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陷落的回忆
胡堪非
少年英俊的中队附,可真不错,在三处沙包中来来往往,跟我们说笑,还鼓励我们说敌人来的时候,别慌,无论如何,我们今天好好的干一下!中队附本是我们的军歌教授,平时我们只欣赏他雄壮的歌声,但今天我又认识了他跟军歌一样雄壮的勇敢的性格。
时光在枪炮声中一点一点的过去,可是我们的敌人,终始被阻在陆家浜路的南面,使我们没有开枪的机会。法租界当局派了几个法国巡捕和中国巡捕来劝我们缴了械,退入租界,我们紧握着枪,对他们摇摇头,笑笑,表示拒绝,又表示感谢。
中队长来啦,说:“我们无论如何,至少得支持到天亮,准备在唐家湾小菜场的顶上,升起国旗来,让租界里看看我们南市孤军的成绩!我们想到四行孤军光荣的一幕,认为支持到天亮是最低的要求。”
九点半,支队部的传令兵带来一个命令:我们队伍带到西门京江公所后面候命。我们排了队,走到目的地之后,呆呆的站着,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支队长葫芦里卖什么药。后来第二、三、四中队的队员,也都从前线陆续奉命退了下来,跟我们站在一起。支队长立在马路中间,向我们演说:“军人有二个天职:一个是守土,一个是服从。本来南市是我们的坟墓,我们守土有责,应该在这里跟敌人拼命,不问有没有后援,得死在这里!可是刚才委员长来了个电报,说我们孤军保卫南市已有两天,如再继续死守,一定把许多优秀的国民白白的牺牲掉。你们都是有智识、有职业的青年,实在不忍让你们在这里作没有价值的牺牲。所以命令我们将枪械缴给法租界,退入安全地带,留着有用的身体,作将来报国的准备。最高当局已和法租界接洽妥当,南阳桥的铁门不久就会开放。这和我的志愿当然是相反的,而你们听了这命令,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可是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不能违反。请你们体念政府怜才的厚意,不要执拗才好。”支队长说话的声音有些哑涩,我们听了,紧紧地抱着枪,觉得这“寝食与共”了三个月的“军人第二生命”,没有杀过敌人,就要送给法国人,有些黯然,更觉得有些对不起这杆枪。小队长抚摩着崭新的盒子炮,低头太息。在这凄楚的沉寂中,支队长又加上几句:“这时警察大队,正在前面抵抗,掩护我们退却,这是我们应该向他们致敬的。但假若在我们没完全退入租界以前,敌人已经到了我们面前,我就得请求法租界把铁门关起来,让我们有一个最后的机会,跟敌人拼一下!”
十点半,南阳桥的铁门开了,我们排了队,最前面是五十五师,接着是警察大队的一部分和便衣队,最后才是我们警备队。在铁门口,无可奈何的把枪、子弹、手榴弹、钢帽、背包等缴了才跨进所谓安全地带的租界。白尔路上排着十多辆垃圾汽车,有几辆已坐满了同志,有几辆还空着,我正在迟疑的当儿,路旁瞧热闹的同胞低声的跟我说:“别坐车子,赶快走啊!”我就往安纳金路的暗处一躲,在巡捕视线的角度以外,叫了辆人力车回家。
这时已十一时一刻了,我一敲门,母亲就在楼窗口颤巍巍地探出她鬓发萧疏的头来:“堪非,是你吗?”她的声音含着喜悦的颤抖。
人委实疲惫极了,向母亲约略讲了几句之后,就在母亲对面的床上,作虹桥事件以后第一次的安睡。
(原载朱作同、梅益主编《上海一日》,上海:美商华美出版公司1939年版,第1部第5辑)
南市撤退前后
梁士超
突然,总队部的传令兵急匆匆地跑到小队长跟前,说是为了保全实力,命令我们赶快退却。
“第三班掩护退却!”小队长下命令了。
部队开始往后方退,留下掩护的第三班,现在除了伤亡还剩下十二个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这时,我看到受了伤,丢在阵地里的小个子老徐,正在急促地呻吟着。我忙跑过去,把他的子弹带解下,撩起衣服,发现他的两肋下,被达姆弹洞穿了二个铜元大的伤口,皮肉已被火药烧得焦黑,惨红的鲜血从伤口流满了全身。我赶紧把我身边带着的救急药包打开,把止痛药给他吞下,又把纱布给他包扎好,我看看我的双手,已被血染得通红。
“老梁!赶快走。”陈班长边走边呼喊我,一眨眼已跑得不见了。
我展眼望了望周围,空荡荡的,同伴们不知在什么时候退去了。遗留在阵地上的活人还有几个,尚未丧失战斗力的却只剩下我一个。
