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提学御史，殉闯难陈崇德〔2〕湖广人
吁嗟天乎！胡夺吾师之速也？师一代伟人也。师起家制科〔3〕，读书中祕〔4〕，道德文章，卓然名世。天下人士，无不仰之如景星〔5〕卿云〔6〕，恒以不出门下是惧。己卯，奉命遴士吾楚，矢公矢慎，（目）费神劳。几尽六千牍，而披阅之不余荆山之泣〔7〕。及榜发，一时咸庆得人，而小子德与焉。且颜其文曰：“宣公之奏〔8〕，勤恳盈楮〔9〕。”是其暗中摹索，期许固已远矣。缘戒舟先归，不得偕诸弟子谒谢。已而获隽〔10〕南宫，蒙恩特简按部〔11〕吾师桑梓地。窃计迩来巨寇、灾荒，民生岌岌。惟是绝瞻狥以肃吏治，蠲烦苛以镇人心。犹时惴惴焉，恐不得当，上负圣天子，以贻门墙羞。孟秋，阅边至雁代，师适养疴。其间，巡务竣，瞻拜函丈，匪徒执弟子礼也，亦以访政事之阙失耳。吾师道德文章之外无他语。止为之复理前言曰：“顷闻静正执持，不扰不挠”喜而不寐，宣公之句谬附〔12〕知言矣。夫宣公学术醇正，忠谠〔13〕卓骞〔14〕，德何敢望？乃吾师一遇耳，提率〔15〕不越，此其又何敢不自勉也？顾小子德吾师录楚士中一人耳。其（勖）而进之也。乃尔使假师以年，应卜金瓯〔16〕，延揽天下士，则其崇奖善类，以光辅中兴者，又可胜道哉。师洵一代伟人也。夫惜也！遽为骑箕之游。吁嗟天乎！胡夺吾师之速也？太行云黯，河汾流澌，哲人其萎魂梦凄，而秋阳在望，后晤无期。一卮遥酹，心丧孔悲。直抱痛熙明股肱之夷〔17〕，而岂独以哭吾私。尚飨。
译文
啊呀天呀，为什么夺取我师的性命这么快呀。我师是一代伟人啊。我师出身殿试进士，研读宫中藏书，道德文章，卓越扬名于世。天下的读书人，没有一个不敬仰他如同瑞星祥云，常以不是出于他的门下而不安。
崇祯十二年（1639），奉命到湖北选拔人才，发誓公道慎重，费眼力劳精神，批阅了将近六千份试卷，而阅卷时没有遗留下因怀才不遇而哭泣的问题。到发榜时，一时都庆贺国家获得了人才，而我也参与其中。而且对我的文章的批语是：“孔子般的奏对，满试卷都显示勤恳。”这是我暗中摹仿探索孔子文章的结果，但离期望和认可还差得很远。由于先师已准备好船先回去了，没有能够和其他弟子一同去拜谒，表示感谢。随即获得选拔，到礼部任职。接受圣恩，特别选派我到我师的家乡巡察部属。我暗自盘算，近年来大敌、灾荒经常发生，人民的生计很危险。只有杜绝瞻前顾后和徇私舞弊才能整肃吏治，蠲免苛捐杂税才能安定人心，但仍然经常惶恐不安，恐怕处治不当，对上辜负了天子期望，而且也会留下师门羞耻。七月，我检查边事到了雁北代县一带，我师正好养病在家。巡察任务完成以后，我便去拜谒我的老师，不是单单地履行弟子之礼，同时也是去查访政事的得失。我师除了道德文章以外，再没有别的话，他只对我复述了一下从前说过的话：“最近听说，做人做事要冷静、正直、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要扰乱百姓。”我听了高兴得睡不着觉。我对孔子的章句错误附会的理解，现在理解了。孔子学术纯正，忠正高超，我哪敢仰望？我有幸遇上了先师，他的教导和楷模也是不可超越的，这又是哪敢不自勉呢？我想，我是我师在湖北录取的一个读书人，应该勉励自己积极进取。
如果我师能多活几年，应命宰相，召集天下名士，重奖贤能，荣耀地辅佐中兴君主，又不知道有多少点赞呢。我师确实是一代伟人。可惜啊，突然就骑着箕星升天去了。啊呀天呀，为什么夺取我师的性命这么迅速。太行山上的云昏暗无光，黄河与汾河的水也变成了细流，哲人的病魂在梦中凄凉。秋阳可以看见，后会却没有日子了。一杯酒远远洒地，表达我丧师的极度悲痛。我真正的悲痛是他光明磊落，辅佐君主的美德，而不是单独哭我的私情。
希望你来享用祭品。
注释
〔1〕祭先师王炳藜文：这篇祭文原有序，节录时略。原序为：“维崇祯十四年，岁次辛巳，十一月癸酉，祭日辛丑，巡按山西监察御史，门生陈崇德谨以牲帛庶馐致祭于明征仕郎、翰林院简讨炳翁王老师之灵曰；”
〔2〕陈崇德：字静生，号澹元，零陵（湖南永州）人，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立擢御史，巡按山西。李自成攻入北京后，自缢而死。后赠太仆卿。《明史》有传。
〔3〕制科：殿试进士。
〔4〕中祕：宫中。
〔5〕景星：瑞星，德星。(www.xing528.com)
〔6〕卿云：祥云。
〔7〕荆山之泣：春秋时楚人卞和在荆山得到一块璞玉，献给两代楚王，楚王不识，并砍去他的足，他抱着石头痛哭，后来剖开，则是宝玉，制成有名的和氏璧。用这个典故比喻埋没人才，使一些人怀才不遇。
〔8〕宣公之奏：如同孔子回答君主提出的问题。
〔9〕楮：纸。
〔10〕隽：以才智出众被选拔。
〔11〕按部：巡察部属。
〔12〕谬附：错误附会。
〔13〕忠谠：忠诚的言语，正直的议论。
〔14〕卓骞：卓越高超。
〔15〕提率：教导与楷模。
〔16〕应卜金瓯：应命任宰相。
〔17〕夷：通彝，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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