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古代国家起源,可以说是文化大联合的产物。
而大联合,就是由不同文化区系走到一起来合成个文化中国。
文化区系说,是由苏秉琦最早提出的,他把中国史前文化分成六大区系:以长城地带为中心的北方地区,以晋陕豫三省接邻地区为中心的中原地区,以洞庭湖及其邻境地区为中心的长江中游地区,以山东及其邻境为中心的黄河下游地区,以太湖流域及其邻境地区为中心的长江下游地区,以鄱阳湖—珠江三角洲一线为主轴的南方地区。
就在国家起源的入口处,这六大文化区系互动所形成的文化大联合,是以良渚文化为先导,以龙山文化为主导的,对文化统一性的追求,造就了文化中国。
这样的国家起源,走了一条完全不适用于西方文明框架的道路。
在西方文明的框架里,国家是青铜时代的产物,这几乎成了一条流行的文明的定律,可以放诸四海,不仅适用于西方文明的起源,还适用于四大文明古国中的其他三个,唯独不适用于中国。因为中国走了一条独特的道路,一条玉文化的路,走出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玉器时代,而中国的古代国家起源就跟这个时代有关,闪耀着玉文化的光芒。
谈起文化大联合,还必须提到那个良渚化世界,文化大联合是在良渚化世界的基础上实现的,也就是说,那六大文化区系里的文化或多或少都受了良渚文化的影响。就像古希腊在东方留下个希腊化世界一样,良渚文化从本土出走以后,就进入六大文化区系,推动文化大联合,在长江与黄河两大流域发展出良渚化世界。尤其是“从东南往西北”那一路,从长江下游渡淮而上,扩展到黄河流域,在对国家体制化和神权信仰的用玉需求刺激下,在玉文化引导下,开辟了一条玉石之路,这也是通往中国的古代国家起源之路。
在长江流域,良渚文化曾进入江汉平原,影响了石家河文化,但没有做大;要做大,得靠玉文化,要走在那条玉石之路上,玉文化才能做大。在良渚文化的推动下,石家河文化后来也沿着玉石之路北上了。在黄河流域,良渚文化进入海岱地区,发展出龙山文化,在龙山文化的主导下,良渚化世界越做越大,终于在黄河中游的临汾盆地里,实现了第一次文化大联合,“合众国为一国”,合成个“文化中国”,形成“尧都”陶寺文化。
令人兴奋的是,在陶寺大墓里,就出土了一件陶制“朱书‘文’字扁壶”,这本是一件灰陶汲水器,器已残缺,扁壶正面鼓腹一侧,赫然出现了朱红毛笔写的“文”字,而背面的另一残片上的笔画似“邑”字。冯时《“文邑”考》一文说,“文”后一字似有残笔,当为“邑”字,故称“文邑”。“文邑”,即“文命之邑”,盖因《史记·夏本纪》“夏禹,名曰文命”而言之,它是个文明的盆地,第一次文化大联合就在这盆地里形成“大邑”。(www.xing528.com)
考古人许宏说,陶寺人都是“拿来主义”者,从西方拿来铜器,从东方拿来玉器,南北兼收,东西并蓄,而成其煌煌大邑。这样说来,固然不错,但我们却认为,与其说是“拿来主义”,毋宁说是一次文化大联合,那“文邑”也就是我们说的“文化中国”。
不同的文化,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玉文化和青铜文化,从天南地北,为了追求一个统一的文化中国的理想,终于走到一起来了。反映在陶寺文化的“前铜礼器”群上,可见其来源多样,琮、璧、环等玉器,或来自良渚,或带有红山文化因素,玉钺多取之于海岱地区大汶口—龙山文化,双孔玉刀则来源于江淮地区,而尖首玉圭,或从中原以西来,彩绘如云纹、回纹、几何纹以及灵饰等,亦能从北方的赵宝沟文化找到源头……总之,“文邑”的形成,并非土生土长的晋南庙底沟文化类型的延续和重复,而是文化大联合的产物。
就在这个名叫“文邑”的山川盆地里,尧、舜发育了礼制文明的文化中国的原型。禹称“文命”,由谁来“命”?当然是尧、舜。尧、舜以“文”为“命”,怪不得孔子要“祖述尧舜”了。原来“郁郁乎文哉”有这么个“文命”传统,故孔子“宪章文武,祖述尧舜”,也以“文命”自许。许宏说,陶寺文化的格局是“大邑小国”,可见文化中国以“邑”为标志,非以“国”为标志。所以,“文邑”就是文化的边疆,没有边界,也无须城墙,而“国”则必须有边界和城墙。陶寺文化的都邑,就在临汾盆地,并不辽阔,可它的大而化之的“文邑”究竟有多大呢?“前铜礼器”群所涉猎的范围,应该就是它的文化的边疆。
本来,散居各处的文化群落,分布于长江南北,大河上下,经由尧、舜、禹的努力,在陶寺文化里形成“文邑”——礼制化的“文命”体系,而有文化中国缘起。国家跟着文化走,文化的边疆有多大,国家就会有多大,这就是“文命”华夏,要把文化的边疆,变成广域王权国家。陶寺人开发了文化的边疆,而夏人则以文化的边疆为天下,即华夏。
山西襄汾陶寺遗址出土朱书“文”字扁壶(H3403)及“文”字摹本
山西襄汾陶寺遗址出土的陶器扁壶残片上的字样
从这两块带有“文邑”字样的残片上,我们似乎看到了“文化大联合”的初曙之光,有人将“邑”释读为“尧”,看来也通,而且更能强调“文化中国”的时代性和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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