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汉冶金业发展的基础上,东汉时代冶金业的生产技术又有重要的进步。特别是由于铁制农具的普及,促进了钢铁生产的发展,促使生产力显著提高。
水排的发明 冶金工业中鼓风设备是关键,东汉时出现用水利为动力的鼓风设备——水排。这是我国冶金史上的一件大事。据《三国志》卷24《魏书·韩暨传》载:三国时,魏国监冶谒者韩暨在冶铁手工业中推广使用水排,使生产率提高三倍。“旧时冶,作马排,每一熟石,用马百匹,更作人排,又费功力,(韩)暨乃因长流为水排,计其利益,三倍于前。”这里记载着韩暨用水排代替马排的情形。其实,水排并非始自韩暨,早在二百年前的东汉初杜诗任南阳太守时,就“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后汉书·郭杜孔张廉王苏羊贾陆列传》)。《东观汉记》卷15,谢承《后汉书》(汪文台《七家后汉书》辑本卷1)也记载杜诗“善于计略,省爱民役”,制造水排,铸造农具之事。可见,水排是在东汉时代发明、逐渐推广的。据研究,杜诗所发明的水排是应用水力激动机械轮轴打动鼓风囊,使皮囊不断伸缩,给冶金高炉加氧。关于水排的构造,元代的王祯在所著的《农书》中有深入的研究。在叙述水排之后,王祯还写了一首诗,盛赞水排及其发明者:
尝闻古循吏,官为铸农器。
欲免力役繁,排冶资水利。
轮轴既旋转,机梮互牵掣。
深存橐籥功,呼吸唯一气。
遂致巽离用,立见风火炽。
熟石既不劳,熔金亦何易。
国工倍常资,农用知省费。
谁无兴利心,愿言述此制。
水排鼓动不断伸缩的鼓风皮囊——橐,在东汉时也有改进。根据东汉画像石所见的形象,有的专家推测皮囊的“容积约近四分之一立方米,每分钟的鼓风量可达二至三立方米”(刘云彩《中国古代高炉的起源和演变》,载《文物》1978年第2期)随着高炉的加高和容积的扩大,对鼓风量的要求越来越高,使用水力鼓风,就可带动更多、更大的皮囊,从而提高炉温。这是冶炼史上的重大进步,在欧洲,直到公元12世纪才开始利用水力鼓风。
秦和西汉时,冶金所用的燃料只有木炭。西汉人贡禹曾说,由于“攻山取铜铁”而造成“斩伐林木亡有时禁”(《汉书·王贡两龚鲍传》)说明当时冶金生产耗费木材的数量是相当大的。在东汉时期,煤(石炭)已被做为燃料用来炼铁。考古发掘在今河南巩县冶铁遗址中曾发现羼杂了泥土、草茎制成的煤饼(见《巩县铁生沟》文物出版社1962年版),虽然用煤炼铁在当时的普遍程度如何尚值得研究,但在东汉时它已经被使用则是可以肯定的。
铸造技术的提高 东汉的铸造铁器技术,在秦和西汉的基础上,又有很大提高。其中最重要的是叠铸技术的显著进步。所谓“叠铸”就是把多层铸范叠起来,装配成套,一次就能铸造几个或几十个铸件。它最适用小型同类铸件的大量生产,这种技术早在战国时就已经发明,但东汉的叠铸技术又有进一步发展。如1974年9月,在河南温县发现的东汉时代烘范窑中,就出土了五百多套铸造车马零件的叠铸泥范,约36种器形。浇铸时,共用一个总浇口,一次即可铸造几个或几十个铸件(见《河南省温县汉代烘范窑发掘简报》,载《文物》1976年第9期),这比以前用双孔的浇铸技术大大提高了一步。
