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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江山:中国轴心期的圣化进程

时间:2023-09-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礼与天道相遇,成了天经地义,礼与人性相遇,从礼义变为仁义。这一变,从孔子开始,“克己复礼为仁”,是以个体人格复兴礼。人性论的觉悟,在新的国家观念和政治思想上,还不如民本主义之于殷周之际尚能结一个“国家正义”的果。孔子从礼起步,行走在高处,由礼而仁,迈出人性一步。与礼相比,春秋人对“义”的解释更为精彩,他们将“义”注入礼,使礼新生。他们并不过于看重礼的起源,更加强调礼的政治伦理意义——礼义。

文化江山:中国轴心期的圣化进程

春秋“礼崩乐坏”,似为古今学者之共识。

为此言者,皆以“共主衰微,王命不行”为非礼。

如果我们超越周王室与王命的局限来看当时的礼,就会发现,春秋时期,有一种新的礼兴起,在“王命不行”时,它超越王权,使诸侯们各自为政。

诸侯复兴之礼,沿着两个路径发展下去,一是由形式化的路径,发展出一套仪式化规范的礼仪,另一是由道德化的路径,发展出一套行为准则的礼义。

礼仪,是对人的举止的规范和仪式,而礼义则出自内心,是人性之于道德律的审美诉求,并以礼仪恰当地表达出来,如屈原诗云之“内美”与“修能”。

“内美”属于礼义,“修能”属于礼仪,君子人格,就是“内美”与“修能”的统一。礼义其内,礼仪其外,其根本还是个“礼”字,要“立于礼”。

国家人格,也有“内美”与“修能”两面,也要“立于礼”。

国之“内美”,也就是国家的正当性来源,今人称之为“国家正义”,在春秋人那里则被称为“礼义”;国之“修能”,也就是国家正义转化为国家制度,其神圣与崇高的内质,要以和谐与优美的形式表达,那形式,便是礼仪——国家制度的样式。

对春秋人来说,国家的正当性来源,经历了两个时期才最终确定。

一是殷商以来的君权神授时期,国家正义,由神赋予,国家主权人——君,作为神的代理人,“率民以事神”;另一是西周以来的天命与民心时期,国家正义,来自天命,基于民心,国家主权人——天子,作为天的代表,“天听民听”,“敬德保民”。

殷周之际,虽说革命,但周人之于殷人的国家正义,并未推翻,而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维新,紧跟着君权神授的步伐,又追加了“敬德保民”的呼声,所以,在国家正义的来源上,周人拥有了神与民两个核心,而春秋人之于民与神,便有了谁先谁后、孰轻孰重的那一问。那一问,就问出了天道,问出了人性,以此而有了新的“国家正义论”。

礼与天道相遇,成了天经地义,礼与人性相遇,从礼义变为仁义。

这一变,从孔子开始,“克己复礼为仁”,是以个体人格复兴礼。建立在人性之上的仁政,开启了新的国家正义论,它不仅突破了基于亲亲原则的宗法制,还超越基于民本原则的天下观,在普遍人性的基础上,开通了从个体通往国体的圣化通道。这一通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内圣外王”,个体属于“内圣”,国体属于“外王”,内圣之格物、致知当为认识论,而诚意、正心便是道德沦,修、齐、治、平四项,都属于实践论

内圣,含有认识论和道德论两部分,外王,也就是实践论,而修身则连接着内圣与外王,既启动了个体人格的内圣起点,同时又向着家国天下的外王实践论展开。这是孔子以后儒家思孟学派那一套主张,在《礼记·大学》里集中反映出来,是仁义学说的个体人格表现和仁政思想的国家人格实践,无论个体还是国体,总之都是人格在行动。

使人以个体形式而非以民本身份进入国体,可以说是儒家人性论的成功,但儒家的问题是,当个体进入国体以后,个人的主体性就消失了,个体人格的追求,并未获得个人权利的成果,自我意识的追求,却反其道而行之,竟然走向“无我”。人性论的觉悟,在新的国家观念和政治思想上,还不如民本主义之于殷周之际尚能结一个“国家正义”的果。

我们是在两千多年以后才这样来评说,而孔子当时怎能知道两千年来中国会发生什么以及发生了什么?他那时对于人性和仁政真可谓信心满满,他自信有一种新的国家正义将从对个体人格的追求中诞生,这样的一个政治文化景观,乃尧舜所未见。