“咯咯咯!”敌方的机关枪又在扫射了。我含着泪,迅速地把老徐的步枪和手榴弹取下,背在身上,向他惨白的脸作了一次最后的注目。
“啊,永别了!”我呜咽着。
当我蹒跚地走到南阳桥的铁门口,看见了我们的队伍时,天已昏黑,但铁门那边却电炬通红,我看见前面的同伴,一个个把武器解下来,走进租界,于是我也照样地走了进去。
“咳!这多么丢人!”老张惭愧地嘟哝着,我留神看了看所有的同伴,都是相仿的表情。
“老乡,这没有关系,你们暂时退到租界里,保存实力,将来还可以报仇的。”一位华捕跑过来安慰。
喘息和诅咒的声音交成一片。我们站在铁门里,等待着捕房汽车来装我们去。另有不少携着棉被和包袱的难民却挤在铁门里的铁丝网那边,等待着一个个进去。在饥乏交袭下,我在人丛中木立着,蓦地又想起了家,家住在租界距南阳桥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家里的爸和妈正不知怎样地在挂念和忧虑着我。我又想到了以后的自由,以后的工作……想着想着,一个奇怪的念头启示了我,我偷眼了瞧瞧周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许多同过患难的同伴,挤入了难民群中,偷偷地把上身制服脱下,丢在路角,用力擦了擦手上的血。正在打算怎样混进去,忽见一位我们一同进来的老婆婆,搀着一个小孩,和其他的几个难民往铁丝网外挤,我忙挤过去喊:
“老妈妈,我来替你抱小囡。”
“谢谢侬,伯伯做好事。”老妈妈把小孩交给了我,便这样在巡捕们的监视下,侥幸地走过了铁丝网。把老妈妈和小孩送到离他们的亲戚家不远的地方之后,便回到了家。
爸妈和其他邻居们,正在阳台上向着火光冲天的南市遥望,妈一眼看到我时,禁不住呼喊出来:
“啊!××,你回来了。”
“是的,回来了。”
但我的心立时跳出一句问话:
“回来了就不再出去了吗?”
(原载《上海一日》第1部第5辑)
母亲还在南市
汪经庄
刚刚从震泽冒着危险,吃了足足两天苦头回到上海。会见仁芬兄,他说:“母亲还在南市大南门,她老人家性情太顽固,屡次劝她暂避租界,始终不肯。我为职务羁身,又不能天天去,现在你来了,很好,亦去劝劝,或者可使她回心转意。否则就去探望探望,也尽你为子之道……”
翌晨,便开始生平从未经历过的事迹。那是中华民国廿六年十一月十二日—我永久记念不忘的一天。那一天,天才亮,我就到南阳桥铁门口,铁门紧紧闭着。时光虽早,铁门内外的人拥挤不堪,有的想到华界搬些东西出来,有的已经搬到东西想走进租界。虽然嚷着,要求着开门,结果非但不获所望,站在前面的,还挨着中国巡捕和安南巡捕的皮鞭木棍的抽打!直到十点钟左右,方见来了一辆大号灰色汽车,跳下三个法国捕头,鬼议了多时,才将铁门开了一角,只许放进华界。当时我虽犹疑着,恐怕当天难返租界,然想到老母的处境,便毅然进了铁关。初见方浜桥一带的难民齐集,直接到小北门口,真使我惊奇,可是我因急欲到目的地,无暇去巡礼这个惨景。走过陈英士记念塔下,见围着许多人,为好奇心所动,挤进去一看,地上倒着七个吃了卫生丸不久的死尸,老的,少的,甚至有老妪。闲人的议论,逃不了“汉奸”这名词!由老西门侧斜土路前进至林荫路口,突然来了一名巡警,很客气的说:“朋友,不要走,帮帮忙。”说了,把我拖去站在漕坊门口,左右还有二名巡警看守着。我惊怪的问:“什么意思?”“没有关系,并不是拉夫,因为前边吃紧,帮忙堆十分钟沙袋。”可是等了半小时,尚不足二十人,其中长衣者居多,奇怪的是西装客缺席。拖来的人个个都说有要紧事体在身,请求释放。争闹间来了一位年青的警士,严厉地训话一番:“诸位,我知道今天到南市的一班人,谁都有重要事体的。不过,我们现在正缺人手,暂请诸位帮忙堆些沙袋,为国家服务。有国才有家,这一点,诸位都是智识分子,定能了解的,不要多说废话。跟我们一起走,如再噜嗦,就得武力解决,莫怪言不在先!”这位年青的警士,说话虽短短几句,可是有精神,有威力,非但使我不再存要求释放之念,而且把老母处境的危险亦搁之脑后;其他的人亦一样,很轻快地跟着他走了。一路到陆家浜小菜场西首泥窖中,分配着“铲”“装”“堆”的沙袋工作。一小时后,第二批来接手,才得到解放。小心翼翼地防着飞机上无情的乱弹,下午一时左右达到目的地,我见着老母,虽将今天路上难行,遇着拉夫,还空了肚子,及南市形势的紧张,速离此地为妙等等说明,但老母非但不允所求,反大训了我一顿,责我不该冒险再到南市,非但不留我吃饭,更迫我自顾自火速离开这险地。她说:“我们不妨事的,此地有三家邻居,都剩得一个老年人。东西已经搬空,四个老太婆都是空着身子,遇危险时,亦来得及逃的。你快些走吧,再迟了,铁门又要关了!庄儿呀!这种时势还是一人顾一人的好,租界上栈房住不起,房子亦租不到。本家亲眷虽有,都是势利之辈,住着耐不住气。此地虽处恐怖,却还自由自在……”
