相同。韩非多处论及燕王哙尚贤而禅让子之之事。如《二柄》云:“子之托于贤以夺其君者也……其卒子哙以乱死。”《难四》又云:“燕哙虽举所贤,而同于用所爱。”《韩非子·说疑》又以燕子之与齐田恒、宋子罕、卫子南劲、郑太宰欣、周单荼等八人并称,谓“此九人者之为其臣也。皆朋党比周以事其君,隐正道而行私曲,上逼君,下乱治,援外以挠内,亲下以谋上,不难为也”。田恒等人皆是主张改革而夺取君权者。燕王哙以君权禅让于子之,太子平、将军市被因聚众围王宫,攻子之,不克。继而百姓反攻,杀太子平与将军市被。

可知子之深得百姓拥戴者。

苏秦之在燕也,与其相子之为婚,而苏代与子之交。(《燕策一》第九章)

燕相子之与苏代婚,而欲得燕权。乃使苏代持质子于齐。齐使代报燕,燕王哙问曰:“齐王其伯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已而让位。(《燕策一》第十章)  案:《燕策一》第九章云:“燕王哙既立,苏秦死于齐。苏秦之在燕也,与其相子之为婚,而苏代与子之交。及苏秦死,而齐宣王复用苏代。燕哙三年……苏代为齐使于燕……苏代欲以激燕王以厚任子之也。于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遗苏代百金,听其所使。”《燕世家》同。而《燕策一》第十章又云:“燕相子之与苏代婚,而欲得燕权,乃使苏代持质子于齐。齐使代报燕……于是燕王专任子之,已而让位。燕大乱。齐伐燕,杀王哙、子之。燕立昭王,而苏代、苏厉遂不敢入燕,皆终归齐,齐善待之。”《苏秦列传》同。以上两策,或谓苏秦与燕相子之为婚,或谓苏代与燕相子之为婚,未知孰是。据此可知,当子之相燕时,苏秦、苏代已奔走游说于齐、燕之间。《说苑·君道》谓燕昭王师事郭隗三年之后,“苏子闻之,从周归燕”。《说苑·尊贤》第五章亦谓:“燕昭王得郭隗,而邹衍、乐毅以齐、赵至,苏子、屈景以周、楚至。”皆不足信。此乃纵横家为游士张目而臆造者。

  又案:《燕策一》谓苏秦死于燕王哙既立之后,《苏秦列传》谓苏秦与燕易王之母私通,惧罪而走齐为客卿。燕王哙既立之后,苏秦以为燕反间之罪而被杀于齐。其说皆不可信。苏秦因为燕反间之罪而被杀,当在乐毅破齐之时;已是燕昭王二十八年、齐盡王末年。《张仪列传》谓苏秦死于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大败楚于丹阳与蓝田之后,亦不可信。司马迁谓“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司马迁所作苏秦、张仪列传,以苏秦与张仪同时,苏秦主合纵,张仪主连横,所载苏、张游说辞,皆本《国策》,其实正是以异时事附之苏秦者,皆与史实不合,盖后世纵横家所伪托,前人已多揭发。钱穆《苏秦考》虽已指出《苏秦列传》所载游说辞皆出后人饰托,非实况,但仍信从苏秦死于燕王哙既立之后之说。因而以为《国策》所载苏秦得见齐盡王、孟尝君、奉阳君,“此皆所谓异时事附之也”,是以“赵奉阳君主合从而造为苏秦合从之说”(《先秦诸子系年》第二八五至二九四页)。

其实苏秦正与奉阳君同时主谋合纵攻秦者。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可以作证。《战国策》中,既有比较原始之苏秦资料,又有后人杜撰之苏秦长篇游说辞。吾人抛弃杜撰之游说辞,依据原始之苏秦资料,亦足证明苏秦主谋合纵攻秦当在齐盡王、秦昭王并称东西帝之后,五国合纵攻破齐国之前。

东周之客??胙于栽郢(包山楚墓出土竹简)。

  案:包山楚墓出土竹简,有“东周之客jk胙于栽郢之岁”,指楚怀王十二年。按楚官方习俗,以上一年大事纪年,此事当在楚怀王十一年(公元前三一八年),栽郢是楚五都之一,当时都城设有宗庙,“胙”是祭祀之肉,此时东周之君遣使到楚都,送宗庙祭肉,用以表示对楚王的尊重。

周慎靓王四年(公元前三一七年)

秦惠文王更元八年,魏襄王二年,韩宣惠王十六年,赵武灵王九年,齐宣王三年,楚怀王十二年,燕王哙四年。

[秦惠文王更元八年]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

(《秦本纪》,原系于“七年”下,《樗里子列传·索隐》引《秦本纪》“惠文王后元八年,五国共围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斩首八万”。《秦本纪·正义》云:“修鱼,韩邑也。《年表》云:秦败我修鱼,得韩将军申差。”不言《秦本纪》与《六国表》年代有差异,可知今本《秦本纪》确有脱误。原本当作“七年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八年五国共攻秦,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中间脱“八年五国共攻秦”七字,下文“八年张仪复相秦”又误衍“八年”二字。《六国表》作“与韩、赵战,斩首八万”) [赵武灵王]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齐败我观泽。(《赵世家》,《六国表》作“与韩、魏击秦,齐败我观泽”)[韩宣惠王]十六年秦败我修鱼,虏得韩将?、申差。(《韩世家》,《六国表》作“秦败我修鱼,得韩将军申差”。《六国表》原脱“韩”字,据《秦本纪·正义》引《年表》补)  案:是年秦使庶长疾统率大军出函谷关,追击从函谷关后退之三晋联军。庶长疾即是樗里疾,时疾正为庶长。《秦本纪》载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樗里子列传》作“使樗里子为将伐赵,虏赵将军庄豹”(误衍“豹”字)。可知《秦本纪》所言庶长疾即是樗里疾。樗里疾为秦惠王之异母弟,号为“智囊”。是年统帅大军追击三晋之退兵,直至修鱼。修鱼为韩邑,在今河南原阳县西南,东靠魏所筑、用以保卫大梁之西边长城,此地已在函谷关以东五百里以外。已深入三晋之腹地,逼得三晋在此与秦决战,结果秦取得斩首八万之战果,并生擒韩将l与申差,于是声势浩大之五国合纵攻秦之举,以惨败告终。

  又案:《韩世家》原作“秦败我修鱼,虏得韩将l、申差于浊泽”,以下接连有:“韩氏急,公仲谓韩王……韩王不听,遂绝和于秦,秦因大怒,益甲于韩,大战,楚救不至韩。十九年大破我岸门。”此文又见于《韩策一》第十七章,开首为“秦、韩战于浊泽,韩氏急,公仲明(当作“朋”)谓韩王”,下文与《韩世家》相同,所记为别一战役。盖秦、韩战于浊泽,韩王误信楚虚言起兵救韩,绝和于秦,楚救不至,因而为秦大败于岸门。浊泽之战与韩宣惠王十九年大败于岸门相关,而与是年五国合纵攻秦之举无关。是年秦将樗里疾大败三晋于修鱼,虏得韩将申差等人,《秦本纪》与《六国表》相同,与浊泽之战无关。修鱼在今河南原阳县西南,浊泽在今河南长葛县西北,相距有一百六十里以上,不可能在修鱼大败三晋之军,而在浊泽虏得韩将申差等人。《韩世家》“于浊泽”上当脱“秦、韩战”三字,《韩策一》可以比证,系记别一战役,说明岸门之战大败之原因。今本《韩世家》因脱“秦、韩战”三字,将“于浊泽”三字误连于“虏得韩将l、申差”。《资治通鉴》作者未能分辨,记此事作“虏其将l、申差于浊泽”,仍沿《韩世家》之讹误,马非百《秦集史·国君纪事》十五亦沿此误。

  又案:《秦本纪》云:“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梁玉绳《史记志疑》云:“以后文韩太子仓推之,知奂已死矣。”非是也。前此八年,《赵世家》载武灵王元年,韩宣王率太子仓朝赵,后此三年太子仓质秦,其间不应复有太子名奂。殆公子奂之误,不则太子仓之误也。

[魏哀王](当作襄王)二年齐败我观津。(《魏世家》,《六国表》作“齐败我观泽”,《魏世家》“观津”当为“观泽”之误)[楚怀王]十二年齐盡王(当作齐宣王)伐败赵、魏军,秦亦败韩,与齐争长。(《楚世家》)[齐盡王]七年(当作齐宣王二年)与宋攻魏,败之观泽。(《田世家》)   案:是年齐乘赵、魏为秦大败之时,伐败赵、魏于观泽。

[秦惠文王更元]八年张仪复相秦。(《秦本纪》,《六国表》同。)  案:《张仪列传》云:“留魏四岁而魏襄王(当作惠王)卒,哀王(当作襄王)立。张仪复说哀王,哀王不听,于是张仪阴令秦伐魏。魏与秦战,败。明年齐又来败魏于观津;秦复欲攻魏,先败韩申差军,斩首八万,诸侯震恐……哀王于是乃倍从约而因张仪请成于秦。张仪归,复相秦。”其实,张仪于魏惠王未卒前已由魏归秦,秦败韩申差军乃秦出兵还击“五国共攻秦”,并非由于张仪“阴令秦伐魏”与“秦复欲攻魏”。

犀首见梁君曰:“臣尽力竭知,欲以为王广土取尊名,田需从中败臣,王又听之,是臣终无成功也。需亡,臣将侍,需侍,臣请亡。”王曰:

“需,寡人之股掌之臣也,为子之不便也,杀之亡之,外子毋谓天下何?

