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当代中国的艺术又是何种图景呢?回归的命题在当代又有何意义和指向?回顾上世纪的中国艺术,上半叶在西方艺术观念的冲击下全面反对中国传统艺术,下半叶在后现代主义影响下反先前所接纳的西方传统。中国艺术传统在双重的反叛和夹击之下被自身的“非识别性”所消解。总地来看,中国现当代艺术经由西方现代艺术多重错位嫁接而成。但事实上,现当代的中国缺乏西方艺术背景中类似于希腊、希伯来乃至罗马、文艺复兴等一脉相承的精神线索和传统,这是一种具有根性的传统。现当代艺术双重反叛使中国文艺传统被取代甚至消解,而艺术家们不得不落入精神萎靡不振、灵魂无所归依的现实漩涡中,因此产生仿佛在深渊中沉重又无法消解的忧伤情绪或者是精神失去根性后的惶恐,形成了既不属于西方又不属于中国的尴尬境地。于是,横观当代中国艺术生态:西方古典艺术的审美风范、现代艺术的个人主义、后现代艺术的消解哲学、中国的儒道思想、道德伦理、现实生活等等交错共存又同时相互抵抗。东西方不同的艺术文脉和语言风格、尚未成熟的现代主义艺术语言、对中国传统理论及精神渊源的思想空白,导致中国当代艺术流变为社会生活的自娱自乐或多愁善感,风格上都呈现某种对象化、庸俗化或功利化,最后引向绝对的个人价值和虚无意识。“一俟艺术的深度与精神的批判退场,代之而起的所谓创新只能是表面的花样翻新,特别是当商品社会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时,灵语中神性之维的缺席,使得繁杂纷乱的艺坛失去了它昔日的真正先锋身位,所谓今日先锋不过是以前卫的狂妄来掩饰其内涵的苍白。”[21]
如汤因比所言,对自身的彻底反叛和对西方的承接及再度反叛,显示出一种与过去断绝关系的激进思维,最终只能造成历史的再次反弹。所以当中国艺术陷入泥沼之时,“回归传统”的口号就愈发响亮。“一种诗性与神性契合的救赎伦理,无疑是紧迫的。当代艺术面临一种伦理转向,包括个体的、社会的道德重建,这需要艺术主体性来关照。相对于物质化和表面热闹,艺术要有精神性。”[22]
在无根的灵魂萎靡年代,是否可能诞生一种既关注人类普遍价值,又深植于本民族精神传统的艺术样式?答案是肯定的,这种艺术将中国大地的痛感、上古文明的悲剧性、先秦时代的美学旨趣,与信仰世界的神圣原型、饱含激情的精神涌动、充满牺牲性的博爱融为一体,并倾注于某种特定的艺术材料与表现形式之中。在艺术史尚未正式予以命名之前,这种艺术可称为“精神艺术”。“我期望,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大地上将诞生一种崭新的‘精神艺术’,从自身雄厚的地理资源中汲取力量,再建一座精神文化的高峰,同时,这种精神艺术将超越民族地理界限,历史性地把超验精神价值传统从西方迎回东方,从走失的母土中重新植回精神之树。在这棵树上,将首次结出这样的果实:它不仅包含着普遍人性价值,而且浸漫着史诗式的英雄气概与博大的人文情怀,它以其具有的精神力量,将参与到扭转整体人类文化下滑趋向的伟大努力之中。” [23](www.xing528.com)
国家艺术基金项目《神圣山水》具有典型的“精神艺术”特征。它由“东方文艺复兴”的理念先行,以东方神学美学为方法论将中国原始地貌作为创作主题,以高原上的高峰为表现对象,在具体材料技法方面把西方浮雕堆积感与东方石刻的摩擦感融入画面基底,以承载中国山脉水系的生长感;充满激情的笔法和造型是中国式书写与大地行走经验的有机融合;表层西方式透明油彩则显现出倾空痛感后“爱的关怀”。《神圣山水》一方面再现了中国大地的洪荒景观,另一方面又继承了隋唐山水的豪迈气象和书写性;色彩体系呈现出本土矿物质与当代绘画材料既对抗又相融的视觉张力,最后将表象景观与内在体验形成“精神的对流”——从雄浑的地理景观到崇高的心象显现。《神圣山水》的精神对流类似普罗提诺的“流溢”:雄浑壮美的大地作为生命存在的现实基点,在经历痛苦的磨砺之后转入一种强烈的生命上升状态,灵魂最终得到“净化”而上升至产生崇高感的精神境界。当崇高感再次下降的时候,现实世界的雄浑壮美又愈发深刻和厚重。
在失去根性的当下毅然决然去追寻有根性的精神光辉无疑是艰难的,但这种艰难本身也是《神圣山水》的精神符号。可以说,《神圣山水》探寻的是全新的大历史观下对传统的再认识与当代转化,也是自然地理到人文地理再上升到精神地理的通衢。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