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王十六年(公元前三五三年) 秦孝公九年,魏惠王十七年,韩昭侯十年,赵成侯二十二年,齐威王四年,楚宣王十七年,燕文公九年。
梁惠成王十七年东周与郑高都、利。(《水经· 伊水注》引《纪年》)
韩昭侯六年(当作十年)伐东周,取陵观、廪丘。(《六国表》,《韩世家》同,惟“廪丘”作“邢丘”) 案:《资治通鉴》、《周季编略》皆从《六国表》。《周季编略》云:“按韩城邢丘在前元年,此作廪为是。”今按《水经·济水注》引《纪年》:“梁惠成王三年郑城邢丘。”当周显王二年。《韩世家》“邢丘”当为“廪丘”之误。
梁惠成王十七年郑矨侯来朝中阳。(《水经·渠水注》引《纪年》)
昭矨侯一世之明君也,申不害一世之贤士也。韩与魏敌侔之国也,申不害与昭矨侯执皀而见梁君,非好卑而恶尊也,非虑过而议失
也。申不害之计事曰:“我执皀于魏,魏君必得志于韩,必外靡于天下矣,是魏弊矣。诸侯恶魏必事韩,是我免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人之上也。夫弱魏之兵而重韩之权,莫如朝魏。”昭矨侯听而行之,明君也,申不害虑事而言之,忠臣也。(《韩策三》第五章或人谓郑王语) 案:《孔丛子》有“韩与魏有隙,子顺谓韩王”一章,上段与此大体相同。盖抄袭此章而伪作。《韩策一》第三章“魏之围邯郸也,申不害始合于韩王”,因申不害之计事,韩合于魏,不但此年韩昭侯朝魏,次年魏以韩师败齐与宋、卫之师于襄陵。
梁惠成王十七年宋景(、卫公孙仓会齐师围我襄陵。(《水经·淮水注》引《纪年》)
案:据《齐策一》第六章与《田世家》,魏围邯郸,赵求救于齐,齐救赵攻魏,先起兵南攻襄陵。及魏拔邯郸。齐因承魏之弊,大破之于桂陵。《田世家》谓十月邯郸拔,而《齐策一》作七月,可知攻襄陵在七月或十月以前。
[齐威王]二十六年(当作四年)魏惠王围邯郸,赵求救于齐。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救赵孰与勿救?”邹忌子曰:“不如勿救。”段干朋曰:“不救则不义,且不利。”威王曰:“何也?”对曰:“夫魏氏并邯郸,其于齐何利哉?且夫救赵而军其郊,是赵不伐而魏全也。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郸拔而乘魏之弊。”威王从其计。其后成侯驺忌与田忌不合,公孙阅谓成侯忌曰:“公何不谋伐魏,田忌必将,战胜有功,则公之谋中也;战不胜,非前死则后北,而命在公矣。”于是成侯言威王使田忌南攻襄陵。十月邯郸拔,齐因起兵击魏,大败之桂陵。(《田世家》) 邯郸之难,赵求救于齐,田侯召大臣而谋曰:“救赵孰与勿救?”邹子曰:“不如勿救。”段干纶曰:“弗救则我不利。”田侯曰:“何哉?”“夫魏氏兼邯郸,其于齐何利哉?”田侯曰:“善。”乃起兵,曰:“军于邯郸之郊。”段干纶曰:“臣之求利且不利者,非此也。夫救邯郸,军于其郊,是赵不拔而魏全也,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郸拔而承魏之弊,是赵破而魏弱也。”田侯曰:“善。”乃起兵南攻襄陵。七月邯郸拔,齐因承魏之弊,大破之桂陵。(《齐策一》第六章) 案:《田世家》此段记载,即依据《齐策》,惟“段干纶”作“段干朋”,“纶”、“朋”形近而误,未知孰是。“七月邯郸拔”又作“十月”,“七”“十”形近,亦未知孰是。《田世家》谓“威王使田忌南攻襄陵”,《齐策》无“使田忌”三字。《水经·淮水注》引《纪年》,此年“宋景S、卫公孙仓会齐师围我襄陵”,列举会同作战之宋、卫将军姓名,但未记齐将之名。《水经·淮水注》引《纪年》,又谓次年“惠成王以韩师败诸侯师于襄陵”。事在田忌大破魏军于桂陵之后,可知围攻襄陵之齐将必非田忌,《田世家》之说不确。
邯郸之难,昭奚恤谓楚王曰:“王不如无救赵,而以强魏,魏强,其割赵必深矣。赵不能听,则必坚守,是两弊也。”景舍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赵也,恐楚之攻其后。今不救赵,赵有亡形,而魏无楚忧,是楚、魏共赵也,害必深矣,何以两弊也?且魏全兵以深割赵(“全”原作“令”,从金正炜改正),赵见亡形而知楚之不救己也(“知”,原作“有”,姚注“刘作知”,今据改),必与魏合而以谋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为赵援。赵恃楚劲,必与魏战,魏怒于赵之劲,而见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释赵。赵、魏相弊,而齐、秦应楚,则魏可破也。”楚因使景舍起兵救赵,邯郸拔,楚取睢、s之间。(《楚策一》第五章)□□□□邯郸□□□□□□□□未将令也(“令”通“命”),工君奚恤曰(“工”通“江”):“子之来也,其将请师耶?彼将□□□重此□,如北兼邯郸,南必□□□□□□□□城必危,楚国必弱,然则吾将悉兴兵以救邯郸,吾非敢以为邯郸赐也,吾将以救吾□□。”鹿弭皮曰:
“主君若有赐,兴□兵以救敝邑,则使臣亦(“亦”原误作“赤”)敢请其日以复于□君乎?”工君奚恤曰:“大(“大”通“太”)缓救邯郸,邯郸□□□郸。进兵于楚,非国之利也。子择其日归而已矣,师今从子之后。”鹿弭皮归,复令于邯郸君(“令”通“命”),曰:“□□□□□和于魏,楚兵不足恃也。”(“恃”原作“侍”)邯郸君曰:“子使,未将令也,人许子兵甚俞(“俞”通“愉”),何为而不足恃也。”鹿弭皮曰:“臣之不足恃者以其俞也(“不足”两字原缺)。彼其应臣甚辨,大似有理。彼非卒(“卒”通“猝”)然之应也。彼笥齐□□□□□ 守其□□□ 利矣。
□□□兵之日不肯告臣。t然进其左耳而后其右耳,合乎其所后者,必其心与□□□□□俞许我兵,我必列地以和于魏(“列”通“裂”)。
魏必不敝,得地于赵,非楚之利也。故俞许我兵者,所劲吾国,吾国劲而魏氏敝,楚人然后举兵兼承吾国之敝。主君何为亡邯郸以敝魏氏,而兼为楚人禽哉,故蒌和为可矣(“蒌”通“数”)。”邯郸君摇于楚人之许己兵而不肯和。三年,邯郸偻,楚人然后举兵,兼为正乎两国。若由是观之,楚国之口虽□□,其实未也。故□□应。且曾闻其音以知其心。夫u然见于左耳,鹿弭皮已计之矣。(《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七章) 案:江君奚恤,当即昭奚恤,楚宣王时之令尹,封于江。在今河南正阳,邯郸君即赵成侯。“[”字,不详,鹿弭皮作为赵使,至楚求救,昭奚恤许诺,鹿弭皮以为楚兵不足恃,主张裂地以和于魏。而赵成侯不信,因楚已许救而不肯和,困守邯郸三年,待邯郸拔,然后楚出兵。此与《楚策一》言楚从景舍之计,少出兵,待邯郸拔,楚攻取魏睢、\之间,略有不同。
梁惠成王十七年齐田期伐我东鄙,战于桂阳,我师败逋。(《水经·济水注》引《纪年》,并云:“亦曰桂陵。”《孙子吴起列传·索隐》王劭案语引《纪年》作“梁惠王十七年齐田忌败我桂陵”)[魏惠王]十八年(当作十七年)拔邯郸,赵请救于齐,齐使田忌、孙膑救赵,败魏桂陵。(《魏世家》,《六国表》云:“邯郸降,齐败我桂陵。”《赵世家》亦云:“成侯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郸,齐亦败魏于桂陵。”)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刑余之人不可。”于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搏賋,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罢于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也。”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大破梁军。(《孙子吴起列传》) 案:梁玉绳《史记志疑》断言史载魏拔邯郸为妄,其言曰:
“《史记·六国表》显王十六年,魏惠王十八年,邯郸降。案赵表亦云魏拔邯郸。后二年于魏、赵表云:归邯郸。即赵、魏、田完三世家,《穰侯列传》并载无异,似真有其事者。然邯郸为赵之都,其君庇焉,魏安得拔其都乎?若果拔之,则未归邯郸之前,首尾几及二年,此二年中赵侯徙居何地。揆诸情势,深所难信。盖与史言秦孝公降魏安邑,同为妄矣,而其误,实自《齐策》来。”其说殊非,今以《战国策》、《史记》参证之,其事昭昭,确实无疑。《魏策三》第三章,须贾为魏谓穰侯曰:“初时惠王伐赵,战胜于三梁,十万之军拔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穰侯列传》同。《吕氏春秋·不屈》亦谓当魏惠王之时,“围邯郸三年而弗能取,士民罢潞,国家空虚,天下之兵四至。”高注:“救邯郸之兵从四方来至也。”昔者梁君将攻邯郸,使将军庞涓带甲八万至于茬丘,齐君闻之,使将军忌子带甲八万至…… 竟(境)。庞子攻卫,北□□,将军忌[子]……卫……救与……曰:“若不救卫,将何为?”孙子曰:“请南攻平陵,平陵,其城小而县大,人众甲兵盛,东阳战邑,难攻也。吾将示之疑。吾攻平陵,南有宋,北有卫,当涂(通作“途”)有市丘,是吾粮涂(途)绝也。吾将示之不智(通作“知”)事。”于是徙舍而走平陵。……