内之无若群臣何也?今吾为子外之,令毋敢入子之事。入子之事者,吾为子杀之亡之,胡如?”犀首许诺,于是东见田婴与之约结,召文子而相之魏,身相于韩。(《魏策二》第二章)  案:吴师道云:“田文为魏相,盖犀首约结于婴,召其子而相之也,下章与此同。事宜在襄王时,非文奔魏相昭王事也。”又云:“身相韩,衍欲相韩也。下言田需以稽二人,则衍仍留魏矣。”其说不尽然。衍当不久即相韩。

苏代为田需说魏王曰:“臣请问文之为魏,孰与其为齐也?”王曰:

“不如其为齐也。”“衍之为魏,孰与其为韩也?”王曰:“不如其为韩也。”而苏代曰:“衍将右韩而左魏,文将右齐而左魏,二人者将用王之国,举事于世,中道而不可,王且无所闻之矣。王之国虽渗乐而从之可也(渗乐,黄丕烈云:“当作操药。”金正炜云:“当是消烁。”后说为是)。王不如舍需于侧,以稽二人者所为,二人者曰:需非吾人也,吾举事而不利于魏。需必挫我于王,二人者必不敢有外心矣。二人者之所为之,利于魏与不利于魏,王厝需于侧以稽之(“厝”读作“措”,与上文“舍”义同)。臣以为身利而便于事。”王曰:“善。”果厝需于侧。

(《魏策二》第三章)田需、周宵相善(“田需”上原衍“魏文子”三字,今从金正炜、于鬯删去),欲罪犀首,犀首患之,谓魏王曰:“今所患者齐也,婴子言行于齐王,王欲得齐,则胡不召文子而相之?彼必务以齐事王。”王曰:

“善。”因召文子而相之,犀首以倍田需周宵。(《魏策二》第八章)

案:《魏世家》载襄王九年魏相田需死,昭鱼恐张仪、薛公、犀首有一人相魏。张仪、犀首于田需相魏前,皆尝相魏。证以上列

三说,知田文先亦尝相魏,故昭鱼以之与张仪、犀首相提并论。

田文相魏为时甚暂,疑在五国攻秦不胜、齐反攻赵、魏之后。故犀首谓魏王曰:“今之所患者齐也”,而召田文以相魏。

大司马?蝒(一作“卓滑”)以将楚邦之师徒以救?(包山楚墓出土竹简)。

  案:包山楚墓出土竹简,既有“大司马m蝒以将楚邦之师徒以救?之岁”,又有“大司马卓滑救?之岁”,m蝒即是卓滑,亦即昭滑,指楚怀王十三年,楚官方以上一年大事纪年,当在楚怀王十二年(公元前三一七年),昭滑为楚怀王亲信大臣,曾奉命前往越国五年,从而灭越。?当即莒,在今山东莒县一带。古“吕”“甫”二字通用,吕国在今河南南阳西,亦或称甫。吕在战国时已灭亡,莒在战国时尚存在,是所谓“泗上十二诸侯”之一。

周慎靓王五年(公元前三一六年)

 秦惠文王更元九年,魏襄王三年,韩宣惠王十七年,赵武灵王十年,齐宣王四年,楚怀王十三年,燕王哙五年。

[秦惠文王更元]九年司马错伐蜀,灭之。(《秦本纪》,《六国表》作“击蜀,灭之”)

苴、蜀相攻击,各来告急于秦。秦惠王欲发兵以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秦,秦惠王欲先伐韩,后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韩袭秦之敝,犹豫未能决。(《张仪列传》,《新序·善谋篇》第八章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辕、缑氏之口(《张仪列传》,《新序·善谋》“?辕、缑氏”作“什谷”),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辟之国,而戎狄之长也(《张仪列传》“长”作“伦”,《新序·善谋》误作“偷”;作“伦”于义为长)。弊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辟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张仪列传》,《新序》“危”下皆有“矣”,语意较为完善),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之与国也(“韩”下原衍“周”字,从《张仪列传》及《新序》删)。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

“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秦策一》第七章,《张仪列传》、《新序·善谋》第八章同。惟“蜀主更号为侯”作“贬蜀王更号为侯”。“陈庄”《新序》误作“陈叔”)  案:梁玉绳《史记志疑》云:“考《纪》、《表》及《华阳国志》皆云王死蜀灭,无贬号之事,当是因封公子通为蜀侯而误。”其说非是。秦攻杀蜀王后,仍以蜀为属国,即《秦策一》所谓“蜀既属”,《张仪列传》所谓“蜀既属秦”,改封蜀王子弟为侯,称为“蜀国”,封为“蜀侯”。按战国时代封君制度,封君之相常由国王派遣,因而使陈庄相蜀。《秦本纪》载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公子通封于蜀”,公子通当为原蜀王子弟,非秦之公子。《华阳国志》言“周赧王元年秦惠王封子通国为蜀侯”。通国即公子通,《华阳国志》误为秦惠王之子。

秦惠王欲伐蜀,乃刻五石牛,置金其后。……牛下有养卒,以为此天牛也,能便金。蜀王以为然,即发卒千人,使五丁力士拖牛成道。

致三枚于成都。秦道得通,石牛力也。后遣丞相张仪等随石牛道伐蜀。(《艺文类聚》九十四引《蜀王本纪》)张仪伐蜀,蜀王开战不胜,为仪所灭也。(《秦本纪·索隐》引《蜀王本纪》)蜀王别封弟葭萌于汉中,号苴侯,命其邑曰葭萌焉。苴侯与巴王为好,巴与蜀仇,故蜀王怒,伐苴侯。苴侯奔巴,求救于秦。秦惠王方欲谋楚,群臣议曰:“夫蜀西僻之国,戎狄为邻,不如伐楚。司马错、中尉田真黄曰:‘蜀有桀、纣之乱,其国富饶,得其布帛金银,足给军用。

水通于楚,有巴之劲卒,浮大舶鱂以东向楚,楚地可得。楚亡则天下并矣。”惠王曰:“善。”周慎王五年秋,秦大夫张仪、司马错、都尉墨等,从石牛道伐蜀。蜀王自于葭萌拒之,败绩。王遁走至武阳,为秦军所害。其相、傅及太子退至逢乡(“逢”当作“逄”),死于白鹿山。开明氏遂亡,凡王蜀十二世。冬十月蜀平,司马错因取苴与巴焉。(《华阳国志》卷三《蜀志》)  案:《张仪列传·集解》徐广引谯周曰:“益州‘天苴’读为包黎之包,音与‘巴相近’,以为今之巴郡。《索隐》亦云:‘苴音巴’。”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则谓:“按本书言封于汉中,号苴侯,则因汉中本褒国,用褒之音。褒、苞同音,此谯周之意,常氏所取也。周之褒国,原封域固当是沔水平原(当汉水上游大河原,今云汉中平原)。……若蜀王所建苴侯之国,按《华阳国志》此文,则包括沔水平原与西汉水上游,故封于汉中而居于葭萌。

其命名为苴,实用褒之旧名。周人作褒,蜀人作苴也。”今按:蜀王所别封之苴侯,居于葭萌,在今四川广元县南宝轮院附近。西周之褒,在今陕西汉中市西北,相距甚远。任氏谓苴即褒,与地理位置不合。春秋早期有n国,传世有春秋早期铜器no鼎、簋、壶、盘等。“n”字作“p”,当即《说文》之“q”字。《说文》邑部云:“q,蜀地也,从邑謖声。”“苴”即“q”之音转。蜀王别封弟葭萌之所在邑,疑即n之旧地。

