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称帝后的历史,也可称之为改名“运动”的历史,他对改名似乎有特殊的癖好,如前所述,不论官制、田制的改革,首先皆为名称的改变,就连国号“新”,也有多种称谓、有时称“新家”(《汉三国六朝纪年镜图说·始建国镜铭》),有时称“新室”(《汉书·元后传》),或称“黄室”(《汉书·外戚传》),或称“新城”(《汉印文字征》第四),或称“薪世”(《秦汉瓦当文字》)、“薪”(《十钟山房印举》)。种种不同称谓的出现,说明王莽对改名有极大兴趣。而在所改的各种名称中变动最大、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地名(包括宫殿名),而地名的改变势必影响行政区划及建制的变化。许多地名一改再改,“岁复变更,一郡至五易名而还复其故”,致使“吏民不能记”(《汉书·王莽传》下)。这不仅给当时的“吏民”造成麻烦,也给我们今天研究“新”莽的历史带来一定困难。因此,有必要对王莽改易的地名和行政区划进行一些清理工作。
州、郡县名称和区划的改变 从汉武帝开始,设立司隶校尉和十三州刺史(见本书第七章),最初,州并未成为一级政区,后来才逐渐固定为郡以上的政区。还是在平帝元始四年(14年)王莽摄政时就认为十三州与经典不合,乃依《尚书·尧典》改为十二州,至称帝以后,于始建国四年(12年)又下诏曰:“其以洛阳为新室东都,常安(即长安)为新室西都”,“州从《禹贡》为九”(《汉书·王莽传》中),即以洛阳、长安为东西两都,据《禹贡》记载全国划为九州。王莽的九州区划如何,史书缺载。考《尚书·禹贡》所载之九州为:冀、兖、青、徐、荆、扬、豫、梁、雍州,《吕氏春秋·有始览》有幽州而无梁州;《周礼·职方》有幽、并州,而无徐、梁州”,《尔雅·释地》有幽、营州,而无青、梁州。各书所载之九州颇不一致,王莽之九州当从《尚书·禹贡》。但王莽在同一诏书中又说:“《禹贡》之九州无并、幽,《周礼·司马》则无徐、梁。帝王相改,各有云为。”(《汉书·王莽传》中)据考证,《周易》改徐、梁二州合青州、雍州,而分冀州之地以置幽州、并州(见《西汉周官师说考》卷上),故有的学者认为,“莽初仿尧典改为十二州,后又从禹贡为九,武帝改梁为益、雍为凉,莽皆复其旧,莽既以州从禹贡为九,可能九州之名,一仍禹贡之旧,去冀而存并也”(见沈展如《新莽全史》第182页)。据此,可知王莽的九州为:
与州名和区划改变相关,王莽时代地方政权组织也有相应的变化:西汉地方行政区域为郡、县两级,后来逐渐形成州、郡、县三级,王莽时则改为州、部、郡、县四级。王莽又把封地、赐官作为笼络人的手段,因此常常将一些郡县分割,建立新的郡县。因此,在王莽时代出现的不少新地名,其中有改旧名的,亦有原来根本没有旧名而新建的行政区域。总计西汉时郡国一百三,县、邑、道千三百四十六,侯国二百四十一。“新”莽时郡则有一百二十五,县、邑、道二千二百零三,侯国、附城二千五百零七(其中诸侯国七百九十六,附城千五百一十一,见《汉书·王莽传》中)。郡之数目虽相差无几,但有的经王莽割裂剖碎,有的则拆散重建,已不复为西汉时原状矣。如西汉之陈留郡本有十七县,而天凤元年(14年)七月王莽下诏曰:“制诏陈留大尹、太尉,其以益岁以南付新平。新平,故淮阳。以雍丘以东付陈定。陈定,故梁郡。以封丘以东付治亭。治亭,故东郡。以陈留以西付祈隧。祈隧,故荥阳。陈留已无复有郡矣。大尹、太尉,皆诣行在所。”(《汉书·王莽传》中)这就把陈留郡拆散,原来的大尹、太尉只好回首都等待重新任命。王莽时从各旧郡划出的新郡,可考者有:
翼平郡——分自北海
夙夜郡——分自东莱
寿良郡——分自东郡
祁遂郡——原荥阳及陈留以西之地
赏都郡——自汝南分出
延城郡——自沛郡分出(www.xing528.com)
(据钱大昕《三史拾遗》及饶宗颐《新莽职官考》)
至于西汉之旧郡名至“新”莽时期几乎全部改变,县名也多数改变,有的郡县名因多次改变,不仅百姓弄不清楚,有时连官吏也不甚了了,从上举天凤元年诏令中称某某地时尚需说明“故”何地,就可知其变更之频繁了。