陵,忌子召孙子而问曰:“事将何为?”孙子曰:“都大夫孰为不识事?”曰:“齐城、高唐。”孙子曰:“请取所……二大夫□以□□□臧□□都横卷四达环涂(途)横卷所□陈(通“阵”)也。环涂(途)v甲之所处也。吾末甲劲,本甲不断。环涂(途)击被其后,二大夫可杀也。”于是段(通“断”)齐城、高唐为两,直将蚁傅(通“附”)平陵,挟w环涂(途)夹击其后,齐城、高唐当术而大败。将军忌子召孙子问曰:“吾攻平陵不得而亡齐城、高唐,当术而厥(通“蹶”),事将何为?”孙子曰:“请遣轻车西驰梁郊,以怒其气。分卒而从之,视(通“示”)之寡。”于是为之。庞子果弃其辎重,兼取(通“趣”)舍而至。孙子弗息而击之桂陵而禽(通“擒”)庞涓。故曰孙子之所以为者尽矣。四百六。(《孙膑兵法·擒庞涓》)
案:上述《孙膑兵法》竹简,一九七二年出土于山东临沂银雀山西汉墓葬中。见《银雀山汉墓竹简孙膑兵法》。此篇《擒庞涓》,即从散乱竹简中拣出而编成。原有四百零六字,现存三百二十七字,残缺七十九字。今以吴九龙《银雀山汉简释文》以校对,第二二五三号竹简残存“孙子曰侍(待)三日”六字,第二八五一号竹简残存“救卫是失令田忌”七字,未编入此篇中。
又案:余考战国时齐国设有“五都”,除国都临淄以外,四边设“都”,具有边防重镇之性质。五都设有常备兵,称为“技击”,亦称为“持戟之士”。孟子见平陆大夫孔距心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又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见《孟子·公孙丑下》。因而齐之军队主力,有所谓“五都之兵”,亦称“五家之兵”。齐宣王尝令匡章“将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众,以伐燕”,见《燕策一》。五都为临淄、高唐、平陵、即墨、莒。五都之长官称大夫。是役田忌所统率者亦为五都之兵,齐城、高唐二大夫在进攻平陵时“当术(道路)而大败”。临淄亦称齐城,见于《水经·淄水注》。
又案:“攻魏救赵”,乃孙膑以谋略胜敌之典型战例。孙膑于此一再发挥孙武兵法所谓“示形”之计谋。所谓“示形”,即示以假象,从而诱骗敌人与调动敌人,使敌发生错觉而陷于被动,使敌人骄傲、轻敌而懈于戒备,然后借此有利形势,迅速主动出击,攻其所必救,以智谋战胜敌人。孙膑首先南攻宋、卫之间东阳地区之战略要地平陵,作为攻取目标,从而“示之疑”,使敌人对进攻目标迷惑。同时进攻平陵“示之不知事”,即显示指挥者不懂军事,驱使士卒“蚁附”(如蚂蚁般爬登)而攻城,而后路被夹击,因而当路大败,用以使敌人骄傲而轻敌。然后孙膑突然遣轻车向西快速进军大梁城郊,“以怒其气”。此即孙武兵法所谓“怒而挠之,卑而骄之”(《计篇》),同时分散兵力而前进,用以“示之寡”,造成兵力单薄之错觉,是时孙膑突然遣轻车直奔大梁。大梁为魏之国都所在,即孙武所谓“攻其所必救”(《虚实篇》),魏之主将庞涓奉命从邯郸前线回归大梁急救,庞涓因震怒、骄傲而轻敌,弃其辎重,以轻装急行军兼程赶回,路经桂陵(今河南长垣西南),孙膑预先设伏,突然袭击正在急行之敌军,取得生擒敌军主将庞涓之战果。即孙膑所谓“攻其所必救,使离其固,以揆其虑,施伏设援,击其移庶”(《孙膑兵法·十问篇》)。此役齐以智谋取得生擒魏主将之大捷,但未能击溃魏之主力,因而齐未向大梁进击,而邯郸仍为魏所攻占,并未因此而解邯郸之围。次年魏尚得以韩师击败齐、宋、卫之联军于襄陵,齐因而请楚将景舍向魏求和。再次年,魏终于迫使赵订城下之盟于漳水之上,以邯郸归赵。
又案:《史记》所载桂陵之战,未述及魏之主将为何人,更未述及擒庞涓。《魏世家》、《田世家》、《孟尝君列传》与《六国表》,皆谓此后十二年马陵之战杀庞涓,虏太子申。《孙子列传》又谓马陵之战庞涓自杀,而太子申被虏。吴九龙《银雀山汉简释文》,论及此事,云:“魏国于此二役中都遭到惨重失败,而马陵之役所受打击尤为巨大,因此桂陵之役的事件,被后人误认为马陵之役的事件,是有可能的。”(第十七页)但《孙膑兵法·擒庞涓》篇详述桂陵之战经过,仅言擒庞涓而未言擒太子申。若后人以桂陵之战果,误认为马陵之战果,为何所有史料俱言马陵之战杀庞涓而虏太子申,太子申与庞涓同时被擒杀于马陵之役,与《擒庞涓》篇言桂陵之役但擒庞涓,显然不同。《孙膑兵法·陈忌问垒》篇载孙膑对答田忌,论述设置障碍配合各种兵力之战略战术,云:
“用此者,所以应猝窘处隘塞死地之中也。是吾所以取庞涓(“涓”字原缺,今补)而擒太子申也。”当指马陵之战。桂陵之战,孙膑诱使庞涓从邯郸以急行军兼程回救大梁,在桂陵加以邀击而擒庞涓,此与马陵之战引太子申与庞涓进入隘塞死地之中而擒杀不同。若后人以桂陵之役战果,误作马陵之役战果,擒太子申较取庞涓更为重要。《擒庞涓》篇不能但言擒庞涓也。然则何以庞涓在桂陵之战被擒,及马陵之战又与太子申同时被擒杀?
桂陵之战,魏之国力损失不大,此后魏又以韩师击败齐、宋、卫之师于襄陵。齐不得已请楚将景舍向魏求和。同时魏又迫使赵在漳水之上结盟,然后将邯郸归还赵国。或者此时齐将庞涓释放,庞涓再度为魏将。犹如春秋时秦将孟明视为晋所俘,旋被释放回秦,仍为秦将。
[鲁]共公二十二年(疑当作三十年)卒,子屯立,是为康公。(《鲁世家》)
案:《鲁世家》谓鲁共公二十二年卒,《史记》鲁元公、鲁穆公、鲁共公既误后八年,则鲁共公二十二年当周显王八年,即魏惠王九年。然《魏世家·索隐》引《纪年》“梁惠成王十四年鲁共侯、宋桓侯、卫成侯、郑矨侯来朝”,则鲁共公至周显王十三年犹在,不得谓鲁共公二十二年即卒矣。钱穆《再论鲁谱歧点》云:“《魏世家·索隐》引《纪年》‘梁惠成王十四年鲁共侯、宋桓侯、卫成侯、郑矨侯来朝。’是鲁共公至梁惠王十四年尚在也。又《六国表》‘梁惠王十五年鲁、卫、宋、郑来。’《集解》徐广曰:‘《纪年》一曰鲁共侯来朝。’是鲁共公至梁惠王十五年尚在也。又《庄子·Y箧》篇‘鲁酒薄而邯郸围’,《释文》云:‘楚宣王朝诸侯,鲁恭公后至而酒薄。宣王怒,与齐攻鲁。梁惠王常欲击赵而畏楚救,楚以鲁为事,故梁得围邯郸。’围邯郸在梁惠王十七年,是又鲁共公至梁惠王十七年尚在也。据此则《年表》鲁共公卒于梁惠王十八年,明年鲁康公元年,未必误。然则《世家》固未必信。徐广所见一本悼公即位年数,固未必可凭耶?然则,今《世家》自平公以下所记注秦、楚诸国大事,合之鲁君之某年某年者,又皆为虚耶?今《世家》既误,又何从而致误,是必有误。余意《鲁世家》记平公以下未必尽属误文。或者今《世家》所载穆公、共公、康公、景公四君之年,其间尚有上下。经后人据刘歆《历谱》改之,故徐广有‘自悼公以下尽与刘歆《历谱》合,而反违《年表》,未详何故’之疑。
今算《年表》亦无甚异,则后人又据《世家》改《年表》也。惟《世家》记‘自平公立六国皆称王,十二年秦惠王卒’以下,记注秦、楚大事,合之鲁某君之某年者犹未变易,故遂致纠纷,而不可理也。……今既无可参证,姑定共公为三十二年、康公九年、景公十九年。”(《先秦诸子系年》第四七一至四七二页)钱氏下割鲁景公十年,加增于鲁共公,定共公三十二年,殊乏依据。《六国表》著康公元年于周显王十七年,当魏惠王十八年,或当有据,则鲁共当有三十年耳。
[魏]惠成王十七年有一鹤三翔于郢市。(唐写本《修文殿御览》残卷引《纪年》)
周显王十七年(公元前三五二年) 秦孝公十年,魏惠王十八年,韩昭侯十一年,赵成侯二十三年,齐威王五年,楚宣王十八年,燕文公十年。
[魏惠王]十九年(当作十八年)诸侯围我襄陵。筑长城,塞固阳。(《魏世家》,《六国表》同)
案:《正义》引《括地志》云:“?阳县汉旧县也,在银州银城县界。”其说恐不确。《秦本纪》于孝公元年下云:“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不能远至银州固阳为塞。
[秦孝公]十年卫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秦本纪》,《商君列传》同,《六国表》作“卫公孙鞅为大良造,伐安邑,降之”) 案:秦爵二十等,自第十级左庶长,至第十八级大庶长,皆属庶长一等,相当于别国之卿。大良造为第十六级,亦属庶长一等。此时大良造不仅为秦最高爵位,并为最高官职。此时卫鞅由左庶长而升为大良造,相当于别国之相。此一官爵之全称为“大良造庶长”。十六年大良造鞅矛镦,铭文作“十六年大良造庶长鞅之造,雍,矛”(著录于《双剑]吉金图录》卷下、《衡斋金石识小录》卷下、《三代吉金文存》卷二十),即鞅于孝公十六年督造。
其后,秦惠文王四年有大良造庶长游出命封右庶长?宗邑之《瓦书》。十三年商鞅戟,铭文作“十三年大良造鞅之造戟”(《贞松堂集古遗文》卷十二、《三代吉金文存》卷二十,现藏上海博物馆)。
盖大良造乃通称。《东周策》第十五章“右行秦谓大梁造”,“梁”、“良”声同通假。
又案:《资治通鉴》作“秦大良造伐魏”,不载“围魏安邑,降之。”胡三省注谓“是时魏都安邑,其兵犹强,庞涓、太子申、公子?未败,安邑不应遽降于秦”。又谓:“《魏世家》于是年不书安邑降秦而《秦记》孝公十年书之,《通鉴》从《魏世家》,于显王二十九年书魏去安邑,徙大梁,而是年不书魏安邑降,盖亦疑而除去之。”顾炎武亦谓“此必安邑字误”。梁玉绳以为“固阳”字误。说皆不确。据《纪年》是时魏已徙都大梁,而安邑已成秦所争夺之地。
[梁惠成王]十八年惠成王以韩师败诸侯师于襄陵。齐侯使楚景舍来求成。公会齐、宋之围。(《水经·淮水注》引《纪年》) 案:《永乐大典》本、朱谋´本及全祖望、赵一清校本《水经注》皆有“公会齐、宋之围”句,惟戴震校本据今本《纪年》删去此句。是年魏惠王以韩师击败包围襄陵之齐、宋、卫联军,齐使楚将景舍前来求和,魏惠王会见于襄陵。朱右曾《汲冢纪年存真》、王国维《古本竹书纪年辑校》皆改“公”为“王”。