  又案: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云:“石牛道,谓自汉入蜀之西道。其路线自汉中入阳平关,循水道至葭萌,自葭萌溯清水河谷,逾马鸣阁(今马角坝)至江油(今彰明),历涪、雒,至成都。

与今宝成铁路线同。”周显王时,楚国衰弱,秦惠文王与巴、蜀为好,蜀王弟苴侯(“侯”字原脱,从廖寅校补)私亲于巴。巴蜀世战争。周慎王五年蜀王伐苴侯,苴侯奔巴,巴为求救于秦。秦惠文王遣张仪、司马错救苴、巴,遂伐蜀灭之。仪贪巴、苴之富,因取巴,执王以归,置巴、蜀及汉中郡,分其地为四十一县。(《华阳国志》卷一《巴志》,旧各本作“为一县”或“为二县”,《路史·大昊纪》罗注所引作“分为三十二县”。任乃强据《汉书·高帝纪》刘邦为汉王,王巴、蜀,与汉中三郡共四十一县,谓是秦置此三郡时共有四十一县,当以四十一县为正)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太史公自序》)  案:《秦本纪》但言“司马错伐蜀,灭之”,扬雄《蜀王本纪》始言张仪伐蜀而灭之。《华阳国志》等书因而言张仪、司马错共伐灭蜀。是时张仪主伐韩,司马错主伐蜀,争论于秦惠王前,王听信错言而使错将伐蜀。《太史公自序》所言甚是。错因灭蜀而守之。秦惠王末年蜀相陈庄反,杀秦王所封蜀侯通国,王遣甘茂、张仪会司马错伐蜀诛陈庄。疑《蜀王本纪》将伐蜀、诛陈庄之役与伐灭蜀之事混为一谈,遂误以为张仪与司马错共伐灭蜀。

  又案:“因而守之”,《集解》引苏林曰:“守,郡守也。”此说恐不确。秦灭蜀后,仍封蜀王后裔以为属国,并以陈庄为相,并未立即在蜀设郡。所谓“因而守之”,谓驻军而守。“守”亦为武职之称。《华阳国志》称周赧王元年秦惠王封蜀侯同时,“以陈庄为相”,“以张若为蜀守”。司马错为蜀守,盖为时不久。

  又案:《华阳国志》谓秦“置巴、蜀及汉中郡,分其地为四十一县”。其实,三郡之建置非一时事。秦灭巴后,即设郡,灭蜀后,初设封国。直到秦昭王二十二年改设为郡,秦建汉中郡,在秦惠文王后元十三年,即周赧王三年攻取楚汉中地以后。见《秦本纪》。 及秦惠王兼巴中,以巴氏为蛮夷君长,世尚秦女,其民爵比不更,有罪得以爵除。其君长岁出赋二千一十六钱,三岁一出义赋千八百钱。其民户出蜼布八丈二尺,鸡羽二十?。(《后汉书·南蛮传》)  案:秦自商鞅“初为赋”,按户征收人口税,此为宽待巴人之特殊征赋之法。

及七国称王,巴亦王焉。秦惠王遣张仪等救苴侯于巴,仪贪巴、苴之富,因执其王以归,而置巴郡焉,治江州。(《水经·江水注》)[秦惠文王更元九年]伐取赵中都西阳。(《秦本纪》)[赵武灵王]十年秦取我西都及中阳。(《赵世家》)秦惠文王更元九年取赵中都、西阳、安邑。(《六国表》)  案:梁玉绳以为当依《赵世家》作西都、中阳,《汉书·地理志》两地属河西郡。若中都属太原,西阳属山阳,梁说是也。《秦本纪·正义》曾列举三者之异,盖《秦本纪》、《六国表》久已有误。

是时秦不能攻至中都、西阳。今本《史记·赵世家》有误作“中都、西阳”者。

【附编】

一九八七年湖北荆门市包山二号楚墓中出土竹简,书写年代为公元前三二二年至三一六年,记有二十多名楚国封君,如邸阳君、邺君、阴君、喜君、噩(鄂)君、à阳君、?陵君、鄱君、á君、阳君、荇君、?君、?陵君、?君、新聎(野)君、?君、坪(平)夜(舆)君、?君、抨陵君等。(《包山楚墓》附录《包山楚墓封君释地》)

周慎靓王六年(公元前三一五年)

 秦惠文王更元十年,魏襄王四年,韩宣惠王十八年,赵武灵王十一年,齐宣王五年,楚怀王十四年,燕王哙六年。

[秦惠文王更元]十年韩太子仓来质。伐取韩石章。伐败赵将泥。(《秦本纪》,《集解》徐广曰:“将一作庄。”)赵武灵王十一年秦败我将军英。(《六国表》)  案:《韩世家》载宣惠王十九年“大破我岸门,太子仓质于秦以和”。事在次年,《秦本纪》载太子仓来质在此年,盖误上一年。

《秦本纪》谓是年伐败赵将泥,徐广曰“一作庄”,《六国表》又作将军英,疑“泥”与“英”皆“庄”字之误。是时赵庄正为赵将。《赵策四》第九章有“赵使赵庄合从欲伐齐”之事。《秦本纪》、《赵世家》、《六国表》又谓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虏赵将赵庄。

子之三年燕国大乱,百姓恫怨(《燕世家》“怨”作“恐”),将军市被、太子平谋(《燕世家》“被”下有“与”字),将攻子之。储子谓齐宣王(《燕世家》误作“诸将谓齐盡王曰”):“因而仆之(《燕世家》“仆”作“赴”,“仆”通“赴”),破燕必矣。”王因令人谓太子平曰:“寡人闻太子之义,将废私而立公,饬君臣之义,正父子之位(《燕世家》“正”作“明”),寡人之国小,不足先后(《燕世家》“不足”下有“以为”二字),虽然,则唯太子所以令人。”太子因数党聚众(《燕世家》“数”作“要”),将军市被围公宫,攻子之不克(此句下原衍“将军市被及”五字,今删)。

百姓乃反攻,太子平、将军市被死已殉(《燕世家》“已”作“以”,“已”通“以”)。国构难数月(《燕世家》“国”作“因”),死者数万众,燕人恫怨(《燕世家》无“燕”字,“众”字属下读),百姓离意。孟轲谓齐宣王曰:

“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按此与《孟子》所载不合,盖传闻之误)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众以伐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燕王哙死,齐大胜燕,子之亡。(《燕策一》第九章,《燕世家》大体相同,误改“储子谓齐宣王”为“诸将谓齐盡王”)

案:《战国策》、《史记》“太子因数党聚众”以下一节,文有误衍,将军市被与太子平共攻子之,市被无反攻太子平之理。金正炜以为文衍“将军市被”四字,“及百姓”三字又淆次于下,当作“太子数党聚众,将军市被及百姓围公宫,攻子之不克。反攻太子平,将军市被已殉国”,“谓子之之徒反攻太子,死者数万,即从太子以攻子之之百姓也”。此说以“反攻太子平”为一句,缺主词,仍难通。钱穆《燕昭王乃公子职非太子平辨》以为衍“将军市被”四字,又“及”字乃上文误移而下者。当作“太子要党聚众,将军市被围公宫,攻子之不克。百姓反攻太子平,将军市被死以殉,因构难数月”。谓:“盖太子平及将军市被始终共事,并及于难。今《史》、《策》此节文均误,遂谓市被反攻太子平,而市被又反见杀,于事势情理均难通。”(《先秦诸子系年》第三六七至三六九页)今按金正炜谓“及百姓”三字移上,不确。“将军市被及”五字当为衍文,当读“百姓乃反攻”一句,“太子平、将军市被死以殉”一句。盖太子平与将军市被围公宫,攻子之不克之后,拥戴子之之百姓起而反攻得胜,杀死太子平与将军市被。《战国策》下文云:“二年燕人立公子平是为燕昭王”,鲍本“公”作“太”,《燕世家》亦作“太”。盖“公子平”原为“公子职”之误。读者不知其误,反而以为上文有误,妄加“将军市被及”五字,读“将军市被及百姓乃反攻太子平”为句,又读“将军市被死以殉”为句,误以为将军市被反叛太子平而攻之,市被因而被杀。其实,太子平与将军市被皆为拥戴子之之百姓所攻杀,故《索隐》引《古本竹书纪年》云:“子之杀公子平”,“公子平”乃“太子平”之误。

