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四川戏剧进入定型阶段,标志有四个:金堂人魏长生远征京城引起轰动,再下江南万众瞩目,其演艺对中国戏剧如京剧等产生直接的影响;李调元自办昆班招收川昆学徒并率之四处演出,又如江南戏剧界在成都举办庆华班和舒颐班等专业教育,使川戏进一步“融汇昆弋”;清末“三庆会”的成立,康芷林、杨素兰、萧楷臣等重组的十大名班,一切都开始有了制度“规矩”;大诗人赵熙、文人黄吉安“下海”执笔撰写川剧剧本,川剧发展于是开始有了“根本”。黄吉安是第一个专业创作出川剧剧本的。他曾在清朝为官,触犯上司被解职,留居成都。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清朝四川官员周善培推行新政改革,在成都成立“戏曲改良公所”,聘黄吉安入所创作和整理剧本,共创作川剧剧本80多部,四川扬琴唱本20余个,文白相错,诗词谚语信手拈来,称为“黄本”。他的剧作有提倡改良社会风习的,有揭露清王朝黑暗统治的,有抨击袁世凯复辟的;且着力歌颂英雄好汉,鞭挞逆贼、贰臣;还刻画了一批在川剧舞台上熠熠生辉的妇女形象。四川省戏曲研究所编校的《黄吉安剧本选》于1960年出版,收优秀剧本18种。
一代怪才李调元以《剧话》《曲话》对中国戏曲尤其是巴蜀戏剧的发展轨迹及艺术特征的理论的阐发,贡献殊多。他除了对流行于蜀中的剧目进行搜集整理和改编外,更亲自“下海”躬行实践,导演剧目、训练演员乃至粉墨登场,从“家有数僮,皆教之歌舞”引进昆曲,到“旧掣伶人,逾州越县”巡回演出,皆亲力亲为,是“自敲檀板课歌童”的乐师和训导那些“遇笑即哑”演员的戏剧导演。他创作的《花田错》《苦节传》《春秋配》《梅绛裹》《凌云渡》等 ,都成为川剧经典曲目,演唱至今。其《雨村诗话》卷十说:“近日,京谓梨园以川旦为优”,“如在京者,万县彭庆莲,成都杨桂芝,达州杨五见,叙州张莲官,邛州曹文达,巴州马九儿,绵州于三元,王升官,而最著者金堂魏长生,其徒成都陈银官次之,几乎名震京师”。魏长生带着地方戏曲新鲜活泼和大胆变革的“乱弹”以及高超的表演艺术,“使京腔剧本置之高阁,一时歌楼,观者如堵。而六大班几无人过问,或至散去”。日本汉学家青木正儿在《蜀令之跳梁》中叙其事迹:“演滚楼等剧,名声动都城,观者日千人,其他六班,亦顿为之减色云。”[5]魏长生是乾隆时期的著名花旦,创用的“踩跷”“梳水头”等,对梅兰芳的表演艺术有直接影响。
在四川简州、泸州、邛州等地任知州的杨潮观,在邛崃县建戏台“吟风阁”演唱剧目,召集众演员和文化人“品仙”,分为“观众品”“名角品”“自我品”等,创作出《吟风阁杂剧》共32种,多取材于历史故事及神话传说。它们用优美夸张的文字,反映人民疾苦,讽喻世态炎凉,大受公众欢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赵熙辞官返荣县,途经自贡时客胡汝修家,观《活捉王魁》,不满其过分狰狞,改成《情探》,盛行至今。例如王魁的念白:“更阑静,夜色哀,月明如水浸楼台”。又如焦桂英的唱词:“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夜间和露立苍苔,到晓来辗转书斋外”——其幽婉的意境,可以在今天流行的《梨花颂》中看到。赵熙还写了《渔父辞剑》《香莲闯宫》《除三害》等,世称“赵本”。卢冀野《明清戏曲史》将尹仲锡的《离燕哀》与赵熙的《情探》并列,又特引其唱词为证:“风一程来雨一程,处处都是愁人境。满目黄沙草木深,南来飞雁多孤影。好男儿当立马千山万仞,南关凄楚,却变作个塞外流人。不堪回首处,引涕独怆神。”与赵、尹同列“三大川剧名作”的是冉樵子《刀笔误》。民国时期的川剧作家还有刘怀叙、李慎余、李明璋等。
