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精卫填海”的故事,我们就发现海岸线是不确定的。
有一种学说这样说,连大陆都会漂移,怎能指望海岸线会不变?
中国海陆之间的那一条分界线,总是在蜿蜒,海岸长而弯曲,是一条美的曲线,约有1.8万公里长,有多少海湾、岛屿,像明珠一样,串联在这条曲线上?
大陆向海洋进退,由地质水文运动带来山与海的博弈,在《山海经》里,作为“精卫填海”的故事。人类理论思维和神话思维原来有着共同点,可以相互参照。神话思维用变化的眼光看世界,将外在的变化都还原于人的存在。因为人是万物之灵,人是万物尺度,用人体的变化来衡量世上一切,把自身当作世界的原因,正是神话思维的特征。
河水与海水的进退消涨,每日每时都在改变这条曲线。改变,通常都不起眼,可滴水穿石,年长自变,要千年等一回,到头来看,才会发现,沧海已变了桑田。这样的变化,是河流带来的。当然,还有海,海水要报复,也会卷土重来——这就是海侵。
《山海经》曰“瓯居海中”“闽在海中”,可见当时海岸线不断后退。
本来,日本列岛、台湾岛、海南岛都与东亚大陆相连,海岸线从台湾岛以东,通过钓鱼岛,向韩国的济州岛延展。可冰期结束后,全新世大暖期到来,海水高涨,东亚东部及南部海盆被海水充盈,形成了黄海、渤海、东海和南海,台湾、海南和日本被海水包围,变成了海岛。而我国今日东部滨海平原及三角洲地带,那时都是汪洋一片,潜伏于大海,渤海湾的海岸线已深入太行山脚下,现在的西湖则是杭州湾海水退出后留下的一部分。那是一次全球性海侵,在世界各地都留下有关洪水传说,“瓯居海中”也由海侵造成。
中国东南沿海一带,今之瓯海平原,即由瓯江、飞云江、鳌江三江汇流所带泥沙与海水互动形成,被东北一西南走向的南、北雁荡山往海滨伸出的支脉大罗山、半天山,分割成瓯江、飞云江、鳌江三个河口平原。可远古时代,无此平原,五千多年以前,三江口似杭州湾,属于溺谷形海湾,海侵至青田、平阳一带,哪有什么瓯海平原。只见一片汪洋,大罗山为海中孤岛,即《山海经》所谓“瓯居海中”,那时瓯人都分布在附近的山上。“居”与“在”不同,已然为一文明的样式——人是瓯人,江是瓯江,海是瓯海……“瓯”之为物,或云盆,或曰杯,皆从“瓦”,其形似,不仅似海岸线上的出海口,还似文明的窑口。
瓯者,窑也,窑似穹庐,乃人造宇宙,基于人择原理,主宰者,瓯人也。
人之于石器,乃力学意义上的加工者;人之于陶器,为化学意义上的造物者。窑如文明子宫,瓯人开窑,人在窑前“参天地”——如天神主宰苍穹般主持着自己的窑。人在窑里化万物——陶冶水火土以造物,那造物的原理,当然也可以用来解释宇宙的形成。瓯人以新的生产方式造物,造就了新世界,神话中的神,即以造物者为原型加以提升,神话对神的本质的规定性同样适用于那时的瓯人,瓯人在造物的同时还造神——我就是神!
瓯人造物,从石器时代的加工者,转化为陶器时代的造物者,从直接利用自然物,转向以自然物为原材料,创造自然界里原来没有的新事物。他们以新事物——“瓯”为自己命名,自称为“瓯人”,把他们拥有的那条江,叫作“瓯江”,把瓯江流域,叫作“瓯地”——那里的地形、地貌、地势,山海之间,那山环水绕的出海口,也像一只“瓯”。
与“瓯”有关的陶器制作,早在五千多年前,就在楠溪江流域出现了。
在永嘉县渠口村一带,我们今天还能看到一些散落的红与黑的陶片,虽然破碎,但足以证明,瓯人确有过那么一个陶器时代。不光渠口,还有石门山、茶寮岭等地,史前文明的遗址里,也都可见陶片。那时,瓯地被海侵,瓯人或留原地——“瓯居海中”,或上山去,沿瓯江上溯,往那源头处——仙霞岭去了。瓯江的源头,在仙霞岭南麓,位于今庆元、龙泉两县交界处的百山祖锅帽尖。1997年春夏之交,在今遂昌县好川村西发现了古瓯人在好川村岭头岗留下的一片墓地,据考古测定,该墓地,距今约四千三百年至三千七百年,晚于楠溪江流域史前遗址千余年。
2002年秋,瓯江下游,在戍浦江与瓯江交汇处,今温州鹿城区,有个上戍乡渡头村,村里有一座山紧挨戍浦江,海拔仅50米,由几个低矮的小山包组成,因其形状俯瞰似鼠,而被人称为“老鼠山”,考古人员在此地,又发掘了一处史前文化遗址,被命名为“老鼠山墓地”,以其与“好川文化”相似,而被视为“好川文化”下山的一支。(www.xing528.com)