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仕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爵禄,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

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

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

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将应之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哉?”(《孟子·公孙丑下》)

  案:赵岐注:“沈同,齐大臣。”孟子应之曰:“可,彼然而可伐也。”沈同当为齐掌权之大臣,此以私人身份问孟子。《燕策一》称储子谓齐宣王曰:“因而仆之,破燕必矣。”宣王因而令匡章将而伐燕,盖储子时为齐相。

储子曰:“王使人?夫子,果有以异于人乎?”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孟子·离娄下》)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处于平陆,储子为相,以币交,受之而不报。他日,由邹之任,见季子;由平陆之齐,不见储子。屋庐子喜曰:“连得间矣。”问曰“夫子之任,见季子;之齐,不见储子,为其为相与?”曰:“非也。《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为其不成享也。”屋庐子悦。或问之。屋庐子曰:

“季子不得之邹,储子得之平陆。”(《孟子·告子下》)  案:储子为齐相,仅见于齐宣王伐燕与破燕之时,疑孟子处于平陆,储子以币交,储子见孟子而云:“王使人r夫子果有以异于人乎。”皆在此时。

子之杀公子平。(《燕世家·索隐》引《纪年》)君哙及太子、相子之皆死。(《六国表》,今本系于次年,《燕世家·集解》与《索隐》所引《年表》同)  案:《燕世家·索隐》引《纪年》“子之杀公子平”,“公子平”当是“太子平”之误。《六国表》言“君哙及太子、相子之皆死”,亦谓太子平已被杀死,可知今本《燕策一》、《燕世家》谓“二年而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燕昭王”,必有讹误。梁玉绳《史记志疑》云:

“《世家》以为太子平即昭王,余深疑之。《世家》称太子平,《年表》、《纪年》称公子平,冢庶不明,疑一。先是太子与子之争权,举兵攻子之不克,百姓反攻太子,则不为国人所戴可知。贤如昭王,不应有此,疑二。齐并燕二年,燕人共立平。夫既攻之而又立之,于理颇乖,且何以迟至二年复立乎?二年之中,太子安在?

疑三。昭王语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齐之入燕,实藉太子为内应。今观昭王之言,殊不合事情。疑四。考《赵世家》武灵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为燕王,使乐池送之。诸处俱不书(《集解》、《索隐》引《纪年》同,今世所传《纪年》无之)。《集解》疑赵闻燕乱,遥立职为燕王,虽使乐池送之,竟不能就。斯乃虚揣之辞,未见确证,而《索隐》遽誉裴s得其旨,岂不惑哉?窃意职为王时,在哙死之后,昭王未立之先。职立二年卒,始立昭王,而昭王并非太子,太子已同君哙及相子之死于齐难矣。徐孚远亦云:太子平与昭王,当是二人,或昭王名平,太子不名平。徐说甚?。

《世家》误仍《国策》来耳。孙侍御疑昭王即公子职。”今按梁氏所疑甚是。太子平与将军市被攻子之不克,百姓反攻而杀太子平及市被。太子平已死,昭王当即公子职,无疑。

韩、齐为与国,张仪以秦、魏伐韩。齐王曰:“韩,吾与国也,秦伐之,吾将救之。”田臣思(臣当作?)曰:“王之谋过矣,不如听之。子哙与子之国,百姓不戴,诸侯弗与。秦伐韩,楚、赵必救之,是天以燕赐我也。”王曰:“善。”乃许韩使者而遣之,韩自以为得交于齐,遂与秦战,楚、赵果遽起兵而救韩。齐因起兵攻燕。三十日而举燕国。(《齐策二》第一章)  案:吴师道谓《田世家》所记桓公五年齐起兵袭燕而取桑丘。

威王二十六年(当作四年)齐起兵击魏,败之桂陵;宣王二年(当作威王十六年)齐救韩、赵以击魏,大败之马陵,以及是年齐破燕,事前皆谓出于田L思(即田忌)之献策。其实,桓公五年与是年田L思献策之说,皆出于传误。吴氏谓“是史亦误以宣公伐燕章附之桓公也”。其说甚是。钱穆论之曰:“盖桓、宣字相近,史公既以伐燕为盡王事,乃以意移此于桓公耳。当时史公所据本文当有宣王五年之说,而史公乃移以为桓公之五年也。考《秦本纪》惠文王后元十年伐韩石章,十一年败韩岸门,惠文王后元十年,当齐宣王五年,其十一年当宣王六年,是秦之伐韩在宣王五年,韩恃救以抗秦,至明年而大败,齐以此际袭燕,岁月情事皆恰符。……然则齐伐燕起宣王五年而取燕则在六年。”(《先秦诸子系年》第三六七页)齐人禽子之而醢其身也。(《燕世家·集解》引《汲冢纪年》)惟十四年中山王è诈(作)鼎,于铭曰:於(呜)芼(呼)语不悖哉!

寡人闻之,é(与)其?(溺)于人施(也),宁?(溺)于渊。昔者郾(燕)君子ê(哙),轈?夫?(悟),ì(长)为人宗,(见)于天下之勿(物)矣,犹í(迷)惑于子之而?(亡)其邦,为天下?(眀),而皇(况)才于少君芼(乎)?昔者,D(吾)先考成王早弃群臣,寡人幼?未甬(通)智,惟傅姆氏(是)从,天降休命于朕邦,又(有)厥忠臣,克顺克卑(俾),亡不率仁,敬顺天德,以左右寡人,使智(知)社稷之赁(任),臣宗之宜(义),夙夜不解(懈),以ò(诱)道(导)寡人。今余方壮,智(知)天若否,仑(论)其德,眚(省)其行,亡不顺道。考宅(度)惟型。

於(呜)芼(呼)欣哉!社稷其庶芼(乎)!厥业才(载)祗。寡人闻之,事少女(如)ì(长),事愚女(如)智,此易言而难行施(也)。非恁(信)与忠,其谁能之?其谁能之?惟D(吾)老是克行之。於(呜)芼(呼)攸哉!天其又(有)刑,于在厥邦。氏(是)以寡人ó(絫)赁(任)之邦,而去之游,亡辯惕之虑。昔者,D(吾)先祖?(桓)王、邵(昭)考成王,身勤社稷,行四方以忧劳邦家。今D(吾)老亲率参(三)军之众,以征不宜(义)之邦,奋桴(粃)振铎,辟启封疆,方数百里,剌(列)城数十,克敌大邦。寡人庸其德,嘉其力,氏(是)以赐之厥命。虽又(有)死鱙及参(三)?(世)亡不若(赦),以明其德,庸其工(功)。D(吾)老奔走不?(听)命,寡人惧其忽然不可得,惮惮××,恐陨社稷之光,氏(是)以寡许之?(谋)虑ù(皆)从,克又(有)工(功),智施(也)。诒死鱙之又(有)若(赦),智(知)为人臣之宜(义)施(也)。於(呜)芼(呼),念之哉!后人其庸庸之。母(毋)忘尔邦。昔者吴人并ú(越),ú(越)人?(修)ü(教)备恁(信),五年覆吴,克并之至于今。

尔母(毋)大而Y(肆),母(毋)富而乔(骄),母(毋)众而嚣,T(邻)邦难亲。?(仇)人在彷(旁)。於(呜)芼(呼),念之哉!子子孙孙,永定保之,母(毋)?(替)厥邦。(中山王è鼎铭文)惟十四年中山王è命相邦à(择)郾(燕)吉金,á(铸)为彝壶,节于a(?)?(齐),可法可尚,以乡(飨)上帝,以祀先王。穆穆济济,严敬不敢怠荒。因载所美,邵(昭)蔡皇工(功),诋郾(燕)之讹,以鉠嗣王。惟朕皇祖文、武,?(桓)祖成考,是又(有)纯德,遗训以?(施)及子孙,用惟朕所放(仿),慈孝?(宣)惠,举贤使能,天不?(à)其又(有)?,使得贤在(才)良佐,以辅相厥身。余智(知)其忠信施(也),而緁赁(任)之邦,氏(是)以游夕饮|,宁又(有)辯惕?渴(竭)志尽忠,以左右厥辟,不贰其心,受赁(任)佐邦,夙夜篚(匪)解(懈),进贤措能,亡又(有)?息,以明辟光。敌曹郾君子ê(哙),不辨大宜(义),不?(忌)者(诸)侯,而臣宗è立(位),以内绝邵(召)公之业,乏其先王之祭祀;外之则将使上勤(觐)于天子之é(庙),而退与者(诸)侯齿ì(长)于会同,则上逆于天,下不顺于人施(也),寡人非之。曰:为人臣而反臣其宗,不祥莫大焉。将与D(吾)君?立于世,齿ì(长)于会同,则臣不忍见施(也)。?(愿)从在大夫,以请(靖)郾疆。氏(是)以身蒙ê(皋)?,以诛不顺。郾(燕)ì(故)君子ê(哙)、新君子之,不用礼宜(义),不辨逆顺,ì(故)邦亡身死,曾亡í(一)夫之救,述(遂)定君臣之?(位),上下之体,休又(有)成工(功),?(e)辟封疆。天子不忘其又(有)勋,使其策赏中(仲)父,者(诸)侯ù(皆)贺。夫古之圣王?(务)在得贤,其即得民。ì(故)辞礼敬则贤人至,博爱深则贤人亲,作?中则庶民附。於(呜)芼(呼)!