从温县出土的叠铸陶范来看,东汉叠铸范浇注系统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采用了很薄的内浇口。现在发现的土陶范内浇道出口的厚度,小铸件仅2毫米(如革带扣、圆环等范),较厚重的铸件也只有3.5毫米(如车销、六角承轴套等范)。这种设计很富于创造性。这样薄的浇口,铸范必须经过预热,才能使铁水流得进去。因为用预热的铸范浇注,能提高金属液在范中的流通性。东汉采用这种薄浇口,预热浇注的叠铸范,不仅用来大量生产小型铸件,而且用来大量浇铸制造钱币。河南南阳瓦房庄汉代冶铁遗址还发现东汉时期多堆式叠铸车軎范,两堆铸范共用一个直浇道,使浇注的效率更高,金属的实收率更增加(见杨宽《中国古代冶铁技术发展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第125页)。在其他方面的技术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不一一赘述。
由于冶铸水平的提高,东汉时代不仅能按一定规格制作成批的小型生铁铸件,而且能锻造大型钢铁兵器和工具,在出土的武器和工具中有长达84厘米的长矛(郭中立《四川焦山魏家冲发现汉代崖墓》,见《考古》1959年第8期)和长16.3厘米,连柄也是铁制的铁斧(《洛阳烧沟汉墓》,科学出版社1959年出版)。西汉中期以后出现的铁制日常生活用具,如灯、釜、炉、锁、剪、家用刀、书刀,等等,到东汉时已逐渐普遍,反映了当时冶金生产水平的提高。
东汉铜奔马——马踏飞燕(甘肃武威出土)(www.xing528.com)
炼钢技术的新成就 东汉时代,我国炼钢技术也有不少重要的发明,取得很大的成就。其中以铸铁脱碳制钢工艺和炒钢技术尤为突出。
以含碳量高的生铁为原料,采用脱碳的办法炼制成钢铁,这是我国古代炼钢的一种重要方法。东汉时代我国固体脱碳制钢技术已经广泛应用,而且在冶铸工艺上已经实行一定程度的规格化。如在河南渑池发现的汉、魏窖藏大批铁器中,就有许多铸铁脱碳钢的钢件,包括斧、镰等工具和兵器,从外形看是铸件,从化学成分和金相组织看基本是钢,而且夹杂物极少。据研究报告所公布的资料列表如下:
从上表看出:这几件器物的产地不同,254、528两件是“新安”产品,新安在汉代属弘农郡(见《汉书·地理志》),当时铁官驻渑池,当兼管新安作坊,在新安县西北的孤灯地发现有汉代冶铁作坊。277、299两件产自渑池,这里自西汉时就设有铁官,后到后赵时还有官营冶铁业(见《晋书》卷106《石季龙载记》)东汉时在这里制造钢铁工具和武器当毫无疑问,表中第257号之“陵右”不知在今何地。总之,如表中所示尽管此七件汉魏时的器物产自不同作坊,但其化学成分和金相组织却大体相近,尤其是碳的含量基本统一,表明东汉时期固体脱碳技术已达到一定规格化的程度(参见《文物》1976年第8期,北京钢铁学院金属材料系中心化验室《河南渑池窖藏铁器检验报告》)。
在郑州市博物馆中,收藏有六件东汉铁剪。经研究,证明它们是用铸件脱碳淬火而成,金相检验的结果表明:剪刀整个断面都是含碳量为1%的碳钢,组织均匀,渗碳体成良好的球状,和现代工业中所使用的碳素滚珠钢相似,而质地非常纯净。其硬度和弹性都达到很高的标准,突出地反映了东汉时代铸铁脱碳制钢工艺的成就。
