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署官姚谦夫
嘉靖乙未冬,公由济南判来守保德。几二载,政以民生人才为急,古良吏也。台院〔1〕盐司〔2〕交荐以为地方得人庆〔3〕。辛酉秋,以公前判济南钱粮未结,奉旨谢职〔4〕。公得报,即深衣大带,北面稽首曰:“某不能尽职,罪诚深重,而罚止于此,再生之恩也。”即为文请代,略无愠〔5〕色,竟归去。致政乡官白君锐、监生徐君璘等来揖〔6〕予,而言曰:“我父母胡为乎去哉?若辈衰朽人也,乃加之以优礼,岁时遗问独至焉,其礼义如此,何忍于去也。”继而生员贾子光生等来揖予,而言曰:“我父母胡为乎去哉?若辈生于边方,问学茫然,我父母特加训诲,建斋舍,丰廪饩,一时人文彬彬;客岁〔7〕荒歉,赈恤贫寒,多所全活。其教养之恩如此,何忍于去也。”已而里老吴世儒、江仓等匍匐阶下,泣告曰:“我父母胡为乎去哉?民有子弟,公建社学以教之;民有边患,公修城垣以防之;民遭饥馑,公开仓廪以赈之。今日得免于死亡流离,谁之赐也?民苦徭役之重,公去逃亡,损〔8〕其户数以轻之。往时里甲费用浩繁辄至倾败,公尽革旧弊,集金于匣,而量其出入。有事于官者,惟令自拘,至即问理,狱无淹禁。儒等感爱养之德,不啻覆载〔9〕,何忍于去也。”予闻之泣而告曰:“士夫小民,不忍公之去,情也。顾去之不忍,留之不可,思之曷维其已也。敢借为文勒诸坚珉,以永厥思。可乎?”遂叹而允之。夫公之先任济南也,民不忍去而思之。今任保德也,又不忍去而思之。公岂有求于民哉?惟尽其职而已。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予感公之教爱,不忍于公之去,其情一也。因即士夫小民之所以告予者,而直书之,以慰厥思,且以为来者诏〔10〕。公讳冈凤,字鸿治,别号寅阳,楚邵陵人,庚子乡进士。
译文
嘉靖三十八年(1559)冬季,高公由济南府判调任保德知州,将近二年。施政以民生和人才为急务,比得上古代的好官。他是由都察院和盐运使司共同推荐的,都认为地方上得到一个好人。
十六年(1537)秋季,因为他任济南府判时钱粮没有结算清楚,奉旨辞去官职。高公接到通知后,脱去官服。换上士大夫家居穿的衣服,系上大腰带向北磕头说:“我不能尽职,罪确实深重,而处罚仅仅如此,这是皇帝的再生之恩呀。”立刻写报告,请派代理官员,没有一点怨怒的神色,终于走了。归还政事回乡的官员白锐和监生徐璘等人来拜访我,他们说:“我们的父母官为什么走了呢?像我们这些老朽之人还给以优厚礼遇,逢年过节还要给予馈赠和亲自问候,礼仪这样,怎么能忍心走呢。”接着生员贾光生等人来拜访我,他们说:“我们的父母官为什么走了呢?像我们这些生于边境地方的人,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求学,我们父母官特地训教,建学舍,充实廪饩,一时人们的文采与品德兼备。去年因灾荒歉收,他赈济抚恤贫寒人家,大多全能活下来,有这样的教养之恩,怎么能忍心走呢?”随即居民中的老者吴世儒、江仓等人匍匐在台阶下,哭着对我说:“我们的父母官为什么走了呢?百姓有子弟,公建社学施教;百姓遇到边患,公修城墙防卫,百姓遭受灾荒饥饿,公开仓赈济,今日能够免于死亡和外流,这恩惠是谁给的?百姓苦于徭役太重,公核减了逃亡了的户数,减轻了负担。过去里甲负担的杂费太重,有的人家甚至倾家荡产,公全部革除旧时弊端,集蓄资金,量入为出。有事打官司的人,让他们自行到案,涉案人员一到,立刻审讯,没有积案。懦弱者都能感受到他的爱养恩德如同天覆地载。怎么能忍心走呢?”我听了之后,哭着对他们说:“士大夫和老百姓不忍心让公走,是因为有深厚的感情,考虑到既不忍心让他走,又不能挽留,思念为什么不是最终选择呢?敢于借助各位力量竖碑写记,以为永远纪念,可以吗?”于是大家感叹而答应了。
高公原先在济南任职,百姓不忍心让他走而想念他,如今调任保德,百姓又不忍心让他走而想念他。他难道有求于百姓吗?没有,只有尽职而已。这里的民众,像夏商周三代那样正直行事,我也感受到高公的教导与爱护,不忍心让他走,这种情感是一致的。因为士大夫与普通百姓所以告诉我,是让我实事求是地记述这件事,用以安慰他们的思念,也告诫后来的继任者。
高公名冈凤,字鸿治,别号寅阳,楚地邵陵(今河南郾城县东)人,嘉靖十九年举人。
注释
〔1〕台院:都察院。
〔2〕盐司:盐运使司。(www.xing528.com)
〔3〕人庆:好人。
〔4〕谢职:辞去官职。
〔5〕愠:怨怒。
〔6〕揖:拜访。
〔7〕客岁:去年。
〔8〕损其户:减少户数。
〔9〕覆载:天覆地载。
〔10〕诏: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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