允哉若言,明蔡之于壶而时观焉。祗祗翼,邵(昭)告后嗣,惟逆生祸,惟顺生福,载之简策,以戒嗣王。惟德附民,惟宜(义)可ò(长),子之子,孙之孙,其永保用亡疆。(中山王è方壶铭文)胤嗣ó?敢明扬告:昔者先王慈爱百(迫)每(媚),竹(笃)?亡疆,日夜不忘大去型(刑)罚,以忧厥民之佳(罹)不?(辜)。或(又)得贤佐司马衘(),而冢(重)?(任)之邦。逢郾(燕)亡(无)道烫(易)上,子之大臂(辟)不宜(义),÷(反)臣其宗。惟司马Y()?(谔)战(ù)ú(怒),不能宁处,率师征郾(燕),大启邦宇,枋(方)数百里,惟邦之干。惟朕先王,茅??(田)猎于皮(彼)新土,其会女(如)林。

ü(驭)右和同,四y(牡)禤禤,以取鲜t,乡(飨)祀先王,德行盛皇,隐?先王。於(呜)芼(呼)!先王之德弗可复得,霖霖流涕,不敢宁处,敬命新坠(地),雨(馤)祠先王,世世母(毋)!。以追庸先王之工(功)"(烈),子子孙孙,母(毋)又(有)不敬,#(寅)祗丞(蒸)祀。(ó?壶铭文)十三年左$车、啬夫孙固、工%。冢(重)一石三百卅九刀之冢(重)(ó?壶圈足铭文)  案:以上三器,一九七八年出土于河北平山县三汲之中山王墓中。tM当为中山王>之太子。据以上三器铭文,可知中山王>十四年,即齐宣王五年或六年,中山相邦司马统率三军参与攻杀子之之役,声称“辟启封疆,方数百里,列城数十”,乃夸大之辞。盖乘齐破燕之时机夺取燕地也。铭中相邦,又称司马,盖以司马为氏,官为相邦,又称为“老”,其时必年老,又尊为“仲父”,并赐以杖,当为执政之老臣。《中山策》有“司马u三相中山”。《韩非子·内储说下》又谓:“司马喜,中山君之臣也而善于赵。”《吕氏春秋·应言》又称“司马喜难墨者师于中山王前以非攻……曰:‘今王兴兵而攻燕,先生将非王乎?’墨者师曰:

‘然则相国是攻之乎?’司马喜曰:‘然。’”据此司马喜可能即是司马,“喜”“”音近通转。马承源主编《殷周青铜器铭文选》云:

“之与喜,自以为正文,喜为假借。端组幽部,喜是晓组之部,音未谐。按从喜声之字如v、?,字皆在透组,故、喜可为声纽之旁转,之部与幽部亦为韵之旁转,故喜读透声纽,可与为音近假借。”

[赵武灵王]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

(《赵世家》)  案:《集解》于“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下,引徐广曰:

“《纪年》亦云尔”,于“使乐池送之”下,又云:“按《燕世家》,子之死后,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燕昭王,无赵送公子职为燕王之事,当是赵闻燕乱,遥立职为燕王,虽使乐池送之,竟不能就。”《索隐》又云:“《燕世家》无其事,盖其疏也。今此云使乐池送之,必是凭旧史为说。且《纪年》之书,其说又同,则裴s之解得其旨矣。”《集解》与《索隐》俱谓《纪年》与《赵世家》相同,并断言《赵世家》“必是凭旧史为说”,可知确实无疑。《集解》谓“当是赵闻燕乱,遥立职为燕王”,事在赵武灵王十一年,即燕王哙六年,是年太子平与将军市被攻子之不克,百姓反攻太子平与将军市被而杀之。武灵王遥立公子职为燕王而谋送入燕,盖欲维持燕王之正统,从而平定燕之内乱。及齐宣王乘燕内乱而攻燕,以讨伐子之为名而占有燕国,使武灵王送入公子职为燕王之计划受阻,因而图谋合纵伐齐以存燕。《六国表》于赵武灵王十二年有《集解》引徐广曰:“《纪年》云立燕公子职”,则又迟《赵世家》一年,盖武灵王召公子职立以为燕王在是年,使乐池护送公子职入燕在次年,必欲与合纵伐齐存燕之行动相配合也。《集解》误信今本《燕世家》燕昭王是太子平之说,遂谓“遥立职为燕王,虽使乐池送之,竟不能就”。其实,公子职即是燕昭王,即为乐池所护送入燕者。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谓“昭王乃公子职,《年表》及《赵世家》旧说与《纪年》本合”,“《燕策》立太子平句,本是立公子职之误”。其说是也。

秦、韩战于浊泽(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四章“浊泽”作“蜀潢”,《韩世家》误作“韩宣惠王十六年秦败我修鱼,虏得韩将?、申差于浊泽”,其实“于浊泽”误脱“秦、韩战”三字,秦败韩于修鱼为韩宣惠王十六年事,而“秦、韩战于浊泽”乃十八年事,已辨明在周慎靓王四年案语中),韩氏急(帛书“氏”作“是”),公仲朋谓韩王曰(《韩世家》作“公仲”,帛书作“公中?”):“与国不可恃(《韩世家》“不”作“非”,帛书“与”误作“冶”,“恃”作“持”),今秦之心欲伐楚(《韩世家》作“今秦之欲伐楚久矣”),王不如因张仪为和于秦(帛书“如”作“若”,“仪”作“义”,“为”作“而”),赂之以一名都(帛书“都”作“县”,《韩世家》此下有“具甲”二字),与之伐楚(《韩世家》、帛书“之”下皆有“南”字),此一易二之计也。”韩王曰:“善。”乃儆公仲之行(《韩世家》“儆”作“警”,帛书作“乃警公中?”),将西讲于秦(帛书“将”下有“使”字,《韩世家》“讲”作“购”)。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而告之。陈轸曰:“秦之欲伐我久矣(帛书“我”作“王”,《韩世家》作“楚”),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帛书“又”作“或”,“都”作“县”),秦、韩并兵南乡(帛书“乡”下有“楚”字,《韩世家》“南乡”作“而伐楚”),此秦所以庙祠而求也(《韩世家》“庙”作“祷”)。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王听臣,为之儆四境之内(帛书、《韩世家》“儆”作“警”,帛书“境”作“竟”),选师言救韩(《韩世家》“选”作“起”,帛书“选”作“兴”,无“言”字),令战车满道路(《韩世家》“令”作“命”,帛书“令”作“名”,“满”作“盈”,“道路”作“夏路”),发信臣,多其车(帛书脱“臣多”二字),重其币(帛书“币”作“敝”),使信王之救己也(帛书“使”作“史”),纵韩为不能听我(帛书无“纵”字,《韩世家》无“为”字),韩必德王也(帛书“必”作“之”),必不为雁行以来(帛书“雁行”作“逆”),是秦、韩不和,兵虽至,楚国不大病矣。为能听我,绝和于秦,秦必大怒,以厚怨韩。韩得楚救(《韩世家》作“韩之南交楚”),必轻秦,轻秦,其应秦必不敬(帛书无“秦”字),是我困秦、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楚王大说(《韩世家》“大说”作“曰善”,帛书作“若”,通“诺”),乃儆四境之内,选师言救韩(帛书《韩世家》“选”作“兴”,《韩世家》下有“命战车满道路”一句),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帛书下有“使之韩”一句),谓韩王曰:“弊邑虽小(“弊邑”,帛书作“不”,《韩世家》作“不国”),已悉起之矣(《韩世家》“起”作“发”),愿大国遂肆意于秦(帛书无“遂”字,《韩世家》“意”作“志”),弊邑将以楚殉韩。”(帛书《韩世家》“弊邑”作“不”,帛书“殉”作“隼”,音同通用)韩王大说,乃止公仲(帛书、《韩世家》“公仲”下有“之行”二字,帛书无“乃”字)。公仲曰:“不可。夫以实告我者秦也(姚注:“告一作困”。