西汉末期创造的“炒钢”技术,在东汉也有进一步提高,并推广应用。“炒钢”是把生铁加热后加以炒炼,使之脱碳成钢。“炒钢时,首先把生铁在空气中加热,使处于半融熔状态。加热到1200度时,含碳总量3%的生铁,由约60%的含碳量1.7%的奥氏体和40%的含碳量3.7%左右的液体组成,通过不断地搅拌,增加氧气和铁的接触面,使液体中的碳氧化;随着温度升高,奥氏体中含碳量逐渐下降;铁中硅锰氧化后与氧化铁生成硅酸盐夹杂,如果在半固体下继续搅拌,借助空气中的氧把所含的碳再氧化掉,就可以成为低碳熟铁。也可以在它不完全脱碳时,控制所需要的含碳量,终止炒炼过程,就可以成为中碳钢或高碳钢。这种钢由于含碳较高,氧化程度较低,与低碳熟铁相比所夹杂物应较小较少,经反复锻打,即成优质钢材”(《中国古代冶铁技术发展史》第219-220页)。这种技术比起块炼法(即块炼铁渗碳制钢)是当时炼钢技术的进步。铁工具已多用钢刀,《考工纪·车人》郑玄注“首六寸,谓今刚关头斧”。贾公彦疏:“汉时斧近刃,皆以钢铁为之。”由于炒钢技术的推广,钢和熟铁产量大增,东汉时已出现熟铁的专用词——“鍒”。《说文解字》:“鍒,铁之耎也。”目前已发现汉代几座炒钢炉和为数不少的以炒钢锻制的器物,如河南南阳东郊出土的一件铁刀,宽11.2厘米,长约17厘米,刀背厚约0.5厘米,形制较特殊,刀身有一道平行于刃部的锻接痕迹,其刃部就是用高质量的炒钢锻接而成(见《考古学报》1978年第1期,河南省博物馆等《河南汉代冶铁技术初探》)。炒钢技术的出现,标志着炼钢技术新阶段,它可以使社会上得到大量的廉价的熟铁和钢,对于生产工具的改进,起着重要作用,欧洲用炒钢方法把生铁炒炼成熟铁,是18世纪中叶始于英国。而我国在东汉时代就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比欧洲要早一千八百年之久。
“百炼钢”的出现 由于炒钢技术的提高,东汉时代出现了“百炼钢”。所谓“百炼钢”者,即将炒钢反复锻打,每加热锻打一次称为一“炼”,以炼制成含碳量高,含杂质少而组织均匀的优质钢(见《考古学报》1975年第2期,北京钢铁学院李众《中国封建社会前期钢铁冶炼技术发展的探讨》)。在魏、晋的诗文中,就把精良的钢称为“百炼精钢”或“百炼钢”,如陈琳的赋中就有这方面记载,百炼不仅省时省力而且可提高生产效率。这是炼钢技术史上的重要革新,直到现代,生铁仍为炼钢的主要原料。但这种炼钢技术的困难很大,主要是难于控制含碳量,在古代缺乏化学分析的条件下,只能靠熟练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东汉炒钢技术已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而且应用得十分普遍,一般的过程是,先寻求矿石,冶炼成生铁水,然后炒炼成钢,再反复锻打,制成较为名贵的器物(主要用于武器)。在《太平经》中有这样的记载“今军师兵,不祥之器也,君子本不当有也……不贵用之也。但备不然,有急乃后使工师击治石,求其中铁,烧冶之使成水,乃后使良工万锻之,乃成莫耶”(《太平经》卷72《不用大言无效诀》第一百一十)。“莫耶”是古代有名的钢剑。可见,东汉时炒钢技术的应用,特别在制造武器方面,已经十分普遍。东汉的王充在所著的《论衡·率性篇》中也说:
世称利剑有千金之价。棠溪、鱼肠之属,龙泉、太阿之辈,其本铤,山中之恒铁也,冶工锻炼,成为铦利。岂利剑之锻与炼乃异质哉?工良师巧,炼一数至也。
这里说明炼成利剑的钢,关键在于“工良师巧”。由于“精钢”(《北堂书钞》卷121引),晋刘琨《重赋卢谌诗》中有“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昭明文选》卷25)。可见,“百炼钢”在东汉时代就已为人尽知。