又案:当魏围攻赵都邯郸时,赵遣使至楚求救,楚王从景舍之计,由景舍率兵攻魏救赵,但按兵不攻,待邯郸拔,乃攻取魏之睢、\之间。此时景舍又为齐向魏求成。
周显王十八年(公元前三五一年)
秦孝公十一年,魏惠王十九年,韩昭侯十二年,赵成侯二十四年,齐威王六年,楚宣王十九年,燕文公十一年。
梁惠成王十九年晋取玄武、x泽。(《水经·沁水注》引《纪年》,“玄武”当作“泫氏”)
案:陈逢衡《竹书纪年集证》与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皆谓“玄武”乃“泫氏”之误。《太平御览》一百六十三与《太平寰宇记》卷四十四泽州高平县下引《纪年》,“梁惠王九年晋取泫氏”,与此为一事,盖脱去“十”字,其说是也。朱右曾《汲冢纪年存真》释“梁惠成王九年晋取泫氏”条云:“晋即魏也。”盖泫氏在今山西高平县,正当长平东南,原为赵地。^泽在今沁水县东南,亦为赵地,是年为魏所攻取。
[魏惠王]二十年(当作十九年)归赵邯郸,与盟漳水上。(《魏世家》,《六国表》亦作“归赵邯郸”)
[赵成侯]二十四年(当作二十三年)魏归我邯郸,与魏盟漳水上。
秦攻我蔺。(《赵世家》,《六国表》亦作“魏归邯郸,与魏盟漳水上”)唐尚敌年为史,其故人谓唐尚愿之,以谓唐尚,唐尚曰:“吾非不得为史也,羞而不为也。”其故人不信也,及魏围邯郸,唐尚说惠王而解之围,以与伯阳。(《吕氏春秋·士容》) 案:高诱注:“解邯郸围也。以与伯阳,以伯阳邑资之也。”盖是时唐尚为赵说魏惠王解邯郸之围,而以伯阳与魏。伯阳为赵邑,在今河北邺县西南。《赵世家》谓赵惠文王十九年赵与魏伯阳。可知是时唐尚虽有与以伯阳之说,实未以伯阳与魏。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云:“唐尚既有归邯郸之功,赵因予唐尚以伯阳。”非是。赵不可能以伯阳邑赐予游说者。
惠王伐赵,战胜于三梁,十万之军拔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
(《魏策三》第三章须贾语,《战国纵横家书》第十五章,《穰侯列传》同) 案:据此可知魏以所拔邯郸归赵,与盟漳水上,赵并未割让土地。
惠子之治魏为本,其治不治。当惠王之时,五十战而二十败,所杀者不可胜数,大将、爱子有禽者也。大术之愚为天下笑,得举其讳,乃请令周太史更著其名。围邯郸三年而弗能取,士民罢潞,国家空虚,天下之兵四至,众庶诽谤,诸侯不誉,谢于翟翦而更听其谋,社稷乃存。名宝散出,土地四削,魏国从此衰矣。(《吕氏春秋·不屈》) 案:魏惠王于十六年围赵邯郸,十七年拔邯郸,十九年归邯郸,用兵于邯郸首尾四年之久,确使魏“士民罢潞,国家空虚”,成为魏从此衰败之主因。魏惠王连年战败,先为孙膑败于桂陵,再为孙膑大破于马陵,“大将、爱子有禽者也。”又屡为秦所败,丧失西河、上郡,确是“土地四削,魏从此衰矣”。但主其事者并非惠施,《吕氏春秋》未能分明。钱穆《惠施仕魏考》辨之甚明。其言曰:《魏策》:“齐、魏战于马陵,齐大胜魏,杀太子申……惠子教以变服折节而朝齐。楚王大怒,自将伐齐,大败齐于徐州。”今按马陵之役在惠王二十八年,后九年,齐、魏会徐州相王,又后一年楚伐齐徐州,其时惠施已用事。《吕氏春秋·爱类》“匡章谓惠施曰:公之学去尊,今又王齐,何也?……”可证魏齐相王,惠施主其谋,及《吕氏春秋·不屈》……则以魏惠十七年围赵邯郸为惠施相魏后事,细按其说,殆非也。惠子为相,年事当逾三十,下至周赧王元年齐破燕,惠子为魏使赵,凡四十年,惠子之寿方跻八十,未必再为魏效奔走,可疑一也。且据原篇“惠施见白圭,白圭曰:新妇至,宜安矜,今惠子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太甚者。”则白圭盖先惠施用事。《年表》“惠王二十七年册封。”余疑丹即白圭,其时尚当路,惠施不应先十年已为相,可疑二也。谓恐天下笑之,而令周太史更著其名,无此情理,可疑三也。惠子墨徒,常主偃兵,马陵之后,劝王折节朝齐,且曰王固先属怨于赵,见伐赵非出惠子,可疑四也。惠子见逐,在惠王后元十三年,其至魏当在惠王二十七八年马陵败后,或在徐州会前一二年,前后约得十五六年,较为近情。若如吕氏书,惠施在魏用事垂三十年,魏既迭经败衄,而惠王与相终始,犹信之不稍衰,有逾后世汉先主、宋神宗远甚,可疑五也。吕氏书成于众手,《不屈》一篇,盛毁惠施,因谓惠王之世五十战而二十败,尽以为惠施之罪,吾窃疑其诬(《先秦诸子系年》第二八一至二八二页)。余考惠施为刑法家,《吕氏春秋·淫辞》云:“惠子为魏惠王为法”,可证,名家之学本源于刑法家之循名责实,惠施相魏,《韩非子·内储说上》、《魏策》俱谓其“欲以魏合于齐、楚以按兵”,则围赵邯郸,与齐战桂陵、襄陵等役,当非惠施主其事。钱说是也。
秦孝公十一年城商塞。卫鞅围固阳,降之。(《六国表》)荆宣王问群臣曰:“吾闻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诚何如?”群臣莫对,江乙对曰:“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而专属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昭奚恤也,其实畏王之甲兵也,犹百兽之畏虎也。”(《楚策一》第三章,《新序·杂事二》第三章同) 案:《太平御览》九百零九引《春秋后语》与此相同,惟开首云:“楚宣王以昭奚恤为相,诸侯畏之,王问群臣曰。”江乙恶昭奚恤谓楚王曰:“人有以其狗为有执而爱之,其狗尝溺井,其邻人见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恶之,当门而噬之,邻人惮之,遂不得入言。邯郸之难,楚进兵大梁,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宝器,以臣居魏知之,故昭奚恤常恶臣之见王。”(《楚策一》第八章) 案:“大梁,取矣”,取,姚注:“曾作拔”。此时大梁未拔,“取”或“拔”字有误。
江乙欲恶昭奚恤于楚,谓楚王曰:“下比周而上危,下分争则上安,王亦知之乎?愿王勿忘也,且人有好扬人之善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扬人之恶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远之。”江乙曰:“然则且有子杀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终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闻人之美,而恶闻人之恶也。”王曰:“善。
寡人愿两闻之。”(《楚策一》第九章) 案:《渚宫旧事》亦载此事,有省略。章首云:“江乙欲恶昭奚恤于宣王。”《资治通鉴》以此章与上章江乙谓楚王曰“人有爱其狗者,狗尝溺井”云云,为一时事。系于周显王十六年,章首云:
“楚昭奚恤为相。”
【附编】
江尹欲恶昭奚恤于楚王而力不能,故为梁山阳君请封于楚。楚王曰:“诺。”昭奚恤曰:“山阳君无功于楚国,不当封。”江尹因得山阳君与之共恶昭奚恤。(《楚策一》第六章) 案:鲍彪注“江尹,江乙也”。于鬯注云:“尹一双声,并得通用。”昭奚恤与彭城君议于王前,王召江乙而问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后(姚注:一本下更有“言其后”三字),此谓虑贤也。”(《楚策一》第四章)江乙说于安陵君曰(姚注:“《新序》作缠”,《说苑·权谋篇》三十九章作安陵缠,《新序》无此章):“君无咫尺之地(鲍本“地”作“功”)、骨肉之亲,处尊位,受厚禄,一国之众,见君莫不敛衽而拜,抚委而服,何以也?”曰:“王过举而已(姚注:“已一作色。”鲍本“而已”作“以色”,吴师道云:“恐当作而以色”),不然,无以至此。”江乙曰:“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是以嬖女不敝席(鲍本“女”作“色”),宠臣不避轩(姚注:“避”是敝字无疑。《真诰》曰:女宠不弊席,男爱不尽轮,或出于此。轩轮相近。李慈铭曰:“不敝轩,谓所乐之轩未敝,而恩已夺也”)。今君擅楚国之势,而无以深自结于王(鲍本无“深”字),窃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则奈何?”(姚注:曾“何”下有“江乙曰”三字)“愿君必请从死,以身为殉,如是必长得重于楚国。”曰:“谨受令。”三年而弗言。江乙复见曰:“臣所为君道,至今未效,君不用臣之计,臣请不敢复见矣。”安陵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间也。”于是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日(鲍本“日”作“天”,《北堂书钞》一百二十引作“旌旗蔽日”,孔广陶注云:“元泰定刻本《楚策》作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譑,兕虎之嗥若雷霆(原作“兕虎嗥之声若雷霆”,今从《说苑》改正,《艺文类聚》三十三引此作“兕虎之y若雷霆”,《太平御览》八百九十引此作“兕虎之声若雷霆”,盖原有二本,一作“嗥”,一作“声”,今本因合并二本而误)。有狂兕z车依轮而至,王亲引弓而射之,壹发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乐矣!