真的,年老人顽固的脾气,难以劝动分毫的。抱着“恭敬不如从命”的态度,我不舍地离开了老母,并约妥了再会的地点。那时已经二点钟了,急急跑过小西门、蓬莱路、文庙路、老西门一带,商店门户紧闭,除了几个警士和保卫团威严地站立着,更多了许多堆沙袋横排着。至于行人,可说绝无仅有。跨上和平路,看见某某钟表店门前,围立着许多长袍短衣者,显明的,这些人是被请来帮忙堆沙袋的。我虽极想前去自愿报效,奈自觉体质素弱,实不胜其劳,惭愧地避过了。到陈英士记念塔下,刚才的死尸已经不见,但满地鲜血,印在水门汀上,这亦是同胞的血,然而非但不足引起人们的怜惜,恨不得用足去踏上几踏呢!到达方浜路口,已见人山人海,大笼小件,遍地皆是,费了吃奶的力气,挤到铁门边一打听,才知道今天铁门虽开过二十分钟,但只准进,不准出的,所以人愈集愈多。门不开顶凶,就是为国尽忠的警士和保卫团亦无计可施。虽用安慰的口吻说:“我们都是中国人,何必一定要逃避租界上去,靠外国人的势力?”然而说了还是不发生一些效力。正在嚷着,哭闹着,突然铁门外来了一辆红色汽车,跳下二个碧眼儿,拿出快镜对着门内,有欲摄影之势。保卫团连呼:“快些站开去,不要给他们拍去,他们是拿去当好玩的东西来耻笑我们的……”可是人太挤了,欲退不能,阻止碧眼儿不行,最后取出枪口对着门外跃跃欲放,才把碧眼儿惊骇地逃回了汽车。顷刻上空飞机声,炸弹声,高射炮声和着一片哭喊声,奏演着生平从未听到过的一套威严而又凄惨的交响曲。虽然乱弹到处横飞,已无可再避,只好听天由命。飞机逗留了十五分钟才离去,幸未伤人。直到四点半,尚无开铁门的希望。我才觉得中饭尚未吃过,以及晚上膳宿的问题,遂折回小北门到新桥街口,突见前面的人正似潮水般的激荡着。近前一看,原来租界上的同胞在做好事,买了一箩一箩的大包子、大饼、油条等拼命地向里掷进,饥寒的人是不顾一切的,年轻力壮的难胞跳得高,抢得快,二口一个的一个个很快地抢到就吞,可是弱小的娇儿,以及年老无力的妇女只能喊着:“先生们,我饿煞了,一天没有吃过东西,把我二块,救救我吧!”我自己虽还不觉肚子顶饿,然已万分不忍地也,手不由己地不客气“跳抢”,抢到的便分派给近身的老人幼子们,聊以自慰心里的不安。时光飞快已近六时,天色渐黑,门外的食粮已停止掷进,惊心着眼前自身的难关,不胜惆怅。陡然心计转移,记起我和方浜桥转角的某某当铺素来认识,现迫于环境,冒昧前去相商,结果如愿以偿,才得免于尝着饥寒交迫、露宿马路之苦。进门后,就吃了四大碗饭,倒在床上便睡。在十一时左右,枪声炮声大作,从甜梦中惊醒过来,被寿臣兄拖至楼上窗口处,但见一片黑暗中点着一盏巨大的灯儿,下面飘扬着一面法国的国旗,七八个法兰西陆军无聊地闲踱着,景象之凄凉不胜使我回忆到二个月之前,这地方是何等的热闹,商店及小食店正在上市做买卖呢!
“经庄,你看那边来的是一批什么人?”寿臣的说话把我惊觉过来。果然方浜路内走出一批正式军队,人数虽寥寥不多,有一位年轻短小的勇士领导着,直到华法交界处为法兵所阻,必须缴械。经再三交涉,仍不得通过,最后该勇士仍召集部队回至方浜路口,排齐了,喊着立正,威严地响亮地坚决地演说着。
“弟兄们,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为国牺牲的一刻了,平日受着国家的供养,现在应该来报效了,但我不强迫你们,有二条路由你们自己去选择,将全身的军用品完全去缴给外国人,放你们过去做亡国奴,否则尽我们最后一滴血,向前进!”
“不愿做亡国奴,我们要向前拼命的……”是全体壮士慷慨激昂的答复。这位年轻的勇士兴奋极了,继续地喊着一二三……的口号,向陈英士记念塔下,踏着日间遗留的血迹未干的水门汀……走去。还悲壮大声地唱着,“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他们远去了,非但使我感动得流泪痛哭,连得那些不干事的法国兵个个不由自主地举枪站正!