所以,他说“尧舜其犹病诸”。可是,连尧舜都没做过的事,他能做到吗?对此,他难免存疑,故曰“道之不行,吾将乘桴浮于海”。这一叹,提醒我们,他有那么一点悲观,虽已抱定“不可为而为之”,但他还是感到了问题,却未察觉问题出在哪里。

从个体人格到国家人格的圣化导向,反映了孔子把国家当作君子人格共同体的奋斗目标,颇有理想国的色彩,然而,国家的本质是利益共同体,除了反映个体人格的追求,更看重表达个人权利。我们认为,孔子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他在国家观念中,有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个体人格的追求,却没有落实为权力意志的表达与对个人权利的拥有。

当然,这是我们在今天用世界历史的眼光来看,才能看出的问题。

先秦诸子对孔子多有批评,但都未涉及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他们与孔子同在一个语境里,在孔子身上出现的问题,他们也有,可孔子对自己还有反思,还知道自己的主张有所缺,仅靠周游列国的所见所闻还不足以弥补,所以,还存了“浮于海”的念头。

孔子欲“浮于海”,显然与秦皇、汉武之游仙迥异,也不同于李白之流“直挂云帆济沧海”。孔子要去“问道”,说起来,倒有点像近代曾国藩向海外派留学生,如郭嵩焘辈之出使西欧。孔子毕竟伟大,他那喟然一叹,竟然为两千年后的中国指明了一条出路。

认识孔子,要知其有所不足以及他在哪里失足,还要回头去看他从哪里起步,他起步时的高蹈,也许就导致了他后来的失足。孔子从礼起步,行走在高处,由礼而仁,迈出人性一步。这一步的起点在哪里?我们发现,就在《左传·昭公二十五年》里。

据说,就在《左传》记述这一年,赵简子曾问子太叔:“与人交往怎样行礼?”(www.xing528.com)

子太叔回答说:“你说的那些,都是仪,不是礼。”问:“那么什么是‘礼’?”对曰:“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天经地义具有自然法的性质,从自然法里引申民法,就是礼。

礼因此而为“普遍原则”,而具“绝对价值”,而有“博施于众”的实践理性。孔子“立于礼”,除了立于“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他还加了一条“人之性”。

立于“人之性”,那就是“仁”,发以为政,即为仁政。其贡献在于,在民本的立场上,他强调了个体人格的历史主动性,以及在国家观念中个体人格的能动性

关于“礼”的起源,除了“礼与天地并生”说,《左传·桓公二年》还有“义以出礼”说。与礼相比,春秋人对“义”的解释更为精彩,他们将“义”注入礼,使礼新生。

他们并不过于看重礼的起源,更加强调礼的政治伦理意义——礼义。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记载了齐景公与晏子的对话。晏子向齐景公反映了陈氏放贷粮食“大斗出,小斗入”以收买民心的问题,齐景公问对策,晏子对曰:“要以礼治,将放贷行为纳入礼制规范。”齐景公听了很高兴,说:“我才知道,礼还可以治国。”晏子接着就讲了一番关于礼的大道理,他说:“礼被用来治国已经很久了,它与天地一同出现。”这就是从“天之经,地之义”的分别性和对待性上来说的,礼在天地之间,分上下,立尊卑,定贵贱,“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

晏子说的“礼”,是春秋人的共识,不光要以礼治国,还要以礼处理国与国的关系。礼在国与国的关系中的仲裁作用,主要是基于王权与主权相结合的礼义原则,不光在自己的国家当君主要懂礼,在国际上做霸主,协调各国,号召天下,更要懂礼。《国语·周语》中,谈到晋文公一定能成就霸业,原因是“晋侯其能礼矣”,这里说的不是能行礼仪,而是能“成礼义”。礼义是衡量德的一个标准,能“成礼义”,就能“德以导诸侯”,而使“诸侯必归之”。

还有民意,也很重要。霸政时代,民心所向,是礼的一个重要指标,国际制裁,常受民意引导,君无道于其民,而使民怨沸腾,就不光是本国的内政问题,还涉及普世性的民本问题。霸主应代行王道,伸张国际正义——民本主义,率诸侯声讨,并征伐之。

