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贞叟者，姓白氏，讳眉，字静远，太原保德州人也。少为诸生，负气节〔4〕。尝出游，得遗金于逆旅，叟匿床下，候至日中，遗金者还，悉以予之。其人欲分其半以予叟，叟不可。盖其廉洁自持以正，大抵如此。顺治戊子贡于京师。嗣后一为州幕〔5〕，一为丞，一为府同知，再署县，其治绩皆多可纪云。其为沂幕也，携僮奴一人抵任。沂故荒残，而叟至不能给饘粥，叟怡然自得也。居三年而迁去。其丞无锡也，无锡大县，赋繁役重，其白粮〔6〕皆解京师，官吏缘以为奸，额外苛敛，民不堪。叟请于上官，一切革去，无锡人德之。纪其事曰《留棠集》云。其同知彰德也，抵任未久，即署武邑，又署安阳。其署武邑也，多惠政。武邑人件系其事，播之风谣，往往传歌之。其署安阳也，一如其治武邑。已而安阳新令来，髦且昏。适有盗案，叟故所笞胥吏怨叟，因嫁祸于叟，遂罢官去，居家读书自适，施德于人不求报。人有以横逆〔7〕至者，叟受之无怨言。乡党中皆称为长者。年六十九卒。晚自号曰“艰贞叟”云。
赞曰：自吏道〔8〕衰，而大吏以至小官，转而相食，以故民愈困。民愈困而官愈贪，盖相习不以为非久矣。余读白先生之事，非今之所常有也。未竟其用而罢，惜哉！惜哉！先生之子曰君琳者，不远数千里而求余文，以彰先生之德。余故为书其梗概如此。
译文
艰贞叟，姓白，名眉，字静远，太原府保德州人，少年时为生员，以气节闻名。曾经出外旅行，在旅店中拣到别人遗忘下的银子，他将银子藏在床下，等人来取，等到中午，丢了银子的人返回，叟将银子全部给了他，这个人要分出一半给他，他不要。他廉洁正直，大都是这样。顺治五年（1648）贡入国子监。以后分别任州幕、县丞、府同知、代理知县等职。其政绩显著，多可载入史册。出任沂州幕时，只带僮仆一人上任，沂州过去荒凉破败，生活艰苦，他甚至不能吃上一碗稠粥，自己却感到很愉快。三年后调职。他任无锡县丞的时候，无锡是个大县，赋役很重。所征大米都要解送到北京，官吏趁机作恶，额外苛刻聚敛，民不堪重负，他向上请示，革除了一切额外加征部分，无锡人感恩戴德，在《留堂集》里记载着这件事。任彰德府同知的时候，上任不久，即任武邑县代理知县，又任安阳县代理知县。代理武邑知县的时候，有许多利民的政事，武邑人将这些事绩，编成歌谣，到处传唱。代理安阳知县的时候，和治理武邑县一样尽职尽责。不久，安阳新县官到来，又老又糊涂。正巧发生一起盗窃案，他从前责打过的胥吏怨恨他，便嫁祸于他，于是被罢官。在家读书自乐。给别人恩惠，不求报答。有横行霸道人找上门来，他也能忍受而没有怨言。乡亲们都称他为长者。六十九岁而亡，晚年自号“艰贞叟”。
赞语说：自从吏道衰落，不论是大官还是小官，都转向贪污和索贿，所以民众更加困苦。民众越穷困而官越贪婪，互相习染，长期以来，都不以为这是不应该的事。我读白先生的事迹，不是现在常有的。没有完全施展才能而作罢，真是可惜啊可惜。先生之子君琳，不远数千里求我写一篇文章，表彰先生的美德，我所以写下了他的这些大概情况。
注释
〔1〕会元：科举时代，乡试中式为举人。举人会试中式第一名为会元，也称会魁。殿试一甲第一为状元。(www.xing528.com)
〔2〕编修：官名。明代属翰林院，职位次于修撰，与修撰，检讨同谓之史官，掌修国史。
〔3〕戴名世：清安徽桐城人，字田有，号褐夫，别号大庵。康熙四十八年进士。任翰林院编修。擅长古文，著有《南山集》，因“文字狱”被杀，株连数百人。
〔4〕气节：志气与节操。
〔6〕白粮：稻米。
〔7〕横逆：横行霸道。
〔8〕吏道：做官的道德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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