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平道张
切照〔2〕晋省大同三关〔3〕太原西七处州县，地瘠民贫，向来年丰谷贱，尚多冬月无衣，朝不谋夕之家，其所赖以存活者，良以斗米七八十文，以市斗计之，一口只需三四合，价不过二三文，便足一人一日之需矣。今值夏旱秋灾，络绎控告，幸蒙宪台倡率赈济，题疏请蠲，捭阖属垂毙之民沾恩有赖，暂免流亡。然捐赈之举，岂能常继，即所领捐赈银，亦旋即用去，又岂能常给口食哉。现今各州邑市中，斗米贵至三百或三百二三十文不等，自四月尽至七月终，为始不过百日，市价顿长至此。从此八月以往，屈指来岁夏熟时，尚有十余月之久，其珠桂〔4〕之状，更不知又何若也。本道〔5〕于仁州一郡，六月尽间即行平籴之法，因此米价不致大升，但本道区区，非奉宪行，仅能行于一区，不能行之于各属。为此，冒昧备将管见开列于左，沥恳宪台裁酌去取：
一、牙行〔6〕碾贩〔7〕之宜禁饬〔8〕也。牙行碾贩，所买之米，俱系富户去岁堆积之谷。去岁至腊月，每米一石，价值不过六七钱、八九钱不等，若辈因偶逢夏秋两灾之时，故意窖积不卖，高抬时值，希图射利，以遂贪心。如不力行惩儆，则富者益富饥者益饥矣。故须严行禁饬牙贩，限以每石二两，在积粟之家计其原值，业已子母三倍，似非强其所难。若此则市价不敢私增，贫民不至重困矣。
一、官买官卖可力行也。州、县、卫、所等官，须访有米之家，亲诣其门，婉谕以大义，限以二两之值，买其十分之三，即刻遴选公平耆老、清慎能员，择一公所，照依原值官卖。家有三四口者，卖以市升一升，十数口者，卖以市升二升，定以三升五升为止。勿令多买，恐小贩之徒，有收买之弊耳。如富户之米不可多得，则并买新谷以济之，倘能各属皆然，米不能远去，其价自平矣。若本道现今所行，则系二两收籴，一两八钱出粜。州县等官，穷苦无力，断难执此为例，但须实心力行，不过借凑百金，即将今日所得之值，旋发明日买米之资，周转不已，为费无多。足令资斧〔9〕销铄〔10〕之穷民糊口度日，此真不费之惠也。亟宜饬行。
一、仓储陈粟之可借卖也。凡各州、县、卫、所仓内，查有有余之粟，比照市值少减一二钱，该管官暂借出粜，报明卖米若干，得银若干，至来岁夏秋成熟，收买还仓。若值丰稔之年，粟价必贱，以凶岁所卖之银，买将来有秋之米，定有盈余，其多余粮石至期报数贮仓，为冬月赈粥之需，更为利便。即或稍有不足，谅亦无多，临时捐补，亦易易耳。
一、米价之不拘执也。将来九月间，新谷既升，至期价值稍平亦未可知，倘市价与官价相等，则官价又宜照市价略减一二钱，递减至每石一两三四钱，则平籴之法可止也。抑本道更有请者，赈粥之行，向虽奉有宪檄，然州、县、卫、所各官，遵奉实行者，固有其人，而虚应故事者，亦复不少。当此民命堪忧之际，急宜严行申饬：凡有地方之责者，倡先捐资易米，再行婉词劝募。无论乡绅士庶，情愿义助者，给以旌奖。多方设处，实心举行。定于九月十五日为始，在于本处或城内或厢坊，置立粥厂。量其地方之大小，人民之多寡，或三处五处，务须遴选勤慎人役，经理其事。或本官或佐二衙官，不时巡视。务令饥民尽沾实惠，勿使一人向隅。至来岁三月中，天暖农忙之时，方可停止。如此数月之久，始能保全饥民，皆有存活之望。若旋赈旋止，终不免于沟壑，犹之乎未赈也。如果刍言可采，伏乞宪台昧赐通行，颁令报荒州、县、卫、所，目下宜急行平籴之法，一至秋冬之交，即早为赈粥之举。庶饥寒者可望生全，流亡者可免他徙。将见数百万生灵，俱赖台宪仁慈，起白骨而肉之矣。
译文
确切地察得大同府的三关与太原府的西面七处州县，土地贫瘠，人民穷苦。从来都是在丰年谷贱的时候，还有很多冬天没有衣穿，吃了早饭没有晚饭的人家。他们能够生存下来，好在一斗米七八十文，以市斗计算，一口人只需三四合，价不过三四文，便足够一个人一天的需要了。今年遇上夏旱秋灾，向上申诉请求帮助的人络绎不绝，多亏上级官员倡议并率先赈济，上疏请示减免赋税，使所有属下将死的民众都得到恩惠，因此暂时没有出现流亡现象。然而救济的举动，哪能常态继续呢？即使领到一点救济银，也很快就花光了，又哪能经常供给口粮呢？现在各州、县市场中，一斗米贵至三百或三百二三十文不等，自4月底至7月底，也不过一百天，市价一下涨成这个样子。从现在的8月算起，到明年夏粮成熟时，还有10多个月的时间，昂贵的粮价，更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我在仁州一地，於6月末实行平抑粮价的买粮的办法，因此，米价不至于大涨。但我是一个小小的官又没有奉行上司的使命，仅能行施于一个地区，不能行施于其他所属州县。为此，冒昧将我的详细建议列出来，沥胆恳请上级官员酌情采纳。
