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武帝午睡,梦见无数小木人拿着木棒劈头盖脸地向他打过来,他想躲却无处可躲,想醒又怎么都醒不过来。好不容易醒来时,已是一身冷汗,连衣服都湿透了。自此,武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记性也越来越差。
江充趁机进言,说这是因为虽把公孙贺灭族,可是仍有人在暗中以巫蛊诅咒皇帝,他又找来胡巫檀何望气。檀何仰头看天好一会儿说:“宫中有蛊气,不消灭这蛊气,皇上的身体不会好转。”还没享受够权力富贵的武帝只能点头。江充于是主动请缨,说要大搜巫蛊。武帝准奏,又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和曾经诬告太子的苏文等人做江充的助手。
江充的目标是太子,可是他非常聪明,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先从宫里被冷落的妃嫔居处入手——这些人被武帝冷落,心中少不了怨恨。果然一路斩获颇丰,搜出不少偶人。有人大喊冤枉,江充却冷笑森森。
这一次,他搜得更加理直气壮了,终于搜到了皇后和太子的居所。江充掘地三尺,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霎时变得千疮百孔,泥坑满地,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了,而木偶们一个个十分配合地从地底踊跃跳了出来。
刘据目瞪口呆,卫子夫的脸色一片惨白。这一会儿,太子真是怕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要亲自去甘泉宫面圣,洗刷自己的不白之冤,可是少傅石德劝住了他。
石德问太子有多久没见到皇帝了,刘据愕然以对,说不出话。石德说:“皇上恐怕已经不在甘泉宫,就算仍在,江充等人逼得这么急,岂会给我们辩白的机会,你难道忘了秦朝太子扶苏的旧事了吗?”
太子想起了自己的姨父、前丞相公孙贺,又想起了表哥卫伉,于是发了狠,派人假冒使者矫诏拘捕江充,江充的副手韩说不肯受诏,“使者”遂砍了他的脑袋。太子又与母亲卫皇后商量,打开武库,将兵器分发给侍卫,全城戒严,搜查涉嫌巫蛊之人,并诏告百官:江充谋反。缚手缚脚的江充狼狈地跪在刘据面前,再无半点此前的嚣张气焰。刘据亲手砍了江充,又把江充身边的胡巫聚到上林苑中活活烧死。
苏文侥幸活了下来,他跑到甘泉宫向武帝报告说太子杀死江充,谋反了。武帝不信,他认为太子仁厚老实,一定是江充逼人太甚,太子才有此激烈的行为,于是命使者召太子前来。这使者大概也是苏文一伙,他不敢面见太子,半路就跑了回来,言之凿凿地说,太子确实反了。
至此父子俩失去了最后的沟通机会。武帝的怒火砰地一下蹿了起来,“刘屈氂在干什么!”病中的武帝大喝。(www.xing528.com)
原来,公孙贺死后,武帝任用了名声不太好的中山靖王刘胜之子刘屈氂填补相位。
刘屈氂是个没有主意的人,他听闻城中惊变,吓得连夜跑出长安城,连丞相的印绶都丢在家里。他派自己的属官长史前来向武帝报告,长史向武帝说:“丞相想封锁消息,暂时还没发兵。”武帝更加生气:“现在除了死人,天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事的,还保什么密?丞相没有周公的气度,周公难道没杀掉弟弟管叔和蔡叔吗?”于是下诏给刘屈氂:“捕斩反者,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紧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而后走出甘泉宫,亲自到建章宫督战,又征调三辅的兵,命二千石以下的官员都归刘屈氂调遣。
刘据这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他诏令百官,说皇帝病在甘泉宫,久已没有消息,恐怕已遭不测,现在是江充等奸臣想要作乱,又命少傅石德和宾客张光放出长安城监狱里的所有囚犯,发给他们武器,准备跟城外大军打下去。
不久,太子兵败,慌乱中逃往长安南门。戍守南门的是丞相的属官司直田仁。田仁是田叔的儿子,他认为武帝和刘据终归是父子,就没有过分地逼迫太子,于是太子得以逃出生天。
刘据带着两个儿子逃到湖县,躲在泉鸠里的一个人家里。这家人非常穷困,主人靠贩卖草鞋为生,刘据三人的到来,无疑给主人家增加了不小的负担。刘据想起自己在这附近有一个有钱的朋友,就让人去通知他说自己在这儿,以求得到接济。可是这个有钱的朋友却让太子失望了,因为不久就有了官吏前来围捕,消息只可能是这位有钱的朋友放出去的。
门外的脚步声砰砰响起,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刘据的心上。突然间,他摆脱焦虑,平静了下来。昨日是享尽荣光的太子,今天是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囚犯,一切都是命,没什么好怨的。
厮杀声响了一会儿,卖鞋的主人终于不支战死。这个没有留下名字的人是真正的英雄,因为他无愧于“义”这个字。
当山阳人张富昌踢开穷人家的破烂的木门之时,悬在梁上的刘据和两个皇孙已经断气多时,张富昌顿时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张富昌的身后是新安令史李寿,他推开张富昌,把刘据解了下来。刘据的身体是软的,面容也很安详,这年刘据只有3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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