《左传》里记载的此类事情甚多,例如,楚王听说蛮氏动乱和蛮子没有信用,于是出兵杀之,占领蛮氏之国,然后“复立其子”,世人誉之,以此为“礼也”。

懂礼不懂礼,要从国家信用和国家行为上来看,而不能局限于某个人的举止。昭公五年,鲁侯赴晋国,一路上,全无失礼处。晋侯问女叔齐:“鲁侯很懂礼吧?”对曰:“鲁侯哪里懂礼!”公曰:“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他的行为都合于礼呀!”答曰:“那是仪呀,不是礼。”女叔齐对礼与仪的区分,显然是以国家为本位的,他在国家本位的立场上,扬弃了表现个人行为外表的“仪”,将新的时代精神“义”——国家正义,当作“礼”,这也就是“礼”的正义。

只有孔子,“克己复礼”,重新回到个体,不是回到个人外表的“仪”,而是回归个体人格的“礼”,那也就是“仁”的起点了。孔子从此迈出新的一步,从礼义走向仁义。如果说从礼仪到礼义,是以个人行为表达国家正义,那么从礼义到仁义,就是以个体人格确立国家人格。如果说原来的国家观念所表达的是个民心所向的民意共同体,那么孔子的新的国家观念就是个以仁为己任的人格共同体。这两个共同体,不是一个取代另一个,而是合二为一,形成新的统一的共同体,那既是民意乌托邦,又是君子理想国,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前提,那就是礼治。如果前提变了,变成了法治,个体人格就要向个人权利转型了。

桓子孟姜壶,高32.1厘米,口径13.4厘米,底径18.6厘米,重5.8千克,春秋后期,上海博物馆藏

桓子孟姜壶铭文

夔纹禁,西周时期,高23厘米,长126厘米,宽46.6厘米,天津博物馆藏

夔纹禁是西周礼器,是贵族在祭祀或宴飨礼的过程中,摆放卣、尊等盛酒器的几案,一种“承尊器”。

桓子孟姜壶又叫齐侯罍,为容酒器。内有铭文十九行一百一十三字,大意为:齐侯之女孟姜为田桓子之妻,因为丧其舅(夫父田文子),齐庄公要为他服丧一年,为此请示周天子,获允。于是,庄公命以玉礼器向天子、大司命等诸神行祭祀大典,并规定百姓在一年内节制宴会,停止纵乐。田桓子与孟姜感恩齐庄公,合铸此壶以作纪念。

田桓子,名田无宇。公元前672年,陈宣公杀死太子御寇,陈完见异母弟被杀,担心祸及自身,偕家族奔齐,当时齐国正是齐桓公在位,古音陈田同音,于是改姓田。田桓子为田氏家族在齐第五代掌门人,历仕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三代齐公。齐庄公时愈发得宠,齐景公时以大斗出小斗进获得民心。公元前547年,崔杼杀害齐庄公,公子杵臼即位,为齐景公。两年后,庆封灭崔氏家族,掌控齐国,专齐政。第二年,齐国望族栾、高、田、鲍四族攻庆封和庆舍,庆封奔吴国。田无宇施惠于民,民皆归陈田氏,陈田氏因而强大。公元前532年,田无宇联合鲍氏攻栾氏、高氏,栾施、高强奔鲁。其后,晏婴执政,辅佐齐景公。田无宇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田无宇死后,儿子田武子田开袭位。

田无宇妻是齐灵公与穆孟姬的女儿,齐景公的姐姐。穆孟姬是鲁国叔孙乔如之女。在春秋末期,田桓子夫妇如此隆礼尊仪,是展现自己有施仁义的实力。

这块画像石出自汉人之手,刻画晏子见齐景公,齐景公的醉态跃然。

晏子见齐景公画像石,河南唐河县南关出土

齐景公在位五十多年,享受父辈积攒下来的政治、经济红利,夜夜笙歌,出言不逊,行为颇不合国君之礼。晏子又叫晏婴,字仲平,夷维(山东高密)人,与田桓子一样历仕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他个子矮小,但是一位智者与辩者。他不仅劝谏齐景公勤政戒色,还劝齐景公加强礼制,来解决田氏私家“大斗出小斗进”带来的政治危机。与公家争民心是大忌,齐景公却无奈坐视,看来田氏势力此时可与公室比肩了。

晏子春秋》讲了一则晏子使楚的故事。晏子使楚,楚人因晏子矮小而鄙视,开小门以迎,晏子不入,说“使狗国者,从狗门入”,楚人无奈,开大门迎进。楚王一见晏子便说:“齐无人耶?”晏子立即回答:临淄城人多至“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只不过齐国派使者各有所主,贤者使于贤国,不贤不肖者使于不贤不肖之国,晏子不肖,故直使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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