在东汉时代“百炼钢”已经有一定工艺标准,因而有“三十炼”“五十炼”“百炼”的区别。在炼制刀剑时,用生铁炒成的钢为原料,可以用同一种钢料反复折叠锻打,也可用数层成分略有不同的原料叠打,然后加热折叠再锻,反复多次(见《中国古代的百炼钢》载《自然科学史研究》1984年第4期)。所谓“卅炼”即加热锻打折叠三十次;“五十炼”即加热、锻打、折叠五十次。“百炼”当然就是百次了。罗振玉《贞松堂吉金图》卷下著录有四件“书刀”,其中三件有铭文都注明“卅炼”:
永元十六年(104年)广汉郡工官卅湅(炼)□□□□□□□□□史成,长荆、守丞熹主。
永元十□年,广汉郡工官,卅湅(炼)书刀,工冯武……。
……广汉(郡工官)卅(湅)□□□秋造,护工卒史克、长不、丞奉主。
(以上三把书刀,除《贞松堂吉金图》卷下有著录外,尚见于《贞松堂集古遗文》卷15,容庚《汉金文录》卷6,黄濬《衡斋金石识小录》卷下,刘体智《小校经阁金文》卷14)
1974年在山东苍山县(今名兰陵县)汉墓中出土的一把环首钢刀,刀身即有隶书铭文“永初六年(112年)五月丙午造卅湅(炼)大刀,吉羊(祥)宜子孙”(见《文物》1974年第12期刘心健、陈自经《山东苍山发现东汉永初纪年铁刀》),说明这把刀也是以“卅炼”工艺制成的。用“五十炼”工艺制成的钢制品也有发现:1978年江苏徐州铜山县驼龙山汉墓出土的一把钢剑,剑把正面就有铭文:“建初二年(77年)蜀郡西工官王愔造五十湅(炼)△△△孙剑△。”内侧上阴刻铭文“直千五百”(《文物》1979年第7期徐州博物馆《徐州发现东汉建初二年五十炼钢剑》)。铭文不仅告诉我们此剑为“五十炼”工艺制品,而且标明价钱“千五百”,是极可贵的资料。以“百炼”工艺制成的钢制品,在日本保存一件,即1961年日本奈良县古墓中出土的钢刀,上有错金铭文:“中平△(年)五月丙午,造作(支刀),百炼清(刚),上应星宿,(下)辟(不祥)。”(日本《考古学杂志》48卷2号、1962年出版,梅原末治《奈良县栎本东大寺古坟出土汉中平纪年铁刀》)“中平”是汉灵帝年号,时间为公元184-189年,说明这是中国东汉时期制造的一把“百炼”钢刀,但不知何故流传到了日本。
东汉时代的“百炼钢”代表了当时炼钢工艺的最高水平。如东汉末建安年间,曹操令人造五把宝刀,三年才造成。这五把刀称“百辟刀”,是百炼利器,曹植还专门为此作贼,盛赞其锋利和炼制之不易[287],可见其刀之贵重。东汉末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曹丕也曾令“国工”选“良金”,炼成三把宝剑、两把匕首和一把陌露刀,它们也是“至于百辟”才炼成的。他在《典论·剑铭》中说:炼钢的时候“五色充(或作‘跃’)炉,巨囊自鼓,灵物仿佛,飞鸟翔舞”。炼成的宝剑,有“光似流星”而名为“飞景”的,有“色似采虹”而名为“流采”的,还有名为“华锋”的。宝刀中有的“文似灵龟”,有的“采似丹霞”,有的“似霜”;匕首有的“理似坚冰”,有的“曜似朝日”,露刀则“状如龙文”(严可均辑《全三国文》卷8曹丕《典论·剑铭》)。这些花纹和色泽究竟是什么样,虽然今天无法得知,但也可推测其精美、锋利绝非一般刀剑可比。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