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尔人进入青铜时代,河姆渡人还在新石器阶段,与“多金玉”无缘。
不过,话要说回来,青铜时代并非人类之福,而是人类之灾。何以言之?
盖因人之为万物之灵,用火和石器就够了,有了音乐和绘画就很美好,而青铜与文字,则用于人对人的统治。统治者不是万物之灵,而是灵的摧毁者,用了青铜的物性战胜人类的灵性,用了文字的话语取代灵的意志,由此而形成的文明古国便成就了个“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的因果。然而,人之所以为人,从根本上来说,还就在于那点万物之灵的灵性,虽然注定了要在文明的进程中经受血与火的洗礼,但它从来就不曾失去,也许它被神权笼罩,也许它被王权屏蔽了,可它突然就从文明古国的崩溃中醒来。
先是苏美尔王国,接着是古巴比伦和古埃及王国,就连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文明,那个曾经的海权帝国,也一个个灰飞烟灭了……不过,说是突然,那是用了大尺度的文明进化的眼光来看,把它们看作文明进程的一转。其实,它们经历的时间也不短,前后相续,起码也有好几千年。但我们必须指出一点,那就是文明古国的制度和原则,未能反映人为万物之灵的基本面。尽管威尔·杜兰特在他的《世界文明史》里开篇就感谢它们,我们还是不妨问一问,它们在文明的进程中失落了什么?文明的进程,并非人性的一帆风顺,须知热带和亚热带也会有寒流突降,大暖期里也难免有小冰期来临。人类虽然从自然里习得了超越自然的自由,但还不懂得在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总和里如何实现自己的自由。
那万物之灵的灵性,怎样才能不光适用于自然,还能够适用于人和人?
对此问题的解答,非以万物之灵的灵性,须由人类世界的理性。然,理性之于人,虽为天赋,但有前提,名为神所预设,实以文明试错,如摩西以《圣经·出埃及记》证伪了古王国埃及,新的历史时期便如约而至。理性,即以文明的试错和证伪觉醒之。
文明古国,是人类世界的开创者,就此而言,伟大毋庸置疑。但他们在自己的王国里,放弃了“人是万物之灵”的自由原则,回到了自然法则。我们不好说回归自然是否是一条通往奴役之路。如果出于对文明的批判和反思,就像庄子和卢梭那样,那么回归自然,便是文明转折时回到人类自由的原点,而非以自然法则的狩猎方式来对付他人,使人从万物之灵回归其兽性本能,对象化为等级和阶级、族群和国家、神权和王权暴力的猎物。
社会进化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奴役之路,另一条是通往自由之路,可初曙的文明古国,对此并无自觉,哪来二分之想?故径由其自然进化的惯性,从征服自然走向征服世界,而有人以群分,分为不同的家国和族群、不同的等级和阶级。分必有争,争的最高形态,便是战争,由战争决定文明的样式和历史的进程。人之初,人之于植物的文明曰采摘,人之于动物的文明曰狩猎,人之于人的文明,简言之,即为战争。但,人毕竟是万物之灵,故而于采摘、狩猎之余,驯养动物,种植植物,造就农业。战争后果,则有所谓“政治”。
或曰,战争为流血政治,政治乃无血战争。二者,互为因果,如蛋与鸡。若谓仅有战争,那还是自然法则的延伸和自然状态的延续,一旦有了“政治”,人性就有可能获得一个新的文明样式。人性在“政治”里转型,从灵性转向理性,从人的灵性超越自然到人的理性为自然立法,从万物之灵的确立到个人权利的争取。
正如人性,不仅有其善良天使的一面,还有其神魔的一面,政治便反映着人性的两面。两面虽然共存,却有不同的表现,或隐,或显,亦正,亦反,打造政治文明。