今日之游也!寡人万岁千秋之后,谁与乐此矣。”安陵君泣数行而进曰(鲍本“行”下有“下”字):“臣入则侍纶席(“侍纶席”原作“编席”,今从诸祖耿据《太平御览》三百九十一所引改正),出则陪乘(《太平御览》所引“乘”上有“万”字),大王万岁千秋之后,愿得以身试黄泉(姚注:“刘试一作式,曾云:又作式”。《文选·求立太宰碑表》注正引作“式”,《艺文类聚》三十三引作“抵”),蓐蝼蚁,又何如得此乐而乐之。”王大说,乃封坛为安陵君。君子闻之曰:“江乙可谓善谋,安陵君可谓知时矣。”(《楚策一》第十章)安陵缠以颜色美壮得幸于楚共王(“共”当作“宣”)。江乙往见安陵缠曰:“子之先人岂有矢石之功于王乎?”曰:“无有。”江乙曰:“子之身岂亦有乎?”曰:“无有。”江乙曰:“子之贵何以至于此乎?”曰:“仆不知所以。”江乙曰:“吾闻之,以财事人者,财尽而交疏;以色事人者,华落而爱衰。今子之华有时而落,子何以长幸无解于王乎?”安陵缠曰:
“臣年少愚陋,愿委智于先生。”江乙曰:“独从为殉可耳。”安陵缠曰:
“敬闻命矣。”江乙去,居期年,逢安陵缠谓曰:“前日所谕子者,通之于王乎!”曰:“未可也。”居期年,江乙复见安陵缠曰:“子岂谕王乎?”安陵缠曰:“臣未得王之间也。”江乙曰:“子出与王同车,入与王同坐,居三年,言未得王之间,子以吾之说未可耳。”不悦而去。其年,王猎江渚之野,野火之起若云譑,虎狼之嗥若雷霆,有狂兕从南方来,正触王左骖,王举旌旄而使善射者射之,一发,兕死车下。王大喜,拊手而笑,顾谓安陵缠曰:“吾万岁之后,子将谁与斯乐乎?”安陵缠乃逡巡而却,泣下沾衿,抱王曰:“万岁之后,臣将从为殉,安知乐此者谁。”于是共王乃封安陵缠于车下三百户(“共”当作“宣”)。故曰:江乙善谋,安陵缠知时。(《说苑·权谋》第三十九章) 案:《说苑·权谋》与《楚策一》内容大体相同,而文词颇有不同。《说苑》称安陵君为安陵缠。《汉书·古今人表》中下等有安陵隚,与楚宣王、昭奚恤同时,颜注:“隚即缠字。”黄式三曰:“隚缠声近。”金正炜曰:“《周礼·廛人》注:‘故书廛作坛,杜子春读坛为廛,是坛、廛字古得通用。《说苑》又变廛为缠耳。’《说苑》谓安陵缠得幸于楚共王,‘共王’为‘宣王’之误。此事主谋为江乙,江乙为宣王时大夫。考《楚策四》第四章记庄辛谓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顾观光云:“《楚策》有安陵君及鄢陵君,盖以封邑得名,古音安与鄢近,疑一地名也。”李慈铭亦云:
“《楚策一》江乙所说之安陵君,即《楚策四》庄辛所言之鄢陵君也。焉安古通用,故鄢亦作安。鄢陵楚地,即召陵,在今河南许州郾城县东四十五里。”(《越缦堂读书记》卷三)此说殊非。《说苑》明谓封安陵缠于车下三百户,并非封于安陵或鄢陵。安陵君乃其封号,谓将陪葬于王陵而使王得安也。楚宣王时之安陵君,与楚顷襄王时之鄢陵君,相隔年代甚远,且安陵君、鄢陵君皆以色得幸,决非一人。楚顷襄王时所谓辇从之鄢陵君与寿陵君,皆当为称号。寿陵君亦以将陪葬于寿陵而得名,非别有封邑称寿陵也。
楚大夫江乙之母也。当恭王之时(“恭”为“宣”之误,《渚宫旧事》作“宣”),乙为郢大夫,有入王宫中盗者,令尹以罪乙(《渚宫旧事》作“令尹昭奚恤”),谓于王而绌之。处家无几何,其母亡布八寻,乃往言于王曰:“妾夜亡布八寻,令尹盗之。”王方在小曲之台,令尹侍焉。王谓母曰:“令尹信盗之,寡人不为其富贵而不行法焉。若不盗而诬之,楚国有常法。”母曰:“令尹不身盗之也,乃使人盗之。”王曰:“其使人盗奈何?”对曰:“昔孙叔敖之为令尹也,道不拾遗,门不闭关,而盗贼自息。今令尹之治也,耳目不明,盗贼公行,是故使盗得盗妾之布,是与使人盗,何以异也。”王曰:“令尹在上,盗在下,令尹不知,有何罪焉。”母曰:“吁,何大王之言过也。昔日妾之子为郢大夫,有盗王宫中之物者,妾子坐而绌,妾子亦岂知之哉,然终坐之,令尹独何人而不以是为过也。昔者周武王有言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上不明则下不治,相不贤则国不宁,所谓国无人者,非无人也,无理人者也。王其察之。”王曰:“善。非徒讥令尹,又讥寡人。”命吏偿母之布,因赐金十镒。母让金布,曰:“妾岂贪货而干大王哉?怨令尹之治也。”遂去不肯受。王曰:“母智若此,其子必不愚。”乃复召江乙而用之。(《列女传》卷六,《渚宫旧事》亦有相同之记载) 案:江乙为楚宣王时之郢大夫,或为事实。至于江乙因有入王宫中盗者而绌职,后又因其母游说而复职,疑出后人伪托。
周显王十九年(公元前三五年)
秦孝公十二年,魏惠王二十年,韩昭侯十三年,赵成侯二十五年,齐威王七年,楚宣王二十年,燕文公十二年。
秦孝公十二年初取小邑为三十一县(“取”读作“聚”)。令。为田开阡陌。(《六国表》)
[秦孝公]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并诸小乡、聚,集为大县,县一令。四十一县。为田开阡陌。东地渡洛。(《秦本纪》)居三年(指卫鞅为大良造,将兵取魏安邑之后三年),作为筑冀阙宫廷于咸阳,秦自雍徙都之。而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而集小都、乡、邑、聚为县(“都”字疑衍),置令,丞,凡三十一县。为田开阡陌封疆而赋税平。平斗桶权衡丈尺。(《商君列传》) 案:《索隐》云:“冀,记也,出列教令,当记于此门阙。”不确。
“冀”当读为“巍”。
[秦]孝公……其十三年始都咸阳。(《秦始皇本纪》末引《秦记》)夫商君为孝公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教民耕战。(《秦策三》第十八章,蔡泽谓范雎。《蔡泽列传》作“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罚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战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H积,习战阵之事”)孝公用商君,制辕田,开阡陌,东雄诸侯。(《汉书·地理志》)秦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买卖,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汉书·食货志》引董仲舒语)自秦孝公时,商鞅献三术,内一,开通阡陌,以五尺为步(“五”当作“六”),二百四十步为亩。(《太平御览》七百五十引唐《行算法》)按周制,步百为亩,亩百给一夫。商鞅佐秦,以一夫力余,地利不尽,于是改制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给一夫矣。(杜佑《通典·州郡典》雍州风俗,《新唐书·突厥传》引杜佑之说同)秦孝公以二百四十步为{(“{”同“亩”),五十{为畦。(慧琳《一切经音义》七十七引《风俗通义》,原本《玉篇》广部引《风俗通义》作“秦孝公以二百|步为亩,半为廛也”。“二”字原缺,“廛”当为“畦”之误) 案:据新出土竹简《孙子兵法·吴问》,晋之六卿已改用新亩制,范氏、中行氏以一百六十步为亩,智氏以一百八十步为亩,韩氏、魏氏以二百步为亩,赵氏以二百四十步为亩,赵氏“公无税焉”,其余五卿则“伍税之”,即五分抽一之税制。因而孙武断言:
实行最小亩制之范氏、中行氏先亡,智氏次之,韩氏、魏氏再次之,惟赵氏得成功而晋国归焉。此后历史之发展,果如孙武所言,惟韩氏、魏氏未亡而成三家分晋之局。卫鞅在秦变法,所谓“开阡陌”或“决裂阡陌”,推行二百四十步之亩制,即推广赵之亩制。所谓“开阡陌”,阡陌指田间之小道。据四川青川出土之秦武王二年更修田律木牍,“陌”指亩与亩间之小道,“阡”指“百亩”与“百亩”之间之小道。“封疆”则指大块田地周围所建筑之“封”(封土堆)与“埒”(矮墙),用作田地所有权之标志。“开阡陌”具有“坏井田”与“制辕田”之作用。《汉书·地理志》颜注引孟康之说,谓“辕田”即“爰自在其田”,取消轮流耕休之制,长期占有而连年耕种。颜注引张晏之说,亦谓“辕田”取消“三年一易”之制,即“割裂田地,开立阡陌,令民有常。”一九七五年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秦律》,其《田律》规定:“入顷刍稿,以其受田之数,无垦不垦,顷入刍三石,稿二石。”可知受田者不论垦耕与否,一律按受田之数,每一百亩(即一顷)必须缴纳饲料三石、禾秆二石。另外当有一定数量之禾稼。《仓律》有规定:“入禾稼、刍稿,辄为_籍,上内史。”即登记入仓库之簿籍,上报到内史。内史相当于汉初之治粟内史。