然而,最有可能的是,瓯人先从括苍山中下来,沿着楠溪江顺流而下,来到瓯海之间,后来,为了躲避海侵,又回到山里去。以老鼠山墓地为例,山脚下的陶片,还是约五千年前的,而半山腰和山顶上出土的陶器,距今约四千年至三千年。这就说明,瓯人制陶,是先在山脚下开窑,而后,被海侵赶着,逐步往山顶上迁徙,海侵退去后,又下山来。
去来之间,已历千年,一去,而有“好川文化”;再来,便留下“老鼠山墓地”。此一去来,便成了楠溪入瓯江,山海伸缩变迁以及瓯人迁徙往来之大势的缩影。
老鼠山墓地,为孤丘型遗址,以山顶岗地为中心,于山腰、山坡分出等级。好川墓地亦如此,差别在于,两地萌芽了似乎带有政权目标的制度安排,从好川到老鼠山,以瓯江流域为纽带,连成了一个“连山”政权——“瓯”,其中心及制高点位于好川。今之温州永嘉新石器遗址,或为瓯地古国起源的标志。瓯人开窑成“瓯”,沿瓯江流域分布,从山头走向出海口。瓯地之于《山海经》中,虽然难以确指,然其大概,或约略可知。
《山海经·海内南经》提到“瓯居海中”,同时,还提到“闽在海中”,将瓯、闽并提,与两地相连的地势一致。其中,还提到“三天子鄣山”,就在瓯、闽的西北方,而《山海经·海内东经》又说“浙江出三天子都”。这“三天子都”,也就是“三天子鄣山”,还说这山,就在瓯、闽的西北方向。可确切之地,究竟在哪里?郭璞注《山海经》,说是新安江边歙县东之三王山,郦道元《水经注》说是庐山,《大清一统志》说是徽西北之黟山支脉率山。说法不一,但都有那么点儿“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荆蛮而引瓯越”的意思,还特别提到了“会稽山在大楚南”,这就表明了“三天子鄣山”与“会稽山”的“连山”关系。
一个“大”字,道出了两山的主次。这样的“连山”背景,鲜有人知。
吴承志《山海经地理今释》卷六就说“楚当作越”,袁珂《山海经校译》也将“大楚”改称“大越”。他们认为,会稽山在越地,所以,理所当然,就应改“楚”为“越”。可这样一改,就改掉了楚、越之间的“连山”关系。在南山系列的“连山”里,“三天子都”高于会稽山,而瓯地诸山则被辖于会稽,它们之间的地位,反映了以山头为单位的联盟关系,而非以城市为单位的行政关系。它们既相连又独立,每一个山头都是自主的。
会稽山,位于《山海经·南山经·南次二经》的“柜山山系”。以此为坐标,似可认定,瓯地诸山,在《南山经》中,也处于《南次二经》的“柜山山系”,以至于到了宋徽宗政和年间,朝廷还诏以“石柜山在永嘉县西北,乃黄帝缄玉板篆册之地”,就留有那时的痕迹。不过,“瓯”在《山海经·山经》里从未出现,只在《山海经·海经》里出现了,可见瓯的地位,不在山头,而在出海口。可瓯人还是要上山,还得在山里制“瓯”。好在瓯地还有出海口,山海吞吐,那海湾又变成一只更大的“瓯”。约四千年前,瓯人就已驾舟出海,瓯海间,江心屿的出现,可以说是出海口的标志,标志着海侵退去山河胜利。此屿不孤,原是山的遗产,故其身后有山,山连山,山脉通,山根连,使得谢灵运到此,就要“想象昆山姿”了。
陶鼎,浙江遂昌好川遗址出土,好川文化
农耕文明与山系或连山文化有关,它也有出海口,一部《山海经》,表达了山海文化的追求。神话中的昆仑山出海口,就在闽浙沿海。《山海经海内南经》记载,“海内东南陬以西者,瓯居海中,闽在海中,其西北有山,一曰闽中,山在海中”。“瓯”地,今为浙江温州楠溪江流域,其西北有山,位于温州鹿城区渡头村老鼠山,考古发掘出约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山顶是聚落的中心,山腰、山坡也均有遗存分布,随葬品以陶器为主,有釜、鼎、甑、罐、豆、壶等大量陶器,还发现一件象征权力地位的镶嵌玉片的柄形器,还有大量石锛等,属于“好川文化类型”。
玉钺,浙江遂昌好川遗址出土,好川文化
三孔石斧,浙江遂昌好川遗址出土,好川文化
“好川文化”距今约四千年,从老鼠山再往北溯至瓯江源头仙霞岭南麓附近的遂昌县二仁乡好川村,便是好川墓地。老鼠山墓地则在瓯江下游或浦江和瓯江交汇处。可见瓯江流域是“好川文化”的主要分布区,是继河姆渡、马家浜、良渚文化后,另一支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它位于大海湾处,印证了《山海经》的记述。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