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题梅子翔满听楼·序
东渚梅先生构楼于草堂之北,背山而临水,以供吟眺、寄情、游钓所也。楼成之日鸣莺巢梁,遂以“满听”名楼,嘱里中诸同志纪之以诗,猥及远人,使题卷末。予既得登楼,而一时频年未报。癸亥三月,庞、李二同年邀游柳林,垂条万树间落英满地,风景大似江南,盖数年来不复有此乐矣。已而归途,马上闻莺,念旧怀乡,情不自禁,因忆东渚翁凭栏远眺时亦复思及游子否? 率尔沉吟,遂成长句,书以报之,并记其事。
按,辑自《侯潭高氏宗谱》卷十《艺文》。原序见《遗山诗》卷二[8],但《侯潭高氏宗谱》中的诗序更加详实,辑录可与校注本参照。1675年前后,梅东渚先后筑东渚草堂、满听楼,施愚山、高咏、毛奇龄、梅清、邓汉仪等均有诗唱和。
寿同学梅东渚七秩序
予之与东渚先生交,盖非自今日始也。忆自束发名场分曹角艺间,相与抵掌当世之务,自谓必得一当以庶几有所建立焉者,余两人自负何如也,而东渚顾独魁垒奇杰,文誉蔼郁,与愚山施侍读并为吾乡沈征君耕岩、金沙周仪部鹿溪二公所赏,把臂而参时彦者,亦已久矣。已而施君隽南宫,剔历中外,而东渚与余尚青衫策卫,落落风尘者如故。东渚乃尽弃平时制举干禄之作,专肆力于诗歌古文辞,自汉魏六代三唐以逮近世名流骚客之制,靡不俪辞辨体,心摹手规而时托之徜徉山水、追逐云月之间,是岂文人积习犹未尽忘乎? 以是知吾东渚固才士,非石隐者比也。
而余则饥驱四方,舟车日涉,亡所遇,晚乃过蓟丘、登隗台,又猥以滥竽得奏末技,忝侍从,盖与东渚别者又十余年,游亦自是少倦矣。而东渚方且理鹿门柴桑之业,结羊裘皮陆之游。其地左挹群山,文脊、稽亭诸峰峙焉;右枕大河,花潭、竹屿诸胜具焉,以登以眺,以钓以渔,树芝为坪,种药为兰,凫雁足以娱宾,秫稻可以佐酿。草堂之侧有楼数楹,落成而鸣莺绕梁,一时同方二三子及海内词英,歌述其事以传,致名动都下。余闻而艳且妒焉,以是知东渚固才士,非石隐者比也。
今东渚年七十,巍然称耆旧矣,既擅有山水朋友之乐,而膝下诸贤直拟于朗陵大丘之门,以此为引年、为昌后,当不俟余言。故独叙其生平及余两人游处离合之迹如此,以为笑乐焉。其更贮酒十斛,俟我于满听之楼乎?