又案:商鞅初步变法有效后,徙都咸阳而作进一步之改革,盖欲摆脱旧贵族传统之束缚,进一步扩大改革之成果,并谋求向东开拓。所谓“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即仿效东方各国都城之结构规模,并有所改革。其最特殊之设施,即咸阳作为全国之政治、经济之中心,设有官署与市,而仍将宗庙以及祭祀鬼神之神祠保留在旧都雍而未迁至咸阳。咸阳故城遗址已在今陕西咸阳市东北滩毛村、窑店一带发现,宫殿遗址已有所发掘。但因咸阳故城南靠渭水,渭水历年来不断北移,城墙遗址受到冲决,因而其城郭之结构布局无法查明。大体上沿用中原地区各大国西面宫城连结东面大郭之格局。秦惠王灭蜀之后,新建之成都城,仿效咸阳之制,有“小咸阳”之称。《华阳国志》卷三《蜀志》,谓成都设有“少城”,“营广府舍,置盐铁市官并长、丞,修整里,市张列肆与咸阳同制。”左思《蜀都赋》谓成都“金城石郭”,“亚以少城,接乎其西,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里,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由此可见,成都有较小之“少城”连接于大郭西边,自战国起建,沿用至汉代西晋,格局未变。《读史方舆纪要》依据李膺《益州记》所载,谓成都府城,旧有大城,有少城,并云:
“少城惟西南、北三壁,东即大城之四墉。”成都古城略呈方形,中间隔有南北向之城墙,将方城隔成西面狭长方形之小城,东面较宽长方形之大郭,秦都咸阳当同样格局,惟规模较大。模仿咸阳都城而设计之秦始皇陵园亦正同样格局。惟规模较小。西面建筑陵寝和陵墓之双重小城,正为狭长方形,东面包括兵马俑坑在内之大郭,正为较宽之长方形,兵马俑坑正当在大郭东门以内。
由此可以推定秦都咸阳之布局。(参见拙作《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中上编第九章《秦都咸阳西城东郭连结的布局》,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三年版) 又案:普遍推行统一之县制,乃商鞅变法中重要之政治改革。不但全国可由此统一,统治可由此加强,法令可贯彻,吏治可清明,农业生产亦可发展。《商君书·垦令》云:“百县之治一形,则从;迂者不饰,代者不敢更其制(原脱“饰代者不”四字,从孙诒让校补),过而废者不能匿其举。过举不匿,则官无邪人。
迂者不饰,代者不更,则官属少而民不劳。官无邪则民不敖。民不敖则业不败。官属少,征不烦,民不劳,则农多日。农多日,征不烦,业不败,则草必垦矣。”
昔者魏王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其强北拔邯郸,西围定阳,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齐策五》第一章苏代说齐闵王)魏惠王二十一年(当作二十年)与秦会彤。(《魏世家》,《六国表》同) 案:前年秦卫鞅将兵围魏安邑而降之,次年卫鞅又围固阳而降之。此乃乘魏正与齐、赵相战之时机。及魏与齐、赵先后结盟讲和,魏即向秦反攻。据《齐策五》苏代所述,魏在“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之前,曾西围秦之定阳,定阳在今陕西延安东南,盖魏由上郡西攻,安邑当已为魏所收复。是年魏与秦相会于彤,已迫使秦与会修好。
梁惠成王二十年齐筑防以为长城。(《水经·汶水注》引《纪年》,《苏秦列传·正义》引《纪年》,“齐”下误衍“闵王”二字) 案:齐长城原由西边之堤防扩建而成,因而称为“长城巨防”。齐长城西端起于防门,防门原为堤防之门,春秋时已建成。
长城西部在战国初期已建成,三晋尝多次攻齐入长城。是年“筑防以为长城”,盖进一步向东扩建。
[赵成侯]二十五年(当作二十四年)成侯卒,公子?与太子肃侯争立,?败,亡奔韩。(《赵世家》)[赵]肃侯名语。(《赵世家·索隐》引《世本》,《苏秦列传·索隐》引《世本》作“肃侯名言”)(www.xing528.com)
【附编】
梁车为邺令,其姊往看之,暮而后至,闭门,因逾郭而入。车遂刖其足,赵成侯以为不慈,夺之玺而免之令。(《韩非子· 外储说左下》)
案:此事不知在何年,今系于赵成侯之末年。
周显王二十年(公元前三四九年)
秦孝公十三年,魏惠王二十一年,韩昭侯十四年,赵肃侯元年,齐威王八年,楚宣王二十一年,燕文公十三年。
秦孝公十三年初为县有秩史。(《六国表》) 案:秦于上年普遍设县之后,县令之下又设置定额俸禄之小吏。
[秦孝公]十三年大良造鞅之造戟。(戟铭,《贞松堂集古遗文》卷
十二、《三代吉金文存》卷二十、《秦金文录》著录,现器藏上海博物馆) 案:“十三”两字原为锈所掩,因而诸书著录失载。
[赵]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赵世家》)[韩昭侯]十年(当作十四年)韩姬弑其君悼公。(《韩世家·索隐》云:“《纪年》姬亦作},并音羊之反。姬是韩大夫,而王邵亦云不知悼公何君也。”各本《史记》之《索隐》皆无“纪年”二字,惟汲古阁单刻本《索隐》有之,金陵局刻本《史记》及《史记会注考证》皆据补) 案:《晋世家》云:“晋烈公二十七年卒,子孝公颀立。”“十七年孝公卒,子静公俱酒立”。“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晋后而三分其地。静公迁为家人,晋绝不祀。”《索隐》云:“《世本》云孝公倾。《纪年》以孝公为桓公,故《韩子》有晋桓侯。”《六国表》系晋灭于周安王二十六年,《田世家》、《赵世家》、《韩世家》系于齐威王三年、赵敬侯十一年、韩哀侯元年,与《六国表》同。
然而据《史记·索隐》与《水经注》所引《纪年》,可知晋桓公(即孝公)有二十年以上,其十五年尝邑哀侯于郑(即韩),二十年为赵、韩迁于屯留。时当魏惠王元年,即公元前三六九年。据《赵世家》,赵成侯十六年即公元前三五九年,赵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水经·漳水注》引《纪年》又谓梁惠成王十二年郑(即韩)取屯留、尚子(即长子)、涅。盖晋君所有屯留等三邑为韩所取,晋君迁于端氏。是年赵夺晋君端氏,徙回屯留,屯留久为韩占有,韩不能容,因而杀之,于是晋灭。《太平御览》一百六十三引《纪年》云:“梁惠成王九年,晋取泫氏。”《水经·沁水注》引《纪年》云:“梁惠成王十九年晋取玄武、^泽。”陈逢衡、雷学淇以为所记乃一事,《太平御览》所引《纪年》脱“十”字,《水经注》所引《纪年》“玄武”乃“泫氏”之误。是也。朱右曾以为“晋即魏也”,亦是。此时晋已为韩、赵所迁,无力取赵地。陈梦家《六国纪年》列以为晋将亡时事,非是。
又案:《吕氏春秋·审应》云:“魏惠王使人谓韩昭侯曰:‘夫郑,乃韩氏亡之也,愿君之封其后也。……’昭侯患之……公子食我至于魏,见魏王曰:‘大国命弊邑封郑之后,弊邑不敢当也……昔出公之后声氏为晋公,拘于铜,大国弗怜也……。’”高诱注“出公声氏,韩之先君也,会为晋公所执于铜。”考韩之先君无出公,孙诒让读“昔出公之后声氏为晋公”为句,谓“声氏盖即静公也(声、静古音相近字通)”,并举《古文苑》刘歆《遂初赋》“怜后君之寄寓兮,唁靖公于铜”(静、靖字通)为证。余谓出公声氏自当为晋公,铜为赵地,盖为赵所拘。魏惠王谓韩不能封郑之后以存亡继绝,故韩公子食我亦以魏不能保晋之后为对。惟孙氏以声氏为静公,不确。当魏惠王时,为赵所拘之晋公为桓公或悼公,非静公。《纪年》所谓桓公,即《史记》与《世本》所谓孝公,《晋世家》谓孝公名颀,《索隐》引《世本》作倾欣。“倾欣”与“声”音相近,则声氏倘即桓公或孝公乎?