(原载《上海一日》第2部第1辑)
铁门的内外
笠 嵩
租界的铁门紧闭着,“巡捕老爷”靠近铁门蹒跚地背着枪踱来踱去,铁门的内外拥挤着人山人海,租界内的人想出去不能出去,南市的人眼看着租界的热闹—其实是混乱,而不能进来。法租界巡捕房的铁甲车完全出动,各要冲地带都堆着沙袋和铁丝网,仅留得一条窄路供行人往来。
我们总算幸运得很,在前三天带了几只箱子与家中人一共六口,一齐都到了租界上,寄居在亲戚的家中,但是除几只破旧的衣箱之外,一无所有,重要的物件统统抛弃在南市,想要回去拿点应用的东西出来,也是没有办法。街上什么东西都比原来的价钱贵了两三倍,而且有的连化钱都买不到呢!尤其是米和煤更是恐慌,葡萄干一元也不过买四斤,父亲同二哥每天还得去做事,没有功夫再问家中的一切,只有我一个人来照应着。阿囡侄女要吃饼干,但是冠生园的店门也拉了起来,有钱也无处买;吃饭的竹筷,问了一问,也要两角钱一把,天气又热,洗浴也是一个绝大的问题。
一天到晚的奔走,不是东借板凳,就是西借铜壶,或是打听什么地方可以出租界,到家中去拿点东西来应用,固然市上的物件难买,而且物价的昂贵也使我们不得不这样去做。
马路上只见汽车、老虎车、人力车不住的搬东西,公共租界的人家也向法租界搬,但是界外的人们守候着铁门,希望能踏进租界一步,也不可能,我不知道是什么道路。
黄浦江中尽是些硕大的兵舰,黑的烟囱,高的桅杆,以及各色各样的旗帜,飞机不断的在天空翱翔,高射炮声也继续地响着,报贩的哑声,拼命在喊,都是号外,大红字很触目。法租界大马路两廊下,充满了难民,墙壁转角处贴着法租界巡捕房的告示,一张中文,一张是英、法文,警告市内居民“空袭时勿出外观望或喧哗”,以及一些维持治安的话,另外还有告市民进出租界须领具有照片之通行证,但是铁门紧闭,我四面乱转也没有看见过任何铁门开过。制旗商生意特别兴隆,都在赶制着米字旗或花旗,供给人家买去挂在高楼上,转移敌机的目标。公共汽车、电车完全没有,交通工具唯有人力车,但是人力车动辄一元,而且我也无乘车的必要,我便随着大众蠕动着向前进。
一辆插白旗的卡车向老北门那边驶去,人群也跟着它激动起来。“老北门的铁门开了,快些!快些!”人们大声的喊着,于是我赶快奔跑,但前面是挤得水泄不通,我竭力地挤着,终于离铁门只有数尺了。我看见汽车出了铁门,人群拥出了一部分,也拥进来一些,但是我又看见“巡捕老爷”渐渐的带上了铁门,把铁锁锁了起来。“巡捕老爷”开始赶着人群,群众们倒退着,“巡捕老爷”的手举起来了,执着锤形的木棍,用钉在棍端的皮带开始向群众鞭挞,群众奔跑着,呼喊着,拥挤着,他们渐近了我了,我向行人道上跑,站立在一家烟纸店的门口。
“快走,还不走吗?”
“阿拉弗特伊拉一道轧,立勒此地弗动!”
“不动,偏要你动!”薄—薄—,皮带落在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背上起了一阵麻木,不知道痛,我只知道跑,倾全力地跑,回头看看,他们还向这边赶来,人群在他们前面移动。
离开他们远了,慢慢的走着,仍旧不断的喘气,背上倒反觉得疼痛起来。我暗自想着,生活是这样的艰难,下学期不知还能够照样的去上学?要不是怕死的话,又何必到租界上来受死呢?被打不算一回事,劳苦的大众不是时常受到工头的皮鞭吗?如今这个味儿我也尝着了,我不恨巡捕,我只恨使我们遭遇到这种境遇的人!
