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姆渡人是幸运的,但幸运靠不住,就如同热带的妖娆。
有一本书《气候改变历史》,其中有一篇,叫作“发明热带性”。
这一篇章的观点,对我们理解河姆渡人的得失,或许会有帮助。
热带,有着天然的美丽和富饶,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他同时也发明了这样的热带性,他称之为“伊甸园”,他说“小鸟的歌声是那样的动听”,“没有人愿意离开这个地方”……他对于热带的热情,在欧洲引发了有关“富饶热带的神话”,对于来自寒冷地带的欧洲人来说,充满了热带的诱惑,有一种如天堂般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自然王国里,热带,无疑是一片“幸福的国度”,人和万物都充分享受着自然的恩典,生机勃勃而又多彩多姿地成长。对此,有人竟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觉得,那仿佛是我置身于人间的极乐世界,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而德国哲人洪堡,则一再声称,热带“伟大壮丽”的景色,是多么令他“惊诧和敬畏”!没有哪里可以像热带那样,让他感到自然是如此壮丽;没有哪里可以像热带一样,让他感到自然是如此强大。受了洪堡的浪漫主义的影响,达尔文对热带的考察也变得浪漫起来,他狂热地说道:我第一次看到了热带雨林,它是如此雄伟,只有亲眼看见才能真正体会它是多么神奇,多么伟大。那时的达尔文,一点也不像个进化论者,倒像个属于上帝的伊甸园的拥趸。他本来应该在热带雨林里发现物竞天择的自然进化的竞技场,不料,他在此惊呼一个天人合一的绿色乌托邦。
达尔文竟然这样说到,用尽了一个接一个的形容词,都无法向那些没有来过热带的人,准确表达他对热带的强烈感受,表达他精神上感到的愉悦和震撼。这里,整个就是一个伟大而纯天然的,却又是散乱而繁茂的温室。自然把这里变作它的小小动物园,但是人类却占为己有了。看起来,这是一个让人满怀爱的地方啊!对于欧洲人而言,它就是另一个星球,在和他们家园差了几个纬度的远方,另一个世界的光辉正在照耀大地。
达尔文用“另一个星球”称呼热带,显然把热带划在了文明世界以外。但他没有说明,这“另一个星球”,究竟是神创的,还是自然进化而成的。总之,它肯定不是人类的产物,不属于文明世界,用庄子的话来说,便是“天而不人”。人们对热带情不自禁的赞美,或多或少有几分“天而不人”的意味。一旦用人的尺度来衡量,将人本主义的文明世界的原则应用于热带,便如庄子说的“七窍开而混沌死”,热带就在文明开化中崩溃了。
我们认为,洪堡、达尔文等人对热带性的赞美,亦适用于我们对河姆渡人的看法。在热带性里,文明初曙的河姆渡人,曾经享受了洪堡、达尔文等人极力赞美过的热带性的美丽和富饶。同时,也因了小冰期的到来导致热带性退出,使得河姆渡人也随着“文明的热带性”不适,而退出了文明的进程。寒流入侵,终结了“文明的热带性”,文明转向温带和亚热带发展,向以农业为主导的新型产业文明转型,终于撕裂了脆弱的热带性。
美国学者贾雷德·戴蒙德在其著作《枪炮、病菌与钢铁》中,谈起“牲畜的致命礼物”时,就提到了“农业的出现如何会成为群众传染病形成的开端”,他在书中说到,农业社会的人口密度和农业生产方式产生的病菌,对于从狩猎采集向农业生产转型的族群来说是致命的,给文明带来了不确定性。以此,我们猜想,河姆渡人消失,很可能就是遭遇了农业文明产生的病菌入侵,在文明的试错中,农业文明的始作俑者,成了牺牲品。
农业生产方式对自然经济发动了致命攻击,刀耕火种,毁林开荒,破坏自然形态是显而易见的,由此带来的生态系统的变化对自然秩序的破坏性影响隐蔽而深刻。尤其农业微生物引发的病菌,对自然界微生态循环系统的破坏,可以说是人类以文明的方式不经意开启了传染病的一个源头。疾病流行,对于初民是灾难性的,他们不知疾病为何物,其于生死,所悉知者,乃是习惯性的自然生死,谁知病菌带来生死,怎见死亡还会传染?(www.xing528.com)
在文明开化中,不知不觉,死亡就来了!他们不知死亡从哪里来,还要往何处去,更不知死亡几时来几时去……文明的缘起,原非天赐福祉,乃不得已而为之。
但凡新生事物,初始,多为文明禁果,人类好奇,而欲尝试,或引发文明冲突,或修成文明正果……河姆渡人便如此,不断地试错而发现稻子,发明农艺,而后,也因为好奇,而不断尝试,终于自食其果。被热带性恩宠了两千多年的河姆渡人,根本不知农业文明的病菌为何物,要是早知如此,难道就会何必当初?在“牲畜的致命礼物”里,戴蒙德列举了一些农业文明的动物性疾病:与牛有关的疾病,有麻疹(又叫牛瘟)、肺结核、天花;与猪、狗、鸭有关的疾病,有流行性感冒、百日咳;与禽鸟有关的疾病,有恶性疟疾等。这些动物,都被河姆渡人驯养为“牲畜”,同样也给河姆渡人留下了“致命礼物”……
河姆渡人消失,有多种说法。或曰为异族入侵,可遗址未见有杀戮痕迹;或曰为海侵,然而,说一个能猎鲨捕鲸善于航海的族群亡于海侵,理由似乎也不够充分;能否有一种新的说法呢?受那位美国学者的启发,我们也想到了“病菌”,也许真的是因为文明自身产生的病毒毁灭了那个创造该文明的族群。如果说上帝创造世界,是一个完美的一次性的理性安排,那么人类缔造文明,则必须在不断的试错中进行,或经由某个族群,或出自某一部分人,因其好奇,总是尝试,所以,不断成为试验的牺牲品,这当然也适用于河姆渡人。
羊形陶土塑,浙江杭州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河姆渡文化一期
兽形陶土塑,浙江杭州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河姆渡文化一期
猪形陶土塑,浙江杭州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河姆渡文化一期
在文明的试错中,农业文明成了牺牲品。猪、狗、羊及水牛都被河姆渡人驯养成“家畜”,也许它们身上携带的病菌,成为赠给河姆渡人的“致命礼物”。我们在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发现了家养农作物和牲畜的遗物或骨骸。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