周显王二十一年(公元前三四八年)
秦孝公十四年,魏惠王二十二年,韩昭侯十五年,赵肃侯二年,齐威王九年,楚宣王二十二年,燕文公十四年。
[秦孝公]十四年初为赋。(《秦本纪》,《六国表》同) 案:《秦本纪·集解》引徐广曰:“制贡赋之法也。”《索隐》引谯周曰:“初为军赋也。”《资治通鉴》作“秦商鞅更为赋税法,行之。”胡三省注:“井田既废,则周什一之法不复用,盖计亩而为赋税之法。”所说皆不符事实。董说《七国考》卷二以“初为赋”即“口赋”,甚是。《汉书·食货志》载董仲舒曰:“秦用商鞅之法,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所谓“口赋”,即云梦出土《秦律》所谓“户赋”,为汉代“算赋”之起源。商鞅之法“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所谓“倍其赋”,即增加一倍之“口赋”。《秦律》规定男子成年必须分家,另立户口,缴纳“口赋”,亦称“户赋”。《汉书·晁错传》载晁错上汉文帝书云:
“今秦之发卒也,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复。”可知秦进行统一战争中,虽战死者之遗族,亦未能免除一算。一算即指一人之算赋。此即商鞅“初为赋”之“赋”。
又案:商鞅不用鲁季孙氏“用田赋”(按田亩征收军赋)之法,而用此按户、按口征赋之法,具有奖励垦荒之作用。马端临谓此乃“任民所耕,不计多少,于是始舍地而税人”(《文献通考·田赋考·历代田赋之制》)。《商君书·垦令》云:“禄厚而税多,食口众者,败农者也。则以其食口之数,赋而重使之,则辟淫游惰之民无所于食,民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可知商鞅按“食口之数赋而重使之”,具有限制官僚、地主豢养食客数目之目的。《商君书·垦令》又云:“以商之口数使商,令之厮、舆、徒、童(原误作“重”,今改正)者必当召,则农逸而商劳,农逸则良田不荒。”可知更具有限制商人多用奴隶之作用。商鞅对家中有成年二男子加倍征赋之法令,又具有确立以一夫一妇为单位之小农,作为经济基础之目的。
又案:商鞅在徙都咸阳之后,“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目的在于革除残留之戎狄风俗,而代之以中原之文明教养。
商鞅对此特别重视,云:“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
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此与商鞅令“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之性质不同。
[韩昭侯]十一年(当作十五年)昭侯如秦。(《韩世家》,《六国表》同)
[赵肃侯]二年与魏惠王遇于阴晋。(《赵世家》)周显王二十二年(公元前三四七年) 秦孝公十五年,魏惠王二十三年,韩昭侯十六年,赵肃侯三年,齐威王十年,楚宣王二十三年,燕文公十五年。
[赵肃侯]三年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赵世家》,《六国表》同)
[秦]孝公立十六年时桃李冬华。(《秦始皇本纪》引《秦记》)周显王二十三年(公元前三四六年) 秦孝公十六年,魏惠王二十四年,韩昭侯十七年,赵肃侯四年,齐威王十一年,楚宣王二十四年,燕文公十六年。
[赵肃侯]四年朝天子。(《赵世家》)[齐威王]三十三年(当作十一年)杀其大夫牟辛。(《田世家》,《六国表》同) 案:大夫,《集解》徐广曰:“一作夫人。”《索隐》云:“徐广与《年表》并作夫人。王劭按《纪年》云:齐桓公十一年,弑其君母,宣王八年杀其王后。然则夫人之字,或如《纪年》之说。”考是年于《纪年》当为齐威公十一年,《索隐》“齐桓公”或“齐威公”之误欤?不然,王劭何得引以证是年《史记》大夫之当作夫人也。
[秦孝公]十六年大良造庶长鞅之造,雍,矛。(镦铭,《双剑~吉金图录》卷下、《衡斋金石识小录》卷下、《三代吉金文存》卷二十著录) 案:秦爵自第十级左庶长至十八级大庶长,皆属庶长一等,相当于别国之卿。大良造为第十六级,亦属庶长一等,故全称为“大良造庶长”,简称为大良造。是时秦尚未设相位,盖以大良造庶长执政。雍为地名,原为秦之故都,盖此矛为雍所造。镦乃矛籭下端之铸件。
卫鞅亡魏入秦,孝公以为相……法令至行,公平无私,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期年之后道不拾遗,民不妄取,兵革大强,诸侯畏惧。(《秦策一》第一章)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说,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卫鞅曰:
“此皆乱化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城,其后民莫敢议令。(《商君列传》)
案:《秦策一》称孝公以卫鞅为相,《商君列传》谓“商君相秦十年”。然《秦本纪》、《六国表》记鞅之升爵甚备,无为相事。鞅于孝公十年官至大良造,《商鞅量铭文》于十八年仍称大良造鞅,《六国表》于二十二年云“封大良造商鞅”,是鞅封列侯,仍官大良造,盖于时秦官大良造即同他国之相。《秦策》等以他国官制比附之,非鞅尝官至相位也。
又案:《商君列传》云:“太子犯法,卫鞅……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其后民莫敢议令,于是以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居三年……秦自雍徙都之……为田开阡陌而赋税平……行之四年,公子虔复犯约,劓之。”以为卫鞅尝先后两刑公子虔。钱穆《商鞅考》辨之曰:“本传又云:‘筑冀阙宫庭于咸阳,自雍徙都之后四年,公子虔复犯约,劓之。’今按赵良说商鞅‘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赵良说后五月而孝公卒,今姑定赵良之说在孝公卒前一年,其前八年为孝公十六年,适秦迁都行新法后四年,则公子虔之劓,断在是年。然本传云:‘鞅为左庶长,定变法之令,于是太子犯法……刑其傅公子虔’。鞅为左庶长,在孝公六年,不过二十七岁。太子尚幼,不能犯法,鞅亦何不称太子幼弱而云君嗣不可刑,则太子非幼弱矣。然则刑公子虔自在十六年,而史公误为在前,遂称公子虔复犯约耳。”(《先秦诸子系年》第二二九页)钱辨甚是。
周显王二十四年(公元前三四五年) 秦孝公十七年,魏惠王二十五年,韩昭侯十八年,赵肃侯五年,齐威王十二年,楚宣王二十五年,燕文公十七年。
梁惠成王二十五年绛中地�,西绝于汾。(《水经·汾水注》引《纪年》)
案:《永乐大典》本、戴震校本《水经注》皆误作“梁武王”。赵一清校本改作梁惠成王,朱谋´亦云当作梁惠成王。今本《竹书纪年》系于周显王二十三年,盖辑者所见《水经注》亦作梁惠成王。
【附编】
[齐]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穰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谷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镒,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悦,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鞠?,侍酒于前,时赐余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滑稽列传》)十三年诸侯举兵以伐齐,齐王闻之惕然而恐,召其群臣大夫告曰:“有智者为寡人用之。”于是博士淳于髡仰天大笑而不应,王复问之,又大笑不应,三问,三笑不应。王艴然作色不悦曰:“先生以寡人语为戏乎?”对曰:“臣非敢以大王语为戏也,臣笑邻之祠田也,以一奁饭、一壶酒,二鲋鱼,祝曰:‘蟹?者宜禾,?邪者百车,传之后世,洋洋有余’,臣笑其赐鬼薄而请之厚也。”于是王乃立淳于髡为上卿,赐之千金,革车百乘,与平诸侯之事。诸侯闻之,立罢其兵,休其士卒,遂不敢攻齐,此非淳于髡之力乎?(《说苑·尊贤篇》第三十二章)楚、魏会于晋阳,将以伐齐。齐王患之,使人召淳于髡曰:“楚、魏谋欲伐齐,顾先生与寡人共忧之。”淳于髡大笑而不应。王复问之,又复大笑而不应。三问而不应,王怫然作色曰:“先生以寡人语为戏乎?”淳于髡对曰:“臣不敢以王语为戏也,臣笑臣邻之祠田也,以一奁饭与一鲋鱼,其祝曰:‘下田?邪,得谷百车,蟹?者宜禾。’臣笑其所以祠者少,而所求者多。”王曰:“善。”赐之千金,革车百乘,立为上卿。
(《说苑·复恩》第二十二章) 案:以上三则,皆为夸赞淳于髡“滑稽多辩”之传说,皆谓淳于髡因笑“祠田”者而得重用,因而使“伐齐”者退兵或不敢来攻。
所谓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十三年诸侯举兵以伐齐,楚、魏会于晋阳将以伐齐,皆非事实。钱穆《淳于髡考》以为即是《越世家·索隐》所谓“《纪年》无颛薨后十年楚伐徐州”之事(《先秦诸子系年》第三六一页),并无确据。《越世家·索隐》所引《纪年》,谓“无颛八年薨”,当为“十八年薨”之误。所谓“无颛薨后十年楚伐徐州”,当指楚威王七年大败齐于徐州之事。并非楚宣王时另有楚伐徐州之事,已辨明于周显王三十六年案语中。