民国十三年(1924年)的《蜀伶杂志·班目·庆华班》的记载,“雍正二年(1724年),有二十余人由沪来省,住棉花街之药师殿,招聚生徒教授,因成立庆华班,注重高腔,继舒颐班而别树一帜,名亦相等。今之名角康子林(即康芷林)乃庆华班之数传弟子也”。民国元年(1912年)在成都悦来茶园成立“三庆会”,参加的戏班主要有长乐、宴乐、宾乐以及顺乐、翠华、彩华、桂春、太洪等,约180人。各以昆腔、高腔、胡琴、弹戏、灯调声腔为偏重的,以及生、旦、净、末、丑、杂行当的,都在“五族都要共和”口号下,进行资源共享与艺术整合,川剧的“五腔共和”于此彻底完成。川剧在剧目上向来有“唐三千,宋八百,数不完的三列国”之说;川剧生、旦、净、末、丑,每个行当的服饰,以明代服饰样式为基础,“宁穿破,不穿错”;表演技巧方面,如“变脸”“吐火”“滚灯”等民间杂戏绝活。
由于四川盆地幅员辽阔,民俗风习的“百里不同俗”,清代川剧在不同地区也略有差异而形成“四大流派”:一是“川西坝子派”,以成都为中心,以胡琴为主,形成独特的“坝调”;二是“资阳河派”,包括内江、自贡、泸州一带,以高腔为主;三是“川北河派”,包括南充、绵阳、德阳等地区,以弹戏为主;四是“下川东河派”,包括以重庆为中心的川东一带,声腔多样化。这实际上是以川西岷江、川东长江、川北嘉陵江和川南沱江等四大河流为盛行区域。有民谣唱道:“上坝丝弦,中坝腔,川北老儿唱恍恍……”需要注意的是,很多人在谈到四川文化时不免涉及川剧,却把川剧的“五腔共和”说成是“湖广填四川移民”的结果。其实川剧从根本来说,乃是四川盆地土生土长的戏剧文化,尽管其在发展变化中大量汲取过外地文化的营养,但其本色未变,所以它姓“川”而不姓“移”或“杂”。它有自己独树一帜的鲜明特征。诚如清道光元年(1821年)湖南《辰溪县志》所说:“庆元宵,有采茶歌及川调、贵调之属。其词理俗,操土音。”又如清代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贵州《松桃厅志》上说:“川调、楚调不一,各操土音歌咏。”清同治《巴县志》说得更明白:“川调,呼曰高腔。伶人曼声抗喉,后场之人就其尾声从而和之,间以锣鼓。”民国十三年(1924年)的《蜀伶杂志》刊有《高腔维持会宣言书》也说得很清楚:“同时以腔调争鸣于各省者,有西梆陕腔、广东调、山东调、汉调、辰河调、湖南调、云南调、贵州调,各搜一长……吾川高腔之兼搜其长矣!……今人誉京调而毁川调,已浸成风气……更询以川调劣处如何,亦桥舌不能对也……川调之牌子多至一百余种,唱法、帮腔各不相袭。”还是那句话:川剧姓“川”,以高腔为主;川剧高腔渊源有自,其母体是宋元南戏,其“遗传基因”则是宋代的“川杂剧”。
川剧始终立足于川语蜀籁,发挥着四川方言擅长“涮坛子”的幽默机趣,创造性地运用“帮、打、唱”相结合的艺术手段,以及变脸、吐火、藏刀、踢慧眼等多种特技,还有“三分唱,七分打”川剧锣鼓的渲染烘托,如此种种,形成川剧独有的艺术积淀和表现形式,并使自己巍然屹立于中华传统戏剧之林而大放异彩。(www.xing528.com)
[1]参见程宝林:《川剧艺术高、实在是高》,载《四川日报》1997年4月29日。
[2]任半塘:《唐戏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89页。
[3]《大觉禅师语录·马大师与西堂百丈南泉玩月》,见《大日本佛教全书》第95册,第一书房版,1978年。
[4]参见邓运佳:《关于川剧形成于明代的论争》,载《中华戏曲》第37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年版。
[5]青木正儿:《蜀伶之跳梁》,见《中国近代戏曲史》,作家出版社195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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