按,辑自《宦林梅氏宗谱》,卷十七《赠言中》。《清史稿》称高咏“兼攻书画,有遗山堂、若岩堂集”[9]。《遗山堂集》是诗集,而《若岩堂集》今不见,盖是文集,因此高咏此佚文亦有相当的价值。梅东渚无意于仕途,以训子为事,闲则赋诗自娱,生平倡明正学,屏斥浮屠。高咏与梅东渚素友善,且妻为梅氏,高咏去世,梅东渚作《挽高遗山太史》三首,其一曰:“先生博雅迈耆英,老去声闻满帝京。忽洒人琴千古泪,难堪唱和百年情。诗篇直夺王扬席,史居平分班马名。检点赠遗犹在箧,招魂何处揽芳蘅。”
殷孺人传
孺人殷氏,邑庠生千一女,溪上梅子序偕之元配,吾从兄高时鸣之甥女也。余属戚,末知孺人为详,不忍其没也,乃为之传。孺人生而颖慧,数岁能剪彩结制,悉可人意,善事父母,而处诸弟若女,兄弟至和爱。及笄归序偕,相敬无嫚容,薄浮华,屏纨绮,有恒少君风。序偕篝灯下帷,孺人纫针供具,每膏晷达旦,习以为常。事姑万太君婉曲承顺,能得其欢心。处妯娌亦如处诸女兄弟焉。门以内,尊卑长幼甚宜孺人,而孺人亦无不宜之也。经纪治家不烦言而事举,仆婢及至悍者见之,靡不慑服,而犹能以恩济焉。
初,序偕以两尊人命,置侧室高氏,孺人怜爱特甚,续以氏久不息,序偕欲改弦,孺人力止之,抚恤勤恳,不闻有呵斥。垂诀时呼氏哭之恸,且嘱以身后习勤佐读、调护儿女诸大事,闻者咸呜咽不置。嗟嗟,孺人之不禄,向使如世俗姤妇,捶楚诟詈无已时,则氏且腹诅以利其毙,而孺人又岂甘以身后嘱之耶? 呜呼,可传也已! 卒年三十有九,生子兆柳,女二。
按,辑自《宦林梅氏宗谱》,卷十六。殷氏是梅时之妻。梅时,字序偕,号涉园,邑庠生,为梅尧臣后裔,著有《溪上吟》。殷氏去世后,梅时有《悼亡诗》记其事。其一曰:“大造非无意,吾生讵有尤。百年期伉俪,一夕竟山丘。触目虚疑影,伤心独倚楼。应怜小儿女,时与梦相求。”其一曰:“平生意不尽,回首独凄然。买妾非吾愿,规余愧汝贤。有言皆大义,不姤且芳年(初生子女皆夭折,殷即劝置侧室,时年仅二十有六)。安得重携手,挑灯话夙缘。”
与颜光敏书二通
(一)
卧病经旬,初十日始得小愈。老师台委,缘贵长班至赵来先生长班宅内,沉阁许久,前晚始送到,即已力疾为之,但未及脱稿,不敢呈览。至于笔墨疏谬,资质驽劣,殊愧不堪鞭策,统冀慈原可也。门生高咏顿首启。
(二)(www.xing528.com)
岁月迁延,久疏函丈,缘贫病交侵,日坐愁城苦海故也。三诗脱稿,恭呈台览,应酬填委,殊愧不工,乞老夫子加之鲁墨,运以郢斤可耳。王阮亭公祖前面,徐老师甚相督过云,有见顾不答之罪。盖王公祖荣补时,咏曾以红全谒贺,三日后方蒙宠答。此后别无见顾之事矣。贱贫之子愿交巨公,足迹屡及门而阍人辞焉,则有之矣,岂有长者车骑光临,乃反悍然自外者? 此可以理度者也。或比时未面司阍,忘登掌记耳。晤间乞为叱致,感甚幸甚。门生高咏启。
按,辑自《颜氏家藏尺牍》卷三《高检讨咏》[10]。颜光敏(1640—1686),字逊甫,别号乐圃,山东曲阜人。施闰章为山东学政时,颜光敏曾向他问学,师事施闰章。康熙六年中进士(1667),历任国史院中书舍人、礼部主事、吏部郎中等职,著有《乐圃集》、《未信编》、《旧雨堂集》,《清史稿》卷四八四有传。
【注释】
[1]基金项目:安徽省社科规划项目(项目编号:AHSK2015D125);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项目(项目编号:SK2015A458);安徽省社会科学创新发展研究项目(项目编号:A2015053)。
[2]高咏著、江增华校注《遗山诗校注》,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
[3]施闰章:《学余堂文集》卷十七。
[4]高咏著,江增华校注:《遗山诗校注》,芜湖: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33页。
[5]洪亮吉,凌廷堪:《宁国府志》,合肥:黄山书社,2007年,第1125页。
[6]施闰章:《施愚山集》(一),黄山书社,1992年,第146页。
[7]施念曾,张汝霖:《皖雅三编》卷九。
[8]高咏著,江增华校注:《遗山诗校注》,芜湖: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39页。
[9]赵尔巽:《清史稿》卷四百八十四。
[10]颜光敏:《颜氏家藏尺牍二》,北京: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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