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苗寨：四类水井与民居民俗

但凡有人住的地方必然有水井，水是生命之源，也是聚落之根。村寨的大小与水井的流量的大小相匹配，或者与水井的多少相匹配。有的村落不止一口水井，每口水井可以供应数十上百人的用水。凤凰县的天星村每个自然寨至少有一口水井，几乎不断流，寨子围绕水井而建。水井大多在小溪边，也有在村中低洼处的（图5-6、图5-7）。乡村建设水井改造后，有些水井由原来的石板砌成了水泥面，有些加了顶棚，有些对形状进行了更改。石板砌的水井，石缝中经常藏着螃蟹，夏季洗衣洗菜时，螃蟹会爬上来夹衣服和菜。

图5-6　天星村三组水井现貌

图5-7　天星村五组水井现貌

天星村中的水井一般分为四类。第一类是饮水井，为水井的水源所在地，水质最干净，水可以直接饮用；第二类是洗菜井，专门用于洗菜，是水源流向的第二口井，水质较干净，水不能饮用；第三类是洗衣井，专门用于洗衣，是水源流向的第三口井，水质有些混浊，水不可饮用；第四类也是洗衣井，专门用于洗比较脏的衣物，如果要洗一些脏污非常多，或者小孩子的尿布等比较脏的物品，必须先到第四口水井的下水口把脏物洗掉后，才能回到洗衣井洗。

以前，水井是村民每天必去之地，挑水、洗衣、洗菜都离不开水井，水井周围是村中妇女和孩子集中的地方之一。特别是夏季，水井旁是最受欢迎和最热闹的地方，凉爽且时刻充满欢声笑语，遇到再郁闷的事，到水井旁走一趟，心情就会好转。现在自来水到户，村民去水井处的次数少了。有了冰箱，大热天不用到水井中提凉水了；有了洗衣机，不必每件衣服都拿到水井中洗了；有了自来水，不需要用井水洗菜了……每天去水井处的人寥寥无几，水井周围不再像从前那般热闹，充满欢笑了。与以前相比，水井少了几分灵气。

尽管大家去水井处的次数少了，一年一度的水井大扫除制度却没有变。大年三十的上午或者年夜饭后，组长会在村中沿路喊“淘井水啰！淘井水啰”，听到喊声后，各家各户自觉出一到两个劳动力，拿扫把、铲子、水泵等来到井边打扫。淘井水时分工有序，男的负责清理水井中的水，铲出淤泥，并把淤泥挑走；女的负责打扫水井旁的枯枝败叶和清扫路面；小孩子在旁边喊加油鼓劲。

当地人笃信，水井有井水公公，保佑全村人用水，因此使用井水的村民过年都要到水井边烧纸钱祭拜。到陌生的水井中取水，须先到水井边扯一把新鲜的草，打成结丢到水面上，向井水公公请示，之后才能取用。

天星村村民过年吃年夜饭前都要先烧纸钱，顺序依次为：堂屋—土地—水井—寺庙。村民付某说：“祖先在堂屋，要最先通知家中老人，好让祖先清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物；然后给土地烧纸钱，土地神保佑整个村寨及过路客人；再后面就到水井烧纸钱，前人修井，后人吃水，乡村离不开的柴米油盐都要水，有水才有吃的，吃了才健康……”

当地村民认为不能伤害水井中及其附近的任何生物，水井中有井水神，周边的一切生物都可能是它的化物。例如水井旁的鱼虾、螃蟹、蛇、鸟、树、蚯蚓等均受到村民保护，甚至最不能容忍的毒蛇，一旦在水井旁出现，也将得到保护。村民田某说：“怀疑它们是井水公公啦，井水就有井水公公嘛，在水井边有可能是井水公公的化身。”如果在水井周围遇到蛇，村中流行一句俗语，只要对着它说“是蛇就归山，是龙就归海”，它就会自己走开，不会伤害到人。