“阿要看刚刚出版格号外,东洋人吃败仗!……”报贩的喊声嘶哑了;飞机和高射炮的声音仍然在响,马路上还是人群,汽车、老虎车、人力车不断地拥挤着。
(原载《上海一日》第2部第1辑)
搬家的纷扰
刘维生
跑了一个上半天,始在南阳桥租到一间三层搁楼,赶急跑回南站,把家人接来。路上行人如蚁阵,声音喧哗,间夹着呼娘唤儿的惨声。每一个人都呈现着一只紧张悲惨的面孔。好容易走到将近法租界铁门时,前面的人都站住了,不能前进,原来门已关闭,不准入租界了。一闻此话,犹如冷水浇身,急撇开了家人,在人丛中挤了过去,只见铁门内许多法警和安南兵荷枪把守。门外的人如木雕一般的挤立着,悲惨的眼光和界内外兵对视。忽然想起我所租的房子是临界边的,可以由前门进去。遂挤到该屋叩门,房东在内问是谁?我即说家中搬来了,但铁门紧闭不能进来,我想走你们前门进来呢。房东答道:门外人多,若将门开了,别人也都要冲进了,倘被巡捕看见,是要受罚的。我说道:待我先把家中接来,等在门口待机而行罢。遂又挤了过去,好容易把家人接了过来,倚门而立。这时有许多人见我们要走这大门,都围了过来。我见这种情形,知是不能开门,只得若无其事地坐在门口。这样捱了一个时辰,围的人也散去了许多,有的也不十分注意了,我即暗暗地关照房东,一面自己也预备好,突然一开,我们即窜了进去,接着外面的人也接踵地冲了进来。房东发急地喊道:“巡捕来了啊!快关呀!关起来呀!”七八个人用尽平生之力,总算把门关上了。虽然我一面帮着关门,而心里却觉得非常难过。房东告诉我:隔壁人家做这种生意,放一个人进来,要两块钱,已被巡捕发觉罚了二百元。忽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飞奔着过来,对房东说道:“巡捕拿着木板来钉门了。”房东着急地吩咐着进来的人道:“快点上楼去,若被巡捕看见了,就知道是放进来的。”于是都急速地奔上楼去。突然后门乒乓地发出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房东一面故意问敲门是谁?见人都已上楼,即过去把后门开了。跨进来五个高大的巡捕,其中一个是法国巡官,眼珠四处扫射,直至前门,用木板封钉,旋即转身走了。房东叫我到弄堂里去看看,还有巡捕没有。知道没有巡捕,房东就把放进来的逃难人都送了出去,至此心神始略为镇静了些。走到楼上,凭窗下视,只见难民比前更多,箱笼被褥,木器家具,千车万担,绵延数里,呼号啼哭,惨不可喻。忽见第四家楼上,向下面抛掷许多大饼,于是万头攒动,群相争食。不一刻发完了,人也渐渐地散开,只有少数的吃着,多数的望着。
母亲叫我去买些烧饼来充饥,可是我拿了一张报纸出去,走了好几个烧饼摊,都卖完了,还围着许多的人。忽然邻居的张妈妈惊慌地迎面走来,她见了我站着问:“你看见我的儿子么?”我说:“没有。”她说她的儿子早上回去取些用具,至今未见回来,现在已不能进来了。她已替他测了个字,说是有难关。说时不胜凄凄,遂匆匆地又走了。我买了二斤生面,借房东家灶锅煮熟,加些麻油酱盐,觉得味美无比。突闻下面发出一片骚扰声,即丢碗凭窗观望,远远地有三只飞机向这边飞来,下面的人都惊怖地乱动,有些妇女,连哭带跳,如疯狂了一般。旋见人丛中有几个挥手喊着说:“大家不要乱动,这样是很危险的呀!”于是一唱百和,秩序也就安定了些。飞机越飞越近,轧轧之声,震耳欲聋,我不由地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下面的人如在等死神的降临。忽见飞机转向东南方去了,心里始觉一松。刚舒了一口气,突见该机一阵狂鸣,向下直落,即见三颗炸弹,脱离机体,旋闻轰然数声,似在高昌庙附近。俄见一团黑烟,直冲上来,我知是着弹燃烧了。天黑了,天空一片红光,那火不但不灭,反愈猖炽了,像要吞吃全上海的样子。母亲叫我吃晚饭,我捧了饭碗,心里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点也吃不下。夜里睡在铺上,时被下面的孩子哭声所惊醒。
(原载《上海一日》第2部第1辑)
逃出南市
叶 灏
因为不愿离开这久住而舒适的老屋,又因为靠近租界的关系,虽然闸北方面的炮火非常剧烈,日机又时常在南市上空翱翔侦察,我们一家仍安然地住在南市,好在身体亏弱的妈已回故乡。
日间,路上的行人熙攘往来的情形,不减往日,各人面部的表情也没有显露出丝毫惊慌的样子,店门照常开着。走过小菜场时,那股腥臭的气味和喧闹的声音依旧很热闹,尤其是邻近南阳桥的一带,添列了许多吃食摊,这一切相当地增强了我们的自信力,觉得这儿还没有危险。
在晚上,景象比较冷静些,路上行人绝迹,万籁俱寂,偶然有二三个公民训练队队员踯躅在沙袋前,黯淡的月光照在他们的背上的枪刺,反射出闪烁的寒光。每当月亮被乌云遮没时,更显得这景象阴森森的,很是可怕。风吹叶落,像鬼嘶般的声音,听见了真有些毛骨悚然!这凄静的境界,却不是一般平常过着喧嚣的都市生活的人所能得到的。