一是对于牙行、碾贩倒卖粮食，应该制止和整顿。
牙行和碾贩，所买的米，都是富户去年的积存下的谷子。去年腊月，每一石米，价格不过六七钱，八九钱不等，他们因为偶然遇上今年夏秋两次遭灾，故意积存不卖，抬高粮价，希望获取大利，满足贪心。如果不加大力度惩戒，那就富人更富了，穷人更穷了。因此，必须严格制止和整顿牙贩，每石米最高限价二两，如果以积谷之家的卖价相比，本利已达三倍，并不是强其所难。如果是这样，市价便不敢私自涨价，贫民也不会更加贫困。
一是官买官卖可努力施行。
州、县、卫、所的官员，必须访问有米的人家，亲自到这些人家，婉转地讲清大义，限定以每石米2两银的价格，买他们积谷的十分之三，立刻选择公平的老年人和清正谨慎有办事能力的人员，选择一处公共场所，按照原价官卖。三四口之家，一次卖给一市升，十数口之家，一次卖给二升，规定一次最多卖给三至五升，恐怕发生有些小贩，趁机低价收买的弊端。如果从富户那里不能多买一些米，那就同时买一些新谷调剂。假如各处都能这样做，米不能外运，价格自然就持平了。例如我现在所执行的就是每石米二两收购，一两八钱卖出。州县等官，财力不足，一定难照此为例执行。但必须实心实意努力施行，不过先借凑上一百两银子作为底垫，将今日得到的钱，随即作为明日买米的钱，不停地周转，也用不了多少资金。足够让那些穷得连利斧也要销毁当废铁卖掉的人家糊口度日，这真是花不了多少钱的实惠呀，急需整顿行施。
一是仓内积存的旧谷可以借卖。
凡是各州、县、卫、所的仓内，只要查出有多余的谷，可以比照市价，减少一二钱，向分管官员暂借出卖，向上讲清楚卖了多少米，获得多少银，到来年夏粮和秋粮成熟后，再购买还仓。如果遇上丰收年，谷价一定贱。用灾年卖谷的银子，买将来丰年的米，一定有盈余，其多余的粮食到时登记存仓，为冬季赈济施粥作准备，更是方便。即使稍有不足，估计也不会太多，临时捐补，也是很容易的。
一是米价不要拘泥不变。(www.xing528.com)
将来到了9月间，新谷上市，到时候，价格稍微平稳也未可知，假如市价与官价相等，官价又应该比照市价略减一二钱，逐渐减到每石米一两三四钱，那么，平抑粮价的买粮办法就可以停止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请示，赈济施粥的行动，向来虽遵奉上司的公文执行，然而，州、县、卫、所的官员，遵照执行的，一定有人，而照例应付，敷衍了事的人也不少。在此民众生命可忧虑的时候，急应严励告诫。凡是肩负责任的地方官，提倡首先捐钱买米再好言劝别人募捐，不论是有声望、有地位的有钱人，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凡是愿意义务赞助的，都要给以表彰奖励。多方想办法，实心实意举办。定于九月十五日，在本地，或城内，或城附近地区设置粥厂，根据地方大小，人民多少，或三处五处不等。务必选择勤慎人役经理这件事。或者是主官，或者是副职，要经常巡视。务必让饥饿的民众都能沾上实惠，不要使一个人失望地对着墙角哭泣。到明年三月中旬、天暖农忙时，才可以停止。如此坚持数月，才能保全饥民，都有存活的希望。如果随赈随停，终究不免有人会饿死，弃尸沟壑之中，还是等于没有赈济。如果草野之人的言谈可以采纳，伏身乞求上级领导尽快下指示施行，并下令各地上报灾情。州、县、卫、所、目前应该紧急执行平抑粮价的买粮办法，到了秋冬之交，及早进行赈粥举动。但愿饥寒交迫的人能够活下来，流外的人避免迁移到其他地方。如此将会看到，数百万老百姓都仰赖上司的仁慈起死回生。
注释
〔1〕条陈：一种文体，即分条陈述。
〔2〕切照：确切地察得。
〔3〕三关：雁门关、偏头关、宁武关。
〔4〕珠桂：米贵如珠、柴贵于桂。极言生活费用的昂贵。
〔5〕道：省以下府以上的行政单位。主管范围有的以地区划分，如雁平道；有的按职务划分，如盐法道。
〔6〕牙行：旧时为买卖双方议价说合抽取佣金的商行。
〔7〕碾贩：加工贩卖粮食的人。
〔8〕禁饬：制止整顿。
〔9〕资斧：本义为利斧。引申义为旅费、盘緾、其他费用。
〔10〕销烁（铄）：销毁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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