金正炜曰:“告字疑当作苦。”帛书正作“苦”。《韩世家》又作“伐”),以虚名救我者楚也。恃楚之虚名(《韩世家》“恃”上有“王”字),轻绝强秦之敌,必为天下笑矣(《韩世家》“笑矣”作“大笑”,帛书作“天下必笑王”)。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也(帛书无“约而”二字)。秦欲伐楚(《韩世家》作“已有伐形”,帛书作“已伐刑”,“刑”与“形”通),楚因以起师言救韩(帛书作“因兴师言救韩”,《韩世家》作“因发兵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且王以使人报于秦矣,今不行,是欺秦也(帛书无以上三句),夫轻强秦之祸(帛书作“夫轻绝强秦”,《韩世家》作“夫轻欺强秦”),王必悔之矣。”韩王弗听,遂绝和于秦(《韩世家》无“和”字)。秦果大怒(帛书、《韩世家》“果”作“因”),兴师与韩氏战于岸门(帛书“兴”作“益”,《韩世家》作“益甲伐韩大战”),楚救不至,韩氏大败。(《韩策一》第十七章,《韩世家》作“楚救不至韩,十九年大破我岸门,太子仓质于秦以和”。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四章《韩世家》与此大体相同)  案:浊泽,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四章作“蜀潢”,“潢”通“w”,《说文》云:“w,小津也。”《集解》引徐广曰:“长社有浊泽”,《续汉书·郡国志》颍川郡长社有蜀津,地在今河南长葛县西北,处韩之南边,故楚兴师言救韩,令战车“盈夏路”。夏路为楚由方城通向北方之大道。浊泽之战之结果,是秦大败韩于岸门。秦大败韩于岸门,在秦惠王更元十一年,即韩宣惠王十九年,浊泽之战当在上一年。《秦本纪》载惠王更元十年“伐取韩石章”,当是一时事。石章地望不详,或者即是“蜀潢”之音转通假。

《齐策一》第一章言张仪以秦、魏伐韩,遣使求救于齐,齐王许而遣之,“韩自以为得交于齐,遂与秦战,楚、赵果遽起兵救韩,齐因起兵攻燕,三十日而举燕国”。所指当为一时事。是时楚正大兴师言救韩,战车满夏路,齐即乘此时期燕之内乱,而攻破燕国。

  又案:《韩非子·十过》篇所载秦攻拔宜阳之经过,与此有相同之记述,乃出于不同之传闻,又有不同之评论,盖出于纵横家与法家之观点相异。《十过》篇载:秦攻宜阳,韩氏急,公仲朋欲因张仪为和于秦,赂以名都而南与伐楚。陈轸为楚谋,进言楚王以虚言救韩,韩使人之楚,楚王因发车骑陈之下路,谓韩使者曰:

“报韩君,言弊邑之兵将入境矣。”公仲劝韩君勿听楚之虚言而轻强秦之实祸,韩君弗听,公仲怒而归,十日不朝。宜阳益急,韩令使者趣卒于楚,冠盖相望而卒无至者,宜阳果拔,为诸侯笑。所谓“发车骑陈之下路”,下路当即夏路。纵横家重视计谋,故《韩策一》之结论曰:“过听于陈轸,失计于韩朋。”帛书之结论亦云:

“过听于陈轸,失计韩?,故曰:计听知顺逆,虽王可。”此即陈轸谓楚王曰:“计听知覆逆者,唯(虽)王可也。计者事之本也,听者存亡之机,计失而听过,能有国者寡也,故曰:计有一二者难悖

也,听无失本末者难惑。”(《秦策二》第二章)法家以为战争之胜负决定于本身力量,不能依靠外力,因而韩非之结论为“内不量力,外恃诸侯,则国削之患也”。

魏襄王四年改阳曰河雍,向曰高平。(《赵世家·集解》徐广引《纪年》)

魏哀王(当作襄王)二十四年(当作四年)改阳曰河雍,改向曰高平。(《秦本纪·集解》徐广引《纪年》,“阳”原误作“晋阳”。王国维《辑校》云:“《纪年》终于今王二十年,不得有二十四年,二十字衍。”日本高山寺旧藏《天养钞本》正作“四年”,见《史记会注考证校补》)郑侯使韩辰归晋阳及向,二月城阳、向,更名阳为河雍,向为高平。(《水经·济水注》引《纪年》,《路史·国名纪甲》引《纪年》同)魏襄王四年郑侯使辰归晋阳、向,更名阳为河雍,向为高平。

(《通鉴地理通释》卷九少曲注引《括地志》转引《纪年》。《范雎列传·正义》引《括地志》转引《纪年》云:“郑侯使辰归晋阳、向,更名高平。”《赵世家· 正义》引《括地志》转引《纪年》云:“魏哀王改向曰高平也。”)  案:晋阳亦作阳晋,与封陵同为魏之西边黄河南端之重要渡口。向在河阳西北,河阳正当孟津对岸,乃黄河中游之重要渡口。是年韩侯使韩辰以晋阳与向两地归于魏国,魏即在河阳与向筑城防守。程恩泽、顾观光皆谓《纪年》是年“改阳曰河雍”。

阳即河阳,河阳又简称为阳,其说甚是。《秦本纪·集解》引《纪年》“阳”误作“宜阳”。有人认为下文之阳,即指上文之晋阳,亦出于误解。《秦本纪》载昭王十八年司马错“攻垣、河雍决桥取之”。盖是时河阳、孟津之间已架设浮桥,当司马错进攻河雍时,冲决河桥而取得,故云:“决桥得之。”此地魏、晋以后称为富平津,设有河阳关,晋泰始中杜预造河桥于富平津,此后成为戍守要地,筑有河阳三城。河桥故址在河南孟津西南、孟津东北之黄河上,唐代通称河阳桥,北宋时尚存。魏襄王四年在此地兴建阳、向两城,此后又架设浮桥,盖即后来河阳桥之起源。《秦本纪》载昭王五十年“初作河桥”,《正义》云:“此桥在同州临晋县东,渡河至蒲州,今蒲津桥也。”此乃后来蒲津桥之起源。论者以此为黄河上建桥之始,其实河雍之桥更早此三十余年。

[秦惠文王更元]十年伐取义渠二十五城。(《秦本纪》,《六国表》作“侵义渠得二十五城”)

秦伐义渠,取徒经二十五城。(《后汉书·西羌传》,记在“义渠败秦师于李伯”之明年)  案:徒经即徒泾,西汉属河西郡,地望不详。《史记·匈奴列传》亦云:“至于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秦从此兼并义渠大片地区。秦于此时正大力开拓西北原属义渠之地。

今王(魏襄王)四年碧阳君之诸御产二龙。(《开元占经》一百十三引《纪年》)

[周]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时东西周分治。王赧徙都西周。(《周本纪》)  案:《索隐》云:“皇甫谧云:‘名诞。赧非谥,谥法无赧,正以微弱,窃W逃债,赧然惭愧,故号曰赧耳。又按《尚书中候》以赧为然,郑玄云:然读曰赧。王劭按:古音人扇反,今音奴板反。《尔雅》曰:面惭曰赧。”今本《纪年》又作隐王,沈约注:“盖赧隐声相近。”疑“赧”亦即“延”之通假,“赧”古音人扇反,与延声相近。

皇甫谧云名诞,“诞”与“延”亦同音。史文常称周赧王为王赧,不仅《周本纪》如此,《楚世家》顷襄王十八年亦云周王赧使武公谓楚相昭子。可知,赧为周王之名,非谥也。

  又案:周显王二年西周威公死,公子根在东部争立,赵、魏助之,于是西周小国分裂为西周与东周两小国。东周惠公居于洛阳以奉王室,周显王于是与东周君同居于洛阳。从此周王虽名为天子,实依附于东周之君。及周赧王又从洛阳徙至王城,依附于西周之君,即《周本纪》所谓王赧迁都西周。据《帝王世纪》(《孟子·告子下·正义》所引),秦武王至洛阳举鼎绝膑而死,事在周赧王八年。《东周策》第三章称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