周显王二十五年(公元前三四四年)
秦孝公十八年,魏惠王二十六年,韩昭侯十九年,赵肃侯六年,齐威王十三年,楚宣王二十六年,燕文公十八年。
[周显王]二十五年秦会诸侯于周。(《周本纪》,《六国表》作“诸侯会”)
[秦孝公]二十年(当作十八年)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朝天子。(《秦本纪》)秦孝公二十年(当作十八年)会诸侯于泽,朝天子。(《六国表·集解》引徐广曰:“《纪年》作逢泽”)徐广《史记音义》云:秦孝公会诸侯于逢泽陂。陂,《汲郡墓竹书纪年》作逢泽。(《水经·渠水注》) 案:《永乐大典》本,朱谋´校本《水经注》如此,戴震校本改作“徐广《史记音义》曰: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汲郡墓竹书纪年》作秦孝公会诸侯于逢泽”。并于“《史记音义》曰”下注云:“近刻讹作秦孝公会诸侯于逢泽陂陂”,又于“《汲郡墓竹书纪年》作”下注云:“案近刻脱秦孝公会诸侯于七字。”戴震校本据《秦本纪》与今本《竹书纪年》妄改《水经注》,殊不可信。
魏伐邯郸,因退为逢泽之遇,乘夏车,称夏王,朝为天子(“为”通“于”),天下皆从。齐太公闻之(“齐太公”当作“陈侯”),举兵伐魏,壤地两分,国家大危,梁王身抱质执璧,请为陈侯臣,天下乃释梁。(《秦
策四》第十一章或为六国说秦王曰) 案:鲍本“朝”上补“一”字。吴师道云:“朝音潮,即驱十二诸侯朝天子者,为字疑衍也。”黄丕烈云:“今本‘朝’上有‘一’字,乃误涉鲍也。”王念孙论之曰:“为与于同,谓魏惠王朝于天子而天下皆从也。《秦策》又曰梁君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齐策》曰:魏王从十二诸侯朝天子,皆其证也。鲍读朝为朝夕之朝,而于朝上增一字,谓魏王一朝为天子,而天下皆从,其失甚矣。
吴读为朝聘之朝是也,而云为字疑衍,则未知‘于’‘为’之通用也。”王说甚是。
梁君伐楚胜齐,制赵、韩之兵,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后子死,身布冠而拘于秦。(《秦策五》第一章,或谓秦王语。“拘于秦”当作“拘于徐”) 案:高诱注:“后东伐齐,败于马陵,太子见杀,故布冠而拘执于秦也。”金正炜《战国策补释》曰:“按《吕览·不屈篇》:故惠王布冠而拘于鄄,齐威王几弗受。《齐策》:魏王大恐,跣行按兵于国,而东次于齐。此策文、注‘秦’字并当为‘齐’之误。”余谓“秦”当为“徐”字,形近而误。魏惠王于马陵之役大败后,到齐之徐州朝见齐威王,并尊齐威王为王,而齐威王亦承认魏惠王为王,即所谓“会徐州相王”。
昔者魏王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其强北拔邯郸(“北”原作“西”,从金正炜改正),西围定阳,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令于境内,尽堞中为战具,竟为守备,为死士置将,以待魏氏。卫鞅谋于秦王曰:“夫魏氏,其功大而令行于天下,有从十二诸侯而朝天子(“有”读为“又”,“从”字原脱,从王念孙据“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补正),其与必众,故以一秦而敌大魏,恐不如。王何不使臣见魏王,则臣请必北魏矣。”秦王许诺。卫鞅见魏王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于天下矣,今大王之所从十二诸侯,非宋、卫也,则邹、鲁、陈、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瞂使也,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若北取燕,东伐齐,则赵必从矣,西取秦,南伐楚,则韩必从矣。大王有伐齐、楚之心,而从天下之志,则王业见矣。大王不如先行王服,然后图齐、楚。”魏王说于卫鞅之言也,故身广公宫,制丹衣,旌建九籠(“旌”原作“柱”,从王念孙改正。王念孙以为当作“建旌九籠”,金正炜以为当作“建九籠之旌”),从七星之?,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于是齐、楚怒。诸侯奔齐,齐人伐魏,杀其太子,覆其十万之军。
(《齐策五》第一章苏秦说齐闵王) 案:逢泽之会,据《秦本纪》、《六国表》,由秦主之。据《秦策四》,则由魏主之。而《吕氏春秋·报更》云:“张仪……至于秦,留有间,惠王说而相之。……逢泽之会,魏王尝为御,韩王为右,名号至今不忘,此张仪之力也。”则又以逢泽之会,秦惠王主之,出张仪之力。《秦本纪》、《六国表》以逢泽之会在秦孝公二十年,即周显王二十七年。而《周本纪》又以秦会诸侯于周,在周显王二十五年,《六国表》于周显王二十五年亦云诸侯会,今本《竹书纪年》又系“秦孝公会诸侯于逢泽”,在周显王二十三年。雷学淇《纪年义证》云:“按《战国策》之《秦策》…… 《齐策》…… 《韩策》……据此诸说,是惠王于胜韩、赵之后,即率十二诸侯朝天子孟津。因郑君弗听,秦又说之,使行王服,于是齐与秦起而败之。核以《纪年》之文,《年表》之显王二十五年会诸侯,实即惠王之事。……《策》以败于齐秦紧接朝天子之文,此尤可征信。”又云:
“《秦本纪》……‘孝公十九年天子致伯,二十年诸侯毕贺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朝天子。’徐广曰:‘开封东北有逢泽。’盖此因魏败于秦,献洛西之地,故显王致伯于秦,诸侯毕贺,秦乃使少师会诸侯于魏郊,朝王于逢忌之薮也。《史记》误将马陵及公子?之事移后二年,谓惠王此时尚未败于齐、秦,甚误。《年表》曰:‘显王二十五年诸侯会’,《周本纪》亦谓秦会之,尤误。”雷氏以逢泽之会有二,魏会在周显王二十五年,秦会在周显王二十七年,盖弥缝两说而调停之也。钱穆《逢泽之会乃梁惠王非秦孝公、在梁惠王廿七年非周显王廿七年辨》曰:“会逢泽者,乃梁惠成王,与秦孝公无涉,其事在梁惠王之二十七年,今《史记》误系之周显王之二十七年,而又误属之于秦孝公耳。何以言之?据《齐策》:‘魏王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卫鞅劝以先行王服,而齐人伐魏,败于马陵。’齐伐魏在二十七年之十二月,魏败在二十八年,故知逢泽之遇,实为梁惠王之二十七年也。秦自孝公以前,中国诸侯夷翟遇之,摈不得与朝盟,孝公用商鞅,变法图治,稍侵魏疆,犹不得为中国诸侯所重,何来有会诸侯而朝天子之事?魏既败于马陵,其后二年商鞅虏魏公子?,以功得封邑。
若其前已能会诸侯,朝天子,鞅之功烈大矣。不待至此始封。且马陵一役以前,魏尚为中国霸主,秦何得远涉其地,而会诸侯于其邦畿之内?《国策》之言魏会诸侯而不及秦,知此会乃魏惠王,非秦孝公矣。余读《秦记》:‘孝公二十年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于逢泽,朝天子’,然后知秦特应魏之征而赴会者,故使一公子往。若秦自会诸侯而朝天子,此何等事,孝公、商君皆不莅会,而使一公子主之耶?史公仅见《秦记》,未能详考,遂谓秦自会诸侯而朝天子焉。……《年表》‘秦孝公二十年诸侯毕贺,会诸侯于泽,朝天子’。《集解》徐广曰:‘《纪年》作逢泽。’此仅引《纪年》所会在逢泽,不言会诸侯者为孝公也。《水经·渠水注》‘徐广《史记音义》曰:秦孝公会诸侯于逢泽陂。陂,《汲郡墓竹书纪年》作逢泽,斯其处也。’此亦仅据徐广引《纪年》作逢泽,亦不谓《纪年》有秦孝公会诸侯之事也。”(《先秦诸子系年》第二五二至二五六页)今按钱氏辨会逢泽者乃梁惠王非秦孝公甚是,定梁惠会逢泽在梁惠王二十七年,则犹未得。《秦策四》云:“魏伐邯郸,因退为逢泽之遇,乘夏车,称夏王,朝为天子,天下皆从。齐太公闻之,举兵伐魏,壤地两分,国家大危,梁王身抱质执璧,请为陈侯臣”。
“齐太公”当为“齐威王”之误。此足证逢泽之会固在魏败马陵与齐魏相王之前也。《秦策五》云:“梁君……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后子死,身布冠而拘于秦。”“秦”当为“徐”之误。此又足证梁率诸侯朝天子固在马陵之役太子申死之前也。《齐策五》云:“魏王说于卫鞅之言也,故身广公宫,制丹衣,旌建九籠,从七星之`。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于是齐、楚怒。诸侯奔齐,齐人伐魏,杀其太子,覆其十万之军。魏王大恐,跣行按兵于国而东次于齐。”此更足证魏之称王居天子位,在马陵之役与齐魏相王之前也。马陵之役起于梁惠二十七年十二月,当周显王二十六年。其前一年,周显王二十五年,《周本纪》、《六国表》皆谓诸侯会于周。知逢泽之会断在此年。盖史公见《秦记》是年有“使公子少官会诸侯于逢泽朝天子”之语,遂于《周本纪》周显王二十五年著录“秦会诸侯于周”。及著《秦本纪》,又误以与孝公二十年诸侯毕贺秦为一事,因而连缀言之,不悟逢泽之会魏惠王主之,秦乃应召而使公子少官往,事在周显王二十五年,即梁惠王二十六年,而周显王二十七年,即秦孝公二十年,则以上年因事而周天子致伯于秦,故诸侯遣使往贺之耳。史公既误以逢泽之会主之者为秦,又于《秦本纪》与诸侯贺秦误合为一年事,遂滋后世之疑而迷惑难考。《吕氏春秋·报更》则更误“梁惠”之事于“秦惠”,其疏谬更甚矣。
