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对于汉族士大夫的批评自然有所准备——身为一位皇帝,你跟我讲作风问题,我就跟你讲政治问题。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他搬出爷爷康熙帝热衷于木兰秋狝的先例,讲到巡幸狩猎乃清朝祖制,不是皇帝自己脑门儿一热的举动,康熙帝的治理水平天下信服,孙灏否定巡幸,岂不是要连大清圣祖皇帝也一起指责?
接着,乾隆帝搬出自己的政绩:不久前,大清刚刚肃清了准噶尔部分裂势力,能取得如此大胜,多亏三军用命,君臣一体,也多亏平日多有巡幸,整饬武备。孙灏难道连皇帝的功绩也要否定?
搬出两座大山来压孙灏还不过瘾。乾隆帝接着从根子上剖析孙灏观点的弊病:
朕今日适阅《圣祖仁皇帝实录》,有“天下虽太平,武备断不可废。如满洲身历行间,随围行猎,素习勤苦,故能服劳。若汉人则不能矣。虽由风土之不同,亦由平日好自安逸之所致”之谕。恭读之余,凛然悚惕,岂敢一日忘之!
——《清高宗实录》乾隆二十三年十二月癸丑
乾隆帝反将一军,把孙灏对巡幸的指责,看作是汉人好逸恶劳不能吃苦的体现。如此反驳,如泰山压顶,刀刀见血,孙灏见了估计膝盖要碎。
不过,从乾隆帝的角度讲,他将皇帝巡幸的活动,上升到国家战略安全的层面,确实是迥异于汉族士大夫的一种认识。(www.xing528.com)
历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中原王朝很少将皇帝的巡幸视察与国家战略安全联系在一起。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嘛,跟国家战略安全有什么关系?
乾隆帝的这一认识却与中国历史上的草原政权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具有草原游牧基因的王朝,往往不仅受儒家观念的约束,还受到草原习俗的深刻影响。是否按照儒家士大夫的意识形态做事只是一方面,入主中原的草原政权更看重能否保住辛苦打下的江山社稷。草原政权的军事性,才是他们压制中原汉族士绅民众的法宝。因此,草原政权往往遵循着游牧部落的习惯,季节性地在不同都城之间迁徙。
比如,契丹旧俗是随水草,逐寒暑,往来游牧渔猎。辽建国后,皇帝四季外出游猎,朝官随行,设行帐,称“捺钵”。契丹国其实既有皇都,也有五京之制,然而契丹皇帝一年四季巡幸于四时捺钵之间,政务皆在捺钵中处理,捺钵之地实际上是契丹国的政治中心、最高统治者所在地。
元朝也是如此,蒙古贵族作为征服者,倔强地坚持着许多蒙古部族的习俗,并不甘心被汉族同化。蒙古有大都(今北京)也有上都(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旗),每年阴历二三月,大汗的车驾离开大都,北行到上都,避开大都的炎炎夏日,恢复骑射生活,到了秋天再从上都返回,形成了惯例。
这样诡异的制度安排,在汉族士大夫看来如同儿戏,天子是天下秩序的中心,怎么能动来动去,到处乱窜?
虽然有汉族官员提出意见,可是蒙古大汗根本不予理睬。毕竟,在元朝皇帝眼中,汉族官僚是被统治者,儒家的意识形态只是统治的工具之一,绝非唯一。
若此,顺着辽到元这条线索看下来,乾隆帝坚持巡幸就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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