近东文明古国,从西亚到北非,从苏美尔到巴比伦,再到古埃及,率先打开了政治文明的神魔一面,由神与魔开启的,是一条通往奴役之路,文明的试错,居然从奴隶制开始了国家的起源,形成文明古国,要等到摩西与荷马到来,用先知和英雄的理性证伪文明古国所代表的文化类型,这才开启了政治文明的自由一面,也就是人性的善良天使一面。
由此看来,河姆渡人没赶上文明古国的头班车,那真是河姆渡人的福气!(www.xing528.com)
最起码,河姆渡人比苏美尔人多了一些伊甸园的日子,少了一些被奴役的日子。这也许是因为东方大暖期,来得早,去得迟,未有食窘;也许是苏美尔人文字早熟,率先进入成熟期的政治文明,而河姆渡人尚以天命神宠作为文明襁褓,在音乐里享受文明童年的万物有灵和万物一体,不光吹骨笛,还制作陶埙,如庄子所言“含哺而熙,鼓腹而游”的“天放之民”,“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还没有通往奴役,也就谈不上什么个人权利。
从目前考古发掘的情况来看,河姆渡人没有发生过战争,虽与马家浜人并行于世,且有交集,但未见有文明冲突的迹象。可他们的消失,却有点意外。从遗址来看,河姆渡文化层的顶层被良渚文化覆盖了,有人据此认为,也许五千多年前,就预演过一次吴越争霸的故事,良渚文化兼并了河姆渡人。当然,这只是猜测,对于习惯以战争表达历史进程的人,这也是思维的惯性和历史的经验使然,但我们面对河姆渡人遗址里的遗物,不管怎么看,都未能看到杀戮留下的遗迹,较为明显的,反倒是文化的交流和文明的融合。
《山海经》时代,长江下游文化,以钱塘江为界,分别发展,在文化上,趋于二元格局。环太湖和杭州湾的杭嘉湖等地,沿着“马家浜—崧泽—良渚文化”一路发展,宁绍之间,向“河姆渡-良渚文化”转进,良渚文化一度统一钱塘江两岸。后来,因良渚文化的不断衰落和流离,两岸文化又分为吴越两支了。但一体化,还是两岸文化大趋势,此一趋势,在良渚以前的马家浜文化与河姆渡文化之间就已发生。在河姆渡文化板块的塔山遗址里,有人识别出带有马家浜文化、河姆渡文化的两类人群。他们在这里相遇,跨越了地理阻碍和文化差异,成了一个新的格局,有人称之为“塔山文化”。
塔山遗址,就在河姆渡以南,相距不远,位于宁波象山地区,遗址的年代跨度,超过了四千年,从六千多年前的河姆渡三期,到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正好呈现了文化类型从神话到历史的转变过程。在六千年前的某个时期,马家浜人南下来到了这里,或由贸易,或因迁徙,总之,他们来了,与河姆渡文化第三期相遇。据说,该遗址有三个文化层:下层文化,或为河姆渡人与马家浜人在此相遇而未相融的状态,文化面貌呈现河姆渡二、三期样式;中层,类似于崧泽文化;上层,相当于良渚文化,两岸文化被良渚文化统一了。
鱼藻纹盆(两面),浙江杭州余杭河姆渡遗址出土,河姆渡文化一期,浙江省博物馆藏
这件鱼藻纹盆,高16.2厘米,口径31.6厘米。外表打磨光滑,色泽纯黑。敞口,深腹,腹壁微鼓,平底,两侧有对称的半环形小耳。高口沿上刻画一周锥点纹,腹壁刻画一组鱼藻纹和一组鸟纹。简单,生趣盎然。可见那时的河姆渡人从容且文艺。同时,他们有闲暇还在陶器上刻画他们喜爱的各种植物纹饰。
瓦形植物刻纹陶片,残长21.4厘米,周残径13.8厘米,浙江杭州余杭河姆渡遗址出土,河姆渡文化一期
五片叶子刻纹陶块,高19.5厘米,残宽18厘米,厚5.7厘米,浙江杭州余杭河姆渡遗址出土,河姆渡文化一期
砖形植物刻纹陶块,残高15.0厘米,残宽9.0厘米,厚10.0厘米,浙江杭州余杭河姆渡遗址出土,河姆渡文化一期
从以上三件刻有植物纹饰的陶块来看,也许与河姆渡人的采集食物有关,人和万物享受自然的恩典,一同生机勃勃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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