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清厉鹗《宋诗纪事》卷三八、陶元藻《全浙诗话》卷一一小传载,卢襄有《西征记》一篇、诗歌数首传世,散见各书。《全宋文》第148册(卷三二〇三)据《万花谷》录卢襄《西征记》一篇,别无它载。《全宋诗》第24册(卷一四〇八)以明嘉靖间顾氏大石山房刊《顾氏明朝四十家小说·西征记》为底本,兼采他书录为一编,得卢襄诗数首、句数联。
具体而言,《全宋诗》第24册共辑得卢襄诗38、散句16[9]。抄自《西征记》的诗歌多是咏怀之作,抒发功名富贵皆为尘土的感想。若具体至某诗某句,则又有所差异,卢氏虽言追求功名之艰辛(《严子陵钓台》),而富贵荣华如梦幻泡影,随着时间的流逝归于尘土(《姑苏台歌》)。但是,作者似仍有志于此,期待此次进京能够金榜有名或得皇帝“招隐”,以施展心中抱负,甚至对山中的隐士发出“何如归来”的呼号。卢襄在其中表达的情感是复杂的,他既有治国安邦的经世抱负,又看到功名富贵背后的刻苦艰辛与勾心斗角。正像《西征记》所写的那样,在两者之间,他更有一种经世理想,年少轻狂的他期待得到皇帝的赏识,而《万花谷》所引卢襄诗句则多阴郁之气,列次如下:
(一)岸红初破木芙蓉,送别遥闻野寺钟。江抱月流青烱烱,山随天去碧重重。[10]
(二)恍疑水底长流月,冷觉天围不剩秋。[11]
(三)已消残雪豆秸灰,斜压疏篱一半开。虽我故园无分看,问渠春色几时来。冷香渐欲熏诗梦,落叶尤能韵砌台。定复水边多屐齿,试呼长鬛视苍苔。[12]
(四)身在秋湖天一角,岭猿洲雁亦相哀。他时相见柯山下,土锉芳薪煮芋魁。[13]
(五)多病吴中一腐儒,新来铅水照髭胡。扫地静怜黄吻婢,缚鸡卖遣白头奴。[14]
(六)旧屋但余烧药灶,破囊犹欠买山钱。[15]
(七)钓船归落昏鸦后,江雨来从白鸟边。旧屋但余烧叶灶,破嚢犹欠买山钱。[16]
(八)茧足相从南极边,真机不落野狐涎。[17]
《万花谷》所引卢襄诗总体基调偏冷偏暗,如物象、色调有“月”、“残雪”、“灰”、“落叶”、“苍苔”、“猿”、“野狐”、“秋”等,其他如“斜”、“熏”、“病”、“破”、“旧”、“余”、“昏”、“冷”、“消”、“哀”等。卢诗颇有苦吟味道、似宗姚合、贾岛一路,此风延至宋初,是为晚唐体,乃末世之音的延续。与卢诗比,林逋、魏野的诗风与之颇近。卢襄此处诗歌与《西征记》所显现的风格不同,当是卢襄性格转变的重要体现。
卢襄命运与国运紧密相连,靖康之年,山河破碎,卢氏随后安置衡州,待南宋初定,又离湘返京。王庭珪《跋卢赞元〈题惜春亭〉诗后》曾言卢襄“笔墨飞动、光照林谷”,颇似杜甫到夔州、韩愈自潮州还朝之时,由此可见卢氏当时心情之舒畅。《万花谷》所引诗句风格与之迥异,当是卢襄失意时作,而极有可能为安置衡州之时所作。《万花谷》所载卢诗均为冷暗色调,何以不载卢氏得意时作? 可见,编者选诗或有标准,并非随手抄录。既如此,编者若为卢氏后人,不署姓名自是为了隐瞒真相、羞提卢氏失节之事,而书中何以偏载卢氏失意时的阴郁诗作,专揭“先人”伤疤?