“新”莽时改名之郡县《汉书·地理志》均有记载,这里不需罗列,仅将各州部改名郡县之数目统计如下:
首都及宫殿、城门的改名 对于首都及宫殿、城门等,王莽也没忘记给它们改名。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改首都长安曰“常安”,四年(12年)下诏“以洛阳为新室东都,常安为新室西都”(《汉书·王莽传》中),又先后将洛阳改为“宜阳”“义阳”。在今西安汉城遗址中,出土有“常安鹿氏爵”文字的瓦当(现藏西北大学历史系),又有“常生无极”文字瓦当,可知王莽不独改长安为“常安”,即“长生”“长乐”等字样,也在更改之列。
汉代的宫殿、城门之名,至王莽时几乎全部改变,如将“长乐宫”改名“常乐室”,“未央宫”改“寿成室”,前殿改为“王路堂”等等。这些改变的名称在至今仍存留的文物中尚可发现。如《簠斋吉金录》卷5有“常乐卫士上次士饭帻”,系地皇二年(21年)造。今西安三桥镇出土之王莽钱范坑中有小圆石刻有“常乐”二字(实物藏西北大学历史系)。《汉纪年铭漆器图说》,始建国元年夹纻漆盘,有“常乐大官”题字。《十钟山房印举》卷二有“常乐苍龙曲侯”(怀宁柯氏亦藏有一印,同文不同范)。前苏联西伯利亚亦出土“天子千秋万岁,常乐未央”瓦当,可证明“长乐”均改为“常乐”。《秦汉瓦当文字》卷1有“寿成”瓦当,或即为由未央宫改“寿成室”后之遗物。《居延汉简释文》卷1第34页有“王路堂免书”,亦证明“王路堂”之殿名。总之,王莽改名,不厌其烦。西汉时宫殿门观之名,至王莽时几乎全部改变。现将可考者表列如下,以备查阅、对照:
改名的目的和结果 王莽如此热衷于改名(包括地名、宫殿、城门和官名)其目的无非是表明“新”代“汉”乃是万象更始,“火德销尽”的汉,已为“土德将兴”的“新”取代,妄图使人们相信西汉末年出现的一切危机已经过去,“新”莽政权将繁荣昌盛“传于子孙,永享无穷之祚”(《汉书·王莽传》中)用以自欺欺人。
因此,王莽所改之名,皆有所据,或据古籍经典,或据符箓祥瑞,或据吉词祥语,或据数术,或据方向,且在每改一新名时,多大张厥词申明意义,并务求文辞之美,含义之祥,如命说符侯崔发为中城将军,主十二城门:曰“中德既成,天下说符”。命威侯王级为前关将军,主绕霤之固,南当荆楚,曰“振武奋卫,明威于前”。又如命其子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王时曰“所谓新迁王者,乃太一新迁之后也。统义阳王乃用五统以礼义登阳上迁之后也。”(《汉书·王莽传》下)可以说王莽的学识和才智大部分都用于改名这件事了。因此,在王莽改易的地名中多取其吉利之义,如长安改“常安”,汉阳改“新通”,广汉改“广新”,杜阳改“通杜”,曲逆改“顺平”,东昏改“东明”,符离改“符合”,亢父改“顺父”,白土改“黄土”,等等。这表明王莽想通过改变名称来渡过困境取得政权稳定,达到巩固统治的目的。
毋庸赘言,王莽的目的是根本无法实现的,其建立“新”朝之后的其他一切措施,没有一件能解除西汉以来的危机的,而改易名称除了增加吏民生活中的困难,从而引起人们对“新”莽政权更加强烈的憎恨以外,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综上所述:王莽代汉后就开展进行了声势浩大的“改制”活动,从政治制度到经济、文化思想无不在“革汉而立新”(《汉书·王莽传》中)主导思想下,依古制、经典或迷信符箓进行改革,当然不能说王莽本人对此全无诚意,完全是虚伪骗人的。但就“改制”结果来看,其全部政策和行动均属倒行逆施,不仅毫无解除社会危机之效,反而加重对人民的剥削,将更多的人推向苦难的深渊,使社会危机加剧。这样,“新”莽的改制也并未达到其巩固政权统治的目的,而是进一步动摇其政权统治的基础,结果“新”莽政权就在“改制”声中走向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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