或谓东周说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周本纪》系于周赧王八年之后,可知周赧王徙居王城,当在八年以后。

【附编】

司马喜难墨者师于中山王前以非攻,曰:“先生之所术非攻夫?”墨者师曰:“然。”曰:“今王兴兵而攻燕,先生将非王乎?”墨者师对曰:

“然则相国是攻之乎?”司马喜曰:“然。”墨者师曰:“今赵兴兵而攻中山,相国将是之乎?”司马喜无以应。(《吕氏春秋·应言》)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其在卫者,相中山。(《太史公自序》,《集解》引徐广曰“名喜也”)昔者司马喜髌脚于宋,卒相中山。(《邹阳列传》载《狱中上书》)司马喜,中山君之臣也,而善于赵,尝以中山之谋微告赵王。

(《韩非子·内储说下》)

司马4使赵,为己求相中山。公孙弘阴知之。中山君出,司马4御,公孙弘参乘。弘曰:“为人臣,招大国之威,以为己求相,于君何如?”君曰:“吾食其肉,不以分人。”司马4顿首于轼,曰:“臣自知死至矣!”君曰:“何也?”“臣抵罪。”君曰:“行!吾知之矣。”居顷之,赵使来为司马4求相。中山君大疑公孙弘,公孙弘走出。(《中山策》第四章) 司马4三相中山,阴简难之。田简谓司马4曰:“赵使者来,属耳,独不可语阴简之美乎?赵必请之,君与之,即公无内难矣。君弗与赵,公因劝君立之以为正妻,阴简之德公无所穷矣。”果令赵请,君弗与。司马4曰:“君弗与赵,赵王必大怒,大怒则君必危矣。然则立以为妻,固无请人之妻不得而怨人者也。”田简自谓取使,可以为司马4,可以为阴简,可以令赵勿请也。(《中山策》第五章)阴姬与江姬争为后,司马4谓阴姬公曰:“事成则有土子民,不成则恐无身,欲成之何不见臣乎?”阴姬公稽首曰:“诚如君言,事何可豫道者。”司马4即奏书中山王曰:“臣闻弱赵强中山。”中山王悦而见之,曰:“愿闻弱赵强中山之说。”司马4曰:“臣愿之赵,观其地形险阻,人民贫富,君臣贤不肖,商敌为资,未可豫陈也。”中山王遣之,见赵王曰:“臣闻赵,天下善为音,佳丽人之所出也。今者臣来,至境,入都邑,观人民谣俗,容貌颜色,殊无佳丽好美者。以臣所行多矣,周流无所不通,未尝见人如中山阴姬者也,不知者特以为神力,言不能及也(王引之云:“力当是也字之误,言不能及也乃高注误入正文者耳”)。其容貌颜色,固已绝人矣,若乃其眉目、准&、权衡、犀角、偃月,彼乃帝王之后,非诸侯之姬也。”赵王意移,大悦曰:“吾愿请之,何如?”司马4曰:“臣窃见其佳丽,口不能无道尔,即欲请之,是非臣所敢议,愿王无泄也。”司马4辞去,归报中山王曰:“赵王非贤王也,不好道德而好声色,不好仁义而好勇力,臣闻其乃欲请所谓阴姬者。”中山王作色不悦。司马4曰:“赵强国也,其请之必矣,王如不与,即社稷危矣;与之即为诸侯笑。”中山王曰:“为将奈何?”司马4曰:“王立为后,以绝赵王之意。世无请后者,虽欲得请之,邻国不与也。”中山王遂立以为后,赵王亦无请言也。(《中山策》第六章)季辛与爰骞相怨,司马喜新与季辛恶,因微令人杀爰骞。中山之君以为季辛也,因诛之。(《韩非子·内储说下》)  案:阴简当即阴姬之误。《中山策》阴简因司马u立为妻事,与阴姬因司马u计立为后事,当为一事之两传。

周赧王元年(公元前三一四年)

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魏襄王五年,韩宣惠王十九年,赵武灵王十二年,齐宣王六年,楚怀王十五年,燕王哙七年。

齐人伐燕,胜之。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孟子·梁惠王下》)赵使赵庄合从欲伐齐,齐请效地。赵因贱赵庄。齐明谓赵王曰:

“齐畏从人之合也,故效地。今闻赵庄贱,张鉞贵,齐必不效地矣。”赵王曰:“善。”乃召赵庄而贵之。(《赵策四》第九章)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我后,后来其苏。’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孟子·梁惠王下》)楚许魏六城,与之伐齐而存燕。张仪欲败之,谓魏王曰:“齐畏三国之合也,必反燕地以下楚,楚、赵必听之,而不与魏六城,是王失谋于楚、赵,而树怨于齐、秦也。齐遂伐赵,取乘丘,收侵地,虚、顿丘危,楚破南阳、九夷,内沛、许、鄢陵危。王之所得者新观也,而道涂宋、卫为制,事败为赵驱,事成功县宋卫。”魏王弗听也,张仪告公仲,令以饥故,赏韩王以近河外。魏王惧,问张子,张子曰:“秦欲救齐,韩欲攻南阳,秦、韩合而欲攻南阳,无异也。且以遇卜王,王不遇,秦、韩之卜也决矣。”魏王遂尚遇秦,信韩,广魏,救赵,尺楚人,遽于萆下(鲍本“尺”作“斥”,“萆”作“革”),伐齐之事遂败。(《魏策一》第二十二章)齐破燕,赵欲存之。乐毅谓赵王曰:“今无约而攻齐,齐必仇赵,不如请以河东易燕地于齐。赵有河北,齐有河东,燕、赵必不争矣。

是二国亲也。以河东之地强齐,以燕以赵辅之,天下憎之,必皆事王以伐齐,是因天下以破齐也。”王曰:“善。”乃以河东易齐。楚、魏憎之,令淖滑、惠施之赵,请伐齐而存燕。(《赵策三》第三章)  案:据《孟子·梁惠王下》孟子对答齐宣王之言,可知齐攻取燕之后,暴虐其民,掠夺其财富,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因而激起人民之反抗。诸侯谋合纵伐齐而存燕。据《魏策一》第二十二章,楚许魏六城与之伐齐而存燕,为张仪所败。据《赵策四》第九章,赵使赵将赵庄谋划合纵伐齐,“齐请效地,赵因贱赵庄”,未能成功。据《赵策三》第三章,乐毅以为不能“无约而攻齐”,必须争取与国,订立合纵之约而攻齐。主张以赵之河东易燕地于齐,从而激起楚、魏等国对齐之憎恨,“必皆事王以伐齐”。武灵王“乃以河东易齐,楚、魏憎之,令淖滑、惠施之赵,请伐齐而存燕”。淖滑为楚怀王之外交大臣,惠施为魏襄王之外交大臣,入赵请伐齐而存燕,必然按乐毅之计谋,在赵订立三国“伐齐而存燕”之合约。

燕人畔王曰:“吾甚惭于孟子。”陈贾曰:“王无患焉,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恶!是何言也?”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曰:“古圣人也。”曰:“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曰:“然。”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曰:“不知也。”“然则圣人且有过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而为之辞。”(《孟子·公孙丑下》)齐人攻燕,杀子之,破故国,燕不割而燕国复归。(《魏策三》第三章须贾谓穰侯,《战国纵横家书》第十五章,《穰侯列传》同)[魏襄王五年,赵武灵王]立燕公子职[为燕王]。(《六国表》赵武灵王十二年《集解》引徐广曰:“《纪年》云立燕公子职。”据此推定古本《纪年》此事记在今王五年,即魏襄王五年,是年赵立燕公子职为燕王)  案:《赵世家》载“武灵王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集解》徐广曰:“《纪年》亦云尔。”乐池原为中山之相,秦惠文王更元七年一度入秦为相,见于《秦本纪》。此时又为赵武灵王护送燕公子职入燕,而立以为燕王,即燕昭王。盖即推行乐毅联合楚、魏“伐齐而存燕”之策略(《赵策三》第三章)。

当时齐宣王既畏诸侯合纵“伐齐而存燕”,又因燕国人民群起反抗,即《孟子》所谓“燕人畔”。宣王曰:“吾甚惭于孟子。”因而不得不从燕退兵,即须贾所称“燕不割而燕国复归”。于是乐池送立燕昭王得以不战而成功。近年燕下都与山东益都、临朐等地出土有郾王职款之兵器。“职”或作“x”,足以证明乐池送立之公子职,确是立为燕昭王。山东益都等地出土之郾王职款兵器,当是燕昭王破齐时所遗留。