另,《全宋诗》辑录卢诗远超《万花谷》所引寥寥数句。卢无别集传世,其诗文多赖方志、诗话、总集等文献留存。若编者为卢氏后人,《万花谷》何以只引此寥寥几首?据笔者所见,除诗歌外,《万花谷》是对《西征记》最早著录的,编者与卢氏似有一定关系。编者或祖籍他乡,避乱衡阳、出入胥伍之中,这使得他有机会与在衡州安置的卢襄相识,且在短暂的时间内结成深厚友谊,同时得到了卢襄安置衡阳时的诗作,却没有见到卢氏之前或稍后的创作,这当是《万花谷》所引卢诗风格偏冷偏暗的合理解释。后来,南方初定,卢氏返京任职,而编者很久才回到家乡,粗编成《万花谷》。
综上所论,通过对《万花谷》自序所述编者情况,卢襄的生平与创作的考察,可以发现,《万花谷》的编者与卢襄似存在某种关系,但不可能是卢氏后人。
【注释】
[1]合肥工业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锦绣万花谷》编纂研究(JZ2015HGBZ0482)(www.xing528.com)
[2](宋)佚名:《锦绣万花谷》(下作明刻本),上海辞书出版社影印明代绣石书堂刻四集足本,1992年,第1页—2页上栏。另,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924册(三集)钞本(下作四库本),第3页上—下栏。另有《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73册)》影印宋刻本(下作宋刻本),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8年。
[3]按,此处亦说明编者作序时,较此“晚年”更晚矣。
[4]科举问题可参看:贾志扬:《宋代科举》,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95年。
[5]多数为秋九月。李致忠《〈锦绣万花谷〉编者为谁再探讨》:“‘自九华之归’可能是泛指之词,并非实指。‘九华山’和‘衡山’,都是佛教圣地,九华朝圣,向是人们礼佛的理想之地,以‘九华之归’来表述自衡阳而归,更富文学色彩。而归到何处,自当是卢襄的老家,即浙江的衢州。表明‘编粗成,分‘三集’,‘每集析为四十卷’的《锦绣万花谷》,基本应该脱稿于衡阳’”,载《新世纪图书馆》2013年第5期,第76页。
[6](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1册,第3494页。
[7]可见所谓粗编,并非仅指时间仓促。
[8]曾枣庄、刘琳:《全宋文》卷三二〇三(第148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第364页。笔者按,据前文所述,此志为“予欲长游远睇,穷极天下壮丽奇伟卓絶之处,南穷沧溟,北底幽都,东折若木之枝,西淹蒙汜之谷,顶摩太清,辙环八埏,以助夫造物,所以与予者”。
[9]包含从《西征记》中抄出并命名的《桐君祠作招仙歌》、《严子陵钓台》、《姑苏台歌》、《登三贤堂》、《姑苏台遗址》、《韩信庙》、《黄金堤》、《雍丘歌》、《招隐二首》等9首。
[10]前集卷三秋类,宋刻本第64页下栏、明刻本第26页上栏、四库本第37页上栏。
[11]秋类,宋刻本第66页下栏、明刻本第27页下栏、四库本第39页上栏。
[12]前集卷七梅类,宋刻本第119页下栏、明刻本第57页上—下栏,四库本第84页下—85页上栏。
[13]前集卷二四贫贱类,宋刻本第342页下栏、明刻本第204页下栏、四库本第307页下栏。
[14]贫贱类,宋刻本第342页下栏、明刻本第204页下栏、四库本第308页上栏。
[15]贫贱类,宋刻本第343页上栏、明刻本第205页上栏、四库本第308页下栏。
[16]前集卷二五村落类,宋刻本第352页上栏、明刻本第209页下栏、四库本第315页下栏。
[17]前集卷二九释语类,宋刻本第404页上栏、明刻本第251页下栏、四库本第379页下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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