大场失陷的一日,路上的情形万分骚乱:满堆着物件的汽车、老虎车、黄包车和背着包裹的人们,塞住了整个铁门。眼看着这逃难的人群不断的增加,在路上排成长长的行列,我们也感到莫名的恐惧。于是回家将东西整理整理,预备一待情形再恶劣时,就进租界。那时,租界内已没有空屋,父亲嘱我往亲戚处商量,如危险时暂在彼处耽搁一下。
蔡劲军决心死守南市的宣言,用着特大号的字刊布在报端,然而这压不住人们的惊慌。
在南市失陷的前一日,我起身很早,走出门外,看见那些逃难的人已在铁门前蠕动着。这一天的空气始终充满了可怖的谣言。我想从消息灵通的地方打听个确实,跑到朋友的店里。他们同事们正纷纷地议论着恶化的时局:有的人绝对信任当局能死守南市;有的认为南市是一切周围被困的死地,决无死守的可能,而且根本没有死守的价值,现在作战的那些部队不过是在做掩护后方大队撤退的工作,南市是早晚间要放弃的。这种言论使我的内心更形纷乱,虽用种种的方法总控制不了这颗跳动得非常厉害的心,我担心着我的年老的爸爸和那些弱小的弟妹。
约十点钟光景,传来了一个异常坏的消息,说是日军先头部队和坦克车已出现于徐家汇一带。我立刻打了个电话到住居在徐家汇对面租界里的朋友处,他告诉我:这传说不是捏造的。他告诉我:正有大批的人从对面跳过河浜逃到租界区来,并劝我赶快离开南市。(www.xing528.com)
时机已不可再迟疑,我赶快回到家中,告诉父亲。弟妹们目瞠口呆的怔住了。那时,最顽皮的小弟弟也一声不响,好像也懂得事态的严重。商量的结果,父亲叫我先陪着弟妹,带些东西进租界,到亲戚家暂住。我们尽可能地拿足了东西,大妹的两手已是满满的,但还舍不得遗下那件她心爱的大衣,便拿来披在身上。那时候,天气还很热,我们兄弟妹妹四个人走在路上,引得路人都嗤嗤暗笑,当她正在发神经病。我们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望见铁门边蜂拥着忙乱的逃难的人群,我想这重难关不容易通过,只得带着弟妹钻进一爿认识的商店内,以平日交易的情面,店主答应我们从后门走进租界。我把弟妹安顿在亲戚家,立刻回去迎接父亲。
那时的情形真是混乱到极点,沿华界的许多商店,法租界当局命令不许私自放进避难人,后面都被钉起来。我从老北门的铁门走出,铁门外的人真像蚂蚁一样的多。民国路上坐着许多制服不齐的警察,他们都用小车带来了许多铺盖、箱子,看样子是从作战的地方退下来的。沿路的商店也都关起来了。扶老携幼的人们,断断续续地从城厢内跑出来。
踏进大门,爸正痴望着那些家具和书籍,显见他是不忍舍弃那些陪伴已久的家具和毕身心血所储藏的书籍,以及这几十年的屋子。他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们,他要守住这些。经我再三的催促,他摇了摇头,方始带着悲伤的情怀离开这座足可留恋的老屋子。跨出门口,他回头再睁大了眼睛,对那些家具和书籍作最后的一盼。那时我看见他两手不住地颤动,干涩已久的眼眶包含着老泪,但我没有说一句慰解的话,只扶他走到南阳桥。
街路上,车子和人挤得水泄不通。我们费了许多力气,方才钻过这人群,走进铁门旁。铁门前由竹头做了个栏栅,几个声势汹涌的巡捕把守住,非要有通行证才可进去。这一群人都没有通行证,只好等在竹栅外等着机会。后面的人向前面的人堆里挤,想挤到前头,能早一步走进安全区,大家互相挤挨,争骂,一股汗臭的气味,真是难受!
从远处传来的枪声很清晰,天空中出现了一架日机,忽然间,西面发出轰的一声,这是日机在炸白云观。但是,这惊惧过度的人群以为这炸弹正爆发在他们附近。同时日机发出咯咯的机枪声,这枪声像对准这群人射来,于是起了个重大的纷乱和骚动,后面的人尽力向前拥,男的叫,女的哭,夹杂着被挤倒在地上的孩子的被践踏的惨叫声。但是,他们继续互相拥挤,谁也不能从这堆人群里救出那被挤倒的孩子。假如蹲下来,就有遭到同那孩子一样的命运。
那时,我这瘦弱的人却没有被挤倒,并且还照顾着年老的爸爸。到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不明白我那时怎有那末大的气力。
突然地,一群像奔腾澎湃的潮水般的人冲破了竹栅,狼狈地窜了进去,那些巡捕看到这情形,也束手无策了。我扶了爸也随势跑进去。走进这天堂和地狱的关口,我们轻松地透了口气。
不久,来了许多巡捕,他们出死力地将竹栅竖起,拦住了那些想冲进来的人,被关在外面的人露出极大的失望的情态。我们这些已冲进租界的人觉得很侥幸,但是当我眺望着家门时,内心不禁起了一阵深深的悲痛。不知何时,我们才能回到那块可爱的地方啊?
隔日,南市便完全失陷。
(原载《上海一日》第2部第1辑)
只好走了
展 新
早上七时左右,我正由南市家里到法租界学校里去,刚走到陈英士记念塔时,突然发见七八个死尸倒毙在地上,紫红色的血沾染着死尸的衣裳和地面,那正是做汉奸的结果。
到了方浜路口,黄包车和榻车排满在路的了两旁,一直拖延到铁栅门口,人山人海的拥挤着。这时我碰到了个同学就问:
“上学校去?”