井边的大树有神性，是不能随意砍伐的。天星村一组的弯里井被树木包围，夏天很凉快。每到夏季，水井旁就成了妇女的聚集地及孩子们的乐园。三四十年前弯里井只供一组村民饮用水，八十多岁的杨某说：“以前没有自来水，都是到那里挑水喝的。”六十多岁的陈某说：“那个时候，水很凉，都可以用那里的水做凉粉。”后来水质被破坏，仅用于洗菜洗衣用（图5-8、图5-9）。

弯里井的第一口井呈拱门，最深处约3米，拱井长2～3米，拱井旁一棵槐树斜长，一直延伸到对面。因其被树掩盖，所以若不是听到里面的欢笑声，以及靠近后袭来的阵阵凉意，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有这么一口古井。也因其形状独特及周围树木较多，整个水井显得有些阴森，陌生人一般不敢靠近。即使是树的主人，也不敢随意砍周围的树木。(www.xing528.com)

图5-8　天星村一组弯里井现貌

以下几则传说虽说都有封建迷信的成分，但都表达了一个主题思想，即保护水井，是每个村民应尽的职责，爱护周围环境，才能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水井里的动物也有神性，不能去捉弄，否则会带来灾难。当地流传村民杨某的孩子少时不懂事，跑到水井捉蛤蟆玩，不小心把蛤蟆的腿扯断了。该小孩的嘴当即歪到耳朵根了，话也不能说。四处求医不见好转。后来大人听说小孩是到弯里井捉了蛤蟆，于是到井边烧纸钱悔罪，小孩才好起来。

木里塘村村民付某一个表叔的儿子到水井捉了只螃蟹回来，小孩子不懂事，用锤子把螃蟹的腿锤烂了。后来他就无缘无故生病了，慢慢地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了，最后医治无效早夭。大家都说他捉的那只螃蟹是井水公公，他把螃蟹的腿都锤烂了，相当于把井水公公的手和脚都破坏了，井水公公就要惩罚他。

图5-9　天星村一组弯里井井水

村民冶某说：“上了年纪的人都会告诉年轻人别在水井中洗脏东西。我以前不懂，有一次也把尿片拿到水井中去洗。后来经过老一辈的多次劝说，我就到楠木树下的水沟洗。”“老一辈说洗脏东西会破坏井水。其实我嫁来的时候弯里井的水很好。”

位于早齐村五组山背山腰处的水井，从寨子往下走大约50米处的悬崖之上，陡峭的石板台阶呈大约50度连接着水井与村寨。关于这口水井有很多美妙的故事。由于这里地处高山，四面悬崖，所以水资源是一个大问题。乾嘉苗民起义的领袖吴八月当时在这里屯兵，后来无意中发现这里有一条小水流，就组织士兵们从寨子里修了一条路，然后在某个水源处修了一口水井，以便大家日常用水。由于它的地理位置特殊（位于悬崖之中——悬崖总长300多米，水井位于206米的地方），所以当地人叫它“空中水井”（图5-10）。当时这里供应一千多人喝水，除了官兵们使用，村寨里的村民同样依靠这口井生活，所以这口井，也方便了当地居民——不然居民要到谷底或另一处较远的悬崖处取水。

图5-10　早齐村五组的“空中水井”

以前没有这口井的时候，由于路途远，村里的男子一天只能挑一次水，一次两桶水。这口水井现在一直有人用。村里面要举行一些仪式，就会来这里取水。比如老人过世净身，婚丧嫁娶，修好新房后，都会用这口井里的水；出生小孩第一次洗澡也要用这个水，意味着洗掉霉运等。关于这口水井并没有多少禁忌，就是不能在水井边洗澡、洗衣服，如果要洗衣服、洗澡，就要提水到远处洗，水井从下到上的用途依次是可以用来洗澡、洗菜、饮用。这里每天早上第一桶水必须是男的来提水或者取水，然后才能是女的来用水，男的先来用水以突出男性的身强体壮。现在的村民们外出打工，回到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到这里来喝一口水，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们也说不上来，也不太明白，反正就是一直这样做。这或许就是人们内心的一种精神寄托。农历二至五月雨水季，干旱看年辰，一般农历九月以后开始干旱，大多水井都干了，水源保障不足；但空中水井从来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