[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樗里疾攻魏焦,降之。败韩岸门,斩首万,其将犀首走。(《秦本纪》)

魏哀王(当作魏襄王)五年秦拔我曲沃,归其人。走犀首岸门。

(《六国表》,《魏世家》作“秦使樗里子伐取我曲沃,走犀首岸门”)[韩宣惠王]十九年[秦]大破我岸门。太子仓质于秦以和。(《韩世家》)魏襄王六年秦取我焦。(《路史·国名纪戊》注引《纪年》)  案:秦惠文王八九年间尝攻取焦与曲沃,十一年因张仪推行连横策略,又欲于下年召开秦惠称王,并与韩、魏相王之会,归焦、曲沃于魏。及是年再度使樗里疾攻取之。焦与曲沃相邻,《秦本纪》言是年攻魏焦而降之。《魏世家》言是年秦拔我曲沃,而《纪年》又谓魏襄王六年秦取我焦,较《秦本纪》迟一年,盖一时事。

  又案:《韩策一》、《韩世家》及《战国纵横家书》二十四章,谓浊泽(或作蜀潢)之战,韩王听信楚虚言兴师救韩,绝和于秦。秦因而大怒兴师,大败韩军于岸门。浊泽在今河南长葛西北,岸门在今长葛南、许昌市北,两地相邻。是时犀首正为韩相,即《魏策二》第二章载犀首“东见田婴与之约结,召文子而相之魏,身相于韩”。是年将韩兵抗秦于岸门,为秦大败而走。《秦本纪》谓“败韩岸门,斩首万,其将犀首走”。《魏世家》亦云:“走犀首岸门。”此为三晋又一次大败于秦。亦是犀首合从抗秦策略之又一次大失败。

[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公子通封于蜀。(《秦本纪》)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公子繇通封蜀。(《六国表》,《索隐》云:“繇音由,秦之公子。”)周赧王元年秦惠王封子通国为蜀侯,以陈庄为相,置巴郡,以张若为蜀国守。戎伯尚强,乃移秦民万家实之。(《华阳国志》卷三《蜀志》)   案:《秦本纪》公子通,《六国表》作公子繇通,而《华阳国志》又作通国,《秦本纪》载此后三年“蜀相庄杀蜀侯来降”。《史记会注考证》云:按《张仪列传》及《秦策》云,司马错定蜀,蜀王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据此则是《纪》所云“蜀相庄即陈庄,其所杀蜀侯,非蜀王则蜀王子,非秦所封公子通也”。此说非是。《华阳国志》云:“(周郝王)六年陈庄反,杀蜀侯通国。”陈庄所杀者确是秦所封公子通,亦即通国。其实,公子通本是蜀王子弟而非秦之公子。《秦策》与《张仪列传》所谓“蜀主更号为侯”,或谓“贬蜀王更号为侯”,即在杀死原有蜀王之后,更封原蜀王子弟为蜀侯耳。

据此,秦伐取蜀在前二年,封原蜀王子弟为蜀侯在是年,殆先使陈庄为蜀相治理,至是年始选定原蜀王子弟公子通为蜀侯。盖“戎伯尚强”,对少数族采用羁縻政策,仍以蜀为属国,改封蜀王子弟为侯,并设守、相以监护之。同时对于巴族,亦仍保留“蛮夷君长,世尚秦女”(《后汉书·巴郡南蛮传》)。此后蜀仍连续发生蜀侯反叛之事,秦先后杀死三蜀侯,方巩固其统治。

【附编】

齐宣王为大室(“大”原作“太”,从《新序·刺奢篇》第五章改正),大益百亩(《新序》“益”作“盖”),堂上三百户。以齐之大(《新序》“齐”下有“国”字),具之三年而未能成。群臣莫敢谏者(“者”原作“王”,从《新序》改正)。春居问于宣王曰(《新序》“春居”作“香居”):“荆王释先王之礼乐而乐为轻(《新序》“轻”作“淫乐”),敢问荆国为有主乎?”王曰:“为无主。”“贤臣以千数而莫敢谏(“贤臣”疑是“朝臣”之误,《新序》无此句),敢问荆国为有臣乎?”王曰:“为无臣。”“今王为大室(“大”原作“太”,据《新序》改正),其大益百亩,堂上三百户,以齐国之大(《新序》无以上三句以及下文“具之”二字),具之三年而弗能成。

群臣莫敢谏(《新序》“谏”下有“者”字),敢问荆国为有臣乎?”王曰:

“为无臣。”春居曰(《新序》“春”作“香”):“臣请辟矣。”(《新序》“辟”作“避”,“辟”“避”通)趋而出。王曰:“春子!春子反!(《新序》以上二句作“香子留”)何谏寡人之晚也,寡人请今止之。”(《新序》无此句)遽召掌书曰(《新序》“掌书”作“尚书”,“尚”与“掌”通):“书之,寡人不肖,而好为大室(《新序》无“好”字),春子止寡人。”(《吕氏春秋·骄恣》,《新序·刺奢》第五章同,“春子”作“香子”)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王曰:“王政可得闻与?”(《孟子·梁惠王下》)  案:顾颉刚《明堂》(《史林杂识》第二十六)谓《吕氏春秋》所谓“齐宣王为大室”,即宣王问孟子是否应毁之明堂,盖“明堂之名,一曰大室”。其说可信。所谓明堂或称辟雍,起源于氏族聚落公共活动之大屋,建筑为厅堂式样,四周无壁而多设门户,外户不闭。齐宣王所建“大室”,大逾百亩,“堂上三百户”,正是明堂格局。明堂兼具礼堂、会议厅、学校与俱乐部之性质,贵族用以集会、行礼、作乐、习射、聚餐。因而孟子以为王者之堂,在此可以推行“王政”。参看拙作《我国古代大学的特点及其起源》一文,收入拙著《古史新探》(北京中华书局一九六五年十月版)。

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曰:“不待三。”“然则子之失伍亦多矣。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曰:“此则距心之罪也。”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为王诵之。”王曰:“此则寡人之罪也。”(《孟子·公孙丑下》)  案:平陆在今山东汶上县北,为齐之五都之一。齐未设郡,而有五都之制。除中央有国都临淄以外,四边设有四都。平陆为其西南之都。高唐在今山东高唐与禹城之间,为其西北之都。

即墨在今山东平度东南,为其东方之都。莒在今山东莒县,为其南边之都。五都设有常备兵防守,称为“技击”或称为“持戟之士”,合称为“五都之兵”或“五家之兵”,为齐国军队之主力。齐宣王伐燕,“王令章子将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众伐燕”。所谓“五都之兵”即五都之常备兵,所谓“北地之众”,即在北地所征发之壮丁。五都设有大夫统率军队防守,并统治人民。孔距心即此时平陆之大夫。《孙膑兵法·擒庞涓》记述桂陵之战,齐城高唐二都大夫当路大败。齐城即是临淄。孟子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即谓是时齐设有五都,五都均置有大夫,为行政与军事长官。

孟子为卿于齐,出吊于滕,王使盖大夫王,为辅行。王,朝暮见,反齐、滕之路,未尝与之言行事也。公孙丑曰:“齐卿之位不为小矣,齐、滕之路不为近矣,反之而未尝与言行事,何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孟子·公孙丑下》)  案:孟子去齐,当在齐宣王破齐、“燕人畔”之后。前人所作关于孟子行事之考证,多主此说。是时孟子声望甚高,自负亦极高,自称“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及为齐卿,官位甚高,俸禄甚厚,但不能有所作为。至“燕人畔”以后,孟子致为臣而归,王欲挽留,“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为孟子所拒绝。谓“如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孟子去齐,宿于昼(在临淄西北三十里),三宿而后出昼。自称“予三宿而出昼,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

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见于《孟子·公孙丑下》。

宋´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说之将何如?”曰:“我将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孟子·告子下》)  案:张宗泰《孟子战国年表说》云:“当孟子时,齐、秦所共争者惟魏,若楚虽近秦,时方强盛,秦尚未敢与争。惟梁襄王元年癸卯有楚与五国共击秦不胜之事。而独与秦战,则在怀王十七年。孟子是年因燕人畔去齐,疑孟子或有事于宋,而自宋之薛,因与宋y遇于石丘。”此说近是。综观当时形势,“秦、楚构兵”起于楚怀王十五年末或十六年初,即在十六年“齐助楚攻秦,取曲沃”之前,“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之时。是时孟子去齐,有事至宋,因而与宋y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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