“谁知道?”他倒答得有趣。
“我想,今天不能去上学校了。”
“就不去吧,学校当局不能当我们旷课的。”
这时,不知谁在说:
“老北门开的。”
于是我向老北门走去,老北门的铁栅果然开,不过只准空身人走。起先我预备进去,我又想拿个书包,恐怕不能过去,就回家了。
过了中午,直到三点钟,还很平静,哪知到了四点钟后,局势紧张了。“呼,呼”的小钢炮弹声在空中掠过,接着是房屋倒坍的轰声,敌机又在天空盘旋飞得很低,我全家突然围坐在一起,面面相觑,惊得一声不响。
“大概在日晖港接触了。”哥哥突破严肃的空气。
“是不是在炸蓬莱路的公安局”,是瑞姐的发颤的声音。她刚说完了这句话,敌机的笔直下降的怪声,好像魔鬼在号哭,接着,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连房子的玻璃窗也被震得在发抖。
我们又是默默着,面面相觑,敌机不断地掷炸弹,我低下头望一望屋外的天空,黑烟直冲上云霄,知道邻近的甚么地方已中弹在燃烧了。
“我们已住了三个月,现在火就在面前,只好走了。”爸爸开口说,黯然地。
“你们尽管走你们的好了,我在这边看屋子。”母亲慨然地答。
“妈,你还这样不明白,危险到这样还不肯走!”大姐劝说着。
“不走不应该,白牺牲的。”我也和气地说。
经我们几张嘴再三的劝说,总算说服了妈,她终于说:“明天一早走吧,今天预备些要用的东西。”
这时,敌机的喧闹声也渐渐的去远了。
外面很肃清,只听到“独独”的皮鞋声,间或有一两声的人语。我独自一个人走出去,见一个青年保卫团员背着两支步枪,很神气地走来。
“喂,走开些,为甚么围在一起?”他叫喊着。
我跟着他叫唤的那边看去,有一群人围住在街心,街上有两个人抬着一块木板,上面躺着个两足受伤的壮年男子。走在前面的是个头扎白布的妇人,坐在黄包车里,白布上沾湿了鲜红的血。
电料公司的一个楼角,已被炸掉,瓦砾散满一地,对面的一家,墙上也有个大洞,那受伤的男子就是从这家搬出来的。
街上的人渐渐地多起来了。他们见面都在商议着“搬”的问题。另一个保卫团员由南面慢慢走来,站在我们面前,很和气地说:
“诸位不要惊慌,他们白天神气活现,夜里就怕我们了。”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们明早到难民区去,再想法转入租界,不会有危险的。”
天黑了,在往日,虽然禁止灯火,但我们在玻璃窗上蒙了一层布,依旧开电灯,可以看书或读报。可是今天不对了,电灯线被炸断了,满屋漆黑,街上也是黑黝黝地,景象非常可怕。我们很早就睡觉了。
(原载《上海一日》第2部第1辑)
十万难胞在敌军刺刀下挣扎
南市难民区昨天还是难民蚁集,自来水虽然接通了,但一般情形仍在极度混乱状态中,而敌军在下午终于侵入了难民区,使十多万难民的安全,遭受了绝大的威胁!
在这里,记者不能不再把昨天一天凄惨的情景,向读者报道,并大声呼吁:赶快解救难民区内的十多万同胞!
昨晨的情形已比前晨严重一层,三天的绝食露宿,使原先奔波动乱的难民们也萎顿了,无数老弱妇孺自然更受苦了,这里记者眼见的难民,简直使我不信是以前安居乐业的平民,像是已遭受了三年徒刑的囚犯。那么这怨狱又是谁促成的,不消说,是我们的民族敌人!
记者身旁,正有一位年迈龙钟的妇人在铁门边号哭,她唯一依靠的孙子被困在南市了,此刻连人影也找不见,是死了还是杂在人群里,谁也不知道。老妇人终于哭倒在门边,路旁很多人下泪。谁无子女,谁没骨肉,这遭遇又怎令人不悲痛?怎令人不愤恨?