魏惠王为臼里之盟,将复立天子,彭喜谓郑君曰:“君勿听。大国恶有天子,小国利之,若君与大不听,魏焉能与小立之?”(《韩非子·说林上》,《韩策三》第二十章同,惟“臼里”作“九里”,“彭喜”作“房喜”) 案:“九里”或作“臼里”,“房喜”或作“彭喜”。九、臼乃声之转,房、彭亦声之转。《逸周书·作雒篇》“俘殷献民,迁于九里”。
孔晁注:“九里,成周之地。”《水经·洛水注》谓白桐涧水出嵩麓桐溪,北流经九山东,山际有九山庙。《巩县志》卷四称:“据府志,九山今名白云山,在巩县南七十里,有旧山庙坡,盖九、旧音转也。”九里当在九山下,在今河南偃师东南,嵩山西北,正当成周东南。
又案:逢泽之会,《秦本纪》、《六国表》只云“朝天子”,而《秦策四》则谓魏惠王“乘夏车,称夏王,朝为(于)天子”,盖既自称为王,又朝天子。但据《齐策五》苏秦说齐闵王,乃魏惠王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卫鞅进说魏王,谓从十二诸侯“不足以王天下”,“不如先行王服”。因而魏王“身广公宫,制丹衣,旌建九籠,从七星之`,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是从十二诸侯朝天子在先,王服而自称为王在后。劳《战国时代的战争》谓“逢泽之会魏君率诸侯朝周,当时只想做盟主,不会同时僭王礼的”。并云:
“魏惠王的改元,系因称王而改元”,“所以魏惠王的称王,似以在徐州相王时为是”(《劳学术论文集》甲编第一一四八至一一四九页)。此说非是。徐州相王,是魏惠王于马陵之战惨败后,到徐州卑躬屈节朝见齐威王,并推尊齐威王为王,同时齐威王亦认可魏惠王原有王号。若魏惠王未先称王,在马陵惨败之后,齐威王不可能推尊魏惠王为王。
魏惠王二十七年(当作二十六年)丹封名会,丹,魏大臣也。(《六国表》)
案:梁玉绳《史记志疑》云:“丹封名会,四字难晓,注家皆阙。
疑‘名会’乃‘于浍’之讹,浍为魏地,丹封于浍,犹齐封田婴于薛耳。”钱穆《白圭考》云:“考《吕览·不屈》篇:惠施游梁,见白圭,说之以强,白圭无以应,惠子出,白圭告人曰:‘新妇至,宜安矜,烟视媚行。今惠子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太甚者。’据此似惠施初游梁,白圭已先达。《史记·六国表》:‘梁惠王二十七年丹封名会,丹,魏大臣也。’……余谓丹殆即白圭名。是年即与齐战马陵而败,后惠施游梁,渐见信重,故《吕览·应言》篇有白圭短惠子于梁王之事。至孟子之来,白圭虽不用事,犹以故相大臣见尊崇。观其与孟子语,‘吾欲二十而税一何如’之问,知其在梁之地位矣。又曰:‘丹之治水也愈于禹’,盖亦自夸其往昔之政绩也。”(《先秦诸子系年》第二五至二五二页)考钱氏以《六国表》之丹即白圭,至是。梁氏以“名会”为“于浍”之误,未得其解也。名会者,逢泽之会也,逢泽之会本战国时最著之大会,《吕氏春秋·报更》篇所谓“逢泽之会……名号至今不忘”者也。时白圭正为魏主其事,白圭殆即于时受封,故云封名会耳。此亦逢泽之会在周显二十五年由魏主盟之一证也。
又案:梁玉绳《古今人表考》卷四云:“七国时前后有两白圭,《史记·货殖列传》白圭当魏文侯时,《韩非子·内储说下》白圭相魏。《史记·邹阳列传》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白圭显于中山,人恶之魏文侯。此周人白圭也,圭其名。《吕览》中《听言》、《先识》、《不屈》、《应言》、《举难》、《知分》等篇称白圭与惠施孟尝君问答,《韩非子·喻老》白圭之行堤,塞其穴,无水难。《魏策》载白皀二事在魏昭王时,盖尔时犹存,此魏人白圭也。丹名,圭字,表列孟子、魏惠王之间,则为魏白圭无疑。阎氏《四书释地续》曾辨之,惟赵岐误注周人,《国策》鲍注指其误,而高诱注《吕览》亦曰周人,凡三见,并错合为一人。《法言》曰子之治产不如丹圭,已先错矣”。钱穆《白圭考》辨之曰:“白圭非有两人也,高诱、赵岐皆以为周人,何以知其非?鲍以其人在《魏策》中,而即以为魏人,亦未见可据。魏文灭中山,为将者乃乐羊、吴起,无白圭。乐羊有谤书三箧,不闻恶白圭于魏文者。白圭至中山,据《吕览·先识》,乃当后中山亡于赵事。邹阳《狱中上书》误以乐羊为白圭,其说不足据。至《韩非子》:‘白圭相魏,暴谴相韩,白圭谓暴谴曰:子以韩辅我于魏,我以魏待子于韩,臣长用魏,子长用韩。’此未可定为在魏文侯时,文侯一朝贤者,约略见《世家》卜相一节,未见有白圭为相。其与暴谴相结,亦战国中晚风气。当文侯世不宜有此,惟《货殖列传》以与李克连称,自是史公文法疏处,亦不足据谓白圭乃文侯时人也。”其说甚是。邹阳《狱中上书》“白圭”疑本“乐羊”之误,“白”乃“乐”之缺文,而“圭”“羊”形近而讹。
白圭,周人也。……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夫岁孰,取谷,予之丝漆。岁凶,取帛絮,与之食。大阴在卯,穰,明岁衰恶。至午,旱,明岁美。至酉,穰,明岁衰恶。至子,大旱,明岁美,有水。至卯,积著率岁倍,欲长钱,取下谷,长石斗,取上种,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货殖列传》)[秦孝公]十八年齐#(同“率”)卿大夫众来聘。冬十二月,乙酉大良造鞅爰积十六尊(读作“寸”)五分尊(读作“寸”)壹为升。重泉。
(大良造鞅方升铭,龚心铭《浦口汤泉小志》及《秦金石刻辞》、《秦金文录》等书著录)
案:原称“商鞅量”,原藏合肥龚心铭(字景张),龚氏后迁居浦口汤泉,著录于所著《浦口汤泉小志》。其后裔迁居上海,五十年代余曾往上海龚寓研究此器,并洽商为上海博物馆购藏,未能商定。七十年代为上海博物馆购藏。器长方形,有柄。柄左面刻有上述铭文,柄之对面刻有“重泉”二字。底面刻有始皇二十六年诏,与其他始皇权量相同。柄右面刻有“临”字,当与始皇诏书同时后刻。盖原为分发至重泉所用,重泉故城在今陕西蒲城县。至始皇二十六年又分发至临所用。临地不详。郭沫若据此云:“此足证商鞅之法至始皇时犹多沿用未改也。” 又案:“齐”下“a”字,右侧刻文不清,细察残存笔画,旧释为“率”不误。郭沫若释之为“遣”,与残存笔画不合。盖是年齐侯率卿大夫多人来聘秦国。陈梦家《六国纪年》论之曰:“《周本纪》曰:秦会诸侯于周,《年表》云:诸侯会。大良造鞅量铭曰:十八年齐率大夫众来聘……十八年者孝公十八年也。诸侯来会,实为殊荣,故商鞅铭之于量。”考是年“齐率卿大夫众来聘”,与《周本纪》所谓“秦会诸侯于周”,非一事。盖是年魏召集逢泽之会,并率诸侯朝天子,而齐正谋与魏对抗,齐侯因有率卿大夫多人聘问秦国之举。
又案:“尊”读作“寸”,十六寸五分寸之一,即“新莽嘉量”之升铭“积万六千二百分”。据实测,全长一八点七厘米,宽六点九七厘米,深二点三厘米,容积二二点一五立方厘米。据铭文,容积乃当时尺度之十六又五分之一立方寸。以此推算,每立方寸容积为一二点四七八立方厘米。详见唐兰《商鞅量与商鞅量尺》(北京大学《国学季刊》五卷四期)与马承源《商鞅方升与战国量器》(《文物》一九七二年第六期)。是年十二月壬申朔,乙酉为十四日。
[赵肃侯]六年攻齐,拔高唐。(《赵世家》)[鲁]康公九年卒,子立,是为景公。(《鲁世家》) 案:《汉书·律历志》作偃。“”“偃”古通。
魏惠王使人谓韩昭侯曰:“夫郑乃韩氏亡之也,愿君之封其后也。
此所谓存亡继绝之义,君若封之则大名。”昭侯患之,公子食我曰:“臣请往对之。”公子食我至于魏,见魏王曰:“大国命弊邑封郑之后,弊邑为大国所患,昔出公之后声氏为晋公,拘于铜,大国弗怜也,而使弊邑存亡继绝,弊邑不敢当也。”魏王惭曰:“固非寡人之志也,客请勿复言。”(《吕氏春秋·审应》)
案:此疑此年前后事。
《汲冢古文》谓:卫将军文子为子南弥牟,其后有子南固、子南劲。
《纪年》:劲朝于魏,后惠成王如卫,命子南为侯。(《汉书·武帝纪》注引臣瓒说。《水经·汝水注》同,惟无“子南固”三字。《史记·周本纪·集解》引瓒说亦同,亦无“子南固”三字。今本《史记·集解》皆脱“纪年劲”三字。惟日本高山寺藏写本《史记》不脱。见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卷四)[卫成侯]十六年卫更贬号曰侯,二十九年成侯卒,子平侯立。
(《卫世家》)成侯、嗣公,聚敛计数之君也……聚敛者亡。(《荀子·王制》) 案:《韩非子·说疑》篇云:“若夫齐田恒、宋子罕、鲁季孙意如、晋侨如、卫子南劲、郑太宰欣、楚白公、周单荼、燕子之,此九人者之为其臣也,皆朋党比周以事其君,隐正道而行私曲,上逼君,下乱治,援外以挠内,亲下以谋上,不难也。”据此可知子南劲亦如齐田恒、宋子罕、郑太宰欣等,“援外以挠内,亲下以谋上”者。子南劲尝朝魏,而后由魏惠王至卫,命之为侯。童书业《春秋左传札记》第五十二条,据此谓“取卫者为子南劲”,如同“田成子取齐,司城子罕取宋,太宰欣取郑”。并云:“此后卫盖不称姬姓而称公孙氏。如《史记·商君列传》: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名鞅,其祖本姬姓也(是犹言戴氏夺子氏于宋,戴氏亦子姓也)。《战国策·卫策》:卫嗣君病……自今以往,公孙氏必不血食矣。此卫在战国中期以后改姓公孙之明证。《荀子·王制》:
成侯、嗣君,聚敛计数之君也。……聚敛者亡。则所谓成侯乃旧卫最后之君,所谓成侯子平侯者,实子南劲也。”(《春秋左传研究》第三三七页)卫成侯因与鲁恭侯、宋桓侯、韩昭侯朝见魏惠王而贬称为侯,子南劲又因朝见魏惠王而后受命为侯,从而取代卫成侯。子南劲即是平侯。子南劲并非成侯之子而继立者,《卫世家》谓平侯乃成侯子,不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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