沿民国路法租界居户和各慈善团体,昨天都购制大批光饼馒头等,设法送入难民区分发,使嗷嗷待哺的难民群得到些仅有的果腹东西,但是哀鸿遍街,那能普遍救济得了。
南市南部整天还在焚烧,这狂火又吞噬了无数人的居屋,他们是回不去了。
十二时廿五分,新北门障川街突然由城内穿出敌兵卅多名,将沙包占据,插上太阳旗帜,用枪刺将四围难民驱散,这时整条民国路的难民是受惊了,坠进恐怖的深渊里,畏缩到路旁去,气息全绝,他们原本是“待宰的羔羊”,如今又成了铁蹄下的囚民了。
日兵随着就列队在沙包面前太阳旗下,摄了几幅影,一面也对难民群拍照,踌躇满志,很得意的样子。
一点一刻,敌兵分成几队,由班长率领,东向占据新开河沙包,西向又抢占了老北门的工事。
二时廿分,新北门又穿出小型坦克车二辆,西向循民国路巡行了一周,机声轧轧,轮齿也把我们的路面咬破了;步兵十四名也随车游行示威,马路两旁我们非武装的平民都呆住了。
二点半,三个工友模样的青年在潘家街口被抄,检查了好久,此后就下落不明,街头壁上一部分标语也被撕了去。
二点五十分,天忽然降大雨,难民于是四散奔避,有的就用席子遮住了头,十万人群,这时就在风风雨雨中困守着,这情景委实是凄绝人寰!记者附近只听到一片呻吟声,是孩子们的哭泣,是妇女们的叹息,这声调是低沉而凄哀,是人们不忍卒听的。
之后,雨继续不断吹打着,民国路上的十万难民是僵死了似的,仅有的活动者是敌人的往来穿梭。夜来,雨仍不止,十万难胞他们是到生死绝续的最后关头了!
难道我们就眼看十万难胞,永远被困围在敌人铁蹄之下做奴隶了吗?我们要想法使他们脱险才对呀!
(原载刘子清编《淞沪血战面面观》,亚东图书馆1938年2月版)
十一日南市所见
王 水
我浦东之驻军既撤,南市益为岌岌,然孤军困守,战斗犹酣,十一日之形势,最为紧张。敌人以不获乘机制胜,心粗气暴,辄在南市上空,以飞机轰炸,揣其目的,不在威迫孤军,而欲取快一时,故任意摧残,于是平民之惨劫至矣。南市难民以敌机之来,群惊避,时华租界交界处之铁门已严扃,难民自晨至暮,蚁集于铁门前,欲内窜不得,于是哀号长跽,对门内之巡守者央求曰:“速开尔户,使十数万生灵,勿致尽罹于难!”巡守者以格于禁令,置若罔闻,而门内之观者,亦环立如堵,第见门外万头攒动而身后机关枪声不绝,若此声而近,行见彼万头攒动者,将一一仆于地,而成僵倒之尸,于是观者皆酸鼻。日暮,门外难民嘶声渐弱,第指腹中,告门外人曰:“苟吾腹而更不得食,则不死于难,亦毙于饥。”门内于是各市馒首,纷纷遥射于门外,一人既动,万众响应,一时买馒首千万枚,皆自铁门抛引而过,难民咸争攫,一如群鱼竞饵。然至天黑,彼难民犹伏居于铁门外,不得归宿焉。
是日,有敌兵迫吾军急,吾军三四人,避其锋至铁门处,租界捕房人员纳之入。惟解除戎装,见其着肉所御之汗衫,垢痕厚积,问之,则三月未易矣。腰间一纸裹,以为内藏者必钱钞,解而视之,则裹纸凡六七张,而藏一药水棉花之防毒口罩,此外别无长物。困至铜元一枚,亦无所蓄,吾将士之贫乏如此,为之陨涕!
(原载王芸生等著《劫后的上海》,上海战时出版社1938年初版)
【注释】
[1]对此郑祖安的解释是:“面对陷于苦难境地、惨不忍睹的难民群,作为中立者的西方人还是具有一定的人道主义精神的(尽管有一些巡捕在难民冲击时也会挥舞皮鞭、木棍)。因此,即使在宣布关闭的情况下,在有些时候,仍会短时间的打开铁门,让一部分难民进去,或者虽然不打开铁门,但为铁门的内外两边提供一定的方便。”他还认为,虽然租界当局在11月中旬不得不采取了关门措施,但就整个三个月战事而言,铁门的开放时间远多于关门时间,“这70万以上的中国难民得以受到保护,基本地避免了生命的危险。”“现今,当我们重新全面认识、研究租界的时候,对它们在上海特定的历史时期中曾经发挥过的作用和作出的贡献,是不应忽视和忘记的。”(郑祖安:《八一三事变中的租界与中国难民》,《史林》2002年第4期)
[2]为了减轻租界的压力,亦为了更好地保护租界之外的中国难民,经法国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饶家驹神父(Robert Charles Emile Jacquinot de Besange,1878—1946年)极力斡旋,中、日双方军政当局洽定在南市北部地区建立一块难民安全区,双方均不得在此从事针对对方的军事行动。其具体地块范围是民国路(今人民路)以南,方浜路以北,东、西两面均临法租界。在此后的数年中,安全区内的难民营总共庇护了25万至36万人。(详见[美]阮玛霞著,白华山译:《饶家驹安全区—战时上海的难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7月版)
[3]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八一三”抗战史料选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5月第1版,第92、93页。
[4]《二十万难民仍处水深火热中》,《申报》1937年11月16日,第4版。
[5]苏智良、王海鸥著《上海拉贝:饶家驹》,人民出版社2017年6月版,第177页。
[6]《二十万难民仍处水深火热中》,